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体版 繁体版 第五章 2

第五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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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2

许敬轩安慰道:“都一样,都一样。您看我这灯笼!”

天井边挂了一盏走马灯,纸又厚又黑,还满是大小疙瘩,烛光穿不透,望着像是浆糊没搞干净。几个仙女,看不清面目,像几个粗劣的皮影人儿。蜡烛也燃得不起劲,那几个人儿走几步又停下来,推推搡搡,像没吃饭的人上工,打不起精神。来本吴画不愿挂这玩艺儿,无奈许大叔一片好心,叫她推辞不得。许敬轩如今没事干了,但他怀念着灯笼供不应求的过去,遇见这么个机会,当然不肯放过。见灯笼这么个样子,他不知叹了多少气。

厢房里,挂了一幅“喜上眉梢”的画儿,是宋德礼送的。旁边还有副对联:苦菜苦根开出两朵香花;老街老屋成就一对新人。也是他写的。他不敢嚷嚷纸不好,颜料不好,躲在客房里。他画门神老爷技术高超,虽然现在画儿是印的,更时髦更便宜,但灯笼镇周围的人们怀旧,愿买门神,不愿买“工农兵”。那年县工作组的一个头儿,在街上见他画门神,问他:“怎么还相信资产阶级?”他一听门神是资产阶级出身,吓了一身冷汗,只好改画拿锤子的工人,抱稻谷的农民,弄枪的解放军。然而人们却不再买他的。这还不算,工作组另一位说他丑化解放军,在街上训了他一顿,吓得他再也不敢画了,只给人家写对联。不想写对联也不安逸。他的对联全是老一套,没人看得懂。那年过春节,他给一个右派分子的家属写了一幅对联,不知怎么,被人看出了问题,把他弄到公社(区镇没有了)交代了一天。他说是抄的古诗,并指出了出处。但有出处也不行。人家问他,为什么不抄别的,偏偏要抄这两句?最后没办法为自己洗刷,只得承认有右派思想才作罢。那副对联贴上就撕了,也不知什么内容。从那以后,他不敢再摆摊子,只是偷偷给人家写,混杯酒喝。对联的内容也挑不出毛病了,如:“全民动员办钢铁,**在眼前”;“忆苦思甜好办法,三面红旗永远飘扬”等等。反正贴两条红纸代表过年,内容不必管的。吴画结婚,宋老头既要混个肚子满,又不好意思写两句口号,苦思冥想,画了这幅画,写了这副对联,也算他一片苦心。

吴画出来,含笑请大家入席。她穿着干净的、却不甚新的衣服;脸儿笑着,却不那么开心。她话少,声音也很小,使这个喜日子有些悲凉。“您们请坐吧,菜不好,对不起您们一番心意。”她说。

“说哪里话,比得过去么?”刘少堂说着,入了席。

“就是就是,比不得。”许敬轩附合。

肉糕是用萝卜代的,几块肥肉盖在红薯粉上,火不能大,炖急了,就成了糊涂砣。一碗小鱼,是从孙家湾弄来的。再就是白菜,红薯和面煎的小饼,一碟泡辣椒、萝卜、菜梗。酒是粗糠酒、刺果酒。尽管这样不成敬意,但人们已经认为不容易了。

吴画给每个人斟上一杯,请大家“就便”。

刘少堂呷下一口,叹声气,恨一声。

宋德礼劝他说:“少堂,今儿人家一个好日子,别又说东说西的,这也就不容易了。”

“你以为我嫌人家是不是?”刘少堂辨解道,“人心都是肉长的,谁不清白日子难过呢!我是想起几个人,这不是差几个么?”

人们自然明白差的几个是谁。想起几位老街坊,有的死了,有的成了“坏人”,便有些凄然。

等吴画再来敬酒,许敬轩轻轻问道:“画,没请徐大爹吗?”

“请了,他不来。他让人送来二十块钱……”

许敬轩点点头,不语了。徐大发肯定怕拖累人家,不愿露面的。吴画不好多说,出去了。

楼梯下面房里还有一桌,坐的年轻人,大多是女客。徐小莲;宋德礼的女儿宋长荣、宋长华;杨得得的女儿杨雪花;徐大发的儿媳王桂英,等等。吴画轻轻叫过徐小莲,说:“小莲,去把爹叫来吧?”小莲眉毛一竖,说声:“不管他的!”又回到座位上。她又叫王桂英,希望她去请她公公来,王桂英说:“妹妹,我们来了是一样的。老爹心里不舒展,来了也不会开心,算了吧。”吴画还想说什么,那边客房有人叫,只好过去。

原来,这边老头们喝了半天闷酒,对新郎官不露面有意见。吴画一过来,刘少堂就气冲冲说:“画女婿在哪儿?今天来的不是贫农,可也不是地主富农,瞧不起还是怎么?”

