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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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2
过了几天,邮递员来了,他交给岳勇一份公社的通知:要他准备好,明天上午公社来一辆拖拉机,送他们五个考上中学的同学,一起到县城报到。“有没有通知王淑惠呀?”岳勇问邮递员。邮递员说:“有。”岳勇放心了。
晚上,岳勇等姑姑睡了,在灯下又给爸爸写信:“爸爸:我这次用的是你写的最后一个信封,我用这个信封,一来是我没有钱买邮票,二来是这信封可以使你想起当初跟儿子说过的话。
“我不说我在这儿受的苦,只告诉你,我已考上了县中学,明天我就要坐公社的拖拉机去学校上学了。从下月起,你把十元钱和三十斤粮票,寄到尤柏县第一中学初一级一班岳勇收。你的儿子岳勇1975,9。”
当把信纸塞进信封时,岳勇掉了几滴泪,他已经五年多没见到爸爸了,那个每月都到邮局寄钱寄粮票的爸爸,还是个好爸爸呀!他有些后悔:为什么在考上中学之后不写信给爸爸,让他寄路费来,回德州去看看呢?可又一想,爸爸会寄路费来吗?那个姓凌的能欢迎我回到那房子里去吗?唉!
明天就要去上县中了,岳勇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他还是穿那件过短的褂子,还是穿那条不露姓名的人送的裤子,还是赤着脚。不过他想,下个月就好了,每月有十元钱,就可以添置点衣服,买双鞋了。
第二天,岳勇起得很早,他给猪食槽里添满了猪食,在锅里给姑姑烧好了洗脸水,又给小表弟良儿穿好了衣裳,洗了脸,自己吃了两块苞谷饼,就拿过书包,在门前等公社来的拖拉机。
姑姑不起床,她既阻挡不了岳勇去上县中,只好用冷淡来抗议了。
岳勇不管姑姑的卧床抗议,一心只盼那公社拖拉机的到来。果然,他听到拖拉机隆隆地开过来了。是的,那拖拉机驶向他门口了,而且上面坐着三个同学。
“岳勇,快上来吧!”一个同学在拖拉机上喊。
“姑姑,我走了!”岳勇转身走到里屋门前喊了一声。他见姑姑躺在**,身子向里不答理,又说:“锅里水烧好了,起来你洗脸,我走了!”他叫小良儿别乱跑,便跳上了拖拉机,指着王淑惠的家门,让司机向那边开去。
司机把拖拉机开到王淑惠家门前,见院里院外站着一些人,王淑惠的阿妈大哭着向一边跑去。
发生什么事了?四位同学都跳下拖拉机,随着王淑惠阿妈跑去。
“我的娃呀……”淑惠妈扑了过去。岳勇和同学们跑到近前,全惊呆了:水井旁边的地上躺着一个女孩子的**的尸体:她的眼大睁着,两只手紧紧地抱着一个书包。
“王淑惠!”岳勇双脚跳着大喊起来。“怎么回事呀?”司机低声问身旁的人。那人叹息着说:“女娃要上学,她阿爸不准,她夜间抱着书包跳井了。”
四个同学全哭了,岳勇哭得最伤心。
一个女孩子,头发湿漉漉地散在地上,两只眼睛大睁着,两只手紧紧抱着书包。这个形象老是浮在岳勇的眼前。他有时看到这女孩子从地上坐起来了,那披散的头发扎成两根短辫,那眉下闪动着两只柔和的眼睛,她轻轻地向岳勇说话了:“你那褂子上掉了两个扣子,脱下来洗洗,再钉上扣子吧。”这时候,岳勇便把手放在他那又旧又短的上衣纽扣上,那两个扣子是王淑惠给的。每到这时,岳勇还要抚摸自己身上穿的那条蓝裤,这裤子虽然王淑惠不承认是她买的,可是除了她还会有谁呢?岳勇曾暗下决心:等到自己长大了,有了钱的时候,要买一条好看的裤子,偷偷地寄给王淑惠。可是她抱着书包投井淹死了,这个心愿永远也不能实现了。
