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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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5
“记得。还早,睡下吧。”
他灭了烟蒂,重新睡下,一睡就过去了几个钟头。
等他醒来时,已到了中午。她不在了。他爬起来,听见楼下有说话声,便披了衣服到临院子的小窗去看。院子里,一个虎墩墩满脸横肉的年轻人,不知为什么生气,皱着眉,扭着脖子。吴画笑吟吟地,手抚着那小伙子的脸,轻轻说了几句什么。那小伙子顿时眉头舒展,大声说:“对,夜里揍死他!”
“嘘!”吴画示意他小声点。
那小子忽然又苦着脸,抓住吴画的手不放,另一只手扳她的肩……杨春华心头一沉,不愿看下去,走了回来。听见楼梯响,他假装睡着没醒,脸向着里面。吴画进来了,悄悄走过来,推推他,笑着说:
“已经中午了,还不起来?”
他不动,“嗯”了一声。她俯下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轻轻说:“我出门有点事,饭菜在锅里,吃了就上楼看看书,等我回来,嗯?”他又“嗯”了一声。
等她下楼,又听见大门上锁,他爬起来,穿好衣服,满屋子找纸。他要写个条子,然后就走。拉抽屉的时候,他发现手在发抖。这边没有纸。他去拉那边的抽屉,钥匙还插在锁孔里,想拿起那把钥匙,又一想,算了吧。他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给她写了一句话,放在桌上:“别了!我心中的吴画已经死去。我宁可痛苦地怀念她,也不愿跟一个无耻地女人混日子!”
六
吴画喜孜孜上街买肉,看见她的人都说,她像个二十岁的少女,问她,怎么才一天功夫就变得这么年轻?她支吾其辞,心头比吃了蜜还甜。的确,早晨起来照过镜子,镜子里的人儿脸皮白里透红,丰润的嘴唇和额头闪着光泽。只是身上受了伤的部位疼痛,然而正是这疼痛,才增添了她脸上的神采。肉不好买,但她好买。猪肝、猪肚、猪蹄任她要,而且一斤至多算了八两。
买了一篮子回家,看厨房,饭菜未动,毛巾还晾在原处。她笑了。这家伙一夜疯狂,竟睡不醒了。她动作麻利地做买来的菜,只觉得天宽地阔,阳光明媚,高兴得边做边哼起了歌儿。破旧的老屋,因为睡了个心爱的男人在里头,也感到每一块瓦每一块砖都闪耀着光芒,洋溢着喜气。母鸡唱歌,雄鸡高叫,麻雀喳喳,肥猪哼哼,一切一切,都似乎在庆贺她与情人团圆。
做好了,那家伙还没下楼。她洗好手脸,轻快地跑上楼去,要跟他亲热一番。分别十年才相会,她要跟他亲热个没完没了,管他日日夜夜,还是朝朝暮暮。
可是,推开门,人不见了。莫不是在那边读剧本?或是独自怀念过去?她跑过去打开门,也不见人。再起来,发现了桌上的条子,一读,顿时身瘫腿软,明朗的天地变得昏暗无光。她痴呆了,瞪着**,被子没叠,夜来的欢娱只剩下残迹。她一头栽倒**,脸伏在还存留着他的体温和气息的被子里痛哭。她心里清楚,早晨不慎,在院子里的一幕让他看见了。现在,他走了,怀着失望和一腔怒气走了。过去分别虽然伤心,但天涯海角仍心心相印,可这次呐?……
哭够了,她爬起来,恨声道:“滚!滚吧!一人做事一人当,割了这根丝,老娘什么也不顾了!”她扯起被子扔在地下,用脚踢,用脚踩,像在杨春华身上发泄。
杨春华不辞而别,令她伤心,更令她愤恨。她恨灯笼镇的老老少少,更恨把她推到这般境地的人。从十七岁到现在,从第一个害她的人算起,一环套一环,才落到今天。无耻就无耻,歹毒就歹毒,她什么也不顾了,拼到什么程度就到什么程度!
外面自行车铃响了几下,跟着有人喊叫:“吴画在家吗?挂号信!”
她怔了一下,应道:“在家!”她揩着眼睛跑下楼去。谁来的挂号信?杨春华?没这么快。是了,一定是吴书,他的“姐姐”!
她出门签了字,从邮递员手里接过来沉甸甸的一封信。信封上的字是郭守义的笔迹。她关了门,边走边拆开信封,拖出来厚厚一叠。信是几个人写的,最先映入眼帘的仍是郭守义的笔迹:
画你好!
