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_33 这里讲到一个死乞白赖想知道究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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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_33 这里讲到一个死乞白赖想知道究竟的人
33 这里讲到一个死乞白赖想知道究竟的人
意大利的托斯卡纳省有一个闻名于世的富庶都市佛罗伦萨,城里住着两位名门富家子弟安塞勒莫和罗塔里奥。两人交往密切。所有的熟人见他们友情甚笃,便以号代名,称他们为“那俩朋友”。两人风华正茂,同年出生,习性相近,都未婚配,从而更能以诚相待。只是安塞勒莫热衷于花前月下式的消遣,而罗塔里奥则喜爱打猎。不过许多时候,安塞勒莫放弃自己的乐趣去陪伴罗塔里奥;罗塔里奥也一样会丢下自己的嗜好去陪伴安塞勒莫。两人就是如此志同道合,连最精确的钟表也无法运转得这么协调。
安塞勒莫神魂颠倒地爱上了本城一位漂亮的名门闺秀。她父母为人很好,本人也很贤淑。安塞勒莫无事不和朋友罗塔里奥商量,征得他的同意之后,便决定向女方父母求亲,而且立即着手办理。代他出面说合的就是罗塔里奥。他按朋友的心愿办成了此事,使他很快如愿以偿。卡米拉嫁了安塞勒莫这样的丈夫十分满意,总是不断地感谢上天和罗塔里奥,因为靠他帮忙自己才有今天。像所有的新婚夫妇一样,头几天自然充满欢乐。罗塔里奥也一如既往常去他朋友安塞勒莫家,尽一切努力为他增添荣耀、欢快、喜庆的气氛。婚礼庆典一过,前来拜访祝贺的客人慢慢少了,罗塔里奥也开始故作漫不经心,尽量少去安塞勒莫家了;他认为(所有明事理的人都应这样想),朋友已经结婚,不该像过去单身的时候那样老去他家。虽说真正的好朋友之间不必也不该有什么顾忌,可是一旦有了妻室,名誉一事就得小心对待。亲兄弟都会有误会,更何况是朋友呢。
安塞勒莫觉出罗塔里奥不怎么登门了,对他大加抱怨,说是要早知道一结婚两人就没法跟从前似的来往了,他何必走这一步呢。想当初他单身的时候两人关系那么好,得到“那俩朋友”的美名;如今无缘无故,就为了谨小慎微,从此丢掉这个人所共知的美好称呼,那他可不答应。最后又说,要是他们两人之间也非得用“请求”两字,那就请求他一如既往像主人一样出入这个家;妻子肯定一切都顺从丈夫的喜好;她早就知道他们俩是莫逆之交,如今见他躲躲闪闪,内心十分不安。安塞勒莫还对罗塔里奥讲了许多别的道理,劝他照常来家。罗塔里奥回答得十分机巧谨慎,出言中肯。安塞勒莫对朋友的一番好意也无话可说。最后两人商定,每周两天再加上过节的日子,罗塔里奥来家吃饭。尽管两人这样说妥了,罗塔里奥还是决计见机行事,以朋友的名誉为重,这比他自己的身家性命更为要紧。他有一番话十分在理:靠上天赐福,一个娶了美貌女子为妻的人,一要小心自己带回家的都是些什么朋友,二要留意妻子跟什么样的女伴交往。丈夫无法总是禁止妻子去市场、教堂、公众庆典和节日祈祷,更何况世上很多事情并非在这些地方议定和成交,而是在可心的女伴或亲戚家商谈办理的。罗塔里奥还认为,成家的人必须有个把朋友,时时提醒他行为举止上的不当之处。做丈夫的往往囿于对妻子的热恋,对她的所作所为要么熟视无睹,要么怕惹出不快,就不告诫她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是体面的、什么是不光彩的。这种时候,有了朋友的忠告,一些事就很容易避免了。
可是罗塔里奥说的这种善解人意、忠实诚挚的朋友到哪儿去找呢?我实在说不清楚。恐怕只有罗塔里奥了。他一心为朋友的名誉着想,防患于未然,竭力缩短、减少、避免去他家相聚的时间。他一个出身名门、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深明自己的身价,出入美貌妇人卡米拉家门的时候,应防备那些无聊的小人和一双双贼溜溜四处窥探的眼睛。尽管女子本身的贤惠端庄足以止住所有恶毒的舌头,但是他还是要尽量设法使自己和朋友的清名不遭非议。所以往往一到相约聚会的日子,他便有意安排别的事情,然后推辞说有急事无法脱身。有时候两人偶尔相会,也总是一个抱怨、另一个致歉,就这样打发光阴。某天,两人在城里一片草坪上散步,安塞勒莫对罗塔里奥说了下面的话:
“好朋友罗塔里奥,你知道吗?靠上帝恩惠,我才能出生在我父母这样的好人家;上帝还慷慨大度地赐予我天生的禀赋和人世的资财。我对这些恩宠正不知如何报答呢,他又赏给我你这样的朋友和卡米拉这样的妻子,更是两样我心爱的珍宝。很可能我对你们有不到之处,但我确实是尽己所能了。总之,通常人们认为可以心满意足过活的一切条件我都具有,可在天底下我的日子却过得最不痛快、最没有滋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个异乎寻常的古怪疑团重重压在我的心头,弄得我心力交瘁。我自己也很吃惊,一直暗中呵斥责怪自己,竭力想悄悄把它掩埋在心底。可这隐秘硬是要冒出来,似乎逼我想方设法把它公诸世人。那么与其叫它成为街谈巷议,何必不由你存进心里替我保管。你是我的挚友,一旦知道了,肯定会竭尽全力设法帮我,叫我早日摆脱这个疑团对我的折磨。如今我被自己的疯癫念头搅得痛苦难耐,但是靠你的热忱帮助我肯定又会快乐异常的。”
罗塔里奥听着安塞勒莫的一番诉说,不免满腹疑窦,不明白他滔滔不绝地绕这么大弯子究竟想说什么。他绞尽脑汁想揣测到底是什么苦恼困扰着他的朋友,可是无论如何也摸不到底细。他想早点摆脱费心揣度的苦恼,就对安塞勒莫说,为了道出一点心底的隐秘,居然如此拐弯抹角,岂不有辱两人之间深厚的友谊;对朋友本应满怀信任,总是会得到宽慰的忠告,甚至解决问题的办法的。
“这话有理。”安塞勒莫回答道,“我当然信得过你,好朋友罗塔里奥,所以我这就告诉你是什么疑团在折磨我。我一直在琢磨,我妻子卡米拉到底是不是我想象得那样贤良和完美无缺。我眼下无法判断真假,除非对她考验一番,而考验的结果确实能表明她贤良的成色,就像烈火炼出真金那样:好朋友啊,我觉得,一个未经别人追求过的女人,未必像表面上看来的那样贤良。只有面对死死纠缠的情人,不为诺言、馈赠和泪水所动的女人才算得上真正的坚贞可靠。”
他接着说:
“有一个清白的妻子,算不上什么天赐的恩惠,不过是因为没人引诱她失足罢了。一个没有机会**的女人,行为谨慎规矩又有什么了不起?她知道自己有丈夫,一旦撞着她的不检点之处,肯定会要了她的命。所以说,出于畏惧或者由于缺少机会而不得不规规矩矩的女人,并不值得我敬重;倒是摆脱了纠缠和追求、戴着胜利桂冠的更令我佩服。这就是我的想法,我还可以说出好多好多道理证明我是言之有据的。总之,我希望有人引诱和追求我的妻子卡米拉,使她经受一番艰苦的磨难,在烈火中锻造并提高成色;而这个打她主意的人还必须跟她身份相称。如果她赢得了这场恶战(对此我深信不疑),我将感到无比的幸福。到那时我就可以说我是真正心满意足了。我将宣告,智者所说的‘谁能得着’的坚贞女子,我有幸得着了。如果结局和我的预料相反,我也会庆幸自己的揣测得到证实,这次代价昂贵的试验必然造成的痛苦就不至于那么难以承受了。我先告诉你,无论你怎么劝说我放弃实施这个打算,都是没有用处的。我已经决计按自己的心愿去做这件事情。好朋友罗塔里奥,你就准备好充当我的工具吧。为了你能着手,我会给你提供一切方便的。凡是用来追求一个诚实、清白、端庄、澹泊的女人所需的一切,你都不会缺乏。
“我之所以把这件棘手的事交你去办,还有另一个考虑:万一卡米拉败在你手下,你出于尊重,一定会适可而止,绝不至于穷追不舍、必夺全胜。我虽然受到损伤,但结果毕竟是有心无实,而我的耻辱也会为你高尚的缄默所掩埋。我很清楚,对我如此重大的事件你是至死也不会张扬出去的。现在,如果你想叫我活得像个样子,就请务必投身到这场爱情的恶战中去,而且不能漫不经心、无精打采,必须遵循我的心愿、本着我们朋友之间的交情,拿出全部的劲头和热忱来。”
