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体版 繁体版 第五章 1

第五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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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1

正月初四,大雪纷飞。

镇外,河那边的公路上,有个人兴冲冲往镇上走。他是杨春华。杨春华回家乡来了。天已傍晚,大雪漫天飘舞,田里的麦苗尽被大雪掩没,脚下发出踏雪的响声。他没有伞,头戴一顶棉帽,身穿短棉衣,过一会儿就取下帽子拍拍身上,抖落下一堆雪。他很高兴,因此觉得这雪很美。傍晚也美,公路旁光秃秃的树也美。

最后处理结果,竟是他没戴上右派帽子,只是取消了预备党员资格,分在农场劳动改造。他爹死了,船被县水运站接收。比起别人来,他还算幸运,如今居然在农场担任了副业队副队长。

农场里开始实行田包到组,组又包到人,杨春华人缘好,人又聪明,那位场长的女儿很喜欢他,为他说了许多话。当场长得知他是灯笼镇人,经过许多努力,才征得上级同意,让他当了副队长,专抓副业生产。钱是没有的,交给他的是一群女人。

当场长找杨春华谈话,说准备让他出来抓副业,他才恍然明白气候发生了变化。一些右派摘帽子了;来往信件不受检查了;来去可以不打报告了。提起副业,他马上想起了灯笼镇,想起了吴画。如果让吴画到农场来,领导那些婆婆妈妈们编织些麦杆儿工艺品,绣绣枕套门帘,做做布鞋,岂不蛮好!于是,他给吴画写了一封信,单等场长的人事安排一落实,就回灯笼镇去。

腊月二十八,终于宣布他为副业队副队长。春节人家要探亲,他又值了几天班,今天才脱身回家乡。

一踏上归家的路,他犹如鸟儿出笼,顿觉天宽地阔,兴奋中又有些心慌,有些怆然。在农场呆了几年,负责人没有对他训过话,但他的神经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他表现很好,但私下却觉得自己有什么把柄被人家抓住了,每天都惶惶然,忽然间没了桎桔,他简直像死里逃生,不敢回首这场恶梦。

精神上的枷锁没有了,被严密封闭着的感情闸门,也随着一下子拉开了。那拴着红丝线的铜钥匙装在贴身口袋里,温着他的心呢。他记得当年分手时,他将钥匙塞进了她的衣袋里,不想上了船,一摸口袋,却大还在。他不知是自己记错了还是她还回来的。幸亏有这把钥匙,让他一人独处时就拿出来看看,一颗心才没有因为折磨而死去。他想着那迷人的小楼,想着吴画对他的感情,那感情是由许许多多细节组合的;勾在一起的手指;喝醉了酒似的眼睛;羞红的脸儿;还有那体温、发香……那些细微末节,全从记忆中钻出来,令他心头颤栗。他暗骂自己一副谦谦谦君子相,令人家失望了。

他已征得领导同意,把吴画接农场去,从此再不分离了!

从农场到县城二百多里,从县城到灯笼镇四十多里,他一路步行,一点儿也不觉累。几年的劳动,使他身强力壮。虽然也经历了饿肚子年月,但农场毕竟是农场,南瓜萝卜总是有的。

望见灯笼镇了,他体内的血液流得更快了,周身发热。他真希望有个人聊聊。天赐其便,前面不远处,一个人从小道插上公路。他紧走几步,追上那人,聊了起来。

“你上哪儿?”他问。

“灯笼镇。”这是个年轻人,虎墩墩的,饿肚子的年代他居然没瘦,气色也好。“你呢?”年轻人反问。

“也是。”

“你是灯笼镇人?”

“是呀!你是哪儿的?”

“孙家湾。”

“噢,走亲戚。”

上面发了通知,不准请客送礼,不准走亲戚,说那是搞铺张浪费。但人们照样偷偷摸摸给亲戚拜年。他估计,这位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小伙子,是给人拜年去的,因为他穿着新衣服,提个包袱。

然而小伙子却否认了:“不是走亲戚。”

“那是?……”

“去镇上结婚。”

“好啊!祝贺你!”杨春华很高兴。瑞雪纷纷,又遇上办喜事的人,是个吉祥日子。“对像是镇上人?”

“是!”

