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浮世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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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浮世误
琥珀泪(修正版) 14.浮世误 校园 书连
这是记忆里最美丽的时刻
音乐响起那一刻
你踩着我的脚由我带领着
转动着转动着转动着
生日狂欢留下一片狼藉,我们三个不言不语地忙活了半天,才将茶楼恢复原貌。
然后,我们沉默地吃早餐,大家都不说话,各有其事。我和姐姐心照不宣,彼此知道对方的清白,倒不觉得别扭,反而每次接触到焰子哥哥的目光,会倍觉尴尬。
吃完早餐,我简单收拾行李,准备回学校。焰子哥哥也一言不发地拾掇起来,我知道他是要回巫山青龙湾探望干爹,顺便到户口所在地开贫困证明的单据。
我明明没有做对不起焰子哥哥的事情,可我就是难以启齿,尤其是在他暗自生我闷气的时候,心里的无辜感和孤傲感便油然而生,使我无法向他低头解释。也许我现在恼恨的不是他不明就里的赌气,而是妈妈的“良苦用心”。所以,我一刻也不想再待在家里,最好在她回来之前就离开。
我背着包刚跨出门口,妈妈就哼着黄梅小调手舞足蹈地回来了。她如此兴奋的真正原因,现在屋子里站着的几个人都是瞎子吃汤圆——心中有数,绝不是因为她所说的打牌赢翻了那么简单。
妈妈见我们三个神情各异,兴冲冲地将姐姐拽到屋里,过了好一阵,才灰心丧气地出来,冷言冷语道:“你们要走就走吧,眼不见心不烦!本来还打算请你们去醉仙楼再吃顿好的,现在我也没这个心情了。还是辛辛苦苦在茶楼里做生意,我心里才踏实!”
我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因为她的计划泡汤了,所以很不开心,但又不好挑明了说,只好指桑骂槐。
听她这样说,我把背包往桌上重重一摔,底气十足地说:“我今天偏不走,就坐你眼皮底下,看我到底是哪里招你烦。”
她不甘示弱,将她打牌的小皮包掷到柜台上,撞翻一排白瓷杯子。她气得脸形扭曲,却碍于焰子哥哥在场,不好发作,所以她找不到突破口,只好说:“你待在家里我就会让你好受?国庆黄金档小王小灰放了假,我正愁忙不过来呢,你就在前厅跑腿吧!”
姐姐走过来打圆场:“一家人大清早的吵什么嘛,和和气气不好啊?也不怕客人们听到了笑话?”
妈妈盛怒之下用拳头敲姐姐的头:“你这个笨丫头!让你做点事都做不利索,妈白疼你这么大了!你是怎么答应妈的?”
姐姐被她一骂,不敢再开口了,呆呆地缩到墙角。妈妈火冒三丈地窜到楼上,很久才传来一声重重的关门声。
焰子哥哥看了我和姐姐一眼,想说什么,但动了动嘴,没说出来,然后挎着包,迈出门槛走了。
我的心里乱极了,好像上演了一出令人哭笑不得的闹剧,五味杂陈。我真想跑出去,找人倾吐一番,然后站在嘉陵江的高架桥上,对着茫茫江水大吼一声,再不能泄愤,干脆跳下去淹死算了。
我想起昨晚生日宴会上,大熊给我的那个电话号码。于是我出门,赶往沙坪坝陈家湾,晓风的家里。
吴阿姨打开门,她踏着拖鞋,手里拎着汤勺。她见到我很高兴,热情地叫我进屋坐。她家的房子并不宽敞,但比起我家,无限自由。我家四处布满蜘蛛网,一不留神就沦为猎物,妈妈就是那只抽丝死死缠住我的蜘蛛。
