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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又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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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又又

六年前。三月份的最后一天。临近子夜零时。石景升的爱人葛红梅,在团部的卫生院里,顺产产下一个七斤半重的男婴。当时,接生大夫给这位新降世的小生命剪断脐带,倒提起两条红嘟嘟的小胖腿,拍打几下屁股——哇地一声,婴儿恰似动怒发嗔,惊吓得这位大夫心神一慌乱、给他挣脱出一只小脚丫来,一下子蹬中了她的小腹,疼得她当场哈下腰叫苦﹕“呵,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这么有劲的小家伙……”

后来农场的人们传听到,一拨一拨地拥入景升夫妇的那间小屋里来看稀罕。有一位领导一面逗弄着襁褓中的婴儿,一面断言说﹕“这娃娃长大以后,保管能出落成一名又红又专的革命接班人……”由此,景升给儿子起了个乳名叫﹕又又;学名就叫﹕石双。

又又两岁时候就不再拖累爸妈了,在那座农场,几乎所有的人为了他们壮丽的理想和美好的憧憬,把**、精力,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了北大荒建设,景升和葛红梅也不例外。

又又从咿呀学语时就体现出他爱说爱笑的性格,稍大一些,在爸妈教会他说话以后,就更爱与他人交流了;正因如此,一把锁和一扇紧闭的房门,把他禁锢在了一方小天地里。那段岁月,大多时间里,他的伙伴就是小屋里的桌椅板凳,就是窗外的一簇荒草、一只经过的土狗。难得的是,孤独的日子并没有带给他幼小的心灵多么严重的伤害与阴影,小小年纪的他,居然能够随遇而安地接受了这种生活状况。“又又是全农场最具有革命乐观主义精神的人。”一位姓仇的政委曾经郑重其事地如是评价他说。事实的确如此﹕那段艰苦的岁月,他冷不丁就会发出的一串欢快的笑声,不知感染了多少大人们“不包括他的爸妈”,使他们暗自消沉下去的心气和信念,重新得以了振作与树立。

又又跟爸妈似乎有隔阂,原因很简单﹕他讨厌爸妈在每天劳作之后互相喋喋不休、没完没了的抱怨;抱怨他们几年前那满怀的理想与现实的落差,抱怨他们对人生的选择……躲在他们的小屋里偷偷摸摸地抱怨。——又又讨厌听!他还讨厌自己细白的、与农场的其他小朋友格格不入的皮肤;讨厌爸妈对他的限制;讨厌自己只能跟自己说话。——他喜欢笑声!喜欢有趣的话题!喜欢与很多很多的人来交流!喜欢与农场的那伙小朋友们一起自由地撒欢疯玩!但是他得不到这些……

又又感觉得到爸妈不太喜欢他爱与外人坦诚交流的这种热情向上的性情。又又还知道,他们一家之所以迁回到这座看上去处处新奇、处处舒心的海滨城市,那是因为爸爸给爷爷寄去了一张他的相片……

又又爱这座陌生的新城市;喜欢这条衰败、脏乱的石板街道;喜欢这围臭气烘烘、人声嘈杂的里院。他更喜欢他的爷爷,还有那位美丽慈祥、患有眼疾的水奶奶;从第一眼就打心眼坎里那么喜欢,无须适应和熟悉地那么喜欢。他非常愿意留在爷爷身边,在这间不足二十平米的新家,开始另一种大不同的新生活。他对这个结果表现得比爷爷还要高兴。

当天下午,爷爷领着又又出去理了发,洗了澡;把那件花上衣连同他穿来的打着黑补丁的旧蓝裤子、旧胶鞋,统统丢掉,给他更换上崭新的“的确良”童装和洁白的新球鞋,还到“军供站”买回来一只净鸡、斤半肥猪肉。住在斜对面的那位姓范的四娘抢着接过去,连炒带炖,端来了两大盘、一大碗的好菜,飘动的肉香浓浓地掩盖了天井中的那股臊臭秽气。又又美美地大嚼一顿,心满意足地抹着油亮亮的嘴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新一天的太阳慢慢地爬上了天际东方。云彩在渐渐吸取着西方的红霞光彩。“梧桐街”里,清晨的空气中充斥了呛人的柴火烟气。每一围里院里,一股接着一股的浓烟,掺杂了天井中渐弱的臊臭秽气,像狼烟似的直上天空。

四号院内,一群妇女为争抢那只出水的公用水龙头,发生了争执,互相骂个不可开交。

精神抖擞的石老爷子,和他心爱的孙子,提拎着一份早点,旁若无人地走进院里,径直走回家去。邻居们第一次听到了老爷子说话是如此的声若洪钟﹕

“月桂呵,俺又又可真是块练武的好坯子哩。肯吃苦,悟性也高,不愧是俺的孙子哩!哈哈哈哈……”