安塞勒莫说这些话的时候,罗塔里奥始终注意听着。除了上面提到的那几句插话,他一直到听完再也没开口。现在见对方不言语了,先是像盯着一个从未接触过的稀奇而可怕的怪物一样,仔细把他朋友端详了好一阵子,然后才说:
“我的好朋友安塞勒莫,我简直怀疑你给我说的这些话是在开玩笑!要是早知道你很当真,我本不该叫你讲下去。只要我不听,岂不就堵住你这通长篇大论了吗?现在我好像觉得,要么是你不认识我,要么是我不认识你。可是不对,我清清楚楚知道你是安塞勒莫,你也知道我是罗塔里奥。糟糕的是我感到你已经不是往常的安塞勒莫了。大概你认为我也不是原先的罗塔里奥了。你给我说的这些话不可能出自我那位朋友安塞勒莫之口;你提出的那些要求也不该向你熟知的那个罗塔里奥提出。有一位诗人说得好,对朋友无论考验还是求助,只能限于‘可登祭坛’的事。这就是说不该利用友谊来违迕上帝。一个异教徒尚且如此看待友谊,基督徒难道不该高出一筹吗?因为他懂得不应为尘世的情感丢弃对我主的情感。退一万步讲,即使迫不得已置对上天的敬畏于不顾,以便去照应朋友,那也不该是在无关紧要的轻微小事上,只能是为了维护朋友的名誉和生命。那么,安塞勒莫,现在你告诉我,这两者之中,你究竟遭到了哪方面的威胁?为什么需要我冒险为你效劳?你为什么求我干一件如此可憎的事情?实话说吧,你什么事也没有。依我看,你其实在苦苦哀求我毁掉你的名誉和生命,同时连我自己的也一起毁掉。很显然,我要是毁掉你的名誉,自然也就毁掉了你的生命;因为失掉名誉比死去还糟。你还要拿我当工具一手造成自己的这场灾难,最后我岂不也将名声扫地,从而使生命失去意义?好朋友安塞勒莫,你听着,先别忙着答茬,等我把话讲完。你说心里有疑团困扰,那我就来谈谈自己的看法。然后,你有的是时间驳斥我,我也有的是时间听你的。”
“这再好没有了,”安塞勒莫应道,“你尽管说吧。”
于是罗塔里奥接着说下去:“依我看,安塞勒莫,现在你的头脑就跟通常的摩尔人一样。无论是引证《圣经》,还是思辨推断讲道理,抑或是借助天经地义的信条,都不足以叫他们明了他们那种邪教的谬误。对他们必须用例证说话,例子还得实实在在、简单明了、显而易见、举一反三、毋庸置疑,甚至得求助无法驳倒的数学求证。比如说:‘相等之数减去相等之数,余数依然相等’。实际上有很多人光听你嘴说还不明白,那就得把手伸到他们眼前比划一番。即使这样,也很难使他们信服咱们圣教的真理。看来我得对你使用同样的手段和办法了。你冒出的那个念头实在离
常情太远,连一点合理的影子都没有。眼下我只能用‘愚蠢’一词来称呼它,而且花力气给你指出这一点都是白费时间。我真想由你去胡闹,最后自食恶果。可是我对你的友情不允许我如此残忍,我不能眼看你走上自取毁灭的道路。
“安塞勒莫,在给你讲清道理之前,请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要我去追求一个规矩的女人?去征服一个清白的女人?去**一个澹泊的女人?去讨好一个谨慎的女人?没错,你是这么说来着。既然你明白自己娶了一个规矩、清白、澹泊、谨慎的女人,你还想要什么?你认为她毫无疑问一定会战胜我的一切攻势,那么,在她现在已有的美名之上,你又能增添点什么呢?她本人又能和现在有什么不同呢?不是你不相信目前自己对她的评价,就是你不清楚自己到底要干什么。如果你不相信自己对她的评价,又何苦去考验她呢?按照对坏女人的办法随你去处置就是了。要是你确实认为她很贤良,干吗非去验证确凿的事实呢?这岂不是无是生非?最后不是还得跟以前一样敬重她吗?所以,结论很清楚,明明知道事情有害无益,还执意去做,不啻癫狂的莽撞行为。更何况并非什么别无选择、非做不可的事情,这简直分明是发疯了。
