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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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4
“镇长!……”她强忍泪水,问:“这些年你在哪里?也没个信儿……”
“唉唉,很简单。”老曹高声大嗓地说:“在县里关了一段日子,定成右派,就到劳改农场。劳动了几年,就回了原籍,修理地球,跟一个寡妇成了家。本想写信,事情没办好,没脸写……”
“什么事?”
“我拍过胸脯,保证给你把杨春华找回来的嘛!一平反,我第一件事是找杨春华,跟踪追击,总算抓住他了。不要慌,他会回来的。第二件事是那个‘灯笼镇’,也找到了。省里给了一笔钱,不久就汇来了。那个马教授还要来看你呢。喂,听说你不愿转户口,也不愿再做工艺品,什么意思?”
老曹的豪爽可以治病,吴画受了感染,也不好意思了,就说:“您别信,我没有这意思。”
“这就好,这就好。走吧,回去。我去你家,门锁着。去你家喝茶去。我去牵牛……”
怎么好意思让老镇长牵牛?周振邦使个眼色,许长青就飞跑过去了。迎春去拿了钎担和刀。吴画说声:“你上学去。”把钎担和刀接了过来。
几个人往回走,老曹东瞄西望,兴味盎然。走到坟岗那儿,周振邦放慢脚步,对老曹说:“胡子,当年吴书送我到这儿,才分手的。”他叹了口气,“没想到她那么清高,一直不吭气。我也不晓得。若是她早些告诉我……”
老曹打断他的话:“伙计,我又要跟你拉横耙了。不怪人家清高,而怪我们自己。怎么,晓得她救过你,就让吴画考大学了,是不是?那么一般老百姓呢?当然罗,也不能完全怪个人,那时候嘛。吴画即使考了大学,说不定更惨。依我说,过去的事都他妈别提了。”
忽然远处有人呼叫:“救火!……”
他们一惊,回头看时,只见松林内腾起好高的烟雾,树枝被烧,传来噼噼啪啪的炸裂声。几条路上都出现了人,提着桶,端着盆子往那边跑。他们不约而同地一起往那边奔去。
火势很猛,茅草枯了,一点就着,那炽热的烈焰,迅速蔓延。救山火的人很多,一片忙乱。小水塘离得很远,好几个学生被挤得掉了下去。火势根本不在乎这点水。周振邦脱下衣服,吴画抢起一根松枝,刚接近大火,忽然被老曹拦住了。老曹站在一座坟包上,大声喊:
“都听着,不要理它!不要理它!让它烧!”
他的嗓门大,一喊,大家都听见了,也不再作无意义的努力。原来,枯草虽多,却不厚,也不密,火焰那么一扫就过去了。松林面积也不大,构不成威胁。大家见火来了往后退,唯有老曹向前一跨,到了里面。里面黑糊糊的,却没有了火。连小树上残存的青叶子都没变色。
吴画忽然一惊:“哎呀,杨光明!”
“谁?”老曹没懂。
“杨光明,就是磨面老板的儿子,瞎子!”
有个地方还在噼叭作响,有火有烟。人们往那儿跑去,老远闻沣一股臭气。那是一堆柴,谁家砍了堆在这儿,都干透了。大家捂住鼻子冲过去,用水泼,用树枝打,好不容易将火灭了。在熄柴当中,有人辨认出了一个烧焦的人,不用猜,是瞎子。老曹走过去,在尸体附近捡起一个大瓶子,往鼻子上嗅嗅,说:
“是汽油。”
吴画明白了,杨光明到这儿是来找死的。这堆柴正好码在荷花的坟前。也许,他的日子不好过了?也许,他彻悟了人生?望着那黑糊糊的一团,她暗自后悔。早知是这样,刚才劝他几句就好了。同时她又挺纳闷,这家伙自己准备死,何以有心思劝解别人?人死了,回想他说的话,句句是中肯的,用心也是善良的。她细细品味,才知道一个没有眼睛的人是多么痛苦,她的鼻子一阵发酸。
五
周振邦天黑才回家,心里高兴。他和老曹、许长青是在吴画家吃的晚饭,酒喝得舒服,饭也吃得很饱。他高兴,吴画的工作不做自通,显然是老曹的作用。她提出一个问题,曾叫他犯难。她说,当初老人家做“灯笼镇”,并不是一个人的功劳,而是大家为表示心意一起凑的,她今天来做,比不上老人家的技艺,更需要那些人的帮助,请把他们找回来。这个要求涉及到很多人。许敬轩还在山里;宋德礼老头因大儿子回不来有意见;徐大发记性好,记得住灯笼镇的景象,可他的问题没解决……这些人都是要转户口的。一下子转这么多,怎么行呢?