随着这阵开怀大笑声,范四宝从家里迈着小碎步跑到邻门来,未先开口,一眼盯在了老爷子手里的早点上﹕

“咦,怎么还买早点呀,说好交给我来办的嘛,您看,我都买回来啦,他奶奶刚刚吃过,那两份是给您和又又留的。”

“嗯。”老爷子瞥了一眼搁在方桌上的油饼、稀饭,把手里的早点一撂,手就伸进了裤兜里,摸出一张毛票递给范四宝,“拿着。”

“您这是干什么……我不亏,昨晚在您这儿饱饱地吃了一顿鸡呀肉的,真算账,那得顶多少顿早点钱?”

“那中,”老爷子收回毛票。“你去忙吧。”

“我不急。我在饭店干活,就是刷刷盘子涮涮碗,再就是打扫打扫卫生,每天下午忙一阵,晚上再忙一阵,完事大吉。”范四宝咽了口唾沫。“而且近便,就在”港口路“上的”人民饭店“。我有闲,所以家里若有个——”

“那中!”老爷子打断范四宝颇有些过分的殷勤。“月桂,俺跟又又也吃过哩,俺上班去。”

“早回呀,”又又亲昵得好像与爷爷住了一辈子似的,“过会儿我领着水奶奶……看汽车,”

“又又,带我去吗?”范四宝想打破尴尬,干笑着说道。

“去吧,不过……只有两个马扎……”

“四娘家有,就是没有的东西,只要咱们又又想要,四娘排除万难也要给你弄来……”

啪啪,老爷子拍打着军裤上的尘土,似是警觉地扫了范四宝一眼,哼哼着走出门去了。

上午八点多钟,等到里院、连同整条街道安静下来以后,又又牵着水月桂的一只手,慢慢走出家门来。在天井中,几位闲赋在家的女邻居看见他们,推搡着故意要和他们打个照面。擦肩而过后,这几位妇女不禁暗自生起嫉妒来了——为那张白皙的、几乎没有皱纹的瓜子脸;为那高高直挺的鼻梁;为那老是弯弯上翘的嘴角;为那散发出的忧郁而又安祥的风韵……她们拦住走在后面的、在两边腋下夹着三只马扎的范四宝,带着自惭形秽的神情,像蚊子哼哼一样地问道﹕

“四姐,那个女的是不是眼神有点问题?”

“是吗?这样吧,等石大叔下班回来后,我替你们问一问,你们看怎么样?”范四宝揶揄地冷笑着,等她们心怵地闪开来,急忙加快步子追出门洞去。

老梧桐树悄然地、遍布枝桠地初绽开粉紫色的喇叭花,花朵骄傲地在长出绿芽的枝条上探着头,散发淡雅的芬芳。几只不知从何方飞来造访的野蜂,嗡嗡流连在花丛之中。

又又与水月桂、范四宝坐在花荫下。他专注地数着、记着偶尔过往的汽车,包括在屁股后面喷着黑烟的柴油三轮车,还有马车,时不时地发出一串咯咯咯的感人的稚气笑声。

街道上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从街口欢快地跑过来一个小女孩儿,她穿着一件蓝地小白碎花的小褂,摇摆着两条小辫子,转眼间就跑到了他们身前。

“四娘好。阿姨……奶奶好。又又好。我叫青青,今年五岁半啦……我是你的邻居,远亲不如近邻,嗯……还有……我可以跟你一起玩吗?”她忽闪着长长的睫毛,好像背诵课本似的对又又说。

范四宝的脸色倏地阴沉下去,用一双毒辣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青青﹕

“过来!我问你,是不是你爸爸教你这么说的,这个周龅牙……”

青青垂下眼帘,害怕地躲到又又这边,耷拉着小脑袋看着脚上穿着的那双洗退颜色的黑布鞋,翕动着鼻翼,小脸蛋子涨得通红。

“又又,你愿意带我一起玩吗?”她怯生生地追问道。

“好啊。”水月桂代又又回答道。她从衣兜里摸出来两颗奶糖,朝眼前的这个俏小的人影招招手。“来,吃块糖。你叫青青,是吧?”

“是。谢谢奶奶。”青青迟迟疑疑地接过糖果,飞快地看了范四宝一眼,“奶奶,你比我妈、比全院所有的妈都好看……”

“咯咯咯咯……”又又憋不住快活地笑了。

“又又,带我一块玩吧,”青青不再生怯,在又又对面蹲下来央求说。

“可是只有三个马扎呀……要不然,我的给你坐。”又又抬抬屁股抽出马扎,推给青青,自己索性坐到了大树凸起的根节上。

两个小孩子互相瞪着乌溜溜的眼睛,半晌也没有人开口。只听到范四宝气呼呼的呼吸声。水月桂适时地说﹕

“不如请又又讲一讲他在北大荒遇到的有趣的事,好不好?”