“人们投身艰苦的事业,有的旨在效力上帝,有的出于世俗追求,有的则二者兼顾。圣徒们致力的就是为上帝效劳的事业,他们生为俗骨凡胎,却有天使一般的操守;热衷世俗追求的人为了获取尘世福禄,不惮远涉重洋,忍受严寒酷暑,走遍异国他乡;兼顾上帝和世俗的是那些勇敢的战士,他们一见敌方的城池被炮火轰开弹丸大小的缺口,便恐惧全消,为信仰、为祖国、为君王捐躯的热忱使他们如虎添翼,甘冒燃眉的危险冲锋陷阵、视死如归。这些才是通常人们应该致力的事业。尽管致力于这些事业充满了艰难险阻,却最终会赢得名誉、光荣和利益。而刚才你说的自己想极力作成的事情,既不会使你赢得永恒的功名,也不会给你带来尘世的财富和声誉。就算结果如你所愿,你也不会比现在更顺心、更富足、更光彩。而要是事与愿违呢?那就很难设想你的尴尬处境了。光靠无人知晓你的不幸遭遇是不能自我安慰的。你自己心里很清楚,这种痛苦和折磨已经足够了。为了说明这个道理,我想引用著名诗人路易斯·谭西洛的一段诗,就是《圣佩德罗的泪水》第一部分的末了几句。是这么说的:
佩德罗注视着天色大亮,
痛苦与羞愧不断增长。
举目四周虽无一人窥探,
也不能饶恕可耻的不端。
即便过错不为外人知晓,
宽厚的胸怀仍如火燃烧。
深深懊悔自己不慎失足,
哪怕面前只有皇天后土。
“就是说,无人知晓丝毫不能减轻你的痛苦,你终究将要不停地哭泣,即使眼中不流泪,心内也要流血。你将哭得像我们的诗人讲述的那位糊涂的博士一样,只因他当真去试验魔杯的功效,而谨慎的列伊纳勒多却明智地拒绝这样做。故事当然不过是诗人的虚构,却包含着深刻的寓意,值得人们领会、记取并引以为戒。我还要接着讲下去,好叫你看出自己将犯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安塞勒莫,你说说看,如果上天和好运道使你合法地拥有一块精美的钻石,而且所有的宝石商对它的质地和成色都十分满意,众口一词地称道,就成色、质地和精美而言,它已经达到这类石头的极致;你自己对此也深信不疑,可是偏偏心血**,拿起这块钻石塞进铁砧和锤子之间,举起双臂奋力捶打,想试试它究竟是不是如人们所说的那样纯真坚硬。这难道合乎情理吗?再进一层,假设你果真这样做了,钻石最后经受住这场愚蠢的考验,又能在它原有的价值和光彩上增添点什么呢?可是它也完全可能被砸碎,那你岂不要落个两手空空吗?而且钻石的主人将被众人看作一个地道的大傻瓜。我的朋友安塞勒莫,你好好想想吧,卡米拉就是精美的钻石。你这样看,别人也这样看。没有道理叫她去冒被砸碎的危险。即使她最后确实坚不可摧,也不能再抬高她现有的身价。可万一她抵御不住失败了,你现在就不难想象她失身之后会是怎样。而你自己将理所当然地后悔莫及,因为是你毁了她也毁了自己。要知道人世间没有比贞洁清白的女人更贵重的东西了,而女人的名誉又全靠世人的尊重来维系。你很清楚你妻子的贤良美名是人所共知的。那为什么还要怀疑这确凿的事实呢?朋友,告诉你吧,女人是件不完美的造物,不能成心设置障碍叫她跌撞摔跤,而是扫除障碍、廓清道路上的一切磕绊,使她不费力气、顺顺当当达到完美无缺的境界,也就是说,成为贤良贞洁的女人。据博物学家们说,银鼬是一种披一身雪白皮毛的小动物,猎人追捕的时候需略施小计,先把它们经常出没的道路用烂泥堵塞,然后再向那里驱赶它们。银鼬看到烂泥,立即止步不前。它宁愿被捕被囚,也不愿穿过那堆污秽,免得弄脏和损坏自己洁白的皮毛,因为它觉得这比自由和生命更为宝贵。清白贞洁的女人就是银鼬,她的贞操比雪还要洁白纯净。如果不想叫她失去贞操,必须好好看管保护,绝不能采取对待银鼬的办法,不得让情人用献媚讨好之类的污泥挡住她的去路。说不定(甚至可以肯定)她生来就不具备那么坚定的操守,自己无力克服和超越路上的障碍,必须要靠别人清除,引导她去追求与贤良的美德相伴而行的好名声。贤惠的女人又像一面光洁明亮的玻璃镜子,哈上一口气就变得昏暗模糊起来。对待女人要像圣徒遗物一样,只许瞻仰不许触摸。看管和爱护女人还得像看管和爱护开满鲜花的花园一样,主人绝不能允许外人进去乱踩乱摘,他们只能站在远处隔着铁栅栏消受园中的美色和芳香。
“这会儿我又想起几句诗,再念给你听听。是我从新近一出喜剧里听到的。我觉得挺适合咱们现在谈到的话题。一位明智的老者规劝另一位,叫他小心看管、守护、约束自己的女儿。他讲了许多道理,其中有这么几句:
女人全是玻璃做成,
别去试验是否坚硬。
或者破碎或者幸存,
什么事情都会发生。
更是容易摧折破碎,
贸然尝试岂非昏聩?
