简体版 繁体版 第十六章 1

第十六章 1


大河儿女 天才草包嫡女:逆天小狂后 主宰之 杀无赦 永生不死 幽冥神妃 毒后惑国 地狱门开 半殇 三国之开元盛世

第十六章 1

杨春华回来了。

年三十夜晚,大街小巷一片通明,家家门口都挂起了灯笼,灯笼套在电灯泡上,比点蜡烛漂亮多了,还省了点蜡烛的麻烦。这是灯笼的世界。欢乐锁在一扇扇大门里。偶尔一串鞭炮响,有时候一个花炮飞向天空中,那是孩子们在玩耍。

一辆小车悄无声息地驶到街口,走下一个提着皮箱的人来,掉头回去了。下车的就是杨春华。

他今非昔比,颇有一些派头。他身着呢大衣,皮箱里装了好几套西装,脚蹬皮鞋;浓密的头发不长不短,颇有风度;浓眉下的眼睛深邃而沉着,闪烁着冷峻的光;脸有些削瘦,看着觉得他忧郁、阴沉。他一边戴手套,一边望着灯火辉煌的家乡,轻轻地吁了一口气,然后提起皮箱,打量着街旁的灯笼,拣一家洋气些的旅店,走了进去。腊月三十,区镇领导也有妻儿,他不愿干扰人家的团圆。

腊月三十有客住店,店主人自然高兴。年轻的姑娘也不向他要证明,就把他领到一间房里,接着端来了洗澡水,还没洗好,又送来了两碗热腾腾地饭茶,跟着又送来了开水和一个茶缸,缸子里放好了茶叶。他不客气地吃起来,百分之百的家乡风味儿,而且是过年时吃的菜。他百感交集。好在他已不是过去的杨春华了,长期的身心折磨,磨掉了他的多愁善感。年轻的姑娘不认识他,他也不想打听她是谁家的姑娘,吃完了饭,他只说了一句:“谢谢,明天结帐吧。我出去转一会儿。”

他离开了旅店,观赏着沿街各式各样的灯笼,走的方向是往吴画那儿去的,待觉察到自己是被一股牵引力牵动时,已经来到了吴画家的门口。

大门紧闭着。家家门前有灯笼,唯她门口没有。家家门口有对联,唯她门口没贴。也没贴门面儿。他的心头沉甸甸的,这尼姑庵似的家叫人感到难过。他已经听老曹介绍过她的近况,说她精神不振,情绪不佳,但这仅仅是现象,究竟是何内因还不清楚。他伫立在门口,拿不定主意敲不敲门。望望楼上,黑灯瞎火,看不出变化,还是那样儿。当年的甜蜜还记得,却再难使他为之心跳耳热了。

正犹豫着,大门打开了。回避已来不及,他想索性迎上去,还没动身,人已出来了,在一刹那间,他大吃一惊,吴画居然一点儿也不见老,笑盈盈飘然而出;他恍然回到几十年前当团支部书记的时候,他来约她去排戏,等在门外,她避着母亲和姐姐,偷偷溜出来了。然而衣服不同了,将他拉回到现实中。他这才意识到原是幻觉在作怪。这姑娘才十七八岁,酷似吴画,看来是她女儿迎春了。他不觉哑然失笑。

迎春发现门口站了个陌生人,很是奇怪,便走过去问:“喂,你在这儿干什么?”

“噢,没干什么。”杨春华走了。

“哎,等等!”迎春追上去,“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一路观赏灯笼,发现就这里没挂灯笼,没贴门画儿对联,觉得有些怪,就在这儿站站。”

“噢!……”不知不觉,她跟他走到一起去了。

杨春华很想跟这姑娘聊一聊,“你去哪儿?”

“唉!在家憋得慌,出来玩玩。”

“那好。你能领我看看灯笼吗?”

迎春见此人彬彬有礼,像是个有教养的,反正也没人跟她说说话,便点头答应。他俩往前走,杨春华问:“你们家怎么这样冷清?”

