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3
世外桃源空间 九生 横刀立马 倾城佳人女魔王 异世嫡女 exo是最美时光 蚌珠 火影穿越之鬼瞳秋茫 飞羽天关 机降伞兵
第五章 3
“他跟我同了一段路。听说我们结婚,他还给,给了二十斤粮票……哦,对了,还有一封信,腊月间收到的……”孙得宝伸出光膀子在被子上摸了摸,打起了呼噜来。
吴画怕他说假话戏弄她,悄悄摸他衣服,果然搜出一封信和粮票,就着窗外的雪光,她认出那信是写给她的,杨春华的笔迹。她浑身瘫软,眼泪夺眶而出。身边这个貌似忠厚的家伙,关键时刻给了她致命的一击!
她再也躺不住了,穿了衣服,爬下床来。杨春华回来了,肯定还在镇上,她要找到他。孙得宝心满意足地进入了梦想,鼾声间隙中,牙齿锉得人汗毛直竖。她恨不得举起椅子往那颗头颅上砸去。这家伙,纯粹像一头雄性动物,把**当乐事,在狂暴中寻求满足,天晓得他在哪里学会的这一套!一种被**的耻辱感袭上心头,她又气又恨又伤心,悄悄走了出去。不知怎么,她觉得杨春华就在近旁。
她一出门,新郎官就醒了。
三
王桂英回家,杨春华还在家里跟她公公说话。她进去叫一声:“春华!……”鼻子一酸,滚出一串泪来。杨春华是个好人,几年不见,见他老了许多,她不觉想起自己,因而感到伤心。接着,她进里间去,抓来一把娘家带来的花生、瓜籽,挨杨春华坐下,问问他的情况。
徐大发如今不嫌弃儿媳了,刚才还跟杨春华讲了她半天的好处。他老伴死了。他被戴上坏分子帽子,老伴急死的。儿子徐小鹏跟一些朋友们鬼混,据说成立反革命集团,抓进监狱判了十年徒刑。王至仁吵上门来,要王桂英离婚回娘家。谁知,这个平时不言不语的王桂英,这时候表现出少见的刚强,她没有哭,当着娘家的人说:“当初你们把我嫁给小鹏,是以为人家是镇上人,有好讨的,现今人家遭了难我们就拆台,图的什么?你们莫不以为所有人都会落井下石。小鹏不比谁差,受到不公平对待,心里有气,一时干错事是有的。别人认为他有错,在我名下他没错。我一个女儿家,离了婚再找一家上上好的,当的照样是人家媳妇,又当不了官,未必能让娘家的鸡犬升天。人重一个情。小鹏对我好,我就是他家的人,十年二十年,我等他。他的爹就是我的爹,有我吃的就有他老人家吃的。你们认为不光彩,今后不认我这个女儿就是了……”
王至仁想想过去在徐家坐冷板凳,少不得要骂:“那时老东西是怎么对我们的,你忘了?”
王桂英这样说:“是你自己不自尊,怨人家么?人家谈古论今,是人家碰上了几个谈得来的人才谈,你不懂就不要插嘴,可你又要充内行,叫我这个当晚辈的都不好意思。你想想是不是?这下人家有难你又来墙倒众人推,不是更让人家看扁了?”
那王至仁见女儿这么坚决,一想也有理,就算了。后来,人们碰见他,都夸他教女有方,一高兴,就跟徐大发走得亲了,时常照应,被灯笼镇人私下当作好典型。
徐大发被当作右派分子斗的,以后说农村不划右派,就给他戴了一顶坏分子帽子。他不再说话,白天参加劳动,晚上就抄剧本。学大概是痛苦的产物,二百零四出戏,他居然抄出二百一十出来,那六出是他自己编的。其中有一出简直就是写他自己,题目叫《先生偷粮》。不过用的古人名,古年号,谁都不知是他编的。
那是一九五九年冬,他去治保主任家交了“守法公约”回家,天已黑了。走到小队仓库那儿,只见草堆中有个黑影。他认为是只野狗,本不打算理睬,又见那影子不像狗,便踱了过去。原来这是个人,头钻在草堆里,屁股在外头。他站在那儿不知怎么办才好,犹豫间,那人钻出来,手里拎了个布口袋。他恍然大悟,这是个偷粮食的人,再仔细一望,原来是王增寿。王增寿发现身边站了个人,也没看清是谁,就势双膝跪地,头像捣蒜地磕起来:“我该死,我该死!……”
徐大发蓦地想起王老头揭发他的事来,气极地道:“怎么了?这么进步的人怎么干起下作事来了?我徐大发嘴臭,还没偷过人家的东西!”