明知此物质地脆弱,
一旦开裂终难弥合。
我说此话言之有据,
还望众人仔细记取;
达那厄尚存人间,
天上仍降绵绵金雨。
“安塞勒莫,说到这里还只是为你着想。下面求你听听我说说自己。如果话太长,就请你多包涵。你已经钻进了死胡同,要把你拽出来得费一番力气。你把我当成朋友,可你想毁坏我的名誉,完全违背了交友之理。这还不够,你甚至打算叫我毁坏你的名誉。说你想毁坏我的名誉,道理很清楚:一旦卡米拉见我按你的要求去纠缠她,毫无疑问会认为我是一个不知自尊自爱的人,居然干出这种既有失身份又辜负你我交情的事。至于说到你打算叫我毁坏你的名誉,道理也很显而易见。卡米拉见我纠缠她,肯定会想到我准是在她身上发现了什么轻浮之处,才如此大胆地向她流露自己的邪念。她不仅会感到自己受到侮辱,还会因为同时玷污了你而内心不安。常有这样的情形:妻子与人通奸,丈夫一无所知。尽管妻子的这种不轨行为,并不是他有意造成的,也不能怪他疏忽和不检点,他也无法防止发生这种不幸,可是外人仍然把一些难听下流的名称加到他头上。人们很清楚,都怪他那位不贤的内助恣意**才使他如此倒运,他本人并没有过错,然而还是瞧不起他,谁也不会表示丝毫同情。
“我想给你细细讲一些道理,为什么坏女人的丈夫也不光彩,尽管他对一切都茫然无知,也没有任何过错,更没有处心积虑地引诱妻子学坏。你别嫌我啰嗦,这都是为了你好。据《圣经》记载,上帝在人间天堂造出我们最早的祖先亚当之后,先是让他睡觉,趁他还在梦中,取出他左侧的一条肋骨,又造出我们的第一个老祖母夏娃。亚当醒来一见她便说:‘她是我的肉里肉,骨中骨。’于是上帝说:‘男人要离开父母去找女人,两人将合为一个肉体。’神圣的婚姻大礼从此确定下来,男女双方被婚约紧紧维系,直到死后才能分开。这个天定的大礼具有神奇的功效,能使两个不同的人合并成一个肉体;如果婚姻美满,两颗心灵的意愿也毫无二致。既然妻子的肉体就是丈夫的肉体,一旦妻子玷污了自己的身子,那么正像刚才说过的,不管丈夫有没有过错,污点和缺陷照样要落在他身上。比如一个人脚疼,或者其他部位不适,全身都能感到,因为它们同属一个肉体;头部尽管清白无辜,照样得忍受脚踝的伤痛。所以,妻子一旦丢脸,丈夫也有一份,因为两人已经合为一体。世间的功德和丑行都是血肉之躯所为,坏女人的丑行正是这样,所以必然要牵连到丈夫,即使他毫无所知,照样难免蒙受耻辱。
“想想看,安塞勒莫,你执意扰乱妻子安静的生活将会冒多大的风险。想想看,你贤良的妻子本来心境平和,你却要故意骚扰,无事生非地去寻根究底,实在无聊透顶。我得提醒你,结果必是侥幸所获甚微,而损失巨大。我只能说到这个份上,再也找不出合适的言辞把话说得更清楚一些。要是我这番规劝还不足以打消你的荒唐念头,那你就另找帮自己出丑倒霉的工具吧。我可不打算干!当然也许我会因此失去你的友谊,这对我来说是难以想象的巨大损失。”
正派而慎重的罗塔里奥说完这话不再吭声。安塞勒莫也心事重重,半天无言以对。等了好一会儿才说:
“我的朋友罗塔里奥,你看到了,我是一直用心听着你一番话的。通过你的例证和比喻,可以看出你确实很有见识,对我的一片真心也无可挑剔。我明白也承认,要是再不听你劝告,一意孤行,那可真是避善趋恶。不过呢,你就权当我得了一种女人常得的怪病,一心一意想吃泥土、石灰、煤炭,还有别的更糟的东西,看着都觉得恶心,甭说吃了。所以,得想点办法把我治好。其实也没什么难的:你只要开个头,装模作样地试探着去纠缠卡米拉。我想她还不至于那么脆弱,头几个回合就脸面不顾、败下阵来。到此为止,我就心满意足了。你呢,也尽了朋友的本分,不仅使我重获生机,而且确信自己完全可以体体面面地过活。
