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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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2
“可以。”她不看，随口应道。
“你看看嘛！”他逼着她看，“这箱子是樟木的，放衣服不长虫。香不香？柜子是椴木的，不变形。这张床……”
“好了好了，去后面跟你说件事。”她将他拉到后面房里，避开了木匠。“我跟你谈你哥的事。”
宋长贵见她对家具不感兴趣，很不高兴，拉长了脸问：“他什么事？”
“他被工作队叫去了，工作队让我通知你们，给他送被子、衣服、和洗脸漱口的东西去。”
宋长贵先是一愣，接着像很高兴的样子：“他活该。等会儿叫长荣送去。我们还是看家具去吧。你算算，还差些什么，我们好马上办，只有一个多月了。”
小莲忽然发现，这家伙有些可恶。她耐着性子说：“过去我也恨他，可是现在把他弄去了，我们总不能袖手旁观吧？何况，他有些事也的确是为灯笼镇的居民们好。我想，还是得弄清要整他哪些方面……”
宋长贵嘟哝道：“我有什么办法！”
小莲不再说什么，恨恨地走了。此人不但没一点情义，也没一点能耐，尽会围着女人打圈圈。她看得出来，这家伙以后会料理家务，会当家过日子，却永远成不了真正的男子汉。她原准备最近跟他去办结婚手续的，现在她改变了主意。
宋长贵见她拂袖而去，马上意识到，自己做得不够光彩。追上去说几句好话吧，转而又觉得那样做她更不会搭理他了。最后，他想出个弥补的办法：给哥哥送东西去！虽然心里有些醋味儿，但还是去了。
晚上，他寻到小莲，汇报说他送东西去了，没看见哥哥，东西是要工作队的人接的，然后就叫他离开了。
小莲“唔”了一声，说：“晓得了，你回去吧。”
这语气跟在工作队那里听到的一样，不疼不痒，冷漠无情，叫宋长贵透心凉。他原打算来跟她亲热一会儿的，见她歪在**，头枕被子，望着墙壁想心事，虽然心动，却又不敢放肆。他站了站，只得无趣地离开。
小莲等他走了，站起来去闩了门，回来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一页一页翻起来。她没记过日记，这本子里记的“黑帐”，宋长福的“黑帐”。连那天睡觉，她也记上了，他说的话，他干的事。因恨才记的，不幸在今天看来，一点一滴叫人动情。他不是个好东西，然而过细想想又算不得个坏东西。他重用灯笼镇的人，对灯笼镇人偏爱，是为了回击柳月仙之流对镇上人的欺辱。把这些言论抛出去，便是他经营独立王国的证据。抛不抛？……那夜他跟她睡了，说他**也可，道他诱奸也行，但是，他又向她求过婚。说不说出去？……她抚摸着记载着八月十五夜晚的这一页，似乎还留恋着。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并不爱围着女人献殷勤的男人，她心里爱的是一直恨着的那个“坏家伙”！
整整一夜，她没有睡安稳。
第二天起迟了，去上班，工作队一位女干部在厂部等着她，请她到柳有山去一趟。她有些紧张，却很乐意跟着走。去那里可以了解到许多事。
柳月仙家的大房子，成了工作队的指挥机关。赵队长蹲在那里，一些清查帐目的队员也集中在那个屋。其他整材料的，上面来联络的，都在这个村子落脚。还有各小队抽出来的会计，来汇报的干部，都在这里进出。小队里专派人做饭，队里出米出菜，吃的人交钱交粮票，烧火的人记出工日。小莲跟女队员走进屋，只见这里一片繁忙，工作队员们像穿梭似地来来往往。跨进柳家大门，猛然发现宋长福跟在一个工作队员后面，横穿天井，走到隔壁一家去了。在天井旁的厢房里，张吉祥垂着头抽烟，工作队长正翻着几张纸，那大慨是张吉祥写的检讨之类的东西。房里气氛严肃，叫人害怕。
“到这边来。”女队员向小莲招手。
在另一间房里，坐着一位年纪大的女同志，小莲进去，她笑着说：“来了？坐！”接着吩咐领小莲进来的女同志，“去叫柳主任来。”等那女队员走了，她跟小莲拉话，问她多少岁了？谈对象没有？上过高中没有？等等。态度和谒，像个婶子。但小莲本能地感觉到，这种人比那些直来直去的人更可怕。
说话间，柳月仙来了。“小莲来了？”她热情地跟小莲打招呼，轻松自如，有点主人风度。
“柳主任，你说吧？”那位年长的工作队员说。
柳月仙推辞道：“您说吧，谢同志。”
于是，谢同志说了：“小莲同志，我们找你，是希望你能谈谈宋长福同志的问题。社教运动嘛，就是让每个人受到教育，并不是把谁整个怎么样。根据群众的揭发和我们的查对，宋长福同志有些错误我们调查一下，也是为了挽救他。希望你呢，跟我们合作，提供他的一些情况，比如经济问题，作风问题，平时的言论。他自己也谈了一些问题，并且在继续谈。柳主任，你也谈谈？”
于是，柳主任也谈谈了：“小莲呐，这次运动不比往常呀，对坏人坏事，隐瞒不得哟！宋长福这个人民愤很大，希望你站稳立场。他的经济问题，生活作风问题，还有一些言论，你知道得比谁都多，希望你勇敢地站出来揭发。他**你，还对我下过手，当然了，我没让他得逞，据说，他还搞过别人。光这一条就够了。怎么样，你看？”
小莲不知道该怎么样，沉默着。那个叫她来的女队员提笔坐在旁边，只要她一开口，她的话就会变成白纸黑字。
“有什么顾虑吗？”谢同志问。
“没，没有。”
“别怕！”柳主任说，“有工作队撑腰，任何人也不敢报复。怎么样？”
小莲还是回答不出该怎么样。她想不通，柳月仙怎么就成了好干部？见她们都等着她回答，只好说：“让我先想想吧。”
谢同志沉吟半晌，说：“考虑一下也行。最好能给我们写个材料。不过，考虑不等于不检举，更不等于包庇。要事实求是，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样干影响运动，对你本人也不利。就这样，你回去吧。”
小莲松了口气，站起来就走。走出门，谢同志又叫住她，很严肃地说：
“我们找你的事，希望你不要跟任何人讲。”
出了柳家山，翻过荒岗，小莲长吐一口气。从小道踅出来，只见宋长贵站在路口等她。她正盼望跟一个人说说话，很高兴他来接她。
“找你什么事？”他问。
“要我揭发你哥哥。”
“你揭不揭？”
“你说呢？”
“随便。只要不影响我们结婚。”
“如果我揭发了，人家背后骂呢？”
“管那么多干什么？只要我不骂。”
“你为什么不骂？”
“……”宋长贵语塞了。
小莲叹口气说：“我们分开走吧，工作队叫我不跟任何人接触，小心影响了你。”
宋长贵果然站住了，前后左右看有没人注意他。小莲也不管这家伙怎么走，头也不回，顺大路回去了。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