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项目部是个乌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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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项目部是个乌托邦
一
我去二部收拾东西。
于经理已经知道了,他说:“横日,凡有将才,必有非议。去吧,去那边待几天。我们等你回来!”
“于经理,我给大家添麻烦了。有很多事,我要好好想想。”
我回了项目部。
第一个探访我的,居然是马经理。
“环境不错!恭喜恭喜!”他靠近我,身子伏低了,小声问:“你怎么不问问陈总,是谁把这些照片放他那里的呢?说不定能把诬陷你的人给揪出来。”
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作为同事,我有必要提醒你,公司看你不善的人,可是挺多的呢。所以啊,你千万要小心,别让他们再看见你做了不好的事啊。”
我没说话。
“听说,你还帮一家公司设计过策划方案?”
我看了看眼前质彬彬的马经理,觉得很诧异。
“田飞飞那次吗?田飞飞不是您内弟,您让我做的吗?”
“内弟?我何来内弟,全公司都知道,马前程没有小舅子。你想扣帽子,也得有调查,靠点谱,不是?”马经理的表现完全颠覆了一个人应有的淡定程度。一开始,他就给我下了套。
我强忍愤怒,故作镇定地说:“那么,马经理是一定要让我离开魔法盒子了?”
“这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我说的。”
“哎,恐怕要辜负马经理一片殷切之心。”
马经理笑了笑,伸出手:“好吧,如果年底你还在公司,我一定来恭喜你。”
马经理走了。
我僵在那里,一个词蹦进了我的脑子:龙马前程。接着,几个人的名单,跟这家公司扯上了关系:马前程、张明敏、田飞飞。
我再次敲开了陈总的门。
陈总和唐木都在。
“陈总,我还有件事隐瞒了。前几天,马经理让我帮他内弟审稿,这个稿子也是做给莱美的。后来,我听说,马经理没有内弟。这家公司就是张明敏经理去的那家,叫龙——马前程广告策划公司。”我刻意把公司名拖得很长,好让陈总听出“马前程”的意思。我说完,突然发现自己很阴暗。我在马经理出手前,先告了他一状。而且,龙马前程公司跟马经理有关,我只是猜测。
“滚出去!”陈总突然发飙,抬眼瞪着我。
我从未见他这么暴跳如雷。
二
回到项目部,我开始后悔,我想起了唐木以前跟我说的一句话:陈总最讨厌告密的人。
我开始思考。
我是谁?
我是魔法盒子的scw。不,这不是真实的我。我是一个农村出来的城里人。在农村时,凭着自己学习好,一好百好,顺风顺水。然后,我考进了大学,来了岛城。在大学里,现实和想象的差距太大,心理落差太大,导致我心理失衡,迷失了自己。我越是想迎合他们,越是丢失了自己,结果把自己弄得不伦不类,难辨南北。
我忘了自己是谁。
做自己,从今天开始做自己。通过自己一点点的努力,做回自己。
我心里一下子踏实了许多。
我拿过唐木给我的那份《都市报》,这是陈总让唐木转交的,他的意图是什么?
平面媒体,几乎是每一家广告策划公司都不会放过的领地,但魔法盒子为什么迟迟未介入?这不是巧合,一定不是巧合。
我要查一下。
三
《都市版》每天60~90个版面,按照版面和篇幅大小,广告刊例定价不等,最贵的是头版,一个半版报价21万。我粗略地统计了一下,按64版计算,广告大概有8个全版、24个半版、1个分类广告全版、2个健康全版。每期报纸的广告费至少是470万,一年就是17个亿。如果加上周刊,广告年收入36亿。
这是多么诱人的一块蛋糕!
魔法盒子为什么一直没有行动?有一个人肯定知道,没错,唐木一定知道。
我msn闪了唐木,问她有没有时间来项目部一趟。
唐木来了。
“你一定知道陈总为什么没做平面媒体吧?”
唐木不说话,玩弄着办公室里仅有的一棵君子兰。
“你真想知道?”
“不方便就算了。”
“你丫就是这个温吞劲儿让人受不了!明明想知道,还想遮遮掩掩地装!你能不能不装?”
“我想知道。”
唐木一把推开我,坐在电脑前,把《都市报》的网站打开,用鼠标点击了一个人名——曹锟,《都市报》的广告中心总监。
“这个曹锟就是陈总的大学班长!那个害他被学校开除的班长,那个让她母亲心忧成疾的班长!”
这就是为什么陈总一直不肯做平面媒体的原因,难怪唐木讳莫如深!