吴画少不得为新郎遮盖一下:“他没有这意思。他回孙家湾去了趟,衣服都湿了。我让他去换衣服,就来的。”她忙走出来,叫一声,“得宝”

楼板山摇地动,楼梯口出现了新郎。原来他又跑楼上去了。新房在下面,但他不知怎么对小阁楼很感兴趣,没事就溜去了。吴画一叫,他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一阵风似地溜下楼梯,去客房向老古董们敬酒。

他一露面,遗老遗少们有如见了大首长,屁股迅速离开椅子,猴着腰,脸上憋出只有见了官方人士才有的笑意。那是讨好、谄媚的笑,刚才的怒气早已烟消云散。如今,区没有了,镇撤消了,变为灯笼公社灯笼大队,大家都成了社员。灯笼镇的社员屁股上有屎,见了新郎官这样的社员是不敢马虎的。孙得宝是百分之百的贫农儿子,可以挎枪守仓库的人物。

“坐,坐!您们请坐!”

孙得宝不是几年前那种低贱样子了,提起酒壶给大家斟酒时,颇有一些派头,也很内行。原来,他很有酒量,是酒桌上的一把好手。

“来,喝见底!”

他端起一杯酒,向各位举一举,咕嘟咕嘟灌了个底朝天。接着又提起了酒壶。“您们怎么了?喝呀!”

这些老头们酒量都不大,向来是慢慢呷,慢慢吃,见新郎官如此这般,不觉有些心虚。但在贫农儿子面前既不能发作,又不能不顺着他,勉为其难。喝一大口,直呛得喉咙发辣。

“不行不行!”孙得宝不依,“喝干!我敬您三杯!”

一杯喝了还没下肚,杯子里又装满了。不消几下,老头们被整得歪三倒四,连话都说不清了。

吴画气得暗抹眼泪。老头儿们跟她不沾亲,不带故,只不过是街坊,前来凑凑热闹,这么整人家,算什么意思?然而她没有发作。因为孙得宝自己也醉了,她只得把人家一个一个扶回家。

前面的一桌也吃好了,各自回家去了。

等她收拾好,夜已经深了。这个婚礼便这样过去了。没有举行仪式,没有人来闹洞房,只有那个走马灯不太灵便地旋转着。

她拖着沉重的双腿往新房走去,心头不禁一阵凄凉。房里睡着一个不相干的人,这离她憧憬的婚姻风马牛不相及。她又想起了杨春华……

孙得宝早就钻进了被子,醉眼朦胧地注视着门口,像一头饿狼守在羊圈里。特殊的气候,成全了他这个并不特殊的人物,使他有幸大大咧咧地住进了灯笼镇,毫不费力地得到了一位才貌双全的人儿。吴画出身不好?管她哩!这一套是吓灯笼镇人的,他不怕。县委书记的老婆出身大地主,但县委书记照样是县委书记,谁敢放个屁?

吴画进来了,他望着她涎笑。

“你笑什么?”吴画厌恶地皱了皱眉。

“有个好笑的事。”

“什么好笑的事?”

“等会儿告诉你吧。你听了会气死的。”他向她诡秘的作个怪相。

“我就这么不中用?”

孙得宝不再回答。等她走到身边,他猛地吹了灯,爬起来,饿虎扑食似地将她揽到上床去。他要让这个婚姻变成事实,才说他要说的话。

吴画不反抗。结婚嘛,本原就是这么回事。何况她再也清高不起来了,人所有的生理**,她也未能超脱。但她没有忘记他的半截话。等他平静下来,她问:“你刚才笑什么?”

孙得宝说:“我笑杨春华。”

“笑他什么?”

“他不是想你吗?现在大概要气死了。”

吴画不动声色地说:“别瞎扯了,谁晓得他还在不在人世!”

“嘿嘿,他回来了。”

吴画心里像被捅了一刀。

“你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