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体版 繁体版 第十四章 5

第十四章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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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5

徐大发点着,表示他相信她,理解她。接着,他的眼睛开始散神,喉咙管里呼噜着。

家里没人,都发财去了。彩凤一着急,只好再往吴画家跑。一进门,她眼睛一黑,摔倒在过道里。迷迷糊糊中,她听见迎春大叫:“妈,妈,妈!……”

徐大发死了,彩凤成了无根的浮萍,没了着落。但同时,她又成发全镇瞩目的人物。全家人都各奔东西,找发财门路,她冷冷清清守在家里,火盆里不敢多放炭,做饭不敢多用柴,吃饭也不敢夹第一筷子菜。总之,她忽然变成了外人,要看人家脸色。

可是,忽然从某天开始,大家都对她格外亲热起来,大方起来,上至区镇领导,下至孙子青儿。

先是镇长许长青来拜望,问她有什么困难?有些什么要求?接着代表政府向她陪礼道歉,说那些年搞斗争过了头,伤害了许多好人;接着又安慰她,劝她不要过分悲痛,因为人总是要死的。她受了感动,感动得直抹眼泪,感谢政府工作做得细,她说没有困难。

然而,镇长的意思不仅限于以上这些。他绕了诺大一个弯子,最后接触正题:

“老大妈,丁汉先生有接您跟他走的意思,您有什么想法?”

“我没得什么想法。”彩凤诚心诚意地说,“若是过去,女人是没定盘星的秤,跟男人吃男人,夫荣妻贵,我说不定就跟他了。现在老了,世事反反正正地见了不少,是雨是霜,根扎在这儿,也活过来了。再不好是自己的家。到国外去呢,再好是人家的。记得丁汉过去骂日本人,念过古人的两句诗:‘纵然英明过尧舜,毕竟不是真父母!’我去干什么?不去。”

许长青以为她心有余悸,故意这么说。外国多好,谁不愿去?说不愿去一定是假面具的。于是他做工作,打消她的顾虑:“大妈,话是这么说,为您想想,去也有好处,您现在老了,跟他各处走走,看看,是可以的。再说呢,丁先生是我们镇上人,您跟了他,对我们镇上也有好处。他随便漏几个,或者邀个把朋友来转转,一个厂两个厂也就起来了。您这也是为国家作贡献呢!”

彩凤愿为国家作贡献,却不愿离开本乡本土。虽说没了亲人,总还有熟人,可国外呐?不,不去。她觉得,一离开这儿,她就会很快死的。她不敢反驳,也不愿点头,只是不再吭声。

“噢,还有件事。”许长青以为她的心活动了,不便急催,换了话题,“丁先生很爱家乡的艺术,他想把徐大爹的本子带走找出版商出版,如果同意的话,他愿付报酬。”

彩凤没有多想,就摇头了:“不,不行。大发抄的,吴画改的,我怎么做得主?再说,当初县剧团为本子三天两头跑,还给了老头子许多照顾,给他拿国外去不好吧?”

“那有什么不好的!放这儿也没多大用外,现在哪个还演这些戏?丁先生一高兴,满足了他的要求,我们就向他提要求,让他帮忙建一个厂,您说这有什么不划算的?”

“不,那不好……”

许长青不好硬逼,说声“您考虑一下”,就走了。

彩凤由此便意识到情况有些复杂。看镇长的意思,倒是巴不得她也成为“海外侨胞”,否则,不出国就不是爱国的。说穿了,他们要把她卖几个钱办厂。她又急又觉可笑,又不得不“考虑一下”。若是年轻,若是丁汉不出国,若是外国有个把亲人,跟丁汉去倒也无所谓。可现在呐?如果出去了,丁汉满世界跑,把她一个晾在屋里,那才是哭天无路!更何况,这个丁汉也太不近情理,这也要,那也买,说话那腔调哪有点乡土情?人总得有点志气。丁汉若是个讨米要饭的,倒也可以考虑。可他是有名有钱的,没饭吃了,跟他去当食客?不去!