本来就不太爱说话的岳勇,变得更沉默了。他来到县中以后,每天不说话,像个哑巴一样。
嘲笑又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在县中里出现了这样一个学生:剃个光头,穿着只盖到肚胁的短褂,一条膝头磨破的蓝布裤子,光着一双脚。这里不比公社小学了,城里的学生是爱耻笑人的。
同来的三位同学倒是很同情岳勇,但岳勇不愿接近他们,不愿使他们身边多一个穷同学,不愿他们分担嘲笑。
岳勇也想改变自己的形象,他盼望着爸爸早些给他寄钱寄粮票来。那熟悉的邮递员不到城里来送信,岳勇每天都到学校传达室去看一次,希望那放信的袋子里会有邮给自己的信件。
一天天过去了,岳勇又烦躁又不安。一天,他又到传达室去,忽然见到信袋上插着一封写着岳勇名字的信。他的心要跳到口腔了,慌忙取出那封信,转身跑到教室后面的操场上。他见身边没有人,颤抖着双手把信启开。他以为信封里面会装着汇票,装着粮票,可是抽出来的只有一张纸。他怕汇票、粮票还留在信封里,再向里面看看,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他又在身旁的地:搜寻一下,地上也没掉下汇票和粮票。他有些发慌,便展开那页信纸:
“岳勇儿:来信收到,知你已考上中学,我很高兴。你提出要我把钱和粮票直接寄给你,你姑也来信了,她不同意这样办,她说你年纪小,一个人在外,没有大人照管是要吃亏的。我同意她的看法,每月仍把十元钱三十斤粮票寄给她,由你的姑父捎给你。这样,你姑放心,我也放心。你安心上学吧,我一切都好,勿念。父岳崇信1975,9。”
完了,一切还操在姑姑的手里:姑姑不愿把钱交给岳勇,那十元钱她可以自由支配;爸爸也不愿把钱给岳勇,怕岳勇有了钱会自由行动一那十元钱,是对岳勇的管理费!
岳勇一气,把信纸信封全撕了,那纸屑随风飘落着。他望着那纸屑,心头空空的。他眼前又出现王淑惠的影子:她皱着眉,怀里抱着书包,走到井前,两眼一闭,一头扎到井下……
活着有什么意思呢?他看着前面有棵树,那树枝有一根横着长出来,他思量着:那上边可以搭一条绳子,系上一个活扣儿,先爬到树上,把绳扣系在脖子上,再向下一跳,就完了……岳勇似乎找到了一个解脱痛苦的办法。
是的,那样就全都走到一起了,就能再见面了,能见到王淑惠,还能见到妈妈!妈妈,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儿?六年多不见了。你再见到我时,还能认识我吗?岳勇的脸前又浮现出六年前妈妈的模样:一绺黑发垂在苍白的脸上,眼睛下面流着泪……岳勇还尽力地寻找他在魏老师**梦见的妈妈,那个妈妈是微笑的。果然,妈妈在岳勇面前微笑了,而且轻轻地说:“孩子,不要爬到那树上去,不要上吊,你是个刚强的孩子,不要怕苦,不要怕难,要坚强地生活下去。你还记得那年窗外有人和你爸说过的话吗:要是你这儿不方便,就把小勇交给我……”啊,妈妈,那说话的人,会是你吗?一个混混沌沌的念头,突然飞进岳勇的心中,他觉得他应该去寻找一件失去的东西!
