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体版 繁体版 第四十六章 醒来的痛苦

第四十六章 醒来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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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醒来的痛苦

老屌本就好酒,待身上的最后一处伤疤结痂之后,酒已经是唯一可以让他不在梦里回到战场的良药了。

老屌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喜欢喝酒,他每天不抽烟不吃饭都不打紧,却不能没有酒喝。战时的重庆资源紧张,买点什么像样的吃喝和药物都得凭票,好点的酒就更是成了稀罕物,老屌有一次因为酒馆老板为了趸货不给自己卖,竟然在冲动之余掏出枪来顶在那老板的脑门上,一个店的人吓得跑了个精光,等到宪兵队的人来了,老屌已经抱着酒瓶子醉过去了,宪兵队的人心疼这个满身伤痕的老兵,扔下几块钱就把他送回了驻地。老屌虽然好酒,却从来馋不择酒,粗制滥造的劣酒和上好的五粮液都是仰脖子灌将下去,根本不像川汉们那样去饶舌三咂品个味道。腰里的酒壶一俟要见底,老屌就放下手里的任何事,也不叫小兵帮忙,自顾自的蹩出军营去找那几个老主顾买酒喝。战士们都知道这个脾气古怪的连长好这一口,更是巴不得他走得远些好让训练松口气,因此从来不去管他。因为老屌经常接济一些家中十分困难的四川小兵,有些脸皮厚些的大头兵觉得老屌是个冷面热心人,就时不时有过去想蹭两口酒喝的。话刚开口,老屌的牛眼一瞪,没准儿床头那七零八落的酒瓶子立刻就扔将出来,吓得小兵们再不敢有这个胆子。

平时,老屌只要在军营里,别管他喝得再醉,战士们的训练也不敢怠慢。战士们要是刚好在那边偷个懒,说不准正撞见刚醒过来的老屌,半句话都没有就一个耳刮子上去,那分量可着实不轻。战士们从宣传部门得知老屌是57师“虎贲”剩下的英雄,心中自然有无穷的敬畏,经常有人想问问老屌在常德那惨烈的战斗见闻,不管是什么场合由谁开口,大多是刚起了个话茬就被老屌那阴暗的眼神吓了回去。而相反,老屌只要是不醉,每天早晨都会在院子里光着屁股冲凉,连队里本来也有不少打过些仗的老兵,身上是由些记号的,可是当他们看见老屌那具坑坑洼洼沟壑纵横、没有一处完好的战功身躯,也不禁会起出一身辣嗦嗦的鸡皮疙瘩。

几个月下来,营地周围的店家都和老屌混得厮熟,他们各自掐算着日子,估计老屌的酒壶快光了就赶紧进点好货。因为这个长官虽然脸阴,却从来不忘记给钱,而且也从不撒酒疯,喝多了无非是一头扎在地上就打起呼噜,所以店家们对他印象颇好,好心的时不时地再给他预备点下酒的小菜意思意思。老屌也从不客气,吃光每一片菜叶才走。一日,老屌在王记酒铺正喝到酣处,铺子里进来了三个军官,军服崭新,口音杂乱,象是江苏那边的话。老屌和他们相互瞅了一眼,估计彼此的官级差不多,也就没什么兴致打招呼了。那三人坐下要了两斤老窖,又点了几个小菜,寒暄着敬了两轮之后,话开始多了起来。

“志仁兄如今真乃好酒量啊,四两老窖下去居然面不改色,这可是三年的川中老窖佳酿,专门上头的极品。刚来的时候……廷光兄可曾记得?志仁兄刚来的时候一杯酒就不省人事,可见他和潭香楼那位妹子这几个月没少练酒量啊?莫非是一杯花酒,二晌春光,三更天里月牙床,竟然可以如此历练酒量么?啊?志仁兄给兄弟们也说说用这**锻炼酒量的秘诀,哈哈……”

“怀德兄高见!依我看啊,志仁兄非但酒量见长,那周公之术也定是一日千里啦!就是今天这半斤酒下去,我敢说他还是能在潭香楼杀个七进七出。你看他刚来陪都的时候又黑又瘦,如今白白胖胖,印堂放光,可见采阴补阳之术已成火候,我二人叠起来恐怕都不是你对手。来来……再敬一杯!”

