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体版 繁体版 第七章 2

第七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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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2

那人点点头:“我是路过这儿,看见的。那幅画很好,你的技术也高超。我没带许多钱,也买不成你的画。但以后还是要来的。我只想跟你说,你还要精益求精,不要为赚钱就丢了这手艺……”

那人问了她的名字,喝了一杯茶就走了,也没告诉她他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但她信赖那人,也看出了这门艺术的价值所在,便抽中午和晚上,偷偷地做点难度大点的东西,无非自做自乐,练习技术罢了。抽白天做肯定不会讨宋长福喜欢。

今晚得到彩凤这么个知音,叫她喜不自禁。路上,她便把自己的烦恼跟彩凤讲了。彩凤安慰她说:“天有春夏秋冬,月有阴晴圆缺。人又何尝不是一样呢?吉凶祸福,在所难免。那个人说得对,既然你有了这手技术,龙头蛇尾总有些对不起先人,对不起良心。两脚忙忙走,只为穿衣和糊口,那是指我们这些人罢了,你就不该这么想。是金子,埋在粪堆里终究还是金子,有一天总会被识金人发现的,你说是不是?”

吴画点头称是。这女人似乎有一种力量,能把平凡的话化成真理,让人心悦诚服地接受。她愿听她多说几句。但徐大发的家不远,不一会儿就到了。

徐大发见吴画来了,神情严肃地问:“画,我的本子你抄了多少?”

“一百多出吧。”

“县里来的人不晓得吧?”

“他们晓得。”

“你说了?”徐大发紧张地问。

“说了,”吴画据实相告,“他们找我,说要借了看看,我没给。我说,抄是抄了些,不过是没事干,抄了玩的。虽说是我抄的,但这是徐大爹的心血,你们要看还得徐大爹同意。他们没有勉强我,就走了。”

徐大发点头称是:“你是个明白人。”

“您不想给他们,是吧?”

“儿呀,我跟你说,”徐大发压低了声音,“这戏是几百年来老祖宗们传下来的,我总不希望在我身上断线。我也晓得,戏本子是要人演的,一个人放在家里有什么用?按说应该交给政府。可是,现在的势头你也看到了,有些事情做得叫人冷心,叫人不得不留后路。这是一笔财产,说不假的。有它在,要命的时候还可以做做护身符。把它交了,你就变得狗屁渣子不如。你是个明白人,大爹说这话的意思是要你紧着点儿,不要交出去。将来我死了,你也不要交。什么时候天气好了,认定把人当人了,就交出去。我这话不是为我一个人好,是为大家好。记住了?……”

吴画听着这些话很不好受,便说:“大爹说的我记住就是。我抄在笔记本上,如果您要,明天我拿来给您。”

“你说哪里话!”徐大发拍拍一个黄包袱,“我要给你。这里头共有两百一十出,纸不好,搁不久的。再说别字很多,你抽时间都抄完。我今天摘了帽子,老帐还在,说不定什么时候又给戴上。下次戴可不比这一次,只怕这东西要搜去的。大爹的意思可懂了?”

“懂了。”

“拿走吧,放个好地方。”

吴画不好推辞,只好接了。她想起小莲,觉得应该找她商量一下,便问:“小莲呢,回来没有?”

“莫提那个婆娘!”徐大爹提起她就一肚子火,“她现在是工作同志了,还认这个坏分子爹?躲都躲不及,还归这个窝?强盗狗日的婆娘!”

彩凤忙从旁劝告:“她事情多,人年轻,哪有你想得这么多呢?真是的!”

吴画时刻为小莲的复仇计划担忧,本想让徐大发劝劝她的,一看这样子,不敢提了。徐大发管不女儿不说,弄不好闹得满城风雨。她辞别了徐大发夫妇,回去了。

宋长福抓综合厂卓有成效,越干越来劲。他本是镇上长大的,脑袋里经济细胞活跃,对经营买卖无师自通。他没事就在街上转,有空子就钻。国营商店没草帽,他就命令工艺美术组编草帽。农民买不到水罐,他让农具组做铁罐铁瓢。几个老头在街上屋檐下闲聊,他想起开个茶馆。食品站猪栏里的粪没办法除,他派人帮忙清扫猪栏,给稻草垫猪窝,还派人帮忙杀猪的翻肚子倒肠子,报酬是买猪头肉脏,开馆子用。供销社厕所坏了,他派人包修包管,材料费都不要,得人家的粪,还让供销社给生意做。眼见生意在逐渐好转,许多地方准备盖仓库,他还准备修个砖瓦窑,秋季预分,综合厂和大队干部们每十分的工分值高达九角八分,比全队最高的还高出三分之一。不满一元,是要照顾平衡,其实按一元五角算也才分了一半。一帆风顺,不免使他有些飘飘然,挣得再多也不可能多得,便自然想出些花钱的点子来。

