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体版 繁体版 第十二章 1

第十二章 1


修罗公主 总裁叔叔别宠我 我的老公是僵尸 穿越之捡到包子当娘亲 苦力皇后 一只老鼠的艰苦奋斗史 捉妖纪事 四大美女之鬼娘施夷光 开拓美洲大陆 豪门夺心计

第十二章 1

杨春华给周振邦来了一封信,说灯笼镇不知哪个混蛋,以“反逆流兵团“的名义,给农场写了一份检举信,检举他窜到灯笼镇搞破坏运动,农场军管会把他关起来了;他请求老书记关照一下吴画,云云。周振帮这才得知吴书死了,明白了吴画的隐情。想起几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又想想自己给人家造的孽,他也忍不住心头发酸,百感交集,沉默了好几天。

他没有马上去吴画家,因为太忙。自那次斗争会,他被打以后,人吃了亏,威望却高了不少。无论哪一派逞凶,总要斗争他,暗地里,人们倒认为他不失为一个真党员,对他的一些意见在不知不觉中消融了。如今成了老造反派的天下,好像不会再变了。成立公社革委会,各派都同意他当主任。其他副主任由各自组织推选人员。代表农村的“反逆流兵团”倒是响当当,**,推选进入红色政权的代表却很费事。孙得宝从牢里出来后,成了一滩稀泥巴,扶不起来了。一把手王新国又只会卖弄武艺,他打的人太多,连组织内部的人也晓得他以后难得下台。投票选举,竞选中了吴画。周振邦团结这些散兵游勇,像个维持会长八方说好话。这边选中吴画,她本人没参加会,工作少不得由他来做。抽一个晚上,他到吴画家去,其时已是腊月了。

吴画在客房呆坐。灯泡因电力不足,像死猫的眼,暗淡无光。火盆里,炭已快烧完了,只剩下一点儿热气。她形容憔悴,眼睛发直,脖子仿佛承受不起头颅,低低地垂着。见了书记,她站起来,惨笑了一下。

“坐,坐吧。”周振邦见此情景,心中黯然。他先自坐下,问:“孩子呢?”

吴画坐下来了,说:“在彩凤婶婶那里。她不愿跟我睡。”她的语音,不带感**彩,十分机械。

“杨春华最近来过信吗?”

她摇摇头:“徐大爹说去过信,没回音。有人传说他被判了刑。”

周振邦暗吃一惊。昏暗的灯下,他忽然感到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外面刮北风,烟尘一串串往下落,他恍然觉得走进了一座没人住的老房子,对面这个女人有如还魂的僵尸。他摸出一支烟来,借此掩盖内心的颤抖。

“画!”他发现自己声音变了,打摆子似地发抖。

“嗯?”她机械地应声,头低然垂着。

“没出外走动走动?”

她摇摇头。

他歉疚地说:“你病了,我也没来看你……你有什么困难没有?”

“没有。”

“年终分了多少?”

“十七块钱。”

“快过年了,没杀猪吗?”

“猪死了。”

周振邦的手越抖越厉害,控制不住内心酸楚,眼睛湿润了。一年到头分十七块钱,能买什么?更让人受不了的,是她这副近乎麻木的模样。“吴书……”

“她是我妈。”

“是的,是你的亲娘。也是我的恩人……我,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他的泪水滚滚落下来了。

她也哭了,却没有声音。

他转了话题:“画,公社要成立,成立新机构,大家推选你进领导班子,当副主任。”

她沉重地摇摇头。

周振邦推心置腹地说:“你有什么意见跟我说吧。我不勉强你。你认为哪样做好些,就拿什么样的主意。好吗?”

她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他,慢慢地,泪水盈满眼眶,滚落下来。

“别哭,慢慢说吧。”

“我的亲娘,是‘反逆流兵团’害死的。我的杨春华,是‘反逆流兵团’送进监狱的。我,呜呜!……”她将头伏在椅背上,大哭起来。

哭一场,也许会好些的。然而,周振邦却被这伤心的哭泣,拔动了根神经。他最近颇有些得意,自以为获得了群众的谅解,马上又要当一把手了,便认定这是运动的终结。吴画的一声哭泣,使她猛然意识到,还有许多血债并未清算,而凶手们都在群众组织里。这些账会就此了结?不会的。吴画无疑提醒了他,不可太积极,不可跟那些人抱得太紧。而且,主任这把椅子坐不得。他点点头,庆幸今晚来到吴家,也同意吴画不出面。等吴画情绪好些了,他说:

“画,你想得对,不去的好。我也琢磨着,你不出任的好,杨春华给我来过信,叫我关照你,可能你们闹了矛盾。妈死了,哭也没用了。我考虑杨春华不会错,他是有头脑的人。我慢慢打听他,想法让你们团圆。不过,我劝你要打起精神来,不能这么下去,若是杨春华回来,见你这个样子,他会不愉快的。”

吴画点点头。

“我走了,以后来看你。”他站起来,见她也起来,就拦住说:“你坐下,别送,我看得见。”

出去时,他发现大门敝开着,便想起进来时也是这样。过去吴画是很谨慎的,不会忘了关门。继而又为她的安全担心。一个没男人的少妇,又是镇上出众的人儿,出了事怎么办?正这么想着,一条黑影荡过来,发现他就往后缩。他跨出门,低声喝道:

“谁?”

