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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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2
四双筷子同时给他夹来了菜。他觉得有些冷,一口酒下肚,就有些晕晕乎乎了。那哭声老是像蜜蜂似的在耳边嗡嗡。“大年初一,吵架了?”他忍不住又问。
徐大发有气,终究还是开口了:“老子过去唱戏,方圆百里访访看,哪个不晓得我徐大发?哼!现在成立国营剧团,不要我。我给丁汉武唱过戏,不假,给他唱过戏就成了他的人?岂有此理!外头人欺负,这个婆娘也把老子当敌人看!你凭什么?不就是个成份好吗?怎么,要我们选你当领导不成?你爹来了,兄弟来了,酒是一样喝的,饭是一样吃的,怠慢他了?他自己要走,我给他磕头不成?嚎,给老子滚外头嚎去!……”
徐小莲一直站在杨春华背后,这时候插进来说:“你少说几句好不好?还有客哩!”
其他人也劝道:“好了好了,她哭一哭也就算了。”
杨春华这才想起,徐大发刚才送的是他亲家王至善父子两个。徐大发过去唱戏红几个县,现在有些不得意。他儿子徐小鹏读书很有悟性,不知怎么却没有考上高中,落在家种地,后来便找了种地的王至善的女儿,悄悄成了亲。徐大发对这门亲本有些不满意,觉得他儿子本不应该找个白丁的女儿,因此对王至善有些怠慢。再加他和他女儿小莲都被县剧团相中,不知怎么又没让去,那肚子里就更有火。在座的都是认得几个字的,是他的朋友,可想而知,目不识丁的王至善怎么插得进来?
“大侄子,喝!”徐大发硬着脖子举起了酒,“我晓得你成了政府一个官,瞧得起叔子的话,就喝!”
杨春华不会喝酒,但不喝就是瞧不起人,他不敢小觑人家,只得喝了。再者,在座的都是胸有墨的前辈,跟他们坐坐也很惬意。
教书先生王增寿要岔开徐大发的不快,寻着杨春华说话:“听说你们今儿晚的戏出了点岔子,是不是?”
杨春华蓦地想起吴画那动情的羞态,扭捏一下说:“唱,唱忘了词……”
“不是唱忘了词吧!”徐小莲插上一句。
杨春华望她,只见她眼神异样地注视着自己,咧着红润的嘴巴笑。他意识到,自己太马大哈,到今天才明白那些词意。小莲也在演戏队里,肯定听见了他和吴画在台上的嘀咕。好在喝了酒,他胆子大了些,也咧开嘴巴打个哈哈。
扎灯笼的师傅许敬轩说:“唱戏呀,还是唱不过徐大爹,他肚子里的货够你学的!”
“是的是的。”杨春华点头。
徐大发提起本行,来了精神:“这可不是吹的,花鼓戏全套两百零四出,一字不漏在我肚子里。县剧团找我挖?哼哼!不给!那时候给丁汉武唱,我们八个人,在他家唱了十五个日夜,赏钱都是口袋装的。荤的素的一起唱,男的女的都爱听,可不是假的。春华,喝,就在这儿歇,我把我的老本头讲给你听!”
杨春华早已出气不匀,脸上像泼了猪血。他吃力地哀求:“大爹,我喝不下了。”
几位老先生也说:“年轻人,喝多了不好。”
徐大发还要跟人讲话,只好叫小莲:“莲子,让春华进去躺一会儿,找几个本子给他自己看。”
杨春华想回去,但走不动,只好站起身来跟小莲走。出了客房,看不清路,小莲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往楼上搀。他半昏半醒,觉得是吴画,便倚她紧紧的。只知进了一间房,他躺上床,小莲点上灯以后,他才意识到这是在那里。小莲殷勤地给他脱了鞋,盖上被子,然后站在床前眯着眼睛问:“看不看,剧本?”
“你有吗?”他心里扑通扑通地跳。
小莲拉开屉子,拿出几本她爹抄的本子。“里面的词儿……乱七八糟的。”她的脸色绯红,显然读过那些本子。
杨春华忽然酒醒了不少。他看见了镜子,闻着了脂香。还发现枕旁有姑娘的衣服,这是小莲的床!虽然心动,但他还记挂着自己是个青年党员,记挂着吴画。本子里既然都是那些玩艺儿,怎好跟一个姑娘家谈?他要爬起来。
“哎,睡下!”小莲坐上床沿,将他按住。
“我不回去,家里要找的。”
“等一会儿走嘛,我又不会让你……”姑娘说着,脸上一阵发烧,接着有些悲戚了。
杨春华只好躺下,闭上眼睛。
“喂,我问你,”她摇摇他,“你说,将来会不会把我爹当成坏人对待?”