“对,又又讲讲吧,四娘也跟着听听。”范四宝马上转变了态度。

“啊,你去过北……北大荒吗,那儿好玩吗?”青青填嘴里一颗糖,呜呜噜噜地问道。“那儿有狼吗,有老虎吗,有狗熊吗?”

“有狼,好像只有狼,”虎熊“……没有吧……”又又一面想,一面说。

“那么,狼吃人吗?它想吃东郭先生呢,它想吃你吗,你害怕吗?”

“狼不吃人,人吃狼,呯地一枪打死啦,剥了皮煮一煮,挺香的……”

“是吗,你吃过?有猪肉好吃吗?咦,你掉了一颗牙,是吃狼肉崩掉的吗?”

“这是在换牙。其实狼肉挺软和,不崩牙,不过……好像没有猪好吃……还有野鸡跟野猪,不过都没有这儿的肥……”两个小孩子聊到了一起。越聊越投机。越聊,又又的口齿越流畅,神采越飞扬。

水月桂安静地听着耳畔回绕的动听童音,欣慰地捋一捋额头上散垂下的一绺乌发,神情中的那分忧郁,逐渐暗淡消褪而去。坐在她另一侧的范四宝,则不知所云地咧嘴傻笑着,一双震慑过很多小孩子的三角眼,变成了慈祥的弯月形状。

过了一会儿,大树下又陆续加入进来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孩子,他们每个人都得到了水奶奶均分的两颗奶糖,嘴巴里甜甜的,围拢在又又周围,听他眉飞色舞地讲述,陪他咯咯咯地纵声大笑。梧桐树下的欢声笑语,跳跃着飞向寂静的街道,传入每一座院门洞中去了。

不和谐的是,欢快的笑声里突然掺入了粗俗的叫骂吆喝声——从东面的一号院里,慌慌张张地窜出个八、九岁的男孩儿来,拼命地往街西面狂奔;在他身后,追出来了一个干瘦巴巴的中年妇女,手持一把笤帚,尖声地喊叫着﹕

“小王八蛋、小王八蛋!……又叫老师撵回来啦,又撵回来啦……老天爷,为什么叫我养了这么个杂种……饶了我吧,老天爷……”

男孩儿跑得快,眨眼之间就与中年妇女拉开了距离。于是,她哈下腰去,手扶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男孩儿也不跑了,斜眼盯着那边,哼哼哧哧地拍打着衣服、裤子。

又又的讲述戛然而止。停顿片刻,他不快地皱起了眉头。

“那是谁。”他问青青。

有个叫童维革的小男孩儿,他有一个双胞胎的哥哥,但是哥俩从来就不对付——他抢先告诉又又﹕

“一号院的耿老三,街里头号的大笨蛋。”

“耿老三又惹他妈上火啦。我们先不听”北大荒“吧,笑话他一下。”“小广播”老曹家的老三,名叫曹达裕的小男孩儿,兴奋地提议道。

孩子们响应着一个个地站了起来,一面做出随时逃窜的准备动作,一面看向那个垂头丧气的身影﹕

“一、二、三——”

“老三老三留级生,考个鸭蛋臭烘烘。老三老三考鸭蛋,气的爹娘骂混蛋。——老三老三留级生,爹娘丢脸要发疯……”

孩子们扯着嗓子,整齐地起哄吆喝着。那个叫耿老三的男孩儿,先是骂骂咧咧地朝这边啐唾沫,冷不丁就一溜烟地扑了过来,但是孩子们俨然早就熟知了他的这套伎俩,受惊麻雀似的,一哄而散地朝南面方向撒腿逃窜。

耿老三没能追上一个,折回身径直扑向坐在树下的青青,伸手攥住了她的一条辫子,使劲地揪扯了几下子。青青啊呀一声,一屁股从马扎上跌坐在了泥土地上,捂着脑袋,又惊又怕地哭出声来。

“她又没有骂你,凭什么欺负人!”又又霍地跃了起来,大声质问道。

“怎么着,怎么着!”耿老三倚仗年长两岁,连推了又又几个踉跄。

水月桂听到动静,急忙扶着树干站了起来,神情紧张地一面摸索着一面呼唤又又的名字。遇到这种情况,范四宝早就做出了反应,她抢先一步挡在了两个孩子的中间,偏向一边地护住了又又﹕

“耿老三,你要找不痛快吗!”