正犯难,老曹一席话捅开了茅塞,他说:“我的伙计,你怎么还没想通呢?这些人在农村,农民现在分田,并不欢迎他们留在农村,你看不出来?未来的趋势是减少农村户口,懂不懂?还有,灯笼镇弄得凄凄惨惨,你我都有责任,何不胆子放大些,口子开大些,让他们回来呢?我一平反就碰上离休,你还不到六十岁,怎么,还稳手稳脚的,等着高升还是怎么?伙计,别想啦!你没机会啦!人家要大学生!年龄有限制的!既然不想升,是不是怕受处分?唉!风口浪尖都闯过来了,你还担心为这件事给你处分?不会!依我说,做点好事积点德,凡是从城市户口转入农村的,一律纠正,回来!不图上级喜欢,只求群众拥护!”
周振邦一想,是呀!在位时间不多了,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积点德吧!更主要的,这个口子一开,连自己老婆和孩子的户口也就都弄出来了!他把大腿一拍:“说得对,胡子!”又叫许长青,“小许,你通知大家开会,商量一下,意见一致了就动手干。当然了,更要研究一下具体措施和办法。不管有多大阻力,事在人为。这件事,上合天意,下通民心,我们干!”
许长青一高兴,丢了饭碗就跑,还没出大门,想起什么,又跑回来,问:“周书记,那……人家私人的房子被公家占着的呢?”
“当然应该退!”老曹代答,“毫不含糊!”
“对,退!”周振邦在兴头上,附合着。
许长青一溜烟跑了,高兴万分。因为他家的房子被财政所占着,爹和姐姐们回来没地方住。
剩下两位战友加吴画,在幽静的小院里,慢慢呷酒,细细交谈。大家都是过来人,便谈得十二分投机。酒喝得半醉,两个不自觉地又用筷子敲起了碗和钝钵,唱起了那支歌:手中紧握枪,心里想爹娘,爹娘受了一世苦,冻饿好凄凉
……
后来是老曹提醒说:“这次可别敲破了人家的钝钵!”
两个人不约而同,想起二十几年前那次对酌,先是哈哈大笑,随后又都苦笑起来,说不清是喜是悲,是酸是辣。
安顿老曹去区招待所睡下,周振邦回家还余兴未尽。感谢老曹一席话,他丢了包袱,浑身像解了绳索一样清清爽爽。老婆睡了,他还想跟她拉拉话。他在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如意算盘:先把家人转出来,等孩子有了工作,然后退休,老两口回老家去!拿双工资回家种菜,该多妙!
“喂,睡了吗?”他打开灯,问。
老婆在里间没好气地说:“一个人守在屋里像个孤鬼,不睡干什么?守灵?”
他走进去,开了里间的灯,坐到床边,摇摇老婆的身子:“喂,别发火,听我说。你可以很快转出来。”
“真的?”老婆一翻身,极敏捷地坐起来。她老早就是村妇联主任,也是对政府作过贡献的。不幸为户口七折腾八折腾,磨掉了锐气,还比别人矮一截。听说有希望,她在一秒钟内像年轻了十几岁:“你说说!”
周振邦见她笑了,这张脸使他想起她从前的模样。那时候,他告诉她打了胜仗,她就是这么笑的,还问:“真的?”他告诉她,他当了区委书记,她也是这么笑的。伴随着的问话也是这两个字:“真的?”然而现在,激起她这么笑这么问的,竟是一张商品粮供应卡!他心里先是一动,然后是一疼。那酒劲上来了,他的头有些晕。老婆知疼知痒,马上爬下床来为他冲一杯糖开水。望着她穿着汗衫有些佝偻的背,他暗暗为她感到伤心。
“坐坐吧。”他伤感地说。
“你喝了酒?”她捋捋他稀疏的灰发。
“唉,从我俩成亲到现在,一晃……”
他俩的谈心刚摆好架子,门外有人敲门,一个沙哑地声音问:“周书记,睡了吗?”
两个人失望地对望一眼,一个溜进被子。一个哼一声,无好气地灭了灯,走出去。
周振邦打开门,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张可怜巴巴的脸。“啊,老张?有什么事吗?”他把着门,不想让他进来。
问话没落音,张吉祥就已经挤了进来。
“周书记,你给我做个主……”
周振邦蓦然想起,这个人也还有户口问题需要解决。
张吉祥五十过头,看着竟比六十岁的老头还要糟,苦巴巴的脸上,嵌了一双忧郁的眼睛,背也驼了,还不住地咳嗽。大儿子张爱华以**未遂罪判了三年刑,回家后不好安身,在乡里找了个主儿当上门女婿去了。黄脸老婆又急又气,一病三年,呜呼哀哉了。小儿子张建华,讨了个具有现代派风度的媳妇,一年的收入买了台收录机,两口子一落窝就开着大喊大叫。至于老爹的吃穿用,他们是不管的。张吉祥是老子,在家连孙子都不如,大队支部改选,他仅仅当了个支委。一个年轻人当了书记,那位当年被他大儿子施以暴力的柳月梅当了副书记。新班子对张吉祥缺乏尊重,他大势已去,再难还阳。
“你有什么事?”周振邦耐住性子问。
张吉祥瘪了瘪嘴:“你做个好事,把我的户口转出来吧。我原本是吃商品粮的。”他说话很冲,显然对书记有气。
周振邦望着这位当年狂妄霸道的角色如今成了这等模样,心中的感概是说不尽的。“你转出来,我想不会有问题。但是你儿子转不成,那么你转出来以后怎么生活呢?”