老屌斜眼看去,见三人已是喝得满脸冒汗,军帽均都摘下放在一边,风纪扣也都已经松开,露出里面黄白相间的衬衣领子。被调笑的人的确白白胖胖,是个秃顶,一颗大头却长了一副袖珍眉眼,短小口鼻,象是捏糖人的老汉黑灯瞎火胡乱挤出来的赝品,一不留神,还用吹气的管子吹得过了尺寸。那人的头发象是盘山路一样地卷绕着预图盖上天灵盖,可是显然长度和密度都不够,一眼看上去像是冰雹打过的西瓜秧子,死遢遢地扒在头皮上。在老屌看来此人像是个文官,没打过什么仗。旁边那个说话最多的模样象个贼头贼脑的土匪,半边脸上象是被弹片销去了几片肉,褐色的疤痕狰狞可怖,而且显得很不对称,说话的时候脸就往少肉的这一边歪,很象是抽羊角风的病人。他撸起袖子的一只胳膊上刺着一条龙,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块丑陋的胎记。背对老屌坐着的军官看不见脸,却可以看到他后脑那颇为壮观的三四条槽头肉,以及被武装带缠得紧绷绷的腰身上绽起的脂肪,几乎要撑爆那身呢子军服。老屌看在眼里心里好笑,哪里来了这么三个活宝?没一个象正经军人样子,还他娘文邹邹的。这让他想起了和王强在那个晚上喝酒的情景,哪有这几个鸟人的做派,除了喝就是哭,一句废话都不须说。想到这里,老屌心里一疼,忙端起酒杯来一口喝下去,发出一声长长的感叹。

背对着老屌的那人听见了老屌的叹气,扭脸看了看他,朝那两人使了个眼色,端起一杯酒走了过来,笑着对老屌说:

“兄弟!大家都是一个旗子下的行伍,战场上拼命,如今脑袋搁在一边,喝酒不过是图个尽兴,老兄一身悍气,光荣多处,看来也并非等闲,又何必一个人独斟?鄙人不才,58军27团4营营长朱锦伟,这两位是134团3营的胡参谋和夏参谋,请问兄弟,在哪个营盘高干?”

老屌原本不想搭理这几个人,但是见这个胖子毕恭毕敬的前来敬酒,肩上的官衔还要高一些,也收敛了怠慢之气,站起身来说道:

“俺是卫戍区警备营特务连连长,俺……几位就叫俺老屌得了……原来是57师31团4营6连连长!”

老屌看到几人脸上浮起一阵诧异,那胖子朱锦伟堆着笑继续说道:

“原来是虎贲的守城英雄,失敬失敬!难怪老兄身上有一股不俗之气,兄弟们着实怠慢了,就此谢罪,老兄如不弃,请这边上坐!”

朱锦伟恭着身用手一让,那两个参谋也站起身来,一边拱手一边让出了东边的位置。老屌红着脸推辞不过,只得坐了,小二急忙将老屌的酒菜也端了过来,朱锦伟对小二喊道:

“再拿两瓶最好的酒来,下酒菜也挑细的做上来,赶紧!老连长如何到了陪都?那57师并不在这边休养啊?兄弟记得活下来的人除了你们余师长,各个都升官发财,你好象还是平级调动?这又是何故?”

“俺不是很晓得,在常德死过去了,醒过来已经半个月光景了。俺在医院也没问,反正过了几个月又有调令给俺,当时人也不在常德了,虎贲去了哪边俺都不晓得,俺……”

老屌本来想说:“俺也懒得问。”但是想了想这话说出来可不太好听,硬是把话咽了回去。

“俺在那次受伤有点重,可能以后打不了什么大仗了,警备营没啥事干,所以就贪了几口酒,让长官们见笑了。听说就是你们58军去收复常德的?和鬼子交了手没?”

“交手了,还损失不小,打了两天先头部队才攻进常德,但兄弟惭愧,做后备队,没能赶上歼敌时刻。58军和72军在追击战里收获不小,鬼子死伤无数,这是后话了……老兄喝酒!”

“兄弟们请……朱营长?有点事情俺不太懂,想向几位长官请请教!”

“老兄客气,请讲!”

“俺后来听警备营长官说,在常德外围国军有12个军,27个师,将近50万人,鬼子加上伪军也只有不到10万。俺们57师8000人可以顶住5万鬼子的进攻,半个多月才拼光,为什么常德外围四十多万兄弟部队,就是策应不过来?就是打不通剩下那几万鬼子的阵地?”

