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体版 繁体版 第四章 4

第四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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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4

骑马一个黑脸,一个白脸,周振邦望着那个白脸指导员,心头不免有些激动。那是他!灯笼镇人并不因为他不喜欢灯笼镇而把他忘了,也没有因此把他塑个怪相。他有些后悔,不该看不起灯笼镇人。不用问,这镇是孙玉姣编的,人是吴书塑的,油漆写字是这些老头们合着干的。

“一晃,七八年了!”他感叹地说。

老曹说:“他们准备送我们的。我想呢,送我们也没地方保管,倒应该先弄省里去让专家们见识见识,让他们都晓得有个灯笼镇!我想先弄县里让领导们看看,怎么样?”

“可以嘛!”

难得区委书记这么通情达理,老曹一高兴,放开嗓门对房里的诸位说道:“你们用不着灰心丧气。过去灯笼镇热闹,如今,灯笼镇应该更加热闹!你们把灯笼准备好,过元旦就开始挂!丁汉武算什么玩艺儿?灯笼跟他什么关系?灯笼镇名字几百年了,他才几十岁?挂!灯笼跟丁汉武不沾边。老曹欺骗你们,你们就骂我是狗杂种!”他说得高兴,想表扬一下孙玉姣,这才发现她不在,便问吴画她哪儿去了。

吴画说:“她病了,在睡。”

“走,去看看。老周,你等一下。”

老曹出去,几个老头也跟着出去。老头们愿听老曹讲,又惧怕周振邦,所以也跟着走了。吴画只好陪着区委书记。

周振邦原本也想过去看看,但他发现了一件东西:老式钢笔!那钢笔在盘子那边,他看着有些眼熟。趁人们走了,他拿过来一看,蓦然色变。

“画,这哪儿来的?”

吴画想说“拣的”,又心不甘。实话说吧,又不愿。一霎时,她想起自己的厄运,杨春华的不幸,无不和这位书记有关。她压住心头的酸楚,怨恨地说:“这是您的,请您拿走吧。”

“不,我要你告诉我从哪儿来的!”周振邦身上像着了凉,有些颤抖了,“告诉我,是谁放在这儿的?”

“别问了。她让我还给您……”

周振邦脑子飞快地转动,马上想起了吴书。是她,一定是她!她三十七岁不到,往前推移,几十年前不正是二十多岁么?她没有扔了这支笔,也没有去找他表功,她为什么?……

“周书记,您,您怎么了……”吴画见他像中了雷击,有些害怕。

“噢,没什么。”周振邦勉强笑了一下。“这支笔,我……带走了,如果真还我的话。你告诉那个人,我没有忘记她。没有忘记……她……”他像喝醉了酒,有些摇摇晃晃地出去。

吴画没有动,听见他下楼梯的脚步声很沉很沉。

曹镇长把“灯笼镇”运城里去了,坐马车去的。几天后回来,刮了胡子理了发,满面红光。他满街走访,从这家串那家,兴致勃勃地说:“灯笼镇”被专家弄省里去了,专家们很吃惊,很高兴。还说专家们不久就来灯笼镇,帮助建立一个厂,叫“工艺美术厂”。还开一个门市部,专门经营工艺美术品,行销全国,向国外出口……他到处这么讲,挥动着大巴掌。

人都串好了:孙玉姣一家;宋德礼和他两个女儿;王增寿老婆彩凤;刘少堂一个;徐小莲要参加这边,也算一个;许敬轩和他的儿子女儿;另让徐大发也来,站门市。只等省里人一到,就干起来。

徐大发的剧本抄了一大半,还有几十出,他想暂时搁一搁。他最近跟镇长在大街上走了几个来回,神情严肃了,举止庄重了,一副考虑大事的样子。他发现,人们施给他的目光带有几分敬慕,越发高兴,连酒也戒了。因为好喝酒的人不够庄重。

那天,他要刮胡子,走进了理发社。剃头的也合营了,在街上开了两处店,他进的是最大的一家,里头老熟人多。

他一进去,老兄弟们又是递烟又是递茶,一声一个“大哥”。那时候,老头们正跟小的争论地球是否是圆的。小徐师傅说,我们住在一个球上,白天朝上,夜里朝下,球不停地转,翻个身是一天,转一圈是一年。老黄师傅不相信,坚持说天像个锅盖,地是锅底,下头还有一层,是灶,住的鬼。为什么闷热?盖子盖得太紧了。为什么有火山,下面火大了。为什么天冷?下头火熄了,盖子揭开了。两个人争起来,黄师傅便反问徐师傅:“你说夜里倒着,那我昨夜烘的肉为什么不掉楼板上去?”

小徐师傅正尴尬呢,徐大发就来了。

黄师傅将他按倒在椅子上,他问:“争什么?”

小徐师傅就走过来,如此这般一讲。最后问:“徐大爹,您说说,是我对还是他对?”