他要间办公室,上刘三斧他们做了排场的写字台和没件装的件柜,说要有值班室,又做了漂亮的床,用公家的钱买被子、枕头、蚊帐、棉絮,还将室内粉刷一新。随便来个领导聊天打牌,他就叫馆子送酒送菜,条子都不打。大队干部们便来巴结他,图吃喝,图捡点便宜。他也很大方,每个人都顾及到。唯有一个人他不给吃也不给喝,此人是柳月仙。柳月仙骂灯笼镇人,他不会忘记。柳月仙来过几次,假借谈工作,磨蹭到吃饭时候。他跟她公事公办,只是一无茶,二无饭,最后让她无趣地离开。

有一个人,他让她始终陪着白吃白喝,此人是徐小莲。

八月十五中秋节,没到放工时候,人们就陆续走了,回家跟妻儿团圆。“厂部”没了人。小莲搬把椅子坐在天井边,披了件罩衣,闷闷地望着后门外一群麻雀吵闹。夜幕缓缓降临,麻雀归窝,安静中便见一轮圆月悄悄升起,像一张洁静的脸儿对着她,没了旁人,独处时便显得端庄,因为心里有许多苦闷烦扰着她。下午,宋长福丢给她一句话:“晚上别走!”根本没问她愿意不愿意,似乎也不怀疑她会听他的话。那家伙的狂傲使她气恼,有心偏不等他,走!可又怪,这句话像一块磁铁,吸引住了她,越气恼越不想走。她在厂里没多少事干,也知道宋长福让她当总会计无非为了接近她,有了复仇的条件,那计划却又难得实现。她的窝安在后娘彩凤老屋里,却又常常在“厂部”过夜。她在那边跟宋长贵厮混,在这边跟宋长福鬼缠。一时巴不得兄弟俩拚刀子,一时又觉得他俩都不错,一天不见面就像少了什么。她为宋长福的大刀阔斧担着一份心,却又暗中记他的黑帐,某月某日在馆子里端了多少菜,值多少钱;某月某日打家具送人情,价值多少,只收多少;某月某日人家送他什么,他又给人家什么好处……炮弹积累了不少,但不知怎么射出去。

门外的月亮被人遮挡,抬头望时,只见宋长福一阵风闯进来,“砰”地关了后门。“啦啦!”又上了闩。他揣着东西,向她诡秘地一笑,随即几大步钻进招待客人的房间,手脚很重地搁什么东西。再出来时,手里端着小桌,桌上摆满了花生米,炸猪肝、月饼,外带一瓶酒。桌子置在小莲面前,他自己搬个小凳坐在她对面。小莲明知他打歪主意,却装做浑然不觉,暗暗在心里为自己找借口:我要给他增加一条罪状!

前门锁了,宋长福干的。

他倒了两杯酒,递小莲一杯:“小莲,今儿人家团圆,我们有家不能归,在这儿望月亮吧。敬你一杯!”他举举杯,自己先喝了一半。

“你怎么有家不能归?”小莲问。

“你少跟我逗圈子,”宋长福笑笑,“自从斗争你爹后,我们家里人把我当怪物,只没当面骂我禽兽不如。小妹去了剧团,回来一次每人都有送礼,唯独不送我。长荣在缝纫组,见了面从不叫我一声哥哥。长贵没让他到综合厂来,恨我恨得要死,其中大半为你。你什么不晓得?喝!”

小莲抿了一口,笑着说:“你倒不糊涂。”

“也糊涂,不过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喝呀!”他说着,又斟满自己杯子,剥开月饼吃起来。

小莲想起他斗她爹呼口号的那样子,又升起一股怒气,想跟他正面交锋,又没勇气,便一口喝干,打算增加点力量。

“好!”宋长福又给她斟满,“你很爽快,我很高兴。多喝点酒壮胆,可以说心里话。你有什么说的吗?”