吴阿姨给我倒了杯水,看我脸色苍白,说:“小韵,瞧你一脸旺火,怎么啦?正巧,阿姨刚泡了败火的药水。”
说着,她给我倒了杯棕黄色的药水,说:“黄莲、麦冬、金银花、**、蒲公英,都是上等的袪火良草。喝了它,保证你心情舒畅。”
一杯药水下肚,当真顺畅了不少。我便趁着兴头把好消息告诉她:“第一人民医院有位专攻中医的专家,正在招聘助理,这是他的电话。”
她接过纸条,兴奋得无以复加。
“晓风呢?”我问。
“哦,他在屋里看书呢。”她收好纸条,“你瞧我,太开心了,都忘了叫他出来给你打打招呼。”她冲晓风的房间喊道:“晓风!你韵哥哥来啦,出来打个招呼啊。”
吴阿姨乐呵呵地踅进厨房。半晌之后,晓风才懒洋洋地出来,他好像很渴睡,细细的单眼皮挣不开似的。他瘦瘦高高的身板,看样子都不超过一百斤了,仿佛一只苍蝇都能把他撞倒。
他摇头晃脑地走过来,栽到沙发里。他抓起一只香蕉,递给我,没有说话,自己则抓着一串葡萄吃起来。
我仔细打量他,笑道:“高三果然是减肥良机,你看你,成瘦猴子了。”
他“哦”了一声,没有看我,继续吃他的葡萄。
我不知道再说什么,木讷地剥他递给我的香蕉。他把手心里的葡萄皮扔到垃圾篓里,冷冷地问我:“焰哥哥呢,他怎么没来?好像从来没来过吧,怎么,我家有瘟神吗,大家都避之不及吗?”
我解释道:“你焰哥哥他要回老家去开一个贫困证明,为将来领取学费补助作准备。等他以后有空了,我一定叫他来。”
晓风闷哼一声,冷笑道:“欲来者,必自来。”
我想转移话题,问他:“高三学习很紧张吧?历来高三都是这样的,就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虽然辛苦,也就这么一年,为了考上好的大学,也算值得。”
晓风把光溜溜的葡萄枝扔到竹篓里,漠然地看着我:“你是没话跟我说了吧?那我进去看书了。”
说罢,晓风走回房里,关上门。
离开晓风家,我直接来到学校。国庆长假还剩下五天,我打算窝在彩虹桥那间破房子里一个人过。班里的外地生没有回家,但大都游山玩水去了。焰子哥哥不在身边,书看不进去,饭吃不下去,觉也睡不着。我想给他打电话,但是拉不下老脸,我并没有错,他凭什么生我的气,凭什么要我主动联系他?
我鬼使神差地给班长邹哲轩打了个电话,想不到他竟没有跟兄弟们出去玩,正在宿舍睡大觉呢,听说我回学校了,就立马跑了过来。
屋子的门很矮,人高马大的邹哲轩必须弯下腰,才能钻进来,他老是磕磕碰碰的,撞得那盏悬在天花板上的钨丝灯泡左右摇晃。
他跟我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彼此给对方讲各自家乡的风景名胜,民俗风情,天南地北,没头没绪。当我谈到我姐的时候,他颇感兴趣:“对了,你姐姐……她有男朋友了吗?”
我盯着他,哼哧大笑:“大头轩,你不会是喜欢上我姐了吧?哈哈!难怪你上次主动要求送我姐去车站,原来里面另有文章啊!”
邹哲轩那张棱角分明的阳刚的脸,竟然瞬间通红。他羞羞答答地欲语还休,可真是一块傻木头。
我下定决心做这个月老:“大头轩,难得你这个大学生不嫌弃我家高中学历的姐姐,反正我看你特亲切,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做我姐夫的!”
邹哲轩嘿嘿傻笑着,一口一个谢谢。他有着北方男人少有的羞涩,但比南方男人多了几分稳练,一看就是个靠得住的人,姐姐要真能跟他谈恋爱,也是美事一庄。
他突然另转话题:“对了,你知道吗,昨天那个戚敏芝失踪了一天。”
我吃惊不小:“失踪?是为什么?那现在找到她了吗?”