老屌的问题让三人瞠目结舌,众人没有想到这个乡巴佬英雄竟然问出一个这么刁钻的问题。朱锦伟身属的58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接近常德,刚打进常德又被日军一个反冲锋赶了出来,直到其他两个方向的援军逼近,鬼子才自己撤出了常德。这成了58军在部队中的一个笑柄,老屌的问题包含了这样的责问,三个58军的人面子上自然有点挂不住。胡参谋给老屌的空杯子里倒上酒,慢慢说道:

“老兄有所不知!其实战役初期,咱司令部那些参谋就犯了错误,兵力分布有大问题,曾经好使的天炉战法恰好中了那鬼子头横山勇的调虎离山之计,所以一上来就损失惨重。鬼子的生力部队加上空军作战力量,突破常德外围的国军营区防御,可以说易如反掌,但是国军的增援部队要是想休整后再打回来,那可就是难比登天!以前鬼子打下我们的城市,有哪个我们打回来了?因此虎贲孤军受困于常德,苦战十六天,实为不得已。从两军实际力量和态势上看,国军将士虽有必死之决心,无奈这个战斗力……实在是……”

胡参谋说着摇了摇头,老屌听着这话,并没有为之所动。他低头喝酒一声不坑,几个人也看出来这人不太高兴,也显然不信这胡参谋的话,胡参谋继续说道:

“这是其一。其二呢……在座的我们几个都是同乡,知交已久,我老胡借着酒劲——既然姓胡,不妨说几句胡话。老连长啊,我看得出来你冲锋打仗前线杀敌是条好汉子,但是你却不懂得打仗之外的道理。你们57师号称虎贲,是在上高战役里打出的名号,是74军军长王耀武手中的的不败王牌,这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其实这话放在军队道理仍是一样,老兄知不知道57师、74军和58军、72军有何区别?”

老屌正听得一愣一愣的,看不出这个土匪一样的胡参谋说起话来这么有章法,他自己的确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在的任何一只部队有什么特点。看着两外两人也在用颇有深意的眼神看着自己,只能木着表情,把头播楞的象是牙鼓一般。见老屌不知,胡参谋很是得意,潇洒的给自己斟上酒,再一饮而尽,抹了一把嘴继续说道:

“他们都是中华民国的正牌部队,但是彼此区别可是不小。74军军长王耀武,第10军军长方先决,57师师长余程万,58师师长张灵莆,都是响当当的黄埔军校同仁。换句话说,那是蒋老头子的嫡系,心肝宝贝儿。所以么,上高战役74军披荆斩棘,战功赫赫,可那只是表面,你没看见那些被鬼子师团歼灭的稀里糊涂的打援部队和攻坚部队。围歼战是以多打少,仗不好打却能赢,是能打出功名的风头仗;阻击战和攻坚战是以少打多据坚死守,动不动就打个底儿掉,或许还背个拦敌不利的黑锅。老兄啊,有时间你去数数,看看一年来那些倒大霉的部队都是什么来头?有几个是中央嫡系的明媒正娶?又有几个是旁门左道的三房二妾!拿滇军,赣军和湘军给老蒋的中央军做垫背的,血他们流得多,功劳却是别人拿的好,时间长了,军人的心肝再硬,也是肉长的,山不转水转,占便宜的人有那倒霉的那一天!而这一天被曾经的倒霉者看在眼里,此时能没有个隔岸观火的心?多走两步,少放两枪,你蒋老太爷军令如山,奈何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老兄呦,你看看58军鲁道源姓甚名谁,再看看72军傅翼何方神圣,心里就有个数了……”

朱锦伟见老屌已然被说得目眩神迷,如坠云雾,在一边添油加醋道:

“胡参谋言之有理,往前增援的最卖力的是方先觉的第十军,那是当然,一家亲么,别人和你们嫡系心里隔着一层皮,走得难免慢些,于是这第十军如何?就只能自己打得剩下光秃秃一个军部!58军要是如此愣头前冲?哼哼!管保连个渣都不剩,我们几个这几条贱命,说不定早就扔在沅江边上了!”