“这件事你是非做不可了,原因很简单:我已经下决心进行这次试验,你总不能让我把自己的荒唐念头再告诉另外一个人吧?那你极力为我维护的名誉岂不就保不住了?至于你纠缠卡米拉的时候,她是否会误解你,这你倒不必担心,完全不必担心。不出多久,你就会看到她正像咱们瞩望得那样坚贞不移,那时立
即把咱们这场把戏的真相告诉她。你的名声就又完好如初了。你其实并不冒多大的险,可是你冒了这点险,却能给我带来满意的效果。所以,不管有多少不妥之处,你也别再推辞了。我已经说过,你只要开个头,我就宣布试验圆满结束。”
罗塔里奥见安塞勒莫决心已定,再也举不出例证来说服他,也讲不出道理来劝阻他放弃打算;又怕他真的向别人透漏自己的馊主意。为了避免事情弄得更糟,便决定不如干脆依了他,照他的要求去做。不过暗中谋划着尽量稳妥从事,既不扰乱卡米拉宁静的心绪,又使安塞勒莫满意。于是便特别告诫说,千万不要把这个计划透露给任何人,就由他把事情承担起来,等他看到适当的时机,会马上着手进行。
安塞勒莫十分亲热地拥抱了他,感谢他答应帮忙,似乎自己获得了多大的恩惠。两人商定第二天立刻动手。安塞勒莫自会巧做安排,让他单独跟卡米拉说话;还说要给他点钱和首饰,以备慷慨馈赠之用。又出主意说最好来点歌谣小曲,写点奉承的诗句。要是罗塔里奥懒得动笔,就由他本人代劳。罗塔里奥都一一答应下来,可心里想的却和安塞勒莫的意图完全不同。两人商量好了,便一起回到安塞勒莫家,见卡米拉正焦急不安地等待自己的丈夫,不明白他为什么那天比往常晚回来。
安塞勒莫那天回到家里自然是称心如意,可罗塔里奥回家路上却始终忧心忡忡,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处置这件麻烦事。不过当天夜里他还是想出了一个办法,既能骗过安塞勒莫,又不至于伤害卡米拉。
第二天他又去朋友家吃饭,卡米拉殷勤地接待他。卡米拉知道他和自己丈夫之间的交情,所以总是这样热忱地迎接和款待他。顿时饭毕,撤去杯盘。安塞勒莫叫罗塔里奥陪一会儿卡米拉,他自己要去办一件急事,一个半小时以后回来。卡米拉求他别走,罗塔里奥也说愿意跟他一块儿出去,可是安塞勒莫一点听不进去,还死乞白赖叫罗塔里奥留下来等他,说有要紧事跟他商量。他又叫卡米拉陪着罗塔里奥等他回来。他顺嘴胡诌出一个借口走开,装得还挺像,谁也没发现破绽。
安塞勒莫走了以后,就剩卡米拉和罗塔里奥坐在桌旁,因为家里的佣人们都去吃饭了。罗塔里奥觉得自己已经按照朋友的意愿走进比武场,对手就在眼前,只凭她的美貌就能战胜整整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士。诸位说说看,罗塔里奥担心是不是有道理。这时候他只好两肘支在椅子扶手上,一手托腮,求卡米拉原谅他失礼,因为他想在安塞勒莫回来之前稍微休息一会儿。卡米拉告诉他最好去女眷会客室,比坐在椅子上舒服,再三请他去那儿午睡。罗塔里奥不肯,就坐在椅子上睡着了。安塞勒莫回来见卡米拉在自己房间,罗塔里奥在外边打瞌睡,便以为自己耽搁的时间太长,两人不仅聊过了,还能腾出点工夫小睡一会儿。他急着等罗塔里奥醒来,好一块出去问他成败如何。如他所愿,罗塔里奥很快醒了。两人刚走出家门,他就连忙打听结果。罗塔里奥回答说,他觉得第一次就单刀直入,怕不怎么合适,所以只是恭维了一番卡米拉如何漂亮,还说全城都众口一词地称道她的美貌和贤惠。他说这样开头不错,先讨得欢心,下一次对方就能听进他的话了。魔鬼就是用这种花招对付拄笏看山、洁身自好之士的。冥界的阴魂装扮成光明的天使,一副善良面孔出现在人们面前,只要诡计不被一眼看穿,他必将阴谋得逞,最后现出原形。