忽然,有一只手落在岳勇的肩头,他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原来是在学校里当炊事员的程茂海。
“给你。”程茂海把一件劳动布的上衣递到岳勇面前。
岳勇呆呆地望着姑父手中的那件上衣。“是我给你买的。”程茂海温和地蹲下来。岳勇心头还是混混沌沌的,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喜说还是悲哀。
“往日,你住在家里,我不好给你买,怕你姑姑吵。如今你住学校了,我能给你买了。”程茂海说得十分诚恳。
“我爸爸给你写信来了吗?”岳勇猛不丁地问了一句。
“没有。”程茂海说,“你姑倒是捎话来:说你要是不愿学下去,就回黄花溪。”
岳勇的嘴角动了动,是一丝冷笑。“你莫听她的。”程茂海说,“她心眼儿小,就知道让你干活儿,那要误你一辈子的哩,莫回去。”
一丝丝温暖安慰了岳勇的心,他想:人,并不都是冷酷的。他的眼中涌出了泪。
“这件衣裳可能大一些。”程茂海说,“你还贪长哩,再说,冬天还可以套衣裳穿。”他边说边拉起岳勇,把那件上衣穿到了岳勇身上。
一下子,岳勇觉得自己变了样子了:过去,那褂子是到肚脐的,这件褂子却拖到了膝盖上,两只袖子盖过了手,还空出一些。大概是姑父因便宜,买了件工人穿的工作服,套在十三岁的岳勇身上,实在是过于肥大了。
“嘻嘻……”程茂海望着穿着肥大的上衣的妻侄儿,不觉笑了起来。
岳勇也笑了,他甩着两只长袖管:“太大了。”
“大了,比小了好。”程茂海帮岳勇把两只袖子卷起来,“就穿着吧。”说着,他又从手中的提兜里掏出四个包子递给岳勇,“给,拿去吃,以后吃不饱就来找我。”他知道岳勇饭量大,光靠集体饭堂那点饭菜是吃不饱的。
岳勇在学校里是吃包饭的,每月交三十斤粮票,五元钱,学校里管吃。在这个集体食堂里吃饭的共有五十多个学生,他们多是城里无家,外地的住宿生。每桌八个人,早晨是每人一块苞谷饼,一块咸菜,一碗稀饭,中午晚上,一盆米饭,一盆菜汤,八个人分着吃。
岳勇这桌上,有两个是从本公社同来的,有两个是外乡的新生,还有三个是初中三年级的老大哥。早晨那一顿饭,每人一份,没有什么悬殊,可是到了中午和晚上这两顿,几个新生总是要少分一些菜和饭,因为掌握分饭的是三个大同学。他们一个负责分菜,先从他们三个人的碗盛起,开始盛的是菜,到了后面就剩下汤了。另一个负责分饭,表面上是把一盆米饭划成八等份,可是分发的时候,那厚薄是很不一样的:大同学的碗里是凸的,小同学碗里是凹的。但是小同学不敢相争,那三个大同学是一伙的,惹恼了,他们要揍人的。
岳勇穿着新褂子,长衣大袖进了饭堂,先是引起一阵哄笑,岳勇红着脸,装作没听见。他把自己的搪瓷碗放到桌上,便站到一边去了。照例,他的饭碗里是凹的,岳勇心里虽有气,但却忍着,端过半碗米饭,半碗菜汤,低头就要吃。可就在这时,他的手被同桌的一个叫崔林的大同学按住了:“莫慌吃,莫慌吃。”崔林把岳勇从桌子边拉到饭堂中间的一个空处。
“你要干什么?”岳勇有些恼怒了。“喂,大家看看,这是山东来的孔老二,瞧他这长衣大袖!”崔林一边说,还把岳勇的身子扳得转来转去。
“哈哈哈……”饭堂里爆发出一阵喷饭的哄笑。
岳勇咬了咬牙,翻眼看看崔林,推开他,要回到饭桌边去。
“哎,莫走开,莫走开呀!”崔林戏弄着,又拉住岳勇,“还没进行大批判哪,你是不是要克己复礼呀?”
岳勇虽来自山东,但对孔子并不了解,他见墙上都贴着标语在批这个人,估计这个人可能是反革命什么的。为什么要把我和这个人联系在一起呢?他觉得崔林在侮辱他。
“看看孔老二这长袖子!”崔林嘻嘻哈哈地一把岳勇已经卷起的袖子又撸下来,拿着岳勇的胳膊前后甩动。
同学们更加嬉笑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