那么除了《都市报》,还有早报、晚报呢,为什么陈总也不插足这些媒体呢?既然他不想做,为什么现在又让我研究《都市报》呢?
唐木也有问题想不通:“不知道陈总为什么想跟曹锟这个老男人冰释前嫌,即便要做平面媒体,也用不着非跟《都市报》合作啊,早报、晚报也都不错啊!”
“陈总真的想做《都市报》?”
“大概是吧!”
我很想了解一些曹锟的事情,但唐木不愿再多说一句。
四
我开始每天买一份《都市报》、《岛城早报》、《半岛晚报》,对比几家报纸的版面、广告数量和客户行业。
《岛城早报》和《半岛晚报》属于同一家市级报社,而《都市报》则是外来户,是一家省级报社的子报社。这几年,早、晚报强强联手,跟都市报打得不亦乐乎。但还是无法撼动《都市报》的老大地位。每年,都市报都会召开广告业务招标会,会上确定几家大的广告代理商,把大部分的版面打包租售给这几家代理商。对报社和广告代理商来说,这是双赢的好事。
我陆续给几家代理商打了电话,他们无一例外地承诺我能拿到折扣价。
我去陈总办公室。到了门口,听到里面激烈的争辩。
“我不去项目部,我也不想跟他打交道!你不是一直对他耿耿于怀吗?为什么,为什么要去做《都市报》的广告代理?早报不行吗,晚报不行吗?”唐木几乎是在歇斯底里地跟陈总说。
“一码归一码!”
“什么一码归一码,根本就是一码!为了利益,你可以跟他和好,我没意见。但是你别把我推给他,我讨厌这人,反正我不去项目部,不跟他打交道!”唐木说。听到这里,我有些糊涂,唐木分明说的是我,因为目前只有我一个人在项目部,但是她说的利益是怎么回事?
陈总一直很平静:“这么多年了,应该有个了结了。”
“要是没有利益,你会跟他讲和吗?”
“那年,他只是个18岁的孩子!年轻人谁不会犯错?”
唐木说的那个“他”好像是曹锟。可是,曹锟怎么跟唐木扯上关系了?我不明白。
我听到陈总拍桌子的声音和唐木重重的跺脚声。
我赶紧溜回了项目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总真的像唐木说的,为了公司利益要跟曹锟和解,还是想通过业务关系给曹锟一个台阶下呢?
如果陈总真的要做平面媒体,对我来说是好事,是个绝佳的机会。
正琢磨着,唐木推门进来,脸上挂着泪。我装作不知道,问她怎么了。她关上门,自己站在窗户边不说话。
过了好久,她说:“这下你高兴了,你的前途一片光明!”
“什么?”
她两手抓着头发,狠狠地跺脚,发泄着情绪。
我给她倒了杯水,问:“到底怎么了?”
其实,我真正想知道的是,她为什么那么讨厌曹锟。凭我的直觉,唐木跟曹锟之间有故事。我居然对曹锟有一丝的醋意和嫉妒。
唐木捋了捋头发,坐了下来。
“陈总要成立项目部,着手介入平面媒体。”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
“他的对象就是曹锟所在的《都市报》,从公司利益来讲,选择《都市报》是正确的。”唐木渐渐平复了情绪,说话也理性了很多。
“陈总想调曹黎明出任项目部经理,调我过来做平面设计,你做案。”
听说曹大钱要调来当我领导,我心里暗喜。如果唐木做平面设计,凭我和她的默契,一定也会出精彩的案子。
我的高兴不经意地写在脸上。“这不是一件叫人高兴的事吗?”
“是,本来这件事对公司、对陈总、尤其是对曹大钱、你、我来说,都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可是,可是,我就是不想跟那个戴眼镜的曹锟有业务来往!哼!”
这正是我纳闷的!我不说话,我想如果唐木愿意说,她会告诉我的。
“哼,这厮,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的猜测不幸变成了现实,心里隐隐地泛酸。
五
我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吃曹锟的醋,我明明喜欢的是张落雪。
唐木,一个仗义执言的好朋友,一个对我忽冷忽热的同事,一个看不上我唯唯诺诺温吞**的娇娇女,一个家境优越跟我天差地别的城里人。我怎么会突然因为她而心里泛起了醋意?
但是,不管如何,我的确是不高兴了。
唐木看我不说话,她居然有了一丝笑意:“勇勇!”
这一声“勇勇”叫得我心里七上八下。
我不知怎么回答,急忙转移话题:“陈总和曹锟到底怎么了?”
