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交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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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交恶
油绿的、肥厚的梧桐树叶子郁密地庇荫了树下的一方土地,任凭毒辣的太阳光如何肆虐,也无法穿透这一片伞一样的绿色屏障。树荫下,倚着粗粗的树干支起了可以折叠的移动书架,书架上一排排一本挨着一本地摆满了小人书。摆放着十几只马扎。铺展开三张破旧的竹条凉席。横倒竖歪躺着翻书的,是“梧桐街”那一伙孩子们;坐在马扎上一页一页看书的,是交钱来光顾书摊的人们。泾渭分明。
因为五年的小学留了两次级,作为惩罚,在这个暑假里,耿拥军他妈鲁惠芬,一天只允许他吃早晚的两顿饭;为了肚皮,也为了讨好他妈(能赚到钱就是最有效的讨好方式),改变自己在家里不受待见的地位,他求他家的老大耿国防找人打造了这张书架,又在吴小丁和武子等人的帮助下,从“港务局宿舍”与“梧桐街”搜罗了八、九十本连环画小书,搞起了这个摊位。
郁密的叶丛中飞来了安家的知了,生怯地发出几阵初来乍到的鸣叫声。
看到艾艾推着又又的后脊梁,从街里走了过来,耿拥军连忙从马扎上抬起屁股,嘴里嘘嘘有声地朝躺在凉席上的几个人扬了扬手。离他最近的曹达裕先翻身爬了起来,连拱带蹬地给又又和艾艾争来了一块空地,紧接着光着脚丫子窜到耿拥军跟前,要来掏那只旧书包。
“买几根冰糕招待一下又又跟艾艾吧,”他贼眉鼠眼地瞅了一眼书包里硬币,伸舌头舔了舔还残余着甜味的嘴唇。
耿拥军一头把曹达裕顶出去,一面从书包里抓出一把硬币放在手心中清点着,一面咕囔着;他正处在变声期,嗓音像敲破锣似的难听。
“两根,就两根,没你的份……”
“怎么着耿老三,过河拆桥呀!别忘记我给你弄来了几本书。一共十六本!”
“别忘记我刚才请你吃了几根冰糕,四根!”耿拥军针锋相对地嚷嚷道,把四根手指头可劲地在曹达裕的眼前摇晃着,顺势在他脑门子上给了一下子。
“吵吵什么!拉倒吧,我不吃!”又又不胜其烦地摆摆手,坐到了凉席上。
“要不然……请你跟艾艾吃个冰激凌?”耿拥军硬硬帮帮地在手心里添上了几枚硬币。
“拉倒吧,我跟又又不稀罕让你请。留着吧,留着好糊弄口饭吃。”艾艾老气横秋地插来一句。
“那就……那就以后再说?以后再说吧。”
“抠门!”曹达裕悻悻地坐回到凉席上去,搓起脚丫子来,没得脚气,就搓掉沾上的泥巴。艾艾恶心地看了两眼,忍不住叩起食指在他后脑勺子上来了一记“爆栗”,没等叫疼又给了一记,还想再给;悄悄摸过来的武子抢先下了手。
“干什么!”曹达裕放过艾艾直接对武子叫喊起来。
武子扮出副委委屈屈的模样,耸了耸肩膀头;他也处于变声期中,听起来有些“公鸭嗓”,——说道:
“冤枉人你,看我是只‘软柿子’,想冤枉死我才算完,是不是?”
“明明就是你,装什么装!……”
有一位小伙子看完一本书,交到摊主手里,拍拍屁股走了。耿拥军顺手把这本连环画递给了艾艾,并且眉飞色舞地专门介绍了一番:
“昨天刚去‘新华书店’买的,排了老长的队,最后插了号才搞到了这一本,不叫多买……《醉八仙》,画的全都是功夫,简直是世界上最最好看的小人书啦……”
“对呀,”曹达裕摸着后脑勺子打断了耿拥军的那股兴奋劲头。“又又,上午我看见有辆小轿车把你爷爷接走啦,很高级的一辆小轿车,干什么的?”