邹哲轩看我挺急,便按捺着我,说:“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女生那边说,昨天一早就没看到她,不管是谁给她打电话,她都不接,于是女生们都急了,发动全班同学倾巢而出,戚敏芝不但不接大家电话,反而将手机关机。小卢老师知道后,担心她出事,带领同学们到处找她。最后,我们在一个网吧找到了她,她正悠闲地跟网友聊天呢。”
我也觉得她这行为挺离奇的,就问:“那你们有没有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
邹哲轩瞪着菱形眼,跟愤青似的:“鬼知道啊!昨天把咱们的腿都跑折了,差点没把整个北碚翻过来!嘉陵江边,碚东大桥,缙云山上,城南城北,小镇歇马……地毯式寻人!小卢老师不敢报到院上,只好叫自己人吃亏,真是气死人了……真不知道这妞什么居心!”
我总觉得这事不对劲,不过戚敏芝的这种行为的确让人发火,不接电话甚至关机,实在无法理解。
邹哲轩接着说:“听咱班女生说,这个戚敏芝不太合群,换好几回宿舍了。她老觉得别人孤立她。”
我苦笑道:“又是一个自我暗示性缺爱的孩子!要是她学会站在别人的角度看待问题,就不会那样想了。”
邹哲轩啧啧叹道:“嗬,她要像你这样懂事就好了,你姐要给你换间大点好点的房子,你都死活不肯,非要赖在这苍蝇都不下蛆的地方!”
房子是简陋了点,还装着八十年代的十五瓦的钨丝灯泡,一到晚上,就有一大群夜蛾绕着它打转。墙上石灰脱落,露出黑色砖头,我们就用报纸贴上。
书桌上的书都是从图书馆借的其他专业书籍,其中大部分都是机械物理,因为焰子哥哥准备在大二的时候辅修物理学院的二专。他是为了我才放弃更好的深造条件,所以修习二专,也算是梦想的延续。
大头轩问我:“对了,邱焰呢?他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回老家了。”我冷冷地说,“他回去办理贫困生证明材料。”
邹哲轩纳闷了:“贫困补助金不是下学期才下发吗,不用这么急吧。”
“我也不清楚,是小卢老师让他尽早准备的。”
听我提及小卢老师,大头轩眉飞色舞地说:“原来是小卢老师啊!对邱焰真是特殊照顾啊。江韵,咱班男生每晚都要开卧谈会,提得最多的就是小卢老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小卢老师对邱焰有意思。她看他的眼神既哀怨又爱慕,但碍于师长的身份,又不好意思表白……”
我向来对那些道听途说的东西没兴趣,所以根本没心思听他绘声绘色的描述,只是机械地回应着。
邹哲轩走了以后,我一个人窝在小房间里看了一个下午的电视。从《同一首歌》到《康熙来了》,从奥斯卡影片到《动物世界》,雅俗共赏。晚上,我到小吃街吃了点简单的东西,然后回来冲凉,准备早点睡觉。
躺在**,我辗转难眠。我老是想起那个傣族女生戚敏芝,总觉得她昨天的失踪跟我有关,一定是她觉得国庆汇演没让她出节目,觉得我们有“民族歧视”,所以才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引起同学们的关注。
我正思量着,外面传来一阵节奏轻缓的敲门声。我警觉地问了一声“谁呀”,外面没有回应,但敲门声没有停止。
我爬起来打开门,借着昏黄的路灯,我看到一张冷漠的女生的脸,披散着的头发被夜风撩得凌乱飞舞。是戚敏芝。她一声不吭地站在门口的石阶上,穿着一件雪白的单肩裙,斜挎着一只黑色的棉布包,行道树驳斑的碎影在她脸上画出一幅明暗结合的诡异图画,就像恐怖片里的贞子。
我被她吓了一跳,真是“想”曹操,曹操到。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只穿着内裤,赶紧回到屋里,抓起衣裤迅速往身上套,也不管有没有穿反,然后重新走到门口,问她:“你……你怎么来了?”
我跟班里的女生接触不多,很少有女生知道我和焰子哥哥住在这里,更何况现在乌漆抹黑,戚敏芝怎么莫名其妙找到这里来了?