“好得很!镇上姑娘心灵手巧,你会幸福的。”

“他们也这么说。”小伙子喜气洋洋。

“姑娘是谁?说说,看我认不认识。”

“姓吴,叫吴画。”

杨春华仿佛挨了一闷棍,招架不住,停了下来。“什么,你说谁?”他怕自己听错了。

“叫吴画。”小伙子望着勃然变色的杨春华,好奇地问,“你怎么了?”

“噢,没怎么,胃有点毛病……”杨春华很勉强地笑笑,索性蹲下来。

小伙子这时认出了他是谁,说,“我想起来了,你叫杨春华!走,到我们家去。我晓得,你跟画同学,她会高兴的。我叫孙得宝,我背你吧!”

“难为你。”杨春华有气无力了,“我这儿还有个亲戚,先去拜个年,明天去你那儿吃糖。你走吧。”

“你这个样子怎么行呢?”

“不要紧,过一会儿就好。你先去吧,免得误了你的事。快去,天不早了。”

孙得宝见他不让他背,只好离开他。走了几步,又听见他在叫:“小孙,你回来。”

孙得宝又跑回来:“我们还是一起走吧?”

杨春华摇着头,从怀里掏出二十斤粮票:“我身上什么也没带,这点粮票拿去招待客人顿把饭吧。一点意思。”

二十斤粮票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孙得宝不忍心要。但杨春华执意要给,推了几下,终于接了过去:“明天一定来,啊!”

杨春华点点头。

孙得宝走了,消隐在雪雾中,望不见了。杨春华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流泪。情人没有了,希望落空了,还去灯笼镇干什么?他感到从头冷到脚,透心凉。望路,路没有了。望灯笼镇,也望不见了。天地一片苍茫。往回走么?几百里路,走不回去了。他拖着沉重的腿,机械地往镇上去。那是家乡,虽然痛心,毕竟是家乡。

河上架了木板桥,溜溜滑滑,忽闪忽闪的。人难受,却又不愿掉下去,见对面有人等着上桥,他很低快地走了过去。他发现那人望了他一眼,便将帽沿压低,他不愿被人认出来。

远处,传来一阵炮竹响,像被什么捂住放的,响得没劲。但他却感到是在他心里炸的,一阵灼痛。八成是吴画家放的,迎接新郎呢。天已经黑了,他还嫌不够黑,不愿进镇,爬上了后山。山上尽是死人坟,不会有人的。

他像个幽灵,袖着手,在坟堆间打转。雪是渐渐小了,他拿不准进了镇往谁家去,就这么犹豫着过了个把钟头。

不远处火光一闪,他掉头望去,只见一个人在一座坟前燃起一把纸钱,接着叩了三个头,嘴里念叨着:“王哥,收起用,啊!……”他听声音好熟,走拢去,看侧影像是徐大发,便问:

“是徐大爹吗?“

果然是徐大发。徐大发站起来,不敢正眼望说话的人,木头似的站着。杨春华好生奇怪,又问:

“徐大爹,您怎么了?我是杨春华。”

徐大发这才抬起头,认出杨春华,叫一声:“春华……”便老泪纵横,哭起来。接着身子一歪,坐在雪地里。

“大爹,这是谁呀?”杨春华扶起他,指着坟堆问。

“王增寿,王老头……”徐大发边哭边问:“春华,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杨春华想起那位教书先生,心里更不是滋味儿。“大爹,王先生是怎么?……”

“儿哟,说起来要半天时间。你在哪儿落脚?”

“还没呢。”

“要是不怕呢,就到我家去。大爹现在不是人,头上还有一顶坏分子帽子……”

杨春华暗吃一惊。但他不好说不去,就说:“大爹说哪里话!不管什么帽子,亲戚故人总是说不假的。天晚了,回去吧。”

“走,我家去。”

天黑了,悄无声息的灯笼镇时不时闪一下昏暗的灯光,那是居民家里射出来的。如今煤油凭证供应,点灯的不多。一老一少两个失意人从坟山上下来,抄小路躲躲闪闪地进了镇。

刘少堂在吴画家天井里放了一挂鞭,药不好,纸也不好,因而那挂鞭炸了一半,掉了一半。他觉得对不起人,直摇脑袋。

“您们看,这纸,包不紧。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