“我烙粑粑卖……”因为气愤,张吉祥喘得说不出话。
“搞饮食行业要检查身体,你的身体行吗?”
“那你别管!”
周振邦见他气色不好,知他心里有气。他不想发火。人家到了这一步,何必搞得人家没有退路呢?他想了想,好言劝道:“你还是要考虑好。如果小家伙不供养老子,我们可以做工作。要转出来也是可以的,我就考虑出来后怎么办。像现在你这种情况,重新安排工作当然不可能了。申请一点照顾,那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其实你要烙饼子卖,也不一定非要转户口不可。你不能参加劳动了,出来做生意谁也不能干涉。你想想,想好了,主意拿定了,我们再办,好不好?”
张吉祥一想也对。自己名下的责任田种不了,可以请人帮忙。儿子种了也不能不给老子口粮。一转出来,一点一滴都要买,烙粑粑能干几年呢?他还记得他老子烙粑粑的窍门儿,赚点零用钱绝不会成问题。想到这里,他一阵风似地出去了。
周振邦的情绪被破坏完了。他眼皮千斤重,后脑勺隐隐作痛,直想睡。他倒了点水,洗洗脚,歪歪倒倒进里间去,灯也不开,就往**倒。他老婆还眼巴巴等着他说知心话呢。
“喂,”她推推他,“你说我们要解决了?”
“唔,睡吧……”他不想说话。
女人失望之极,翻个身,把眼泪往枕上淌。
六
被赶下乡去的城市户口居民,终于可以回镇了!许长青把这消息第一个告诉他的二姐许慕颜,倒害得二姐和姐夫吵了一架。
“一对小夫妻,两个小把戏,三亩责任田,四只老母鸡。”有人用这几句顺口溜,打趣王新国两口子。虽是打趣,实是赞许。老爹做的土墙房子粉刷了,围了一道院墙;院内种上了柑桔,搭了一座葡萄架;二老身体健康,屋里屋外忙碌;一儿一女长得漂亮,极逗人爱;小两口日子过得不俗气,既能种田理家,又能谈今论古,成为远近人们心目中的模范家庭。有的小两口子不成器,爹妈骂起来,开口就说:“你看人家王新国两口子!……”
当然,官方不承认这个模范之家。王新国当过造反派头头,这个污点不是一下子洗得干净的。传闻上头说,要彻底否定十年的运动,各派都是错的。但是,现实中似乎只否定了一派,就是王新国这一派。王新国只有背地里跟许慕颜发发牢骚:“我他妈的划不来,搞对了我也没讨到好,搞错了倒把我挂上去了!”
好在许慕颜不在乎这些,劝他说:“上有皇天,下有厚土,中间有民心,你何必放在心上?犯多大错受多大罚,自己当初错了,搔搔皮是有的,如果搞过了头,那又另当别论,人家不过是说说,怕什么?要得安,莫当官,睡我的瞌睡打我的鼾,天塌地陷与我不相干。人家说那么几天就会不说了,我们过我们的日子,该多好!”
不幸,外人虽然现在不说了,他们内部倒发生了危机。
生活在变化,灯笼镇人在暗暗地激动,许慕颜却在这激动中消沉,消沉得不但手脚无力,甚至连笑一笑的精神都没有了。下田做事,她常常发怔,忘了正事。回家来,儿女扯皮请她断案,她一掀老远:“去,去!烦死人!”
这天晚上,在饭桌上,老妈兴味十足地向大家讲听来的新消息,说曹镇长回来几天了,还去过吴画家;在街上碰见她还认得,问她:“你是王至仁家的吧?”……正讲着,许慕颜把碗筷一丢,走了。老妈问:
“慕颜,你怎么不吃饱?”
“吃饱了!”回话直通通,硬绷绷。边说边进了卧房。
王至仁气不过,对老伴一瞪眼,骂道:“自讨没趣!你长眼睛干什么的?出气的?没看见她那副猪头相?”接着又冲儿子说,“老子当初就叫你安分守已,讨个农村媳妇过日子,你格狗日的,偏要找镇上的小姐!人家跟我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懂不懂?不说老子也清楚,现在不是在落实政策吗?要去吃商品粮!去就去嘛,何苦给我们脸色看?又没得哪个拉你。要走早些走,娃子留下,是我们王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