戚敏芝面无表情,她往屋里挪了几步,我这才看清她的模样,一双眸子黯淡无光,眼圈乌黑,眼袋下垂,好像几天几夜没有睡过觉。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像幽灵一样飘了进来。她齐膝的白裙下,露出一双瘦骨嶙峋的腿,光着脚丫站在昏暗的钨丝灯光下面。
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她,看她一身狼狈,头发凌乱,又赤着脚,难道被人打劫了?
她细细打量着屋里的每一样东西。她灰暗的眼光扫过那台二十一英寸电视机、旧得掉漆的书桌、书桌上那长长的一排书、用木板拼凑而成的破床,以及我那张惊惶失措的脸。然后,她仰起头,看着那盏蛾虫飞舞的钨丝灯,伸手摸它。
“别动!”我失声叫道。
她歪着头,定定地看着我。我被她盯得很不自在,一边躲避她的目光,一边解释:“那个……那个漏电……刚刚修好,不安全,不要碰。”
我将床底下焰子哥哥的那双大码拖鞋找出来,对戚敏芝说:“你穿上它吧。”
她顺从地坐在**,把脚伸进拖鞋里。她的脚太小,那拖鞋就像一间大房子,剩余许多空间。
我坐在那只“吱嘎”作响的木凳上,“这么晚找我,有事吗?”
她并没有我回答我的问题,只顾打量那双极不谐调的拖鞋,幽幽说道:“今晚我可以住在这里吗?你愿意收留一个流浪女吗?”
她就像一个梦游的人,说着莫名其妙的梦话。我站起来,拉着她往外面走,说:“不可以。你不是流浪者,我也不是收容流浪者的好心人。你有宿舍,你有集体,你应该回到你应该去的地方,不然你的室友们会担心你的。”
她甩开我的手。因为太用力,一簇头发甩过来盖住她半张脸,那双幽暗的眼睛在头发底下发着死气沉沉的光,一缕幽冷的声音从那簇头发底下飘出来:“她们的担心,都是表演给对方看的把戏,好让自己看起来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我回不去的,如果你不收留我,我就继续漂泊。”
戚敏芝分析问题的角度偏离常人,太过激进。我想起白天邹哲轩对我说过的话,或许因为“失踪事件”,她心里有愧,所以不好意思回去面对室友们吧。于是我替她理了理头发,对她说:“跟姐妹们闹不开心啦?大家五湖四海聚到一起,这缘分多难得啊!我送你回去吧,不要不开心了。”
她微微抬头,用空洞的眼神看着我:“人永远只会因为自己在乎的人开心或者不开心。现在我不开心,因为你。”
就在我束手无策的时候,她竟然一头扎进我的枕头,冲我淡淡一笑,说:“今晚我就睡这里。”
我想阻止她,但她说:“别让我不开心。”
我无奈地摇摇头,只好坐在凳子上看了几个小时的电视。实在困了,就把一叠报纸铺在地上,将就一晚。
第二天醒来,**已经没人了,被单被叠得整整齐齐,地板被拖得干干净净,我的身上多了一条被褥。戚敏芝走了。桌子上留着一张纸条,上面画着一张大大的笑脸。
在那间狭小的屋子里,我想念焰子哥哥想了整整五天。直到假期结束他回到学校,他打开门的那一刻,我瞬间冲到他面前,送上一个大大的拥抱,他把手指插到我头发里面,轻轻抚摸。就这样,我们无言地合好了。
我哭着说:“我和姐姐清清白白。王瞎子胡说八道,所以奶奶把姐姐当成江家的童养媳,但这是现代社会,没人会服从奶奶的安排。”
他笑着揉我的脸,说:“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个秘密了。”
我比见了鬼还吃惊:“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是爸跟我说的。我一直没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这太荒唐了,没想到兰姨竟然真的让媛姐……”他有些激动,“小韵,这对你和媛姐都不公平,你们有选择的权利。”
我责怪他:“你应该早些告诉我,那件事就不会发生了。你放心,不管我妈要我怎样,我都不会妥协的,从小到大,我已经步步退让,这一次,该由我自己作主了。”
“你会得不到祝福,你妈会对你失望透顶,我们会遇到重重难关,你不怕吗?”他提出了问题的症结。
“除了死亡,没人能将我们分开。”我恨不得给他立下生死状,“不被祝福的爱情,那又怎样,一样能够永恒。焰子哥哥,在我生日那天,我妈已经发现我们的关系了,她在门外,什么都看见了。姐姐只是她用来破坏我们关系的第一招,如果在第一关我们的感情就死于非命,那还谈什么天长地久?你有信心吗?”