“电影厂请又又他爷爷去演电影呢,厉害吧。”艾艾抢在武子开口之前信口开河地说道。“就是不叫你瞎插嘴,怎么的……反正这是在跟曹达裕说话,用不着一本正经地浪费感情……”他这样胡思乱想着。
“真的!又又,是真的吗?”看来武子也不怎么相信从艾艾嘴里说出的话。
“听艾艾胡咧咧。电影厂给我爷爷聂(摄)纪录片呢,聂他练的拳术,没多大意思。”
“那也不简单啊,很不简单……”躺在另外两张凉席上的伙伴们都爬起来往这边凑,但是被武子哄鸡似的又都给撵了回去,他自己却讪答答凑到了艾艾身旁,想要笼络笼络他跟艾艾正在趋于冷淡的关系。
“艾艾,怎么样,最近挺好的?”
“天天都见面,又不是看不着。”艾艾把脑袋扭向别处去,就是不想看一眼这个人。
武子窘得脸色通红,磕磕巴巴地嘟囔着,想找一个目标来缓解一下他在大家面前的尴尬,——自然,曹达裕第一个进入了他的视线。
“裕裕,好青年——来,讲一讲魏国强他姐姐的大白腚是怎么个情况。请你讲一讲吧。”
“武子,你什么意思!”魏国强愤怒地叫喊道。
“别生气呀,国强。事实上不是我怎么着你姐姐啦,是曹达裕跟姬鸿安,他们俩偷看你姐姐上茅房来着……”
“可是你都提过不止一百回啦!……”
“而且我也没看,是曹达裕自个儿偷着看了几眼……”人堆里,姬鸿安的那张小刀把子脸上布满了细汗珠子;他急赤白脸地再一次矢口否认当年的那次劣行,再一次把责任全部推给了曹达裕,再一次把他自己择得一干二净。
“但是你不止一次地告诉我们,说魏国强他姐姐的屁股怎么怎么好看……”武子似乎忘记了艾艾刚才带给他的困窘尴尬,兴头十足地与姬鸿安展开了越来越激烈的辩论。
耿拥军身不由主地朝人堆那里挪过去了马扎。艾艾和又又坐远一些,感叹似的撇着嘴,摇晃着脑袋,——就在脑袋瓜子摇晃向右肩膀头那边的一瞬间,艾艾猛然发现到,从“中山广场”的那个方向,走过来了一高一矮的两个人。
“又又,又又,那个人怎么那么像你二哥呢?”
“我二哥?我哪来的——还真是这个家伙。”又又看清楚了,一扭一扭走过来的那个窄肩膀、水蛇腰、瘦胳膊瘦腿的果然是石谦;跟他走在一起的,是一个大约十二、三岁的胖墩子男孩儿,是张生面孔。
像位神经质类型的女人一样的石谦,领着胖男孩儿,离老梧桐树越来越近了。又又一忍再忍,等到他们俩走到街西口的时候,终于忍不下去了,站起来突然喊了一嗓子:
“喂!站住!”
情绪渐愈高涨的武子中断了他唾沫四溅的挑唆,带领伙伴们一齐来给又又助威,把来访者连吓带骗地叫了过来,然后再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不住冷笑。
“你是……你是又又吧,”石谦毫不掩饰地松了口气,活动了一下紧张的脖颈子。“我是你哥呀,——石谦。”
“管你是谁。说说,干什么来啦。”
“找咱们爷爷。”石谦抬手捏了捏鼻梁骨,一张与他的身材很不协调的大脸盘上,鼓起了一片冒着白头的粉刺疙瘩。“爷爷在家吗?”他把眼睛眯成了两条缝,因为他忘记了戴上那副近视眼镜。
“先告诉我,找我爷爷有何贵干。”
“什么态度……说给你听听也无妨,”石谦揽了揽胖男孩儿的肩膀头,“这位是我的表弟,大舅家的,他想跟爷爷学武术。哎,论起来你该叫他表哥呢,”
“打住。收起来你那套‘表哥表弟’吧,我爷爷不在家,现在——你们忙自个儿的去吧。”
“听见没有!快忙去吧!”
“对,哪儿凉快哪儿去!”
“你、还有你们,凭什么对我耍横?!我来找我自个儿的爷爷,关你们什么事?!”
嗅到了紧张的空气,“梧桐街”的孩子们亢奋起来了,他们精神抖擞地簇拥在又又身后,有的不忘抄起只马扎来,时刻准备着。交钱看书的那几位,忙着把图书还给摊主,但是摊主手持一只最大号的马扎,比哪位同伴表现出的那副严阵以待的架势,都要夸张,都要张狂。
“好,好好好,我不和你们这帮人计较……我走总成了吧,我——咱们走。”石谦畏惧了,抓住他表弟的一只手,想要就此撤身。
曹达裕耳朵尖,更因为对刚才所处的被动局面心有余悸,打算着借机讨好讨好又又,以便过后得到他些许援助,于是凑到又又身前,添油加醋地说道:
“那个胖子骂你呢,我都听见啦,还拐带了你爸妈跟爷爷,全是脏字!又又,你就这样便宜了他吗?”