徐大爹回答不了具体问题,便超越本题之上说出一番话来:“新社会,要相信科学,对不对?哪有神?哪有鬼?人为大!”

于是便平息了一场舌战。

“喂,听说吴安泰屋里的编的什么玩艺儿值五百块?”一个正刮光头的老头问,“是不是有这个事?”

徐大发嘴上糊了肥皂,肥皂水正往嘴角流,不能开口。黄师傅一边荡刀一边接过了话:

“一把麦草几两重,人家手里捏几下就值五百块!”

徐大发忍不住了,看看刀子正往嘴上来,抢先说道:“看事情要看它的意义,不能光看钱。”

刮光头的老头一声惊呼:“意义是什么?这么值钱!”

徐大发真的开不了口了,只得哼一声。他遗憾这些人们觉悟低,水平也低。

小徐师傅接过话:“别看一把草,编出来就叫工艺品。你们以为肩挑背驮才叫劳动呀?人家那也是劳动,高级劳动,为国家撑门面的。国宝哩!徐大爹,你看我说的是不是?”

徐大发被捏着鼻子,只得嗡声嗡气地应着。

胡子刮完了,黄师傅不要钱,徐大发坚持要给。推搡了半天,他还是给了。他不想马上就走,人家也不希望他走,于是他就坐在烧水炉子边,跟大家聊起来。

小徐师傅问:“徐大爹,省里人什么时候来?”

“快了,只在阳历年以前。”

“吴安泰屋里的过去跟丁汉武……”那老头靠近来。

徐大发马上截断他的话:“跟丁汉武什么?嗯?晓得的不晓得的都瞎说。孙玉美是**,她姐姐会搞那种鬼把戏?镇长那天夜里就躲在吴安泰楼上,不可靠会躲那上面去?游击队那些情报是从哪里来的?你们哪!……”

“这么说她是在搞地下工作?”小徐师傅惊问。

徐大发不好肯定。怕吹牛过了头。“你长脑袋干什么的?自个儿想!”

“那……怎么吴画又没准考大学呢?”

徐大发马上由吴画想起了他的小莲。先听说张吉祥挨了打,后来又听说有小莲在场,他问小莲,小莲支吾着,说“张吉祥不是人”,这样就猜着吴画和小莲都吃过张吉祥的亏。由此他的气一涌而出,骂将起来:“你们以为**里头都是好人?也好有坏蛋!酱里头生蛆,糖罐子生虫,金銮殿里出奸臣,自然的事!有那么个把小王八蛋在灯笼镇做人,到头来不得好死!”

他正骂得高兴,不料角落里站起一个人,吓得他吸了口冷气。那人正是张吉祥,先他一步来理发,现在刚理好。张吉祥交了钱,不声不响地走了出去。一时间,大家都没有说话。徐大发也闷了好一阵子。

最后还是黄师傅打破沉默:“这年头,还是多干事,少说话为好。任何事情怕分析,听说右派们都是被分析出来的。”

刮光头的老头匆忙站起来说:“对,怕就怕那个分析。睡瞌睡都怕说梦话。到时候,给你分析起来,不得了呀!”说着,他赶紧溜出门去了。

徐大发察觉自己表现得有些窝囊,硬起头皮一拍腿,说道:“白天不做亏心事,夜里不怕鬼敲门。我看见这小杂种在这儿,故意说他听的!怕什么?最多成右派,右派也要吃饭!岂有此理!”说罢,他背着手,愤愤然离去。

出了门,那火气越来越大,老想找个地方出一出才好。他在小巷里弯弯拐拐,一时不想回家。

在一条巷子里,老远听见一个人像条牛似地怒吼着,有女人在哭,有姑娘在叫,还夹着砸东西的声音。他一望,是磨面坊老板杨得得的家。杨得得大名杨二喜,一个天生的乐天派。因那驴子日夜地拉磨打转,蹄子发出“得得“声,再者,他赶驴也是一声“得!”于是,人们都叫他“杨得得”。杨得得在家大打出手,这是少见的。徐大发想,莫不是面坊划进了粮食部门,他想不通,借酒发疯?于是他撞将进去,要给那家伙上一堂政治课。

房子有几层,战场在最后一层。他走过过道时,只见敞着门的一间房里,木头似地坐着杨得得的瞎儿子。出了门,又见得得叉腰立在天井里,手拿一根棒槌,口里喷着白沫,还在喘粗气。他女儿杨雪花跪在地下,抱着他的腿,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厨房里,他老婆范氏在抽抽嗒嗒地哭。

徐大发双手一背,严肃地问:“这搞的什么名堂?”

杨得得恨一声,扔了棒槌。杨雪花赶紧起来,用袖子揩一把脸,呜呜咽咽地说:“大,大爹,屋里,里坐。”

他也不客气,走进了生了火的客房,朝椅上一坐,翘起腿命令道:“雪花,叫你爹给我进来!”地下有破了的茶壶茶杯,乱糟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