他紧紧抓着我的手,重重地点头。
为了庆祝矛盾的化解,我们特意到相馆里拍了一组情侣照。年轻的男摄影师个性张扬,主张时尚前卫的风格,为我们设计了尺度大胆的亲密照,拥抱激吻,相顾凝视,权作感情的见证和青春的留影。
焰子哥哥这次回巫山,亲眼目睹了三峡工程的进展,长江水位越来越高,万亩良田被水淹没,政府拨款给库区农民以作补贴,并且开始部署移民计划。他还说,干爹的腿无法彻底恢复,恐怕一辈子都要依赖拐杖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深秋初冬。重庆的秋天,不像北方秋高气爽,而是重重惨雾,天空晦暗。被称为“重庆后花园”的北碚最大的亮点就是街道两旁的法国梧桐,一到秋天就落木萧萧,层层叠叠;法国梧桐树皮的纹理就像迷彩服,那一列列整整齐齐的梧桐树,好像站岗的哨兵。
到了期末,班委工作极其繁忙。尤其是大班长邹哲轩跟我这个支书,每天都要填写一大堆考核表,三番五次往院上跑,加上紧锣密鼓的期末复习,我真恨不得有三头六臂。
我常常向焰子哥哥抱怨,下学期我就告老还乡,做回市井老百姓。当初竞争这个职位,是想威风威风,哪想过会这样辛苦,我并不是什么学雷锋的好青年,也不想为人民服务,所以对本学期的繁忙,我诸多尤怨。
这天,我伏在书桌上填写学生综合测评表,小卢老师给我打了个电话,叫我马上过去一趟,有重要的事情找我商量。
我来到小卢老师的办公室,班长邹哲轩也在。这段时间,办公室的门口都快被我们踩出一条沟了。
小卢老师穿着一身鹅黄色蝴蝶领西装。她急急地招我过去:“江韵,快点快点,就等你了。”
我跑过去,她正整理一叠资料。我问她:“卢老师,是不是考核表又不过关啊?”
她从其中抽出一张考核表,指着上面的数字说:“你们看,戚敏芝的综合素质分,怎么会这么低?怎么搞的?”
戚敏芝的综合素质分每一项都在三十分以下,全不及格。我解释道:“这不能怪我们啊,分数是测评小组打的,取算平均值。没人想要针对她。”
邹哲轩附和道:“就是嘛,谁叫她平时老跟别人唱反调,又自视清高。”
小卢老师瞪了大头轩一眼,说:“我不听解释,马上改了。”
我们都无法接受小卢老师的要求:“要是这个能随便改动的话,那还要测评小组做什么呢?”
小卢老师让我们坐下详谈,压低声音说:“你们也不希望戚敏芝得到这样的结果吧,好歹同窗一场,就给她打个同情分吧。”
我们不明白小卢老师为什么要偏袒戚敏芝,综合素质分并不能决定一切,顶多拿不到奖学金,对她的学业也不会造成影响,她为什么非要我们改呢?
小卢老师看我们疑团莫释,娓娓讲来:“我是心理学老师,我看得出来,戚敏芝是一个心理病人。高中的时候她谈过一场失败的恋爱,怀孕之后被男朋友抛弃,加上从小父母离异,养成了孤僻的性格,对谁都抱有戒备心理。大学期间,她严重自闭,跟室友们相处也不融洽,换了好几次宿舍,现在自己在天生街租了房子,搬出去了。她还闹过失踪,闹过休学。分数这么低,她一定觉得大家挤兑她,排斥她,会让她的病情变得更加严重。听班里的女生说,她买过安眠药——她可能有自杀倾向。”
小卢老师的话让我们大为震惊,再也不敢掉以轻心。邹哲轩支吾道:“不……不会这么严重吧,我看她好好的呀!”