“打他个鸡巴操的!”不知道是那位吆喝了一嗓子(好像是耿拥军);好几个人影一齐扑了过去,马扎碰马扎地抡起来了……
“只打胖子!姓石的别动!”
有了又又的这声叫喊,伙伴们认准了那个胖男孩儿,混乱地殴打开来……石谦吓得脸色煞白,远远地躲到墙根那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打!往死里打!……”
“敢跟‘梧桐街’的人叫板……”
“打破头啦!打破头啦!”
“打他!照没肉的地方打!比如波棱盖跟脚脖子……”
又又根本插不上手,正因如此,冲动的热血离他的脑袋瓜子也就远了一些;他看到七、八个同伴群殴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越来越觉得于心不忍了……
“住手!!”随着他的一声大喝,同伴们骂骂咧咧地收了手,张狂地拉着架子,退到了他的身后。
满脸血迹的胖男孩儿哇哇大哭着坐了起来,抹一把和着血污的泪水,去寻找石谦的人影。又又看明白了,指了指把后脊梁贴在东墙根上的石谦,叫他:
“过来!扶起他给我滚!再来还打!”
“再来还打!打他个狠的!”
“滚!小鸡巴操的……”在一群“胜利者”的恐吓声和欢呼呐喊声中,石谦战战兢兢地走过来,搀扶起他的表弟,灰溜溜地狼狈地一瘸一拐地走远了。望着远去的那两个蹒跚的背影,武子把牙床咬得都隐隐作痛,恨不能追上去,再狠狠地抡上它几马扎。
翌日。上午。一群蜻蜓掠着地面飞到“梧桐街”里来。太阳光芒时不时被从西方移动过来的厚厚的云层遮挡住。空气的湿度与低气压令人憋闷烦躁得难以忍受。
闲在家里的大人们走出了家门,走出臭气熏天的天井,三三两两地结成堆,在院门洞里,在石板铺面的街道上,支起来马扎,搧起来蒲扇、纸扇,还有硬纸板这些能够制造出凉风的工具,或打打扑克、下下象棋,或把抱怨当作闲话,苦哈哈地感受着一点点偶尔刮来的小风。似乎只有男孩子们的心情是由衷快活的,他们一个个手拿扫帚或者上衣,大汗淋漓地穿梭在大人们留出的一趟过道上,从街东跑到街西,再由街西跑到街东,追着捕捉蜻蜓。
从昨天上午走后,到现在石老爷子仍未回来;听说他要在外面忙上两三天才能脱开身呢。从107户大敞着的家门中可以看到,屋里所有的窗户都被打开来,嗡嗡响的落地风扇(这件电器全街里仅此一件)的风翅子,呼呼地旋转成了一个抖动的圆圈圈——即便这样,还是那么的闷热。
范四宝和又又、艾艾陪着水月桂,排成两行,坐在电风扇吹出的凉风里闲聊打发时间,从天井中扑入的恶臭秽气,仿佛正在洋洋得意地告诉她们和他们:在这个地方,在这种天气里,绝没有什么惬意可言……
就在范四宝认为她该起身去饭店忙活、还未抬起屁股的这会儿工夫,满头大汗的武子光着膀子,神色惊慌失措地跑到天井来了,他那瘦骨嶙峋的胸脯内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似的,上气不接下气地叫喊开了:
“又……又又!快……快……快要命啦……”
艾艾和范四宝不分先后地跑出门来。艾艾跟他妈一样拉着脸子,背起来一双手,看着武子哈着腰,汗淋淋的像只出水的虾米一样在那里大喘着粗气。
“不、不好……不好啦——又又、又又他二大爷——带着一……一帮人——杀过来啦……”武子用两只手比量了一段长度。“一……一大帮子……”
又又牵引着神态从容的、已经完全丧失了视力的水月桂慢慢地迈出门外。
“又又,你惹祸了吗?”水奶奶语气平定地问道。
“没事。水奶奶,我先扶你回家吧。”
“是,水、水……水奶奶,”武子总算缓过来了这口气。“没事,真的没事。”话这么说,人却无暇再去顾及什么了;又又和艾艾的出现让他一瞬间壮足了胆气——他勾起一根小拇指,把它含到嘴里去,一挺脖颈子发出了尖利悠长的一声口哨——
很快,在街面上的那群伙伴们,拖着扫帚,甩着上衣,或用嘴唇衔着、或用指头缝夹着蜻蜓的翅子,蜂拥跑进天井来了,把一趟天井面积占据去一多半。跟进来两位大人,扫了几眼后又走出去了。
武子叉开两条腿,有力地挥舞着拳头,模仿电影里的某个片段,向同伴们喊话:
“昨天吃亏的人杀到我们的家园来啦!这说明什么?说明敌人仍不算完,他们仍不算完!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办呢?大伙说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誓死保卫‘梧桐街’!”