唐木开始讲陈总和曹锟的故事:
“曹锟是陈总他们班上的神童,15岁就考上了大学,很聪明,学业很好,硕士毕业后留在园艺系当讲师,跟我妈成了同事。
“对于陈总的遭遇,我妈一直耿耿于怀,但是她没跟曹锟证实过这件事。事情已经这样了,如果再翻出老账,说不定会让曹锟也陷进去。所以,我妈在曹锟面前,一直闭口不谈陈总。几年后,曹锟觉得做老师的日子太过安逸,从学校离职,去了《都市报》,没几年,就当了广告部主任。那时,魔法盒子刚刚成立。当然了,不用矫情,这里面我妈前前后后帮陈总跑了很多腿,找了不少人。我妈一直觉得就这么瞎了一个大学生,对陈总很不公平。后来,曹锟得知陈总开广告公司了,就找到我妈,让我妈给他牵线,希望能在业务上帮陈总一把。既然他有心弥补自己的过错,我妈就和陈总说了。但是,陈总很坚定地回绝了曹锟的好意。不仅如此,他甚至连平面媒体都不碰了。专门做户外媒体的广告。
“而陈总和曹锟的恩怨,就一直这么悬着。我妈把曹锟和陈总的事情跟我说了个大概后,我觉得曹锟真的不咋地,反而觉得陈总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于是,我实习去了魔法盒子,之后就顺理成章地留在了这里。陈总不想我妈担心,就把我留在他身边,做他的行政秘书。
“2004年,曹锟终于翻身了,《都市报》击败了岛城两家传统大报,成了岛城发行量最大的报纸,广告收入也水涨船高。或许是良心发现,或许是不想在业内多个对手,曹锟再一次找到我妈,让我妈做中间人,帮忙调解。那天,我记得很清楚,曹锟戴着眼镜,假惺惺地说,自己当时太小了,不懂事,犯下了不可原谅的错误。但是,陈总拒绝再提当年的事情。
“这年,曹锟33岁,离异了。五岁的儿子判给了他老婆,曹锟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钻石王老五。
“2006年,曹锟居然开始追我!这个曾经是我妈的学生,现在又是《都市报》的广告中心总监,居然想老牛吃嫩草。而且,我妈立场也不坚定,居然没有当面驳斥他,这让他觉得有机可乘。知道2006年年底,我为什么那么痛快地答应你租我回家过年吗?那是因为我不想被这个老男人打扰了过年的好心情。可我终究还是没逃过他大年初一假借给我爸妈拜年,实则向我献媚的险恶用心。年初一,他假惺惺地来拜年。陈总也来了,每年年初一,陈总总是第一个给我妈拜年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我等着看曹锟的好戏。曹锟果然演技不输影帝,他马上起身抱住陈总,陈总面无表情,丝毫没有和解的意思。这是17年后他们的第一次接触。我妈又当起了和事佬儿。曹锟开始痛哭流涕,说自己当时年少无知,做了一辈子不可弥补的后悔事。陈总则一言不发,在沙发里整整坐了一个小时。
“一年半过去了,我不知道陈总为什么突然变卦,要把公司的业务暴露在曹锟眼皮底下,还要把我送到曹锟嘴边!”
六
我终于把这一堆人物、事情的来龙去脉理顺了。
我起身给唐木倒了一杯水。她喝了两口:“你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你不觉得这个老男人很搞笑很恬不知耻吗?”
我无法评价。
“那你应该不会赞成陈总跟《都市报》合作吧?”
“这个不是我能拍板的事。”
唐木彻底失去了希望:“跟你说,等于跟南墙说。算了,就当我没说。不过说出来很痛快。”
“如果让我说实话,单纯从工作上讲,跟《都市报》合作,对我来说是百利无一害的大好事。首先,我可以在曹黎明手下工作;其次,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好的进步机会,说不定项目部将来要撑起公司半壁江山;然后,我们俩一个做设计,一个做案,一定会合作出绝妙的好案子。”
“也就是第三点我比较认可。我也想做美术设计,要不大学学的东西全荒废了。不过,让我面对曹锟,我不想。”
“曹锟需要你面对吗?他的级别对应的应该是陈总吧?反而你留在总经办,跟曹锟打交道的机会不可避免,不是吗?”