王增寿见是徐大发,跪在地下不起来,哭着说:“大发,我不是人呀!当初他们左发动,右发动,你叫我有什么办法!若是不揭发,小寿他妈就要划成地主婆,他们说的。大发,你打我骂我都行,只求你不报告。我白天偷了两升麦子,日后会还的。这一辈子就干这一回……”
其实,徐大发早就气消了。王先生一辈子没干过这种事,不是万不得已,怎么会来偷呢?他恨一声,走了,怕扯多了被别人发现,满以为王先生会把口袋拿回去的,不想第二天,听人说他跳河淹死了,口袋搁在仓库门口,里面装的麦子……
徐大发于心不安,过年偷偷给他烧把纸钱,算表示一下心意。他想想两人关系本不错的,谁料到头来一个揭发另一个,另一个又倒转来害死了这一个。心有所感,其情也哀,便写出了这么个唱本。杨春华来了,他憋在肚子里的苦水一晚上全倒出来,没有一点隐瞒。
杨春华听了个始末,不住地长吁短叹。他想想自己,也想哭。但在老人家面前,他竭力控制着,因为他发现徐大爹只想往外倒,希望他安慰,没心思听人家的,无暇给他安慰。王桂英进来了。讲了一会儿话,他忽然想起小莲没有回来,便问:“小莲呢?”
徐大发恨声说:“在生产合作组里睡,怕老子连累她。”
“不是,您又多心了。”王桂英劝道,“她心里难受,一个人在那边跟朋友们讲讲,心里开朗些。再说,春节要值班,她走不开。”
“没得话倒也是句话。”徐大发苦笑着点点头。
杨春华身上暖和多了,想出去。离别家乡好几年,还想到处看看。正不知怎么开口,外面有人敲门。徐大发害怕民兵或干部找他,不敢马虎,忙起身要去开门,但王桂英赶在他前头出去了。过一会儿,钻进一个年轻人。杨春华认出来,是宋德礼的二儿子宋长贵。宋长贵也认出了杨春华,亲热地问:“春华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你长大成人了!”
徐大发对宋长贵不大客气:“你又来干什么?”
宋长贵坐下,埋着头:“找小莲……”
原来,宋长贵恋着小莲,小莲却认为他哥哥斗了她爹,不理他。越这样,宋长贵越巴结得厉害。他给她写了无数封信,表示愿意为爱情而死,只要她理解他一颗脆弱的心,世界上一切他都愿意放弃。然而,小莲不打算理解他,于是他那颗脆弱的心便受了伤,破碎了,连过年都是在惆怅中过的。徐大发可怜这个娃子,却又忘不了他哥哥那副嘴脸,便说:“长贵,儿呀!天下姑娘多得很,你又何必呢?年轻人前途无量,何苦陷在这滩泥巴里拔不出脚来!将来人家说你社会关系有问题,条条路都给你堵住,你有什么办法可想?到那时后悔就来不及了。你还是算了吧。”
宋长贵铁了心,说出的话出人意外:“大爹,我哥是我哥,我是我,他进步他的,我落后我的,各人走各人的路。我爱小莲,也不是一天两天,早呢。他们给您戴帽子,把小鹏哥判刑,可我晓得你们是好人。整人家的人当真是在求进步?真进步的话,就应该让大家都喜欢。大家讨厌的算什么进步!既然是这种风气,我倒还不愿讨什么好,怕人家骂……”
杨春华见这小子混说,心下有些紧张,借机跟他们告辞,要趁没人注意时出去走走。
一出门,他就想起了画,那把钥匙捏在手里。他在自己家门口站了站。几间板壁屋,被什么单位占了,里头有灯,有人打牌。他根据那副很大的对联判断出是个机关,居民是不会贴这么大的对联的。站了会儿,他离开了,房子占了并不十分叫他伤心,伤心的是吴画跟别人结婚了,再就是过去热闹的灯笼镇现在黑灯瞎火,冷冷寂寂。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身边总像有个影子伴随着他。那就是吴画。原来他正在那次演戏后散步的路上。
对面来人了,他忙闪身到一家屋檐下。等那人走近了,他差点没喊出声来,是吴画!
白雪遍地,便映衬得人儿瘦小。她仍穿着演戏那年缝的衣裳,头发仍扎着辫子,但衣裳旧了,头发乱了,脸儿失去了光泽。她的目光在屋檐下的暗处搜寻,他看出了那目光中含着难以言喻的悲愤。她也走在昔日双双走过的路上,这路被大雪覆盖,她寻找着昔日的足迹,昔日的梦。
他没指望会遇见她,一见她的身影,就两腿发软,心口剧烈疼痛。他控制不住自己,张口发出一声哀鸣:“画…….”
她停住脚,回转身。他从暗处出来,立在路上。她歪歪倒倒走过来,扑倒在他身上,哀哀地哭了。许多辛酸,许多委屈,也不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