那人从屋檐下出来,周振邦发现是孙得宝,手里提了一只动物腿,“是我,周书记。”

“干什么?”

“我……”孙得宝瑟瑟缩缩,身上没有了那股锐气。

“说吧。”

“我,……听说画病了,我弄来一只狗胯子……”

“噢,提回去吧。”周振邦看出这家伙想破镜重圆。若是旁人,他也许不便干涉,但此人得志就欺人,不能让吴画重蹈覆辙。况且,孙得宝打了不少人,将来未必不受惩罚。“你跟人家已离婚,人家又有了对象,自己要自尊,也要尊重人家,是不是?”

听说吴画有了新的对象,孙得宝凉了半截,只得提着狗胯子回去了。

等他走远了,周振邦转身回去,嘱咐吴画:“画,天黑别忘了闩门,听见了吗?”

吴画已经好多了。因为周书记说要打听杨春华的下落,帮她跟他重逢的。杨春华的名字比灵丹妙药都有效。

周振邦没有回家,马上去找张吉祥,命令他安排大队照顾吴画一些钱和粮,再安排女同志照看一下她。张吉祥不敢马虎,当即就去跟有关干部商量。

周振邦回家,凑出五十块钱,让他老婆送给吴画。

从此以后,他把吴画当女儿待,暗中照顾她。对成立新领导机构的事,暗中怠慢,还有意识地跟仍在挨整的干部亲热,譬如武装部长老陈。多少年来,翻云覆雨,气象万千,谁能断定今天的囚犯明天不会成为总统?

吴画不愿进红色政权,只好让王新国去填空,当了公社革命委员会副主任。王新国从此再不叫王新国。被称之为“王主任”、“新国同志”。王主任有了身份,一时还不能适应。公社大事小事找他汇报,他摸不着头脑,只好人家怎么说,他就怎么依。开大会,请他坐主席台,他的身子象长了虱子。开常委会,他不是打瞌睡,就是半路开溜,去跟一帮朋友练拳脚。他吃不了这个苦,老念着要退出。

但是,他爹王至仁却绝不允许他退出。老头子当过几年贫协主席,也当过这么多年社员,懂得有权的妙趣,无权的痛苦。老头子一听他念叨不想干了,就斥责道:“胡说!你以为当官是玩着当的?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干什么不花力气?开会不好,下田流汗就好?祖祖辈辈没弄到一个官半职,受了多少气!现在人家抬举你,当了灯笼镇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官,从此再不用日晒雨淋,爹妈才有人看得上眼了,你尽说混帐话!当!不会就学着当!”

王主任的妈却是另一观点。儿子有权,但她享受不到有权的妙趣,相反倒很痛苦。来汇报的干部们倒好对付,难对付的是主任儿子的一帮穷兄弟。他们日夜缠在这里,有时候一床睡七八个,她做饭做伤了心。因此她经常骂:“当他妈的什么官?依我说,自己做饭自己吃,还安逸些。现在倒好,他的一帮子人就在这里白吃白喝,老娘像个长工,没日没夜地伺候这群王八蛋!叫他回来给家里挑水,我不管他官不官!”

“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妇人之见!”王至仁向她晓以利害,“不是他这些战友抬举,儿子进得了那个门么?以后有个什么事,还要不要人帮忙的?许多人关心,亲戚们都还没请,我还要请两桌客的。”

儿子光宗耀祖,老头儿激动之余,也有不踏实的时候。他老想,这个混儿子长相没个长相,学问没个学问,怎么就出人头地了呢?最后,他偷偷背来了快死的朱瞎子,请他解答这个问题。

朱先生让主任的爹背着去坟场转了一圈,没说什么。回了家,又背着在土墙屋周围左三圈,右三圈,走了几个来回,后来,停在阶沿坎上捻胡子,脸向在稻场练拳的一伙,含笑点头,王至仁一直不离左右,这时候小心地问:“朱先生,您说说,我这儿子根底怎么样?这官当得长,还是当不长?”

这时候,公社食堂司务长送来一块肥膘肉,王至仁吩咐老婆接着,顺口对朱先生道:

“别走了,在这儿吃。”

朱先生心领神会,这才说道:“大兄弟,我算了一辈子命,好的也见过,可从没见过有你占得这么全的。这几天夜里起来屙尿,瞎眼老觉得这边一团紫气,就没想落在你的头上。你自己看,你那祖坟的地址多好!看见了没有?”