我这句话提醒了唐木。
唐木突然转过了弯来:“对啊,留在总经办我才是无路可逃了呢!如果我下放到设计部门,那我就解脱了。原来陈总这是爱护我呢。”
唐木很快就眉开眼笑了。
“这几天你报纸看得怎么样了,这次陈总可是大动作。”
我把自己的分析报告拿给她看。
唐木看了说不错,然后拉我一起去陈总办公室。
眼看着唐木欢蹦乱跳地从外面回来,陈总也一头雾水。
“你这脸儿变得,跟六月天儿似的。想通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想通了,而且很乐意去。”
“想通了就好。赵横日你来干什么?”他转头问我。
我把那份幼稚的报告递上去,陈总扫了两眼,搁一边了。
“你们两个坐吧。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逾越的。曹锟当年揭发了我,害我退学,害我两个月内连失两位至亲。本来,我跟他是绝无可能一笑泯恩仇的。被害人是痛苦的,可是做了坏事的人心里一辈子都是不安的。我想,曹锟这些年一定也不好过。”
陈总看来是想跟曹锟和解了,毕竟事情过去十七年了。
陈总接着说:“横日的报告,只看到了报社表面的风光。现在,岛城的报刊市场,形势白热化。《都市报》或可利用岛城日报社的一时松懈,打一场漂亮的抢夺战,可是当日报社回过神来,它旗下的《岛城早报》和《半岛晚报》开始利用地缘优势,全力狙击的时候,曹锟他的日子就艰难了。”
陈总分析得很对,一家在岛城盘踞了半个多世纪的报社,怎么会任凭一个外来户在它嘴里抢食吃呢?他们之间一场大战或许早就开打了,没有哪一方能够稳操胜券的。
陈总继续说道:“现在《都市报》日子也不好过,前期建立起来的发行量优势正逐渐消弭。听说,上个月,报社被人举报有大量的医药虚假广告,新闻出版局正在核查。这正是日报社发起进攻的最好机会。”
七
五一前一周,陈总宣布正式启动项目部,调策划一部曹黎明任项目部经理,我为高级案,唐木为美术设计。
魔法盒子正式进军平面媒体广告业务。
马经理的策划一部被抽掉了一根顶梁柱,心里虽然不快,但他仍表现出全力配合的姿态,用他的话说就是,要人给人,要什么给什么。
项目部组建后,陈总给我们三个开了会。
陈总说:“进入平面媒体,是魔法盒子发展中必须要做的一件事,而且我们已经行动晚了。我们这次选《都市报》作为主要媒体,是必然结果。一方面,我们拥有大量的优质大客户,这是《都市报》不可抗拒的**;另一方面,对魔法盒子来说,我们看重的是都市报的省报背景,以及他们现在的发行量。跟《都市报》合作,是各得其所,不存在谁救济谁,谁利用谁。”
“你们三个,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我相信你们在各自的岗位上都能独当一面。人品,能力,都是我放心的。现在的项目部,或将是我们魔法盒子未来的基石所在。你们肩上担负的是魔法盒子未来的荣耀和责任。”
我很受鼓舞。
部门成立后,曹大钱成了我的上司,唐木成了我对桌的同事。
曹大钱说,项目部今年的目标是两个:拿下“周刊版”的汽车专刊和楼市专刊广告独家代理权。
周刊版,每周四发行,共六个版面,广告版面则是一个整版、五个半版。这些主要是给大客户专用的。
如果按照都市报的对外报价,这一个整版加五个半版的广告费是71万。如果魔法盒子如期拿下周四的汽车版和周三的楼市版,就意味着每周的广告费是142万,一年7384万。按照15%的利,魔法盒子的收入是11076万。
事情远没有我想象得这么简单。
陈总给项目部下达了任务:准确地统计出公司现有客户对平面媒体的意向。也就是看看我们有没有足够的业务支撑都市报的代理权。
八
《都市报》自从进入岛城后,秉承的模式一直是广撒代理,坐山观虎斗。也就是说,基本上岛城有些影响力的广告代理商,都能拿到《都市报》的代理权,至于报社给的代理价格,就要看这家公司前期在报纸上的广告投放量。投放量越大,拿到的价格折扣也就越大。这种包量的模式,大大激发了代理商的积极性。同时,在同行中形成了滚雪球式的循环。业务量越大的代理,拿到的价格越低;价格越低,客户则越多,业务量就会越大。这就形成了一种“宿命式”的循环。
《都市报》靠这种模式,培养了几家巨无霸,同时也为进一步发展埋下了隐患,客户资源越来越集中到几家大的代理商手中,无疑极大地压缩了自身的利润。