小莲的心事被他道破,暗暗佩服这家伙的鬼聪明。既然架子拉开了,也就无所畏惧。她微笑着问:“除了你家的人,外面有没有人恨你?”

“有!”

“谁?”

“譬如你。”

“我?”

“是的,你。”宋长福又灌一大口,“你有些见识,但是还没达到蒙住我的程度。你喜欢长贵,却不跟他结婚;说不喜欢他,又跟他保持联系,为什么?你明明恨我,却对我一脸笑,说是喜欢我吧,你又不可能忘记斗你爹的事;而且记我的黑帐!”

“记黑帐?”小莲大吃一惊。

“没关系,记吧。”宋长福笑笑,“你觉得合适,交出去是可以的。我这人也应该受点惩罚。”

小莲的心事被人戮破,心头一阵慌乱,不知如何是好。她无话可说,便又灌酒。

“实话跟你说吧,我这个副书记未必当得长。你记不记帐无所谓。我现在想通了,要就不干,要干就干出个样子来,就算将来被打倒,也有人念记我。我叫接替我的人赶不上我,我下台也甘心。长这么大,我就佩服一个人。”

“谁?”

“曹胡子!”宋长福喝得凶,吃得也凶。“你记我的帐我晓得,有一次你把本子丢在桌上,我看见过。我就要跟你较量较量。你将来揭发了我,人家说你揭发得好,把你当英雄看,说明我没干好事。如果人家背后骂你,那就说明我干了几件好事,不错,我送礼了,也请客了。但是不送礼,不请客,人家就不给你方便。譬如食品站主任,我送了一套家具,只收一百块钱。但是馆子赚的有多少?你只记一面,不记另一面,不公平的。已经干到这样子了,我也不怕记帐。其实记帐的不光你一个,多着呢。把你弄来当会计也有人上帐,说我重用坏人和坏人的姑娘。我一想,反正机会一到,有人就要开炮,我也就拚了。告诉你一个消息,我又吸收了一批人。”

“吸收什么人?”小莲处于被动地位,被他的言谈吸引,心中慢慢升起一丝同情。

“你爹。我让他卖茶。你娘。我让她参加工艺美术组。她在丁汉武家呆过,见多识广,帮吴画参谋参谋。”

见他又倒酒,她不由自主地抓住了他的手:“别喝了。”

“我不会醉,我今天高兴。”他趁机抓住她的手,抚摸着,“我唯一的私心,就是把你弄在我身边,我喜欢你。”

小莲抽回手,心里乱糟糟一团,说不出是爱是恨,也想不清他是对是错:“你怎么不把长贵弄来?”她提出这个问题。

“嘿嘿,”他冷笑道,“让他跟我一起倒霉?”

“那,你把我爹妈一起弄来,是不是要让他们跟我一起倒霉?”

“你错了。你爹有一肚子戏,上头还舍不得整他!你操什么心?你是反对我的人,人家绝不会把他跟我连在一起。”宋长福又长叹一声,“那时候斗你爹我呼过口号,人小,要进步,哪像现在想这么多!其实,那口号总是要人喊的,我不喊,别人也会喊。小莲,我喜欢你,愿不愿嫁给我?”

小莲沉默着。

“你说呀!”

小莲想起了张吉祥,想起了宋长贵,却又没个头绪,“那……长贵呢?……”

“好,算了,我不愿你跟我倒霉。我这人,心里有数,迟早有那么一天的。”宋长福放了手,又咕嘟咕嘟一杯。

小莲看他,月光下脸上有点清瘦,头发乱蓬蓬的,便有些可怜他。她说:“你会找个好的……”

“好坏标准难定。曹胡子是个好的,被打成了坏的,谁说得清?”他要上厕所,站起来,一步踩在天井里,扑通摔倒了。

小莲“啊“地一声叫,去扶他,他像是死了,不吭声,却打起了呼噜。她将他拉起来,背进房去,放在**。他一上床就睡着了。她也有些醉意,走又不放心,心一横,就在另一头睡下了。反正一男一女倒锁在房里,不是这么回事也就是这么回事,说不清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