“打回去,把他们打回老家去!”
“这儿就是侵略者的坟墓……”孩子们乱哄哄地叫喊一通。比一比谁的嗓门更高亢。几只蜻蜓得以逃脱,惊旋着向天空拔高飞去。
“耿拥军呢,怎么没见他人呢?”
“拉肚子跑茅房去啦!”
“哼,懒驴上磨屎尿多……”
势已至此,又又轻轻拨开水月桂抚摸着他一侧脸颊的那只温和与关切的右手,大声说道:
“更正一下,不完全是敌人,——总之凡是姓石的一律放过,其他人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格杀勿论!……”伙伴们群情激昂地喊出的口号戛然而止,一个个躲躲闪闪地朝臭烘烘的粪坑那边退去,忽然像受惊的鹿群似的一哄而散,眨眼间没了人影。
石景盼与井菊如带领五位凶悍的青壮男人,气势汹汹地闯进了天井,给井菊如的侄子讨公道来了!就是要人多势众!就是要气势汹汹!——以防这家老头子逼迫他二儿子犯下“忤逆大罪”;震慑,就是最有效的办法!
一位五大三粗的男人面目凶狠地踢开丢弃在地上的一把扫帚,他挣了挣红背心的下摆,好把胸前毛茸茸的胸毛亮给别人看,挤到前面来给姐姐、姐夫助威。井菊如欣赏了一下这位弟弟彰显出来的彪悍气势,把一只手叉在腰上,分劈开两条腿,像圆规那样站站稳,凶巴巴地叫喊道:
“石双!你给我滚过来!”
“谁叫石双?谁?石双,石双!院里有这个人吗?”艾艾仰起头来乱嚷嚷着,实际上是畏惧跟这伙人对上目光——可是,总不能也像那伙同伴们一样撒丫子逃跑吧。
“是老二家的吗?”水月桂把眼睛略微抬向天空:自从失明以后,凡是要表达她的友善和热情,她就会向光明的方向看去;反之,则会垂向地面。
“水……那个谁,我想请教请教你,石双如此的劣迹斑斑,是被什么人溺爱的呢还是教唆的呢?”看到老头子不在现场,石景盼壮起了胆子,阴阳怪气地帮爱人来对水月桂发难。
水月桂浅浅一笑,从容而又安祥地摸索着把一只手搭在了又又的肩膀头上。
“景盼也过来啦?到底发生什么事啦?走,咱们回家坐下来说话。”
“回个屁家!一个狐狸窝,我们还嫌沾身上狐臊气呢!”石景盼的一位外姓亲戚放肆地侮辱说道。
水月桂皱起眉头,把脸侧过去,眼睛垂向地面:
“你是哪位。说话是不是应该积点口德呢?”
“跟你一个勾引人家老爹的骚狐狸精还讲个屁口德……”
“喂,我说瞎子,搞‘破鞋’有瘾是吧……”石景盼的这帮外姓亲戚开始起哄,开始污言秽语来辱骂水月桂。
里院里的邻居们似乎都出门去了。好像二楼上,武子他奶奶的身影在楼栏杆前闪了一下子。
“不许骂我水奶奶!”
“小王八蛋,等会儿有你好受的……”
“景盼,”水月桂把又又拽到怀里,不许他挣脱;她的身体在轻微地战栗着,但是依旧保持着她那庄重的从容;这派不可侵犯的气度,使石景盼和井菊如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心怵。“这都是你领来的朋友吗?领他们到这儿就是为往我身上喷这些肮脏的唾沫吗?”她不卑不亢地把话说完。
范四宝再也听不下去,走过来,在脸上挂了一副似是而非的笑意,说道:
“按说我不该搀和你们的家事……不过,景盼啊,不管怎么说,在名分上她也是你的娘呀,不好这样,对不对?”