报社骑虎难下,想要提高价格,代理商拿出合同抗议,再不行就威胁不做《都市报》,转做早报和晚报;如果任其发展,可以预见的就是,总有一天,这些代理会把报社的话语权挤压致死。
当初,曹锟为了扭转《都市报》的亏损,出了这一狠招。在短短两年内,确实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但现在,自己亲手喂养起来的这些代理,有了底气,敢跟他叫板了。
陈总极其敏锐地抓住了曹锟这根软肋。在形同虚设的一年一度的招标会上,陈总即将怂恿曹锟祭出猛料。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准备好客户和设计团队。
离招标的日期越来越近,只有一个多月了。
曹哥为了练手,跟陈总申请把策划一部的一些单子拿来,参照平面广告的模式,做模拟设计。
曹哥把模拟重点放在了公司地产和汽车客户上。而这,几乎是每家报社必然会抢夺的两块分量极重的客户。我当时没有考虑陈总能不能把独家代理权拿下来,我考虑的是拿下来后怎么把策划做好。曹哥和唐木也是这么想的,至于怎么拿,不是我们的事。
最终,陈总和曹锟上演了一出无间道。曹锟在五月底突然电函各家代理,本年度楼市和汽车专刊将招定一家独家代理单位,各家代理务必于六月初上报各自价格,逾期视为放弃。而招标底价为整版16万,半版8万。按照之前我咨询过的报价,目前《都市报》整版的代理市场价大概是10万左右,而半版也就是5万,甚至更低。而现在这个独家代理权比之前的高出不少。
陈总提出的这个进入模式,让曹锟十分满意。作为回报,曹锟当然会全力协助魔法盒子拿下标书。曹锟也不是没想过后路,一旦这种模式尝到甜头,第二年他完全可能再次提高标底,或者拿出其他版面进行招标。而曹锟唯一的担心就是价格太高,部分客户会流失到竞争对手那边去。
至少现在看起来,一切还不错。
九
五一长假。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约会。
不是跟张落雪,而是唐木。
曹锟利用五一假期,想约唐木去香港。
唐木把我搬出来当挡箭牌,“我帮了你一次,你还我。”
我很乐意,“怎么还?去你家吃饭,还是怎么着?”
“出去旅游吧。”
我,和她,孤男寡女,一起出去七天。我不能答应,也没法答应。
“这不是你能选择的。”
她的毋庸置疑让我很难严词拒绝,我被拉去她家,见她爸妈。
她家就在科大二门旁边的一个高档小区——桃李门第。这是岛城首屈一指的高档社区,住在里面的大部分是科大的教授,另外一小部分据说是市里的一些官员,为了提高自己的化修养,托关系买的房子。
我几乎是战战兢兢地进了唐木家。
唐木父母都是科大职工,父亲是副校长,母亲是教授,按照级别,分到了一套240多平的复式房。一层是大客厅,两间朝南卧室,北向是厨房、餐厅和储物间;楼上南向三间卧室,北向是书房和洗手间、洗衣间,楼梯口一间活动间,里面是健身房。
都说城里人天生大方舒展,农村人天生拘谨拘束,这不是“天生”两个字能概括的。面对如此巨大的生活差异,能不产生性格差异吗?
我从进门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拘束,小心翼翼地脱了鞋,担心自己的脚臭;小心翼翼地坐在沙发一角,不敢多占一点地方。但是,她母亲确如唐木之前描述的,相当随和亲善,让我如沐春风。
十多分钟后,我一直绷紧的神经才渐渐放松了下来。我再次提醒自己,我是带着任务来唐木家的,我只是一个演员。心理上的巨大差异,让我不自觉地跟这样的生活划清了界限。我不属于这里,演完戏,卸完妆,我就会永远离开这个片场。
唐木觉察到了我额头上沁出的汗珠,她拉着我,去了她家的书房。
这间宏大的书房更让我眩目得不能自持。墙壁三面各有一架巨型的书架,直直地顶到天花板,里面全是书。书房中间有两张大型的书案,上面摆放着三台笔记本电脑,我依稀看到了电脑背壳上白色的“apple”字样。
唐木一直在微笑,试图让我放松下来。
我也试图打破尴尬,开玩笑地说:“看来,你找的这个替身演砸了,他的气质跟这里完全不搭。”
唐木撅了撅嘴:“我要是住在一间破败的筒子楼里,你就放松了,你就平衡了?求求你,别人为地给自己制造心理障碍!”