“唔唔,看见了。”王至仁其实没看见好在哪里。

“左边山像一只虎,右边山像一条龙,单单你祖宗困在中间,像颗明珠,又像把宝椅子,好!好!”瞎子从小在一带转游,地形极熟。

“我听说……”王至仁诚惶诚恐,“龙虎相斗,祖宗夹的中间,龙吞珠,不是就吞了?”

“吞了好!吞在龙肚子里,后人大福大贵。”

“那……虎吞了呢?”

“也好!虎生虎子,保国安民,好!”

“哦……”王至仁半信半疑地点头。

朱先生回过头来,又说:“你看,这门向也好,对着龙尾巴,龙屙的神屎神尿,灵气刚好对着你的门。好!”

“你再说我儿子。”

朱先生从口气中断定主任在对面,伸手一指:“那个吧?”接着,他摇头晃脑地大加赞叹,“怪不得一步就窜到公社去了的。你看他头上一团紫气,虎头豹眼,两耳……”

“是那个,睡在草上的那个,穿红汗衫的。”

“就是他!”朱先生变得极快:“卧如一条龙,立如一棵松,走如一头豹,坐如一口钟,了不得!大兄弟,你这相公不止这点前程,荣华富贵还在后头,不信你走着瞧!”

王至仁满心欢喜,请他吃了一顿肉,还塞给他五块钱。朱先生快死又不得死,最近穷得屁股用瓦盖,做梦都没有指望在大主任家里发一笔财。他吃喝一顿,让王至仁背回了家。

王至仁高兴,下决心请一桌客。儿子当了主任,这在过去要顶个把举人,照说应该立牌坊的,那天,他提着蓝子去食品店站割肉,但没肉票,人家不卖他。他一边说好话,一边把儿子的身份亮出来,要人家明白,他是公社王主任的爹。不料人家不买帐,还挪揄道:“主任也多,主任的爹也多。问题是猪太少,不够分。只认肉票不认人,也是主任说的。你找我们站主任去吧,他正在跟他的爹说话。”

王至仁气得要命。回家时脸都变了色。恰好张吉祥在他家,等王主任回来请示工作。见主任的爹气成这样,他便问是怎么回事,他讲了一番,大骂了一番。

“哪个说的这些话?”张吉祥问。

“砍肉的小八蛋!”

“砍肉的?小何,还是小郭?”

“姓何的,许敬轩的女婿!”

“哦,是他。老王,你别气,我去试试。”

张吉祥仍管工作,但大事小事不敢不请示王主任。另外,他见那一班子人不好惹,就千方百计巴结。主任的爹没买上肉,他想献殷勤,提了蓝子就走。走到半路,才想起王至仁没给钱,自己掏了腰包,谁晓得他还不还?同时,他也觉得献这种殷勤有些下作,这么一想,这个忙就不打算帮了,瞎转了一圈,又将空蓝子提回去。这时,王至仁正向一群好汉讲食品站姓何的不是东西,见张吉祥空手而归,那气又增加了一倍。

“怎么了?不卖?”

张吉祥苦笑着摇摇头,意思不明。

“你们看?食品站的王八蛋们,哪把红色政权放在眼里!他们还想变天!”

一群好汉认为欺了主任的爹就是欺了主任,欺了主任就等于欺了他的弟兄们,马上一窝蜂地上了街,把姓何的打了一顿。

王新国从公社开会回来,听说打了姓何的,跳起脚把弟兄们臭骂了一顿:“你们以为还是以前,说打就打,闹了不要紧的?现在要团结不要分裂,懂不懂?如今有人攻击红色政权,要为二月逆流翻案,正愁找不到借口,你们不学习,只会瞎他妈的乱来!”

骂了好汉们,他又埋怨爹:“你也真是,要吃肉对我说一声,我去弄几十斤肉票,要什么紧?怕人家不认得你是我的爹,去哪儿痞!以后不准去了!”

王至仁本欲反驳,一想儿子现在是官,当得父母的,就忍了。只说他当了主任觉悟高了,却不知主任儿子另有心事。

原来,王新国看上了许家二姑娘许慕颜。大姑娘许慕容嫁给了食品站的何朴成,在食品站做临时工。二姑娘在国营馆子端盘子,每月二十多块钱。王新国想开口提亲,无奈自己是农村户口,怕人家不答应。正为这事犯难呢,老爹这么一闹,岂不是难上加难了?他因此窝了一肚子火。

闷闷不乐了几天,王至仁晓得不慎得罪了主任,就跑到床前低声下气地说:“新国,是不是还为买肉的事生气?我还不是为你好吗?话说回来,你现在不大不小也算是个官吧,食品站这是明目张胆不把人放眼里,你就……”

“你晓得什么!”王新国眼睛一瞪,把他爹吓得浑身一阵发紧。“我这么大岁数了,总得找个爱人吧?你就到处造乱子,造坏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