“有些心理病人,外表越阳光健康,心理越脆弱无助。戚敏芝对人的戒备,使她变得十分孤独,没有真正的朋友。修改分数对我们来说是举手之劳,但如果不改,她会觉得这个世界对她不公平。”
听她这样讲,我们惊惶失措地把戚敏芝的考核分数改至名列前茅。然后,邹哲轩离开办公室,小卢老师把我留下,说有话要对我讲。她关上门,亲自给我倒了杯热水,问:“你和邱焰关系不错,是吧?”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个,应了一声:“他是我哥。”
小卢老师舒展娥眉,一张颇具古典美的脸上荡起淡淡的笑意:“我想和你谈谈下学期补助金的事情。我想帮助邱焰申请到更多补助金,你也知道,粥少僧多,班里家境窘迫的同学并不少,为了不让他们有异议,我们得仔细定夺。”
我有些惊讶,虽然我也很想帮助焰子哥哥申请更多的补助金,但同学之间是平等的,如果对那笔钱动手脚,有违良心。所以我说:“卢老师,其实不用这样,邱焰是我表哥,如果他需要帮助,我会帮他的,补助金该怎么分配,就怎么分配吧,尽量照顾更多的同学。”
我原以为小卢老师会否决我的提议,但她顺着我的意思说:“既然支书铁面无私,那就照你说的做吧。”
我转过身,正要离开办公室,小卢老师问我:“邱焰真是你表哥?”
我回过头,她的眼神犀利,我不敢直视。我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她妙曼多姿地走到我面前,脸上保持着淡淡的微笑:“真好。如果有天你改口叫我嫂子,你会觉得奇怪吗?”
我被她的话吓了一跳。我不是为她说的内容感到诧异,而是为她如此直接的表达方式。我不知道说什么,“嘿嘿”干笑了两声。
她见我不说话,笑道:“师生恋又不是什么奇闻,我就是喜欢邱焰骨子里那股憨劲儿。江韵,你跟他亲近,你最了解他,你说,他会介意我比他大吗?”
“我……我不知道。”谈话变得尴尬,我只想尽快结束这场谈话。心里好像打翻了五味瓶,尝尽各种滋味。“回头我帮你问问他,卢老师加油。”
我故作从容地走出办公室,然后一口气跑出办公楼,跌跌撞撞冲到崇德湖畔,我突然狂笑不止,卢秀英跟焰子哥哥?实在是一个令人无法想象的组合!虽然觉得好笑,但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不喜欢任何人对焰子哥哥好,除了我。
经过田家炳书院的时候,杜墨梅阿姨给我打了个电话。电话那边的她语气沉重:“小韵!你能带他回来看看小华么……”
杜阿姨声音里分明带着哭腔,恐怕情况不妙。
“阿姨,您别着急,慢慢说。”
杜阿姨声音颤抖:“小华的病……医生说恶化了,他不能剧烈运动,走路靠轮椅……”
我明白她此时的心情,作为一个护犊心切的母亲,她有多么的懊丧!我安慰她:“阿姨,您不要担心,小华不会有事的,一定会再找到肾源的!如果实在时间紧迫,不如……”
杜阿姨立刻打断我的话:“你帮我劝劝你焰子哥哥吧,实在不行你就告诉他实情,小华现在朝不保夕,没多少日子了。我想,就算他再恨我,也不会忍心看着他这么善良的亲弟弟带着遗憾离开吧……他要恨,就让他恨我一个人吧。小华做梦都想见到他哥哥,我很后悔,当初不应该告诉他有个哥哥,这样,他也就不用带着一个绝望的希望离开了。”
杜阿姨在电话那头抽泣。她一直以女强人形象示人,我难以想象她扼腕哀恸的模样。
我匆匆回到宿舍,焰子哥哥正端坐在电视机前,看电影频道播放的一部西班牙影片。那是由阿尔莫多瓦执导的《关于我母亲的一切》,正播放到马努艾拉替演史黛拉一角,并向专演布兰琪的当红演员胡玛?罗乔哭诉如何因为罗乔而痛失儿子的感人片断。
这是一部主题沉重的片子,讲了这个社会上形形色色的女人,讲她们的宽容与伟大,讲她们的艰辛与不易,尤其是为人母亲的呕心沥血。焰子哥哥锁着眉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认认真真听着里面每一句精彩对白。我轻喊了他一声,他缓缓抬起头,忧伤地望着我,喉结一跳一跳的,眼里噙着泪花。他怕在我面前掉下泪来,便别过脸,故作从容地问:“回来啦?”