老屌愣着听了半天,慢慢回过神,气不打一处来,他对军队的这些门户之见没有一点概念,没想到稀里糊涂的被搅了进来,想到当时拼死疆场的弟兄们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等着援军,心里竟猛地泛起一阵痛苦的寒意。他环望了一眼三个58军的“友军”兄弟,没好气的揶揄到:

“那敢情俺要替战死的和剩下的弟兄感谢各位了,58军至少还能赶到常德,没让土匪们占了空城!把他们的尸体喂了狗!”

一直不说话的夏参谋也开了口,顺便就又给老屌把酒倒满了说道:

“老兄莫说气话,必须赶到那是军令,要不然鲁道源不是成了千夫所指的民族罪人?关键是这个火候,赶到得要恰到好处,既成了解放常德的英雄部队,还让57师剩下几十个人不至于全军覆没,老头子不会过分怪罪,老兄寒心我们兄弟们都理解,可是我们寒心的时候老兄你又在何处那?”

胡参谋见老屌露出伤心之色,也不忍刺他太深,缓声说道:

“老兄啊,我们几个都曾是读书的学生。参军以来也有过出生入死,报效党国的愿望,可我们的事情也坏在这读书上,看事情比你要明白得多。看明白这些事情,自己的一腔热情就打了折扣。我们的家里也成了鬼子的占区,真想打回去,可是有什么办法?蒋老头子的江山是一边靠大炮一边靠大洋打下来的,原本各地方军政势力就各自为政,韩复榘被老蒋枪毙了,你看看他的部队都咋样了?面对一己实力之生死存亡,哪个不动私心?哪个不留一手?如今保全自己才可图他日之安身立命。兄弟,你大难不死,可如今却看不出你有什么后福,还不是吃亏在没什么靠山?你是当局者迷啊……”

老屌彻底被这三个巧舌如簧的军官说蔫了。有些话他没有听懂,只能把握个大概的意思,但是基本上明白了一些道理:天下之大,很多事情自己这个农民白丁是看不明白的,保家卫国的事情自己做了,对得起这份良心,至于是不是被人算计了,他倒并不在意,他寒心的是这些读了大书的人竟然在这样的国难大事上仍然有这份居心。老屌此时喝得有点多了,也不想再理这三个人,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胡乱敬了个军礼,口齿不清的说:

“俺老屌今天长了见识,多谢几位长官……开导,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老屌拿起酒壶扬长而去,胡参谋见他不给面子有些生气,站起身来想去拉他,被朱锦伟拽住了。

原本不太长的一段路,今天老屌觉得怎么也走不到头。天色渐渐暗了下去,灯火管制的警报也响了,路上的行人早已各回各家,一些野狗开始大摇大摆地四处觅食。老屌心里乱成了一锅粥,酒劲也正在头上,脑子里扯不出一根清晰的线头来。他站定了,仰头向天,一口将壶里的半斤多酒象喝凉水一样灌了个干净,火辣辣的感觉烧着他的喉咙,烧着他的胃,也烧灼着他麻木的心,手脚和头颈都不由自主的抖动起来。他感觉到大地开始左右摇晃,远处的野狗不知在为了什么打着架,发出狼一样的尖嚎。老屌突然间感受到一种从没有过的孤独,耳边开始响起死去的战士们的哭喊声和激烈的枪炮声,他趔趔趄趄地转了一圈,却看不到一个身影,两腿一软终于瘫倒在地上,哇哇地大吐起来,吐着吐着眼泪就象瀑布一样下来了。他趴在那里一边用头撞着坚硬的土地,一边放声哭嚎着:

“俺的娘啊,这可咋办好哩?……这可咂办好哩……兄弟们那……你们跟俺谈谈心……你们跟俺说说话啊……俺可咂办好哩?你们都死个球的啦……俺的娘啊……啥时候回得了个家啊,老天爷啊……”

老屌用尽全身气力在哭嚎着,尖利的哭声吓得野狗们四散奔逃。他的哭声在黄昏的郊外弥漫着,一波一波的传向远方。一阵卷地的阴风在他身旁吹了起来,慢慢地呼啸着,形成一个漩流,摇摆着卷起了地上细碎的黄土,从这个悲痛的男人身上刮了过去。他咧着嘴哭得如此伤心,鼻涕和眼泪,以及额头磕出的鲜血,都被黄土在他的脸上和成了泥,让他突然间显得无比的苍老和丑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