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灰色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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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灰色空间
我是一只猫，一只全身灰不溜秋的流浪猫。人们说，我的眼里有着一道邪光，那代表不详，但我却以此为傲。因为我亦不愿长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被那些保护欲过强的人，自以为是地把我带回去，关在华丽的牢笼。
我喜欢自由，游走在大街小巷，听着人们嘈杂的谈话声，忙碌的脚步声，同时以尖锐的目光对视着人们眼里对我的嫌弃，因为，我已经习惯了。当然，我别无选择。
有人一出生就注定不被疼爱，就算上一年冬天，那位一时好心捡我回家的拾荒老人，也在见我不会捉老鼠后，也狠心地将我踢出门外。当然，我不会承认她是被我“不小心”放了些老鼠药进她的饭菜里，从而毒死的。
从此，这个世界在我的眼里永远是灰色的。
此时，呼呼的北风在耳边刮过，又是一个寒冬的来临。我弓着最为标准的猫步，跃上了一辆公共汽车。我不得不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躲过列车员的视线。因为，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忘了带钱的人可以坐上公共汽车，更别说一只根本不会带钱的猫了。
我偷偷地溜到座椅底下，看着一双双鞋子从我眼前晃过。有朴素耐穿的布鞋，有花枝招展的高筒靴，有野性十足的高帮登山鞋，有气派十足的鳄鱼皮鞋。记得以前有一个冬天，也在公共汽车的车底，我遇到过一个“同行”。他对我说过，看人们的鞋子能看出人的性格。最近，我也慢慢感悟了，懂得了。可惜，我的眼里只有令人讨厌的灰色，要不然，这些鞋子在我眼里，会夺目缤纷的。
继而，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双苍老而冻红的赤脚，心里一动，不由得抬起头。那是一个老妇人，穿着破旧的棉衣，薄薄的，却很干净。只是老妇人被车里那些注视着她的目光而有些惊慌，手不知道放哪里去。
此时，车子已经开动了。车厢内的人们早已做好，便渐渐地说起话来，说得最多的就是关于老妇人的话题。
“唉！真可怜。”一个穿着高筒靴的女人说，“现在啊，很多老人家都沦落成这个样子了。年轻的时候拼了命赚钱，都是为了孩子。可是老了，子女们却不闻不问，甚至连个钱都不寄回家。”
站在她身边的是那个穿鳄鱼皮鞋的男人，他此时开口了：“不要一竹竿打死一船人！我可不是这样对我父母的……”接着便数起了他的孝顺功绩。
眼前一双相较之下，较为呆板的冬季运动鞋一晃而过。接着，鞋的主人便和坐在我上方
的女士谈了起来：“这可是一个现实的社会问题，如今很多社会学家都在讨论它。很多官员都在想办法解决退休人士的保障问题。不过，我想，在自己有能力的时候给自己买份社保是最好的了。”
“我也这样觉得，现在啊，做父母的真的心淡啊……”
车厢内议论纷纷，说话声此起彼伏，人们各抒己见，却惟独忽略了那位老妇人。老妇人听了大家的话，脸垂得更低了，更加的不知所措了。
我看了，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讽刺地笑了。这，不就是这灰色的人间吗？
这时，一个商人打扮的人走了从后排走了出来，从钱包里掏出了一张红色的大钞，说：“阿姨，去买双鞋吧。”
老妇人推脱着，但商人仍然坚持着。最后，老妇人看着商人匆忙下车的背影，只好把钱收下了。商人看着车门的关上，满意地笑了。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认为人们都只说不做，而他却踏踏实实地给了老妇人钱，去解决问题。他对自己的决定很满意。
可是，我却发现了老妇人脸上的难堪……这就是世人的可笑。
此时在前门上来了一位民工打扮的中年男子，他带着一个小女孩，看样子，是他的女儿。
他上车后，一看到老妇人**的双脚，先是一愣，继而把脚上的棉布鞋脱了下来，不管老人的推托，硬是套在老妇人的脚上。
“大娘，先穿着在吧。这鞋，顶暖和！”
老妇人本还想推辞，但那男子却坚持着。
“老奶奶，这鞋真的好暖的。是我娘做的，很舒服哦。”小女孩以为老妇人是不喜欢这鞋才推辞的，所以解释道。
老妇人那历经沧桑的脸笑开了花，我仿佛也被那传染了似的，亦无法自已地笑了。此时，我好像看见了很多漂亮的颜色，粉红色的高筒靴，棕色的鳄鱼皮鞋……却只有那双棉布鞋依然是灰色的。面对着周围的令我眼花缭乱的颜色，只有那灰色是那样熟悉，是那样亲切，是那样美丽。
“你这只死猫！让我抓到你了吧！”一把煞风景的声音冒了出来。我扬起眼，原来是那个胖婆娘列车员。她正插着腰，奸笑道。
我只好叹息，我这只天下第一神勇无敌机智的猫竟被这个重达130KG的女人抓住，这是我最大的耻辱啊。事实上，我跟她交过几次手，每次我都警敏地在最佳时间“撤退”。然而这次的疏忽，是我“猫”生中最大的败笔。
唉，没想到我“智‘猫’千虑，却有一失。”！
“小姐，对不起，那是我的猫。”那位中年男子转过头，对着胖婆娘说。
……接着，我们三人一起被赶下车了。
“小蕊，咱们得再次等车咯。”男子对女儿说，转而对我笑了笑。这，让我感到了做猫的尊严。
“没关系啊。”她抬起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她父亲，“不过，这只猫真的会是我们的哦？”
“不，小蕊。你看看它的眼睛。”
此时，我愣了，转而醒了，继而在嘴角扯起了嘲讽的弧度。我就是那么傻，我甚至想好了他们带我回家后，我是否能继续到街上游荡。若不能，我甚至想好了逃离计划。而现实却给了我一个巴掌！人家根本没想过带我这只眼色邪气而又脏兮兮的流浪猫回家，一切只是我自作多情罢了。
“它的眼睛怎么了？”小蕊不解地问。
“那是一种孤傲……”
她还是不懂，但我却明白了，明白了很多，我再次笑了……
忽然身上暖和了起来，抬起思索的双眼，原来是小蕊把她的大围巾裹在了我身上。
“猫咪，你不能跟我回家了，因为爸爸说你是只孤傲的猫。嗯……他的意思应该就是说，你是一只不同寻常的猫吧。我知道，他是为了你好。不过，现在好冷哦。所以，我的围巾给你，好暖的哦。”她甜甜地笑了笑，“你不要担心我啦，妈妈会帮我在织一条的。”
说完，父女两人便走了。我看着那一高一矮的身影渐渐远去，那一深一浅的脚印向远方蔓延，我的视线被模糊了。我可没有哭，只是飘落的冰雪沾湿了我的眼帘而已……
风雪越下越大，我即使有着小蕊的灰色大围巾也顶不过那白色飘飘的寒冷。我不由得蜷缩成一团，但心里却是暖暖的……渐渐地我似乎睡着了，我看见了两个身影——上帝与修罗。
“猫，来天堂吧，天堂白色而圣洁……”
“猫，到地狱吧，地狱肃穆而公正……”
“让我先问个问题吧。”我淡淡地说，“刚刚的那对父女是天堂使者吗？还是地狱使者？”
“不是……”他们同时回答，肯定而干脆，“他们只是普通人……”
“那，让我留在他们的世界吧。”我回答，“白色天堂虽然圣洁，却过于冷漠了；黑色地狱纵使公正，却过于残酷了……”
爱，独在灰色人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