晚上,儿子媳妇女儿女婿归了窝,她有苦没处诉,便跟他们念叨,以期求得到他们的同情。因为儿女做了满桌菜,又为她斟了好酒,那份孝顺跟董永不相上下。谁知大家听了以后,并不觉得惊讶,沉默了好一阵子。彩凤是个极聪明的人,自然看出他们早就知道了,那心便往下沉。

“妈,”宋长福先开口,他即将是陶瓷厂厂长。“许长青说的这一套是个策略,策略有时候是必要的。如果能为镇上的企业出把力,我倒觉得没有什么不好。您出去了只要我们厂办得好,去去来来都方便,您可以回来看看,我们说不定还能去看您。”原来,他想出国。

“妈,这鱼还嫩,怎么不吃呢?”比从前格外贤慧的王桂英,一直往妈碗里夹菜,此时也开口了,“依我说,我们镇上人都是薄情寡义的,用得着你,你就是好人。出点问题,就先拿你开刀。这么多年了,屎肠子都看穿了,管它什么企业什么厂!现在人不亲钱亲。我说个意见不怕您骂我。现在只要有点关系在外头的,谁不是先把家里捞足?依我说,您当初对丁汉有恩的,难为他还记得,您尽管先答应他无妨。弄几台彩电、录音机,犹如在他身上拔根汗毛,算什么?先把他接我们家住,等他要走了,您不去,还怕他不安置您?电视机、收录机有了,您就安安心心享福吧!”她考虑得现实些,只要弄到这些东西,彩凤一死,何愁不是她家的?

彩凤心里一动:“剧本?那是吴画的……”

“我爹记下来的,我也出了力。看丁汉出多少钱。他们说过价吗?”

“卖?……可是剧团……”

“哼!”提起剧团小莲就有火。“不能给剧团!妈,今天人家要,就是宝贝,人家一走,屁都不值。他愿出钱买,印成了书再给一套我们,哪点不好呢?给县剧团,他们觉得是该得的,会给报酬?他们有钱印?”

彩凤吃不下,也喝不下了。她左右望望,见小鹏闷头没吭声,颤声问:“小鹏,你说呢?……”

徐小鹏顿了一下,答道:“我在想……”

“想什么?”

“想自己。”

“你没听?”

“听了。”他沉着脸说,“我被当作坏人判了十年徒刑,是灯笼镇人把我送进牢的,可是刑一满,我想没别处去,日夜兼程往镇上跑。为什么呢?我也想不清一个道理。现在,我反复申诉,上面说定反革命分子有些重,但错误存在,留了条长尾巴,我真恨他们。我想,如果现在丁汉让我去外国,我会去吗?我不会去的。这真是家鸡打不走,野鸡打不着。妈,您对我们家是有恩的,我只好说随您的意思,您愿走,我送您。您愿留,我养您。我现在要办个厂,盖在公路边,差钱,可我更差人,差了解我的人……”这汉子哭了起来,“依我的心,我不愿要不义之财,也不愿多个华侨亲属,我只要身边有个妈……”

这一来不要紧,彩凤落了泪,王桂英低下了头,小莲瞪嫂子,宋长福叹长气。孙子碗一丢,溜了。

徐小鹏坐牢十年间,王桂英人虽在徐家,待公婆也好,劳动也行,心却时常飞回娘家。少妇守空房,总有耐不住寂寞的时候,春情勃动,难以抗拒,便带着对不住丈夫的复杂心情,跟外人做了些尴尬事。小鹏回来后,发现了陌生男人非同一般的赠品,一追问,王桂英招了,而且振振有词,说自己这番作为虽不正确,但无法避免。徐小鹏没有惩罚她,但两口子间少了几分亲热。徐小鹏是有感而发,不料,这么一来,却加宽了婆媳间的鸿沟。

彩凤揩了眼睛,将一杯酒一饮而尽,笑笑说:“好了!,我不是你们的亲娘,可你们都把我当亲娘待,人有这么好的运气,做一场人也值得。你们虽说各有各的看法,其实都是为我好。只怕有亲生儿女的,都未必有我这样的日子。现在你们的儿女也大了,又各有各的事,好在我不能动,你们也不必在我身上分心。你们夫妻间也都到不惑之年,过去的事不要提了,**夫妻床下客,好好过吧。”

大家不明白她究竟想走还是不想走,琢磨话意,总不清楚,便不再多说。

天黑了,彩凤悄悄抱起那一摞本子,到了吴画家里,一坐下就泪汪汪地。吴画好言安慰她,问她怎么了,她抽抽咽咽,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最后说:“为国家,我懂。爱家乡,我也懂。是不是不出国就不是为国家,不爱家乡呢?没这个理呀!有钱是男儿汉,没钱是汉儿难,这道理我也懂。可是古人有言: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怎么能这么没脸面,去要这份下作钱呢?这本子是你的,老头死了,还给你吧。让丁汉抱到外国去,后人要骂的……”

吴画作声不得。因为她也接到区镇领导的忠告,让她劝老婶子为家乡的建设出力,最好让彩凤跟丁汉去。把本子交出去也好,她有些为难。沉默时,彩凤埋怨她了:

“画,我没亲人,把你当知心,你怎么一句话都没有呢?”