耿老三害怕四娘,但是那个中年妇女却不怎么害怕——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阴阳怪气地说道﹕

“他四娘,小孩子之间的那点破事也值得你一个大人抢着搀和?不太好看吧。”

“我偏要搀和搀和,亏你养了个好儿子!”范四宝毫不示弱地当着孩子他妈,照耿老三的后脑勺子上来了一下子。

“干什么!来,我要跟你理论理论……”两位妇女争吵开来。水月桂想劝一劝,却插不上半句嘴。越来越多的街坊跑过来了,来看一场热闹。跑散的孩子们也怀着警惕的心理,悄没声地凑了过来。大家在老梧桐树下围成了一个半圆圈子。

谁也没有注意到,又又趁乱抓起了一只马扎,背在身后,恶狠狠地走到耿老三的身前。

“承认错误!向青青承认错误!”在吵吵嚷嚷的嘈杂声中,他发出了尖利的怒吼。

一刹那,青青的啼哭声突兀而出;大家看到耿老三手捂脑袋,痛苦地一下子矮了下去,片刻,从他的指头缝中渗出了红红的鲜血!

惊诧的嘈杂声顿起。

“承认错误!快!”又又叫喊着,吃力地挥动手里的马扎,一下接一下地砸向耿老三的肩膀、后脊梁……

“住手!你个小王八蛋……”那个妇女猛地推开范四宝,没等迈腿,又被眼快脚快的“他四娘”一个箭步拦截下来。

“我说你这个鲁惠芬呀,小孩子之间的那点破事,你一个大人跟着搀和什么,”范四宝把刚才的那句话还给了她。

“……不,他四娘你快劝劝吧,这家伙没轻没重的……”妇女——鲁惠芬,她没有范四宝力气大,为了孩子,知势地在嘴上服了软。

“承不承认错误!……”

“又又!”水月桂面对又又的叫嚣声,沉声喝去。

“承认错误……”又又立刻撒手丢掉马扎,但还是不依不饶地坚持要耿老三向青青认错。

“我……我……”耿老三打着趔趄从地上爬起来,扑到鲁惠芬身前。“妈,妈,他、他把我打出血来啦……”

“道歉!承认错误!”又又那双怒睁的圆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耿老三的脸盘子。

那几个小孩子唯恐天下不乱地数落起了耿老三的不是。街坊们也参与进来,七嘴八舌地落井下石,欺负人家已然接不上嘴的母子俩﹕

“刚才叫孩子”小王八蛋“,这不把石大爷也给骂上了嘛,真不知深浅……”

“快承认错误吧,少挨几顿打……”

“别说,人石老爷子的孙子就是不简单,小小年纪就懂得扶弱抑强啦,真不简单……”

“耿老三,不是我说你,你这孩子就是不愿往好道上走,人家教训你教训得对啦!”

“这都是爹娘管教的,你们看石大叔的孙子,啧啧……”

这娘儿俩被大家奚落得灰头土脸。但是又又垂头看到了他的白球鞋上迸溅上了许许多多的血点子,颓然地就失去了精气神……

太阳偏西的时候,石老爷子下班回家来了,今天有所不同的是,从他踏入街东口的那一步开始,每走几步就会听到街坊们对他孙子的夸赞褒奖。老爷子一路不苟言笑地听下来,这样,他的人还未到院门洞,对今天所发生的情况,就已然心中有数了。

107户门内,局促地陈设着几件半新不旧的家具,一张单人床和一张双人床就占据去将近一半的空间。

水月桂静静地坐在单人床的床沿上,凝神细听又又的呼吸变化。

“水奶奶,那双鞋子,四娘能给我刷干净吗,刷得跟新的一样?”又又光着脚,在屋里不停兜着圈子。

“能。”

“那么……”他倏地站住了。“爷爷会怪我打人吗,他会批评我吗?”

“先说说,当时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我……我好不容易有了朋友,第一个,我要好好地保护她!”

“保护哪一个哩?”爷爷推门走进来了。

“爷爷——”看见老爷子,又又惊慌失措地闪躲在水月桂的里侧,心虚地耷拉下了小脑袋瓜子。

老爷子和悦地关上门,走过去,拽着又又坐到双人**,大概是想把他揽入怀里。

“俺都听说啦,俺不但不怪你,俺还要表扬你哩。月桂,俺孙子是块豪杰坯子吧。哈哈哈哈……”

水月桂扶着床帮站直身体,别有用意地向老爷子的人影子使去个眼色。

“眨眼做啥哩,俺就是要表扬俺的好孙子,自豪,懂不懂?”老爷子轻轻揪住又又的一只耳朵。“抬起头。来,给爷爷笑一个,”

嘭嘭嘭,唐突地敲门声刚落,门吱地被人推开来——青青她爸,“周龅牙”,一手拿着一个沾着水珠子的大苹果,笑嘻嘻地龇着两颗大板牙,迈进了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