“我妈不高兴。”

“一定有人伤了她的心。”

“那是我……”迎春叹了口气。

杨春华见她一副愁苦样子,心里好笑:“你?不可能。母亲可能为女儿生气,绝不会为她伤心到这一步。”

“完全是我。”

“讲给我听听?”

“有些话……怎么跟你说?”

“那就拣可说的说,或者,选一个角度。”

“简而言之,可以这么解释:当娘的一生不幸,她年轻时候爱着一个人,可是因为种种原因,她和那一位没能到一起,却嫁给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还生了女儿。女儿长大了,同情父亲,对母亲过去的恋人不理解,不欢迎,甚至……反感。这意思表达出来,大概就冷了她的心……”

杨春华身上一阵发冷。

“喂,你明白了吧?”

“明白了。”他回忆孙得宝那个无赖嘴脸。

迎春苦闷了很久,见这个人目光和蔼,平易近人,也就说开了:“我向她表示了,为了她,我准备接受现实,准备欢迎那个人加入我们家庭。可她……”

杨春华摇摇头:“不,这事儿不比欢迎客人,你不能迁就。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好是坏?”

“我也这么说。可是我还是相信妈的眼光。另外,区委书记也说那个人好。天哪!世上好人多得很,感情、性格,这是不能强迫的,我看他们判别好坏的标准不外乎传统的道德标准,八成是没有棱角的谦谦君子。那个人五十年代时当团支部书记,你想想,那不是旧道德的乖孩子吗?”

“也许……”杨春华说:“也许经过九九八十一难他不乖了。”

“哼!你没看《西游记》?他只怕修成正果了!”迎春反正不相信那个人。

杨春华无话可说了。他的那一点恋情也被小姑娘冲毁。在这之前,他怎么也想不到还会有意外的障碍,从认出迎春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今天已不比十多年前了,这位在他面前突然出现的少女,棒打鸳鸯的力量远远超过了任何一种风暴。风暴可以隔开人,却分不了心。而她,却能叫两个人的感情难以系结。

“喂,你怎么不说话?”

“哦……”他勉强笑笑,“你尽管放心,那个人不大可能闯进你们家……”

“这也糟!”

“为什么?”

“那样的话,我妈也许就这样等死了。”

“那么你究竟希望那个人来,还是不希望他来呢?”

“最好的是那个人既不进我们家,又能让我妈重新打起精神。二者不可兼得,那就只好请他来了。”

杨春华苦笑笑,算是回答。他打量新街的房子,全是预制结构,质量自然无可挑剔。然而,土不土洋不洋地没特色。他宁愿走老街那青石铺的巷道,也不愿走新街的柏油马路。他要往回走。她也跟他转了身。

又走进了老街。

“你住在哪儿?”迎春问。

“在旅店。”他忧伤地说。

“现在去哪儿?”

“送你回去。”

“其实不用你送。你怕我妈骂我呀?”

“不,不会。她如果肯骂你,倒也是好事。”

“你真聪明。哎,你在哪儿工作,怎么腊月三十出差?”

“漂泊不定,四海为家。”

“噢,不是推销员就是搞采购的。我不问你了,因为每个人都有不愿说的心事。到了,进去坐坐吧?”

“谢谢你,以后我会来拜望的。”

“我很欢迎你。”迎春受到陌生人的感染,也有些伤感。她进了门,回头向他挥挥手。

杨春华等门关了,又站了一会儿,才回转身去。狭窄的老街,在年三十夜显得空阔,寂静,他的皮鞋钉了铁掌,一走,就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街道里回荡着。一个冲天炮竹尖叫着飞向夜空,“叭”地在他头顶爆炸,接着又飞起一颗,爆炸,又是一片蓝光。他机械地挪动着脚,无所思无所想,往旅店走去。

走到旅店门口,里面冲出一群人,他的皮箱被人提着。没等他看清是些什么人,有一个人一把抓住了他:“好小子,回了家乡往旅店钻,也不怕人笑话!”