吴画只得开口:“老婶子,实话跟您说吧,他们也跟我说了,让我劝劝您。其实我也不同意他们这样做。这算什么事呢?一个人在国外,要么就成了反动派,要么就成了太上皇,倒是拿着自己人不当人。不过,他们这样说了,还得想个万全之计才好。”

彩凤冷冷笑道:“哼!我忍让了一辈子,这回偏不让,大不了是一死。要说呢,我跟丁汉也不是没感情,他跟我平等商量,那是另外一件事。可他们这样搞,我就是想走也不走了。这剧本……”

“还是您拿着吧。”

“你是不是怕惹是非?”

吴画也笑了一下:“这是大爹的心血,他死了,应该归您。既然这样,那就放我这儿吧。”

彩凤走了。吴画呆了一阵子,忽然想到有些不放心,便找了电筒,去徐家。徐家门闩着,她到彩凤窗下叫了几声“婶子”,没见答应,慌了神,跑到大门口捶起门来。徐小鹏开了门,她问:

“你妈呢?”

“没在家?”徐小鹏也慌了,回身去老人卧房看看,跑了出来,“咦,到哪儿去了?”

吴画火了,没好气地问:“没回家你们闩什么门?”

“我真的不晓得。走,快去找。”

两人在街上转了一圈儿,没见人,又顺着河边找。还好,没多久就找着了,她在下滩处的岸上坐着。

“大婶,您怎么?……”一想到被人逼到这一步,吴画心里直酸。

徐小鹏也不好受,说:“妈,是我们不好,回去吧……”

彩凤没事似地笑笑:“看把你们吓的。我想死的话,会等到现在?我想起王增寿那个死鬼,来看看……”她扯起袖子揩揩眼睛。“小鹏,你,桂英,对我都好。但是我不能住你们家了。你跟她有隔阂,又对我这么好,两个女人怎么相处?我去一边过,你仍然叫我妈,照样亲亲热热的。”

小鹏想想,点点头:“这样吧,叫小莲搬……”

“不,让他们住,我死了房子给他们。我只要屋旁的柴房就够了。怕外人说长道短,我跟他们一起从大门进出吧。”

“那怎么行!那是您的产业……”

“咳!什么产业不产业!”彩凤依然笑着,“你没听过一个争房的故事?还流传下来这么几句话呢:两家分争只为墙,让他几尺又何妨,万里长城千年在,不见当年泰始皇。我还能活几天?”

吴画想出个主意:“嫂子,跟我去住吧!”

彩凤摇头。

丁汉走了,带走了“灯笼镇”,还带走了几盏灯笼。但没带走剧本,更没带走人——彩凤。故乡之行,既很高兴,又有些遗憾。

区镇领导送他走时很不好意思,一再向他道歉,说事情没有办好。他们向他表示,还要继续做工作,等彩凤回心转意了,就通知他。剧本呢,给他寄去也行,反正他留有名片。

丁汉用忧郁的腔调说:“不,不,不能这么看。她很自重,我反而更尊敬她。她不愿到别人屋檐下栖身,这是她,是我家乡的人。她不愿跟我走,我伤心,也很高兴……这也是我们古老化的反映……”伤心难忍,他扯出手绢擦擦鼻子。

他走了,给彩凤留下一笔钱,请领导多加关照,把钱给她。至于吴画的钱,他会汇来的。

戏没有看成。本来打算春节后走的,省政协请他参加迎春晚会,不得不走。

彩凤搬进了老家,只住一间房。徐小鹏给她送米送菜,徐小莲为她做了一套衣服,小莲本来争剧本的,怕老太婆独自发了横财,以后见人家没有卖剧本,甚至送上门的财神也不巴结,便有些惭愧,那感情就和好如初。彩凤出去找事做,找不着。洗衣服人家不忍心,带小孩又太老。区委书记周振邦出马,到她家里跟她谈心,绕弯儿跟她谈及老丁留下的一笔钱,说已经存在银行,任她取用。然而她不要,她谈的理由叫区委书记也同情。

“我是穷,也缺钱用,可是丁汉给的钱,我有什么理由用呢?用他一分,就欠一分的情,睡到**心不安,何必!再说呢,我跟许家过不好了,怕连累他们才分开的,要是接了这笔钱,人家会怎么说?不怀疑我是怕他们分钱才离开的?分他们一些吧,可又是丁家的钱。现在,小鹏对我好,小莲照顾我,吴画也来关照,左邻右舍亲亲热热的,忽然有了一笔额外的财,街坊间的人情也完了。要想钱,不想人情的话,我跟着他走不是更好吗?不,不要。丁汉这是在坑我……”

周振邦不再多说,点了点头。他想了很多很多,一时感慨万千。几十年了,朝朝暮暮,是是非非,究竟该怎样论定呢?唉,人们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