这不是人为的原因,是现实无法填平的沟壑。
唐木本来可以随意挑选本市任意一家单位,比如电视台、电台,可是,她去了魔法盒子,一家民营企业,她几乎可以说是去玩票的。而我呢,为了能进这家公司,使尽了浑身解数,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为自己每一个进步感到惊喜交集。
什么是差距,这就是差距。
网络上关于凤凰男追到孔雀女的童话不断上演,我不想加入,我害怕成为悲剧的主角。
我提醒自己,不过是个临时演员。
我在唐木家噤若寒蝉,唐木为了补戏,生拉硬拽地把我赶下楼,为的是让我看看她父母的和蔼可亲,平易近人。
我甚至幻想,如果早认识唐木,或许我就可以从科大顺利拿到毕业证了。但是,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不容片刻停留。
下了楼,唐木母亲准备去做午饭,她父亲则拉我坐下。
唐木说:“你们甭忙活,中午我和勇勇去二门吃灌汤包。”她这一声“勇勇”,好像我们真的是一对情侣了。
我也赶紧附和说:“阿姨,真的别忙活,我们一会出去。”
唐木父亲坐在沙发上,跟我聊天:“小赵啊,听唐木说你也是科大毕业的?”
“毕业”这个词对我来说太奢侈,我不愿意提起,我只得说:“伯父,我没拿到毕业证。”
“哦?”唐木父亲这个词用得简短而富含各种猜测。很显然,他对我的回答充满了期待。
“一个农村出来的孩子,跟不上城里的节奏,一不小心,跟同学起了冲突,打了同学,被勒令退学了。”我把底线都交了出去,心里踏实了。我看了唐木一眼,告诉她,我演砸了。
唐木父亲又“哦!”了一声,不过这次是感叹号,话题戛然而止,让我感受到了预期的尴尬。
正窘迫间,电话响了,唐木接了起来,“曹叔叔啊,你到香港了啊,顺利吧?嗯,嗯,不用不用,家里什么都不缺!……”
我惊异于唐木的反应速度,当着父母的面,叫曹锟为“曹叔叔”。一句“曹叔叔”,让所有人都明白了唐木对曹锟的态度,当然也包括曹锟自己。
挂了电话,唐木妈妈并没多问。伯父则想进一步明确他的态度:“呵呵,小曹是个有心人,到哪都忘不了给捎点东西。”
唐木撇了撇嘴,“用不着他这么热心,要买我不会自己去吗?”
“让你去,你又不去!”
“跟谁去不好,跟一个老男人去香港购物,我又不是伏明霞!”
“这叫什么话!”
很显然,唐木父亲并没有太把女儿临时拉来的这个男朋友当回事。还好,我位置摆得正,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替身演员。
又坐了一会儿,唐木拉我出去。刚出门口,我急忙挣脱唐木的手。
“你就那么急于撇清我和你的关系吗?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
我无语。即便唐木不想跟曹锟发生点什么,也绝不该急转直下跟我发生些什么。群众演员的身份,我自己心里清楚。
“我就是个临时演员,不要指望我有多好的演技。”
“行了,现在演完了,你走吧!我们两清了。”她转身回家,我一个人愣在原地。
十
五一长假,风和日丽,暖阳熏人。
按照唐木设计的剧情,我现在应该跟她在峡山水库吃樱桃。
5月2日,她给我发了一条短信:“在哪,干嘛?”
我回复说:“换房子了,搬家呢。”我搬离了住了两年的学生公寓,在离单位稍近一些的地方,租了一间小房子,一月房租750块,我目前还能承受得起。
她说:“我在香港,香港真漂亮。”
她居然去了香港,不用说,一定是跟曹锟在一起。我心里泛起了酸水,这是一种说不清的情绪,看来任何的“假戏”都有发展成“真做”的危险。我居然入了戏。
不过,现在真正“假戏真做”的却是唐木和曹锟。
我纳闷自己为什么会吃曹锟的醋,我的梦中情人不应该是张落雪吗?唐木应该只是我一个默契的朋友吧?但是现在我极其明白的是,我不愿意看到唐木跟任何男人在一起。她身边的那个人,我多么希望是我。
自从我知道唐木去了香港,就开始坐立不安,度日如年。我习惯性地掏出手机,希望看到唐木的短信,盼着电话铃声响起来。我甚至猥琐地拨打了张落雪的电话,希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张落雪在北京,还有一年就毕业了,正忙着准备论。她对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关心,问我工作的事,问我生活的事。可是,这通电话也无法让我忘记唐木。
晚上,唐木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说是让我一个人去峡山水库摘些樱桃,等她回来吃。你和曹锟在香港,让我一个人颠颠地去给你摘樱桃,什么人啊。欺人太甚了!