“谁说的?”
小莲望着油灯,有些伤感地说:“我爹过去唱那些戏不好,跟丁汉武也混得熟,可是,他也没有害过人呀!这次成立剧团,明明让他去的,不知怎么就不要他去了。我呢,也说要我去,也不声不响没下了。去不去剧团无所谓,我只是可怜我爹……”
杨春华找不到话安慰,只好说:“别七想八猜的,一个螺蛳三个弯,凡事都有个过程,你说是不是?”
小莲不点头也不摇头,怔着。
楼下她妈在叫,她站起身,轻脚轻手下去了。
杨春华抓起那几个剧本,翻着名字,见是《小反情》、《私怀胎》、《戏妻》、《蝴蝶调牡丹》等等。刚翻开一本,想认真看看,眼皮千斤重,便睡着了。
小莲下去,见她爹正在送客。徐大发回过身来,问女儿:“杨春华呢?”
小莲说:“睡在我**。”
徐大发沉思半晌说:“等会儿送他回去。”
“他喝醉了。”
徐大发轻声说:“人家是个党员,一个好人,不然让一些王八蛋晓得了,又要嚼舌根子。去,给他用冷水冲杯糖水,醒酒。”
小莲爱着春华,不大愿意接受爹的主张,但一想爹的话有道理,不得不这样做。鸡笼里的鸡叫了。
徐大发出门屙尿,冷风一次,忽然哇啦哇啦吐起来。来了个女人,才把他扶起来。
“这不是大发吗?怎么喝这么多!”
徐大发嘴一抹,望望来人,不禁眼泪刷刷直淌,自嘲地笑着说:“是你呀,嫂子!人逢喜事精神爽,高兴呢,就多喝了几杯。我这是当了裤子上馆子,图个嘴快活。”
“外面冷,快进去,喝酒的人吹不得的。”老女人将他往屋里搀。
徐大发边走边问:“嫂子,怎么还不睡?”
“唉!心里像塞了一把稻草……”
“那就进去坐坐吧。”
老女人点点头,跟他一起进了门。
三
吴画回家,黑灯瞎火,在过道绊了一跤,这才发现自家门前的灯笼没人管,熄了。姐夫跟姐姐又在房里吵闹着什么,听不清话,倒听得见姐姐在哭,便无好气地说:
“大年初一,有什么好吵的!”
吵闹声一下子没有了。她走到后面客房,只见母亲呆呆地坐在火盆边,不知是在想什么问题,还是在听什么动静。
“他们吵,你也不说说!”她埋怨母亲。
母亲可怜巴巴地望了她一眼,没有吭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有汤圆,也有饺子,吃不吃?”
吴画本来还沉浸在幸福中,想跟母亲说说的,将这样子一看,不想说了。她挨妈坐了会儿,烤热了手,问道:“你没去看戏?”
“人那么多,在后头瞄了会儿。春华演得不错”。
见老妈夸起杨春华来了,吴画的不快迅速消夫了。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些糖块,边嚼边跟妈拉话:“妈,过去灯笼镇蛮热闹吧?”
“热闹。天罗,天天街上挤满了人,闹哄哄的,像正月初一,这时候哪这么安静,东南西北四个戏台上都是演戏的,这时候正上劲呢。到后来哪边人多,哪个戏班子就算赢了,唱不下去的就算输了。赢了的呢,区公所就发赏钱,丁汉武就请客,请赢的戏班子吃一顿。徐大发徐大爹得的赏钱最多,他红几个县呀!”
“你们也看戏吗?”
“看的。你爹一天到黑只顾扒他的算盘。他不看。有时候我就去听听,看看,也不过个把时辰。”
“有女的唱吗?”
“早先没有,都是男扮女装。后来就有了。你徐大爹有好几个女相好,都是唱戏的。”
“女相好?”
“唉!过去那岁月……”孙玉姣说着,眼睛散神了,仿佛重见了当年景象。那年月,留下的确是甜蜜呢,还是悲伤?她说不出个所以。吃鸦片中了毒,明知那玩意儿害人,却又恋着。她跟抽鸦片的差不多。
“哦!……”吴画不便再往下问,点点头,站起来,“妈,我去睡了。”
“去吧。”
“你呐?”