“您是……周书记?……”

周振邦已经两鬓斑白。杨春华从对方身上看到了岁月的流逝,他心里油然一阵感叹,呵,人世沧桑!

迎春一进自己家门,就像进了坟墓,闷得慌。母亲坐在客房,守着一盆炭火,无所事事,无所用心,就那么呆坐着。凳子上有盘瓜籽糖果,没动过,简直像别人进香上供放这儿的。

“你跟谁说话?”吴画像是问火盆。

“一个陌生人。”

“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

“大人还是同学?”

“大人。四十多岁的陌生人。讨厌!”

吴画这才回头望女儿:“你说我讨厌?”

迎春一屁股坐下,重得椅子咯呀响。“你自己也没办法看见自己的形象,年纪不老心先衰,也不出大门,就关在这圈子里打转转。被子盖了个把星期,又拆了洗。一头猪杀两百多斤肉,谁吃得下?那两头又一百多斤了,你在猪栏里一站半个小时。我在你眼里还不及一头猪!”说着,她感到委屈,眼圈儿红了。

吴画见她这模样,倒笑起来:“哟,哟,还挺伤心哩!姑娘都这么大了,我不应该老?我仍然年轻轻的,长得白白胖胖的,你在外头光彩些还是怎么?我给你洗衣服洗被子,你还有意见!不喂猪,不种菜,你读书要不要学费?……”

“我一开口,你的理由就多!”迎春大喊大叫,“这也为我,那也为我,你连门画儿对联都不贴,也是为我?”

“那都是旧一套,耽误时间又花钱。哼!我贴了一辈子,倒霉一辈子,我偏不贴,看看怎么样!”

“这不,说到底还是为你自己!”

吴画语塞,呆了会儿,又自己圆场:“好,明年过春节贴。你还小,没男朋友,还怕……”

“我有啦!”

吴画一怔:“还没退奶腥气,就有了?”

“你跟那个杨春华谈恋爱才多大?退奶腥气了?还说人家?”迎春扭着脖子。

吴画打量女儿,只见她已发育成熟,那身打扮也脱了稚气,是经过挑选搭配的。人还小,打扮倒已经老练了,天晓得她做的什么梦。想起自己这年龄时遭遇,一股忧虑顿时袭上心头。

“喂,你在外头接触的是些什么人?”

“要你出去,你不出去,什么事都问人家!”

“问你的事!我出去不出去有什么关系?”见迎春不吭声了,她叹口气,有些伤感地说,“你妈过去的事,你大概也听了一些。稍微疏忽,就会受骗,一失足成千古恨,你别以为我是开玩笑。”

迎春气乎乎地望望墙壁,又望望天花板:“劝你出去走走,你不,硬要在这个狭小天地里瞎操心。今天是八十年代!噢,你以为还是你那个时候,人前斗私,人后男人打女人主意,女人打男人主意?现在学校学的真功夫,工作的人要有真本事,电影电视里露胳膊露腿的多得很。拥抱接吻也不是什么稀罕事,男女生理知识一公开,谁也不觉得神秘。你那时候呢?男女谈恋爱当丑事,背后出的鬼就多。今天不是那么回事。你爱我,可以,我们就玩呗,但我发现你跟我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我们就‘拜拜’了,好说好散,没情面可言。你对我呀,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男朋友不敢说不交,将来你看见了,不干涉就行,用不着家长问这问那。不合脾胃还要换的。大学也是要读的,既不会因为有个男朋友就整得神魂颠倒,也不会因为一个吹了就气死牯牛。不信你看着吧!”

吴画被她说得哭笑不得,又放心不下,便试探地问:“那你今晚?……”

“我不是说了吗,跟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汉散步,转了几条街,就这。”

“那,那是个什么人?……”

“哪个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