她死了。我们整理遗物,在枕头下发现了这封信,现寄给你……
死了?谁死了?她忽然心头发冷,手哆嗦起来。郭守义的信来不及细看,翻出下面的信,一望那字迹,她脑袋一嗡,眼睛发黑,中了雷击似地痴呆了。她靠着墙壁不知站了好久,意识才渐渐恢复过来。她忍住胸口的绞痛,挣扎着坐到一把椅子上,隔着泪帘,辨认着那封信。
画,我要走了!等你收到这封信,我已经不在人世,身埋土中,魂归九泉了。我现在躺在自家的**,疼痛好像缓和些了,怕再一发作就提不起笔了,赶紧给你写几句话。守义去挨批斗没有回来,小宽没有人照顾,可能被谁打了,在门口哭了一阵子,不知哪里玩去了。四周很安静,安静得叫我害怕。太阳照进了窗子,可惜离床还有几尺远,照不到我身上来了……
我是被群众组织打伤的,他们叫什么“反逆流兵团“。住了几天医院,医生竟查出我是肝癌。我没告诉任何人,也嘱咐医生不要吭声。守义在挨斗,家里没有钱,还是不说的好。在家拖了三个月,终于难得起床了。
画,你猜我在想什么?这时候,也许你正在劳动。或者正跟迎春逗乐,也可能正在参加批斗会。可是我老想你。我对死并不怕,只是一件心事没有了结,那就是没有听见自己的孩子叫我一声妈妈!……小时候,你倒是叫过,在我怀里,要吃奶,就老叫“妈妈”。可那不是叫我,而是要吃呵!……分明是母女,却要掩人耳目称姐妹,这像一幕戏,按说不应该出现的,不幸却又实实在在地存在。我想你啊,画!儿不敢叫妈,妈不敢叫儿,但是我晓得,你是爱我的。我要死了,要跟你说的,是对不起你,不该让你到这个世上来。你聪明,漂亮,也有志气,读书读得好,去做工也做得好,就是去当干部,也未必比旁人差。可是因为我,害得你虽心比天高,仍免不了被人视为下贱。写到这里,我……
画,我的孩子!如果仅仅想念你,我也未必写信,因为每当人们看到这样的信,就会当笑话讲一通。我真愿意早日在世上消失,只要人们不歧视人。你不晓得我的情况,但我时时向人打听,你的一切我都晓得。听说,你现在也在一个组织里,那个组织碰巧也叫作什么“反逆流兵团”。为此,我不愿就这么闭眼,要跟你说说。纵然现在有千般苦,我也宁愿留在今天,而不愿回到过去。那是什么日子啊!……你是个不该到世上来的人,既然来了——你受的苦,只怕都牵在我的心上——就得勇敢地活下去,一生正直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怎么能像个魔鬼推波助澜呢?听见这消息,我心里比得知你受人糟蹋更难受。你要明白呀!人家容许你得意,不是你有多大能耐,而是想你受苦太多,不自觉地在原谅你。不然,只要点出你的娘,点出丁汉武,你还得意什么?如果在你身边,我说不定会打你耳光……
守义要回来了,我不写了。我只想告诉你,我一根肋骨断了,是“反逆流兵团”打的!……
信写得杂乱,但情真意切。没有写完,也写不完了。读完了,吴画的眼泪也没有了,像一场大病初愈,又像从噩梦中惊醒而余悸仍在。该哭的是娘——吴书,更是她自己。娘受了四十三年苦,一生蒙受屈辱,虽然身怀绝技,却郁郁而死。那癌症,分明是心情不得舒展,长期压抑所致。然而,她死的清清白白。信中最后几句,像耳光打在脸上,她爱母亲,可她死时最大的遗憾,竟是女儿的不孝!
她闷坐了很久很久,接着摊开郭守义的那封未看完的信:
……我的问题没解决,不能来看你,更难以将她的遗体运回老家,只有葬在我的家乡。从她的信中,我才知道你的情况(她从不跟我讲)。天下不太平,唯愿你不要过分悲痛,而最最紧要的,是应该头脑清醒。她死了,一根忧丝却还系在她心里,切切不要让她在九泉之下失望。
郭守义x月x日
寥寥数语,切中要害,撞击在她的心上。不敢想像母亲身心交瘁的痛苦情景,她实实在在痛苦了一场。
天色渐晚,她猛然想起杨春华。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堕落,痛悔气走了杨春华。没亲人了,只剩下杨春华,他若一走,自己今后该怎么办?
她立刻站起来,要去打听他的下落。或话他还在镇上。把他找回来,让他打,让他骂,只要他留下就行。
到徐大发家,彩凤先吓了一大跳。
“画,你怎么了?脸黑疹疹的!”
徐大发也挣扎着出来了,见她如此模样,以为因杨春华之故,就说:“画,杨春华走了。他到我这儿来过,要我劝劝你,不要因为人家把自己不当人,就自个儿也把自己个不当人。想好了,就给农场去封信,他留下了地址……”
没听徐大发说完,吴画就歪倒在地下。她的精神因连续的打击而崩溃了。彩凤将她背进儿媳的卧房,出来发现地下掉了一封信,一读,方知吴书死了。
老两口商量,决定让彩凤马上给杨春华去一封信,让他马上回来。吴画这时候需要他。
晚上,他们把吴画送回家,留下彩凤陪伴。吴画从此大病一场,在**睡了六七天。“反逆流兵团”的人去看望她,她一见那袖章,就吓得大叫,要不就拿了剪子要杀人。渐渐地,‘战友们“不去了,跟她疏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