“我还坐会儿。”
吴画摸着上楼,到自己房里,点燃灯,在梳妆台前坐下来。这是老式的梳妆台,一面大镜子嵌在颇讲究的木头框子里。她脸儿发烧,手摸着,望着镜子里的人儿。她十八岁,觉得自己长大了不过是最近年把的事情。过去脸上没颜色,可现在,粉白的一张脸长得紧绷绷的,眉毛有些淡,眼睛像喝了酒似地有点迷朦,一笑,柔润的嘴唇里露出整齐碎白的牙齿。这牙叫她不太满意。因为母亲年过半百,也有这么满口的碎牙。她宁愿她的牙残缺不全。胸脯顶着衣服,过去的小褂穿不得了。裤子紧箍着后臀,两腿走起路来有些笨重。随着身体发育,心里头常常毫无来由地勃动几下,跟着脸上就一阵发烧,一种渴望什么的怪念头便在脑子里产生了。
她怔怔地坐了会儿,脱衣上床,但睡不着。她想着杨春华,一忽儿又想着了那些唱词儿,在**滚过来,滚过去,身子总觉得无所依傍,心儿老是不得踏实。一声鸡啼,她才察觉没有听见妈上楼来。妈怎么了?她抬起头,还是没听见动静,倒听见了姐姐和姐夫两个的咕哝声。
姐姐吴书,在她印象中那么漂亮,可现在,成天低眉蹙眼,对姐夫的吵骂一味忍让,没有一点血性。姐夫郭守义是远方人,在供销社工作,打从跟姐姐结婚以来,就没见几次好颜色。而老妈对他们的吵闹从不插嘴,问起来总是一副可怜的呆相。唉,这个家!想起这些,叫她的好兴致骤然冷淡下来。她暗自划算,等开学了到学校去住。可是,杨春华要找她呢?她又为这事犯难了。
就在吴画翻来覆去时,孙玉姣悄悄出了门。
老太婆不敢在白天出门,她总感到所有人都注视着她,每当夜深人静,她才出门转转,透透气。今晚她很不好受。门前灯笼是吴画挂的,画去演戏前嘱咐她,过一会儿要换蜡烛的。四乡玩灯的进镇时,她出门取灯笼,门外人的话飘进她耳朵里。
“这,这不是孙玉姣吗?”
“哦,丁汉武的姘头。”
“这灯笼她还挂哩!”
……
她打个哆嗦,取灯笼的手停住了,她掉一下头,望见其中一个是区委书记周振邦。周振邦向另一个介绍着,边说边走了过去,她望他时,恰好触着了他那双眼睛。她没有心思再取灯笼,走进屋来,一直坐到吴画回家。
她没丈夫,许多事是不可以跟女儿说的,又没个知心的亲戚,在外走一走,心里就会好受些,不想,碰上了醉酒的徐大发。两个人心境差不多,又都是同辈人,很愿在一起坐坐。惺惺惜惺惺呢。
凡是去了可以谈谈的人,徐大发就请人家喝酒。孙玉姣难得遇上个同情她的人,便就着几块糖喝了一杯,这样,便引出了她的话和眼泪。
“大发,你是晓得的,那种年月,不依着他行吗?要是得罪了他,一家大小怎么过……”
徐大发这回倒没喝,陪着孙玉姣抹眼泪:“嫂子,千不该,万不该,只怪我们生错了年月,怎么说呢!……”
徐大发的老婆也挨着他们坐着,劝着她:“嫂子,古话说,富贵本是前生定,命运半点不由人。人生在世,好好歹歹,该享的福要享,该遭的难要遭,逃不脱呀!不过呢,祸福都会有个尽头,总会过去的,你说是么?”
其实,这些话孙玉姣自己也会说。但有个人在旁边劝劝,心里总比没人劝好受些。她点着头说:“是的,我也是这么自解自宽的……”
几个人说着,却没想这些话飞过楼板,让另外的人听见。杨春华喝了一杯糖茶,一点酒劲早过去了,本准备穿鞋回家,小莲“嘘”一声,指指楼下,他好奇地听着,坐了好一会子。楼下的话断断续续飞进耳朵,听不全,却也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吴画的妈过去跟丁汉武有那么些事,是他没有想到的,他有些心慌,脸有些发烧。他的一只胳膊热烘烘的,小莲花搂住那胳膊,他感觉到软乎乎的一团紧贴着他,心里很不自在,又不忍抽出手来。小莲也听忘了。直到听见楼下孙大妈起身告辞,他俩才如梦方醒。
“吴画的妈,原来……”小莲说。
杨春华猛想起吴画,觉得小莲有些幸灾乐祸。他带着情绪说:“不,小一辈跟老一辈的事无关!”他穿上鞋就往外走,“谢谢你!”
小莲高挑个儿,脸蛋也美,身材也美,但他认为她总有点自命不凡,这一点叫人不喜欢。
他跑下楼,又悄悄溜出门,追上了孙玉姣。
“大妈,您去哪儿了?”他问。
孙玉姣见是杨春华,一脸笑地说:“哦,春华呀!我在外头透透气。”
“您喝了酒?”
“你徐大爹要喝,我就喝了一杯,没醉。”
“我送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