我关掉电视,他不解地看着我。他想质问我,我抢先说:“跟我回去看小华。”
他惶惑地问:“小华?小华怎么了?”
我没有回答他,拉着他往外面走。他见我忧心忡忡的样子,猜测到什么似的,不再问话,只是安安静静地跟紧我的步伐。
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正在给小华做肾透析。透过玻璃门,我们看到虚弱的小华躺在**,鼻孔里插着氧气管,手上扎着输液针,他戴着病帽,整张脸被遮住,看不到他的表情,是痛苦,抑或难受。
我看着羸弱的小华,对焰子哥哥说:“如果我告诉你小华是你弟弟,你相信吗?”
他深邃的眼睛里填满哀伤的神色,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华,“在我心中,他就是我的弟弟。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
“他是你亲弟弟。”我说。
焰子哥哥的脸上布了一层迷雾,想必他以为我在开玩笑,所以摇摇头,继续对小华投以悲悯的目光。良久,他才说:“你别骗我了。”
“他没有骗你。”一个微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们回过头,站在我们眼前的,是杜墨梅。她提着小华最爱吃的草莓蛋挞,十分憔悴,仿佛比上次见到她的时候苍老了十岁。
杜阿姨将实情告诉焰子哥哥:“病房里那个孩子,是你同母异父的弟弟。可他就快要死了。没有肾源,医生也无能为力。”
杜阿姨说话的时候,面若死灰,不带任何表情,她已经被绝望打击得毫无力气,眼泪也早已耗竭,眼睛里一片干涩。
焰子哥哥再次回头看着里面的小华,双手紧紧趴在玻璃门上,凝神屏气,刹那间安静得可怕。
我对他说:“一切前因后果都没有必要再追究,病房里命悬一线的小华,需要你的帮助。”
我们等待着焰子哥哥的回应,突然杜墨梅晕倒在走廊上。焰子哥哥吓傻了,不知道是下意识还是本能,他抱起杜阿姨,横冲直撞地朝急诊室奔去。
在我们的照顾之下,杜阿姨醒了过来。护士说她只是太劳累了,大概几天几夜没有睡觉,好好静养就可以了。我一口一口地给她喂粥,焰子哥哥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杜阿姨嘶哑地唤了一声:“焰子……”
他走过来,蹲在床前,抓着杜阿姨的手,牵强地笑了一下,说:“阿姨,我在呢。”
杜阿姨脸色苍白,眉心的黑痣显得更加突兀。她嗫嚅着,近于哀求地说:“焰子,你救救你弟弟好吗,你救救他好吗……妈求你了……”
焰子哥哥牵强的笑脸僵住了,像个木偶。那个词语,令他大脑短路,但我知道,他日日夜夜都盼望听到这个词语,朝朝暮暮都渴望着见到这个人,不然,他就不会一个人躲在屋里看讲述伟大母爱的电影。
他保持着那个麻木的姿态,僵立了半晌,突然他站起来,匆匆跑出病房。我怕他想不通做什么傻事,就跟了出去。
焰子哥哥直接闯进小华主诊医生的办公室,他窜到黎医生面前,急不可耐地说:“医生,医生,我是连华他哥,我是连华他亲哥,你把我的肾拿去救他吧,一定要救活他呀……”
黎医生不急不缓地摘下老花镜,迷惑地看着焰子哥哥:“你是连华的哥哥?这孩子不是没旁系血亲吗?直系亲属都配过型了,真是作孽,一个都没配上,好不容易有人愿意捐肾,天意弄人又没了……”
焰子哥哥受不了他的喋喋不休,打断他的话:“我就是他亲哥,我们有血缘关系,医生,麻烦你帮我做配型……”
医生示意焰子哥哥坐下,话说慢得像唱戏的,半天哼不出一句:“年轻人,别着急。这个换肾,不是说换就换的,也得配型成功才能换,你说是不是?就算你配上了,医院也不能立刻就把你的肾割了,还得征求你家人同意,然后签一份活体器官捐献协议。”
“我家人同意,我家人都同意!”
