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情坠古代 绝对宠爱:莫少的18线甜妻 龙凤宝宝好妈咪 不灭召 DA家族 九世重生 矿工传奇之gm也疯狂 网游之极品房东 回到大航海时代 超凡宇宙
第一章 1
一
打正月初一起,到正月初六,镇上是要演戏的,除了灯笼镇,四乡的都报有节目。不是比赛,但大家都暗地里使力,谁都想争份光彩。年年如此,形成了规矩。一进腊月,乡间就有了锣鼓喇叭声,编排节目呢。
在台上演节目之前,是各乡玩灯的进镇。双河村的高跷,何家庄的狮子,马王山的龙灯,西坪的采莲船,都是有名的传统节目,每年都要在正月里到灯笼镇比试一番。
天刚黑,远处就传来土锣响,那是玩灯的队伍正在往镇上开来。这时候,镇上人家就将挂在大门口的灯笼换上大蜡烛,要足够燃一通宵。玩灯的进镇了,长长的灯笼队伍摆满了半条街,便有人点燃了鞭炮,欢迎这支队伍。过去差不多每家都备了鞭炮,都是生意人,要表示店主大方。现在免了许多麻烦,有公私合营的单位放,便代表了大家。
玩灯有固定的地盘。先是丁家大院——过去的区公所,现在的区镇府,然后是区下面的机关。等到龙灯、狮子、高跷、采莲船依次玩过,人们便涌向镇尾小学的大操场,那里有当年丁汉武搭的戏台,戏在那里演。操场很大,过去丁汉武的队伍练兵的地方,至今仍有人叫它练兵场。
过去演戏是自发的,因此常为抢占戏台吵架。现在是有组织的,架倒是不吵了,热闹的程度却差了许多。
乡下来的节目只跟乡下比,从不敢跟灯笼镇比,过去不敢,现在也不敢。镇上人聪明,又有好几个花鼓班子的老师傅指点,演的都是正牌花鼓戏,怎么比也比不上。今年更不得了,镇上忽然冒出一男一女两个秀才,人还没露面呢,那名声就已经传得让台下观众无一不晓了。看戏的都是对花鼓戏有些研究的,大家坐在台下,大家等着这两个人出来露一手。
节目安排是岔开的,灯笼镇和四乡的都揉在一起,只报节目和演员名字,不报地方,是讲究和睦的意思。第一个是两个老头子装的小两口,两个人在台上装疯卖傻,打情骂俏,但台下吵吵闹闹,一直没有安静。直到他俩下场了,台下才拍起一阵巴掌,欢送他们下台。
当报幕员上场报幕,台下安静了,只听她说:
“下一个节目,《十八相送》。吴画扮祝英台,杨春华扮梁山伯。”
台下一阵**,杨春华和吴画正是那一对秀才。一阵锣鼓,一段过门,他俩穿着读书人的长衫出场了。他俩个儿般配,扮相漂亮,台步潇酒,果然不同一般。待开口唱了个起板,台下马上响起一阵掌声,一下子又将他们抬高了不少。台上的这两个也很得意,不觉假戏真唱,女的望着男的意味深长地一笑。那杨春华是个老实人,经吴华那眼神一扫,心里头扑腾了几下,一句唱词竟接慢了半拍。趁两人擦身走过时,他轻声轻轻地说:“注意,莫开岔!”其实,吴画根本不会开岔,她笑嘻嘻地,洋洋得意走了过去。
不过唱着唱着,吴画感觉有些不对头了,台下很安静,但一些男人的眼睛有些异样,还看见几个女人红着脸吃吃笑。那安静分明是要听唱词,而不是听唱腔。她边唱,脑子里在想,唱的韵味儿便大不如前了。
梁兄哥送我到磨房,拿着磨儿打比方,上八方,下八方,一根……
她猛地省悟,这十八段对唱,含着男女关系的隐语,顿时心头慌乱起来。好在每段除一头一尾外,中间全是循环往复的上下句,她便略去一大截,煞尾了:
梁兄哥,为何下扇不动上扇忙?
这一句也不好,却是非唱不可的。她咬牙唱了。等杨春华接过去,她在心里筹划,干脆全略去,唱尾声。
再轮到她唱,她叫一个板,唱最后一段。搞乐器的愣了一会子,才接上去。杨春华又气又急,小声斥责她:
“怎么搞的?偷工减料!”
她趁乐队奏过门,怒冲冲说:“你不用管,接下去!”
杨春华无可奈何,只得依她的,往下接。
《十八相送》演完了,台下喝倒采。灯笼镇的牌子给砸了。
杨春华很恼火。这晚会是他组织的。他觉得镇领导看得起他,才把他当块材料用,理应为本镇夺个名次的,这下可好。若是别人捣乱也还罢了,问题偏偏出在吴画身上,而他又很喜欢吴画。一晚上,他闷闷地再也没有话说。戏演完了,他是负责人,该他收汽灯,收捡东西。原先他跟吴画约好,晚会结束后去“走走”的,现在呢,他不想理她,不想去“走走”了。他边收捡边左右望,不见吴画的身影,不觉又产生出一点惆怅。那吴画很有些清高,对任何人都保持距离,只对他杨春华好。平时跟他说话,总好像有一种感情夹在话里;还有那含情的眼神,动不动就飞红的双颊,想想都叫人心慌。今天去“走走”的建议,是她提出来的。当时,他们正往演出地点走,他提着二胡,她化了妆,夹在人群中。她忽然碰碰他的手,轻轻说:“等会儿戏演完了,去……走走吧?”他忽然感觉到了她贴自己那么近,不禁神摇意荡,一脚踩了人家的脚后跟。天刚黑,他就盼望着晚会结束,可现在呐?……慢慢地,他由恨她变成了恨自己,何必那么一本正经?