安塞勒莫听了十分满意,就说往后可以天天提供同样的机会,即使不出家门,他也会设法妥善安排,叫卡米拉发现不了他们的计策。
结果是好几天过去了,罗塔里奥没有跟卡米拉说过一句话,不过总是告诉安塞勒莫他们聊过了。可是对方没有一丝一毫踏上邪路的表示,也没有给他的痴心妄想留下哪怕一丁点活口。她倒是常常口气严厉地告诫,要是他再不丢掉那满脑子邪念,她可要去找丈夫把事情捅开了。
“很好。”安塞勒莫说,“到此为止,卡米拉已经抵挡住了甜言蜜语。还需要看看她能不能抗住钱财**。明天我给你两千埃斯库多金币,你拿去恭恭敬敬奉献给她。再给你两千购买珠宝首饰去引她上钩。女人们,特别是漂亮的女人,不管她们有多贞洁,都喜欢穿着打扮,花枝招展地四处走动。如果她能抵御住这类**,我就心满意足了,再也不会麻烦你。”
罗塔里奥说既然已经开了头,他只好干到底了。不过他很清楚,最后是要把自己弄得心力交瘁的。第二天他拿到两千埃斯库多金币,同时心里也千头万绪地翻腾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接着编谎话,不过还是决定向朋友谎称,和甜言蜜语一样,许诺馈赠也没能使卡米拉动心。所以,干脆别再费事了,何必白白糟蹋时间。可是天意偏偏另有安排。一天,像往常一样,安塞勒莫又把罗塔里奥和卡米拉两人撇在房间,自己躲进一个小屋,透过钥匙孔偷看和窃听两人在干什么。他发现半个钟头过去了,罗塔里奥没跟卡米拉说一句话,而且看样子,即使再待一个世纪,他也不打算开口。安塞勒莫这才发现原来他朋友转述的所谓卡米拉的答复都是编出来骗他的。为了证实这一点,他走出小屋,把罗塔里奥叫到一边,问他有什么进展,卡米拉的态度怎样。罗塔里奥回答说他不想再掺和这档子事了,因为卡米拉严厉凶狠地斥责了他,他没有勇气再同她谈下去。
“好啊!”安塞勒莫说,“罗塔里奥,罗塔里奥呀,原来你就是这样应付许下的诺言和我对你的信任!我刚才透过这个钥匙孔什么都看见了,你一句话也没跟卡米拉说。我总算明白了,前几次你也根本没对她说什么,准是这么回事!你干吗欺骗我?你干吗耍花招阻碍我设法达到自己的预定目标。”
安塞勒莫再没说别的。不过就这几句已经够罗塔里奥受的了,他惊慌失措、羞愧难当,觉得自己的谎话被当面戳穿,实在是大丢其丑,不得不向安塞勒莫保证,从今往后一定认真按他的要求办,再也不骗他了。不信他下次再偷看就明白了。其实大可不必再费这事。他已经想好了一个主意,准能叫他疑虑全消、心满意足。安塞勒莫信了他的话。为了让事情方便顺当、不慌不忙地进行,他准备外出八天,到城郊一个村子的朋友家去。还叫那个朋友再三邀请,好找一个出门的借口向卡米拉交代。
糊涂倒运的安塞勒莫啊!你这是在干什么?你在鼓捣些什么名堂?你想折腾出什么结果?瞧着吧,你这分明是在坑害自己,筹划自个儿丢丑,安排自个儿毁灭。你妻子卡米拉是个挺好的女人,由你安安静静地受用,谁也不会骚扰你的欢娱。她的全部心思都用在你家的四壁之内,你就是她在人间的天堂,她一切追求的归宿,她全部欢乐的极致,她所有心愿的标尺,她的所作所为只求符合你的好恶和上帝的准则。她本是一个蕴藏着美色、尊严、贞洁、娴静的宝矿,毫不吝惜地向你奉献她所有、你所需的一切财富,那你为什么执意要掘地三尺,寻找新的矿脉和隐蔽的宝藏呢?你这种冒险行为可能导致整个矿井的坍塌,因为支撑它的不过是脆弱的人性。想想吧,一心寻求不可能得到的东西,结果会连可能得到的也失去。有一位诗人说得好:
我向死亡祈求生命,
我要健康却身染疾病,
我在狱中寻找自由,
摸索四壁觅出口;
指望叛徒诚实忠厚。
无奈生来身世坎坷,
从不奢望上天恩泽。
冥冥之中早有定数:
只因刻意求虚无,
叫你吃尽现世苦。
安塞勒莫第二天去了郊外的村子,给卡米拉留下话说,他不在期间,罗塔里奥来家照看,每日陪她用餐,她必须像对待他本人一样尽心照顾。卡米拉是个规矩本分的女人,听了丈夫的吩咐内心很是不安,劝他仔细想想,他不在期间由外人占据他在餐桌上的席位是否妥当。要是他不放心妻子的治家能力,那就不妨试这一次;事实将证明,再繁难的家事她也承担得了。安塞勒莫一口咬定他就想这么安排,她只管俯首帖耳照办就是了。卡米拉最后不得不听命,尽管心里很不乐意。
安塞勒莫走了。第二天罗塔里奥如约来到,卡米拉殷勤大方地接待了他。她还从来没有单独跟罗塔里奥在一起过,因为身边总是有男女仆人出出进进,尤其是一个她十分喜欢的贴身侍女,名叫莱奥乃拉。两人是在卡米拉娘家一起长大的。卡米拉嫁给安塞勒莫的时候,便把她带了过来。
头三天里,即使有机会,罗塔里奥也一直没跟她说什么。按卡米拉吩咐,杯盘撤走以后,仆人们应该尽快把饭吃完;她还特别安排莱奥乃拉先吃饭,然后就过来陪她。可这丫头想的是自己寻欢作乐,正想利用饭后的时间和机会好好痛快一下,所以并非每次都按太太的意思行事,经常撇下他俩走开,简直就像有人特意指使过一样。不过卡米拉毕竟是太规矩了,那副不苟言笑的面容,那种端庄安详的举止,足以紧紧钳住罗塔里奥的舌头。然而,卡米拉的诸多贤良品德虽能强迫罗塔里奥的舌头沉默,却没有给两人带来什么好处,反而恰恰贻害无穷。口舌无言,可是思绪翻滚,正有助于默默地逐一领略卡米拉超群的美貌和善良,即使一尊石像也要为之动心,更何况血肉之躯呢!一遇机会和空当,罗塔里奥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发现她确实令人爱恋。这个念头逐渐压倒了他对安塞勒莫应有的尊重。多少次了,他真想远远离开城里,跑到安塞勒莫见不着他、他也见不着卡米拉的地方去,可是他已经被紧紧拴住、无力摆脱:他实在太喜欢看卡米拉了!他奋力拼搏,想尽量消除和摆脱依恋卡米拉的欲望;他暗中责备自己犯混;他骂自己不够朋友,不配当个基督徒;他思前想后,把自己和安塞勒莫相比,可是每次总是归结到一点:只怨安塞勒莫的荒唐嘱托,不怪他本人缺乏信义。如今他已经欲罢不能,可是在上帝和世人面前完全可以心安理得,不必为自己的过失担惊受怕。
就是说,卡米拉的美貌和贤德,加上她那位糊涂丈夫拱手送上的机遇,已经把罗塔里奥的信义打翻在地。他除了想满足自己的欲望,别的什么也不顾忌了。安塞勒莫离家已经三天。这期间他确实跟自己的欲念进行了不懈的搏斗,可最终还是慌手忙脚、柔情蜜意地向卡米拉求起爱来。卡米拉吓坏了,只好马上从椅子上站起来,跑回自己的房间,始终没说一句话。不过罗塔里奥并没有因为这冷漠的拒绝而心灰意懒,反而更加欲火如炽,下大力气纠缠起来。卡米拉没想到罗塔里奥竟然如此妄为,顿时慌了主意,只觉得不该再冒险给他提供单独交谈的机会了,并且决定当天夜里派一个仆人去给丈夫送信,信中的内容请看下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