黎医生忽然拍案而起,神情凶悍:“同意同意!他们怎么不早点同意!等到连华撑不下去的时候,才知道拉你这个儿子出来挽救另一个儿子?救人图早,你现在决定捐肾,还有意义吗?”
焰子哥哥被黎医生训得无话可说。医生眼里渗着泪花,他的情绪非常激动:“连华是我从医以来,遇到过的病人里面最懂得配合、最乐观开朗的,他总是用一颗积极健康的心感化着病友,他总是把快乐的一面呈现给别人。医生和病人是同一阵线的战友,我真的不忍心失去这位可爱可敬的战友……我们做医生的,最痛苦的就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病人死去,却无力回天……”
焰子哥哥泣不成声,他抱着头蹲在地上,“对不起,对不起……”
黎医生说:“我给小华做了血透,肌酐和尿液中红白细胞含量很高,并伴有多种并发症。他的情况非常危险,即使你配型成功,手术成功的几率也是微乎其微的。所以,你要慎重考虑。”
焰子哥哥坚决地说:“不用考虑,马上给我做配型。”
小华醒了。他微弱地睁开眼睛,我激动得紧紧抓着他的手,笑不像笑、哭不像哭地看着他。他冲我笑笑,笑得像一朵漂亮的向日葵,可是异常惨白。
他看我难过,竟反过来安慰我:“江韵哥,你别愁眉苦脸的,护士姐姐看到了会笑话你的。”
我便强颜欢笑。
他问我:“我妈呢?她不是去给我买蛋挞么,怎么还没回来?”
“她忙别的事去了,她托我把蛋挞带给你。”我取过蛋挞,“是你最喜欢的草莓蛋挞。快吃吧,吃完了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保证你会开心得睡不着觉。”
“是吗?”他将信将疑地看着我,或许急于知道我要带他见的人到底是谁,所以他迅速将整盒蛋挞一扫而光。
小华身体虚弱,只能坐轮椅。我把他推到花园里,秋天的花园另有风味,虽然没有馥郁的花香,也没有清脆的鸟鸣,却有大片大片的红叶枫,像熊熊燃烧的火焰,暖暖的色调令秋寒退避三舍。
杜墨梅和焰子哥哥坐在白漆木椅上聊天,小华看到他们,兴奋地说:“原来你要带我见的人,就是邱焰哥啊。”
杜阿姨甜甜地笑着:“什么邱焰哥,他就是你朝思暮想的亲哥哥呀。”
小华愣了愣,鼻翼一鼓一鼓的,随即他懊丧地说:“我知道你们对我好,希望我的病可以早日康复,可你们也不用编撰故事来骗我啊,邱焰哥怎么可能是我亲哥呢?”
焰子哥哥拉着他的手,抚摸他憔悴的脸,笑道:“血缘关系是可以编撰的么?如果我不是你亲哥,又怎么能给你做肾配型呢?而且我还要带你去看真正的巫山呢,那里是我长大的地方,你可以画一幅真实的巫山山水图。”
小华当即激动得哭了:“哥,你真的是我哥?这些年你过得怎样,我很想念你呀……”
杜阿姨心疼地说:“小华,别激动,你身子虚,医生说了不能有过**绪。”
就在那个被枫叶染红的公园里,就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们兄弟终于相认了,他们母子三人,都流出了激动的眼泪。虽然我不知道焰子哥哥到底有没有原谅或者接受他的母亲,但看到小华开心的样子,我便感到欣慰,我想,上天一定乐见人团圆,而不是骨肉分离,所以在冥冥之中另有安排,让茫茫人海之中的血缘至亲得以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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