收捡完了,大操场只剩下他一人,冷清清好凄惶。汽灯没有了,柱子上的大灯笼放出一点光,场子里满了花生壳,脚下“叭叭”作响。他提着二胡,望望天,天上有几颗星星。远处人家门口挂的灯笼上,围着一圈圈的彩色光环。他觉得景好,人却不好,那是身边少了个人的缘故。唉,不在台上使性子就好了。
走出操场,一个屋角走出个人来,呀,是吴画!她步履轻盈,身姿婀娜,还抿着嘴儿笑哩!他一喜,喜得身上发热。
“收完了?”她问,声音轻轻的,甜甜的。
“哎!”他吞吞唾沫,下意识地望望左右,“你什么时候来的?”他见她卸了妆,梳洗过了,脸儿闪着光采。
“来一会儿了。”
两个人没有商量,却想在一处,拐进了黑暗的小巷,往河边走去。两边房子里亮着灯,都有说话的声音。他们不吭声,一个望天,一个望地。有意无意地身子碰着身子。出了巷口,来到河边。下游是个滩口,河水发出很大的响声;这响声可以掩盖他们的说话声,不让外人听见。码头边停靠着一条运货船,高高的桅杆上挂着一盏红灯,像个大红柿子。这船是杨春华爹的,老头是个聋子,过去就给丁汉武驾船,水上一辈子。两人脚步更慢了。
“今天你是怎么搞的?”杨春华问。
吴画不回答,脸上绯红,瞟了他一眼,上牙咬着下嘴唇,嘻嘻地笑。
杨春华心头又扑腾一下:“怎么了?”
“那些词……什么玩艺儿!……”
杨春华一琢磨,恍然大悟,不自在地抬抬手,绕绕指头:“嘿嘿!……”他干笑笑。
“嘻嘻!……”她出笑,摸摸发烫的脸,“走吧”。
两个人再走几步,手挨到一起,指头勾住了指头。
“听说你……不上学了?”她问。
“唔!”他点头。其实,他已经告诉她了。“镇长让我抓青年团的工作。”
“好呀!你是工作同志了!”手指放了。
“你哪?差半年高中毕业,大学等着你哪!”
不知怎么搞的,两个人无来由都觉得有些气。
“要是你喜欢,我也可以不读书了。”她叹了口气。“不不不,傻话!要读,要争取上大学!”他忆起自己是管团的工作的。
“你希望我滚呀?”
“哪里话,其实我……”
“你怎么?说呀!”
“我……”他又吞吞唾沫,“没一天不,不想着……”他声音越来越低,可怜巴巴地。二胡盒子成了负担,他换换手。
“我提吧。”
“叭啦”一声,胡琴盒子掉了,手抓住了手。
“其实我也是……”她们声音更可怜,像要哭了。
远处出现个人影子,他们赶紧放了手。她提起了胡琴盒子。那人是过路的,走到河边撒尿,一股酒气直往这边喷,还听见打嗝声。他俩不敢动,星光下,他们都看见对方在笑。那人的尿真多,仿佛尿了半个世纪。
等那人走了,这次是杨春华先开口:“你学习成绩好,一定得攻上去,考上大学。”
“你呢?”
“我也努力工作。”
“谁问你这!”
“我……只要你不讨厌,我等着你。”
“我也是……”
手又抓一起了,扭麻花似的扭着。脚,慢慢往前挪。不知不觉,到街口了,灯笼的光照着他们。向后转吧,后面有门打开了,有人送客,不得不分手了。
“什么时候给我画个花?”她说。
“什么花?”
“枕套。将来……”
“哎!”
“给你。”
“什么?”
一个东西塞进他手里,是一把钥匙,红丝线拴着一把铜钥匙。她房门上的。
“你随时都可以去,楼上靠街那间。我妈喜欢你。”
他怔着,像被雷击昏了头。
“我走了,啊?”
她走了。等他清醒过来,已经望不见她的影子了。他怀疑是在作梦,鬼把他拖这儿来的。然而,手掌里有个实实在在的东西,在灯下闪着金黄的光,那红丝线,似乎散发着脂香。是喜,是悲?是甜,还是苦?莫明其妙,他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神魂在虚无中飘荡,久久落不到实处。
呆了好一会子,一只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上,跟着冲来一股刺激鼻的酒臭。他掉过头来,见是徐大发,一个醉心花鼓戏的老头子。他送客出来,发现了杨春华。
“春华,发什么呆?进去坐坐,老头子讲几出戏你听!”
不由杨春华不肯,他像拎鸡似的将他扯住就走。
二
徐大发家客房里发了一盆木炭火,热烘烘地。饭桌上摆着酒菜,几个老先生坐在席上呷酒,闲聊。他们是:灯笼世家许敬轩;炮竹世家刘少堂;写对联画门神的宋德礼;教书先生王增寿。杨春华一露头,诸位屁股便离开了椅子。杨春华是晚辈,受不起这等抬举,慌忙放下胡琴盒子,自己拖把椅子坐下。但徐大发不依,非要他坐到桌前不可。他无奈,只好坐上前去,接着徐大发女儿徐小莲就送来了筷子和酒杯。徐小莲一晚上没露面,来了杨春华,她才走出来,笑盈盈地,满面春风。
杨春华脑子里一团乱麻,不知怎么听见了女人的哭声。“像是嫂子在哭?”他问。
徐大发斟上一杯酒说:“我们喝,不讲那个婆娘!”
“喝!”
“喝!”
“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