也罢,我去摘,看你回来好不好意思吃。
3号一大早,我坐上车,去了峡山水库。水库离市区不远,也就是几十公里。
车在蜿蜒的乡村路上行驶,两边桃红柳绿,暖风醉人。山坡上大片大片的樱桃树,煞是馋人。果园旁边是间隔稀疏的农家旅馆,掩映在绿树丛林中,空气十分清新。
到了水库边,唐木又催问我有没有去。我回说到了,她说水库上游的樱桃最甜,让我去上游。到了上游,我挑定了一家园子,农户说,二十块随便吃,不准往外带。我说,我不吃,我买。农户说,买的话在园子门口买就行,不能进去。
我说我不买门口的,我要进去自己摘。正僵持着,一个人出现在我面前。居然是唐木!她不由分说,拉我进了园子。
我的心情突然豁亮。
唐木穿着深蓝色的运动裤,上身是雪白的t恤,身边星星点点的红樱桃映照着她恬美的面庞,让我如痴如醉。我多么想拉着她的手,这是我第一次敢对一个女孩子产生冲动。
我跟张落雪在一起的时候,只有温暖,没有这种奇妙的感觉。
“别发呆了,我们去最上游,那里的才好吃。”
“你是不是昨天就到了?”
“是啊,一个人没劲,还是拉个群众演员比较解闷儿。”
五月的天气,春光荡漾,充满了大自然清新的泥土香味,带着初春暖融融的厚意,就这么扑面而来。我们爬上树,唐木斜倚在树杈上,指挥我摘。有时,她嫌我碍手碍脚,越过我,爬上更高的枝头,采摘枝头的樱桃。
我怕她踩空,伸出手,护在她身边。看着她修长的双腿,玲珑纤细的腰肢,和白得炫目的t恤,我心里澎湃着。我从未发现唐木是如此漂亮,纯净得一尘不染。
她猛回头看见我,自己也弄了个红脸。
我想,我对唐木的着迷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忘记了我们之间的差距,忘记了自己是谁。
我正遐想着,她突然回头,神秘地叫我:“勇勇!”然后用手指着前面一处草丛:一对年轻人正拥抱在一起,完全忘记了身在何处。
我压抑了自己的激动,带唐木离开了那个地方。那对情侣把我弄得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如果我有半点风情,就会明白唐木约我去水库摘樱桃,不过是她想假戏真做的借口,可是我硬生生地把“真戏”给“假做”了。
在爱情方面,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闷骚男。
十一
节后的项目部,正式进入了倒计时。
曹锟向各家代理发了竞标函,不出所料,那些习惯了死压报社价格的大代理们无一例外地反对把汽车和楼市专刊拿出去做独家代理,他们像约定了一样,用沉默对抗《都市报》,对抗曹锟。
曹锟心里也没底,毕竟惹恼了这几家代理,不知道会对报社的广告收益产生多大的负面影响。但是,独家代理方式带给报社的丰厚利润,又让曹锟割舍不下。他竟然专门找到了陈总,跟陈总商量对策。
陈总听后,给曹锟交了底,凭魔法盒子现有的地产客户和汽车经销商客户,撑起这两个专刊问题不大。现在的问题是,如果其他大代理因为这两个专刊的变动,对报社产生报复性的动作,拿走其他版面的业务,那就应该慎重掂量了。
但是曹锟也明白,如果不改变现在的招标模式,报社的利润就会一点点地被这些代理把持,不断身陷被动。
曹锟来找陈总的目的很简单,他想从这里取走一颗定心丸。最终,报社压给他30%的年度增长任务让他下了决心,放手让陈总一搏。
陈总又给项目部调派了两个人,确切地说是从策划一部抽调了两个人,陈雷和杨敏。这样,项目部五个人,实际上除了唐木,全部来自策划一部。现在的一部,只剩下了马经理、李秋雨和孙乾。一部的地产客户和汽车客户,被按业务类型分流到了二部和项目部。
而我和唐木呢?自从唐木五一去了峡山水库,回来后她脸上的红晕好像就一直没消。我不好意思看她,我怕幸福来得太猛。
十二
五月底,最后一次招标确认结束了。
估计曹锟还是多少有些没底,下调了竞标起价,整版价格调整为12万,半版调整为6万。这个价格比目前代理放出去的市场价稍高。
《都市报》排名前三的代理,都没有提交竞标书。但是,一直排在他们后面的几家代理,倒是表现出了很高的兴致,不过他们的报价也很保守,看来是抱着观望的态度,试探一下。
最终,魔法盒子以整版123万,半版62万的价格,拿下了“楼市周刊”和“汽车周刊”两个版面的独家代理权。
这个消息在当时的岛城广告圈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这意味着一种新的模式出现了,更意味着岛城平面媒体新一轮的广告搏杀开始了。
七月初,这两个板块的广告即将正式运作。
而项目部做的第一个楼市整版广告策划,是千城集团。上次,于经理给千城在市政府黄金位置做的策划,出尽了风头。所以,千城集团顾少军也对魔法盒子的策划水准大为放心,这次给足了魔法盒子面子,预先定下了楼市周刊的整版。
这次接到的任务是给千城做整体形象策划,而不只是针对某个别墅项目。
曹哥打破了一部、二部的模式,我们项目部五个人,共同策划。我和杨敏主要负责案创意,而唐木和陈雷主要设计意境。
曹哥说,这可是项目部的第一笔大买卖,好好捯饬捯饬。
很快,案创意出来了,“与山海岛城一起,阅尽万水千城”。作为平面媒体广告,或者是户外广告,案一定不是最夺目的,但却是整个策划的主旨所在,是点睛之笔。而千城的这次策划,目的就是为了给人一种印象:千城置业愿意扎根岛城,与岛城一起发展!
这个案,基本符合千城的主旨。
接下来就要看唐木和陈雷的美术设计了。
唐木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效果图做出来了,正中间一行字,其中“岛城”和“千城”,这两个词略微突出了一下,其余的地方空白一片。
曹哥说:“反差太震撼了,你看其他版都花花绿绿的,我们这个简单明了,绝对行。”
我开玩笑说:“这美术设计当得,白痴来了都成!”
唐木很认真地问:“你真的能成吗?”
策划稿发给千城后,夏萍萍很快就跟我提前透露了消息,顾少军第一眼就通过了这个方案。
这是我们的处女作。
十三
在项目部的日子,是我有生以来最快活的日子。
曹哥和唐木把部门里的气氛搞得活跃极了,在走廊上都能听到我们办公室传出来的笑声。每天下班前十五分钟,每人必须讲一个故事,不笑不及格。
有一次,陈总推开门,诧异地看着我们前仰后合的五个人,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精神病康复中心呢?”
陈总走了,我们沉默了片刻,继续狂笑不止。
曹哥甚至极力在公司周会上推广我们的玩法,他很严肃地跟陈总说:“我们这叫创意时刻,作为一个创意部门,这样的放松有助于激发大脑皮层的**度。”
当然,这样放肆的规定一定会有人反对甚至反感,马经理就是其中一个。
我常常在想,那些招聘启事上说的团队精神,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精神呢?曹哥并没有像其他经理一样,把团队精神挂在嘴上。可是,我却在这里就像一个被禁言了许久的人,一旦敞开话匣子,就成了话痨。
曹哥经常说一句话,“策划不是按部就班,按部就班做不出好创意”。
毫无疑问,首期策划成功了。
陈总悬着的心落下了大半,那另一小半呢?当然悬在客户身上,没有任何一个客户可以常年在报纸上登广告。接下来的问题是,怎么吸引更多的客户或者广告代理。尤其是那些手里握有大批客户资源的代理,他们肯向一个同行俯首吗?
摆在陈总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利用独家代理的优势去抢客户,一条是想办法搞定代理公司。抢客户这条路不是不可行,但是周期太长,而且很容易跟同行发生冲突。如果可以选择,陈总当然会选择做广告代理商的代理。
“大棒加玉米”,从来都是屡试不爽的绝招。
我知道,陈总手里的“大棒”很威猛,他硬是让曹锟同意周三其他版面不做地产广告,周四其他版面不做汽车广告。这就相当于垄断了这两块广告版面资源。
那玉米呢?陈总以底价把版面放给其他代理,当然这些版面是有限的,因为魔法盒子有自己的客户。
事实证明,陈总和曹锟使出的这招独家代理的杀手锏是基本成功的。汽车和楼市专刊的版面起到了很好的鲶鱼效应,报社逐渐控制了所有版面的价格。
十四
项目部的策划,渐渐成为《都市报》的一个招牌。当客户和民众渐渐习惯了传统和中庸的设计方案后,我们每周投放在楼市和汽车专刊上的广告,总让他们眼前一亮,甚至有一种说法,看新闻不如看周刊广告。这无疑是对一个策划团队至高无上的肯定。
用我们的创意,让读者在广告中也能发现灵感和智慧,感动和开心。这就是曹哥给我们提出的要求。这是一个伟大的目标。
唐木不愧是同济的高材生,她的设计总是充满了惊喜。或纷繁,或简约,或深沉,或大气,看她的设计,如同在看画展。她在这个岗位上,找到了自己痴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