“你他妈算干什么的!滚一边去!”
“也甭滚啦,打她!”随着话音,两位壮汉很有默契地齐扑过去,各给了范四宝一记大耳刮子。
“敢打我妈——”艾艾一刹那忘记了畏惧,钻过来照准其中一人的小腹就是一拳;人家躲都不躲,劈头盖脸地挥来一巴掌,打得艾艾踉踉跄跄倒退几步,一屁股摔坐在地上,脸蛋子被鼻血染开花了……范四宝看到儿子吃了亏,破口大骂着,发疯一样冲过去抓挠撕扯,被人一脚踹中了小腹,哈着腰一下子矮下去半截。
艾艾咬着牙爬起来,把血星子甩得四处都是,鼓足一口气想去反扑——一个人影比他更为快捷地扑了上去——是又又——当即被三、四位壮汉一通痛殴打倒在地,把半颗被打碎的牙齿和着鲜血吐到了地上……暴力发生了!滥施的暴戾之气转化成一下又一下的狠狠击打……还是不见一位邻居前来劝架、说句好话……
“住手!冲我来呀!不关孩子们的事,冲我来!”勇敢的水月桂摸索着向这伙如狼似虎的壮汉走去……
“水奶奶!水——奶——奶!”
没有人发现武子在什么时候溜进了107户门里,他一双手里各握住一支长枪与一把柳叶刀,贴着一户户门板接近了又又,仓皇地把枪杆往又又面前一送,撒开手躲到一根楼柱的后面,这才敢叫出声:
“又又,接着!”
又又把枪杆抓到手里,就地一个翻滚跃起来了,抖出个枪花——笔直并精准地刺杀出去——噗——半截枪头扎入那位长着毛茸茸胸毛的壮汉的大腿肌肉中——往后一纵跃,带出了一注血箭!这位壮汉惊恐和不相信地圆睁着眼睛,一头扑倒在地,嗷嗷地打起滚来了。
又又收回长枪,心跳加速地站住脚跟。除水月桂之外的一众人,都惊愕地张开了嘴巴,脚下像被钉子钉住一样,一动不动。
艾艾突然有了反应:他抬手抹了一把鼻血,窜过去从武子的手中抢下柳叶刀,返回头朝殴打范四宝的那两个人冲了过去;两位壮汉毫不迟疑地往院门洞那边跑去,在门洞旁的柴火堆里捡起根顺手的木柴,转回身来追打艾艾。
“又又!又又!帮帮我……”
看到艾艾一面招架一面后退,又又打了个激凌,一抖长枪跑过去解救——孩子毕竟是孩子:两个人被加入打斗的大人们追打得连连后退,往公厕一角退去……范四宝刚抄起邻居门前的一只脏水桶,立刻被石景盼和他的一位外姓亲戚摔倒在地,被石景盼像骑马一样骑在了后背上,动探不得。井菊如一面给她那位长胸毛的弟弟用他的红背心包扎伤口,一面按捺不住地扯着嗓子指挥其他的哥哥弟弟们:
“从侧面打他!赶到茅房里去,红缨枪就不好使啦……”
“水奶奶,又又在这儿呢……”武子沙哑着声调把水月桂骗到了楼柱后面,哆哆嗦嗦地在心里想道:“不管怎么说我救了一位重要人物,过后估计能说得过去吧……”
“又又在哪儿,在哪儿……快喊人呀——”
“对呀,水奶奶!”武子暗暗地喊了一声好,并且暗暗地找好了逃跑的出路,从楼柱后面探出半个脑袋,扯起“公鸭嗓”不惜余力地叫喊起来:
“‘梧桐街’的!帮把手啊!当乌龟的小心窗户玻璃啦!帮——把——手……”
只片刻,街面上响起来敲打脸盆、铁桶的聒噪声,许多人在呐喊:
“外来的一个不要放过呀……”
“堵住他们!堵住他们!……”整条街乱成了一锅粥。
震慑住外来闯入者,赢得了时间:“港口路派出所”的十几名民警与民兵闻讯赶到了,拥进四号院天井,制止了这场愈演愈烈的械斗……
当天黄昏时分,石老爷子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从派出所把鼻青眼肿的又又跟艾艾,还有一路上叫骂不停的范四宝接回家里来了。老爷子只说了一句话:“俺又又,往后……甭跟俺练拳啰。”说完就独自走出门去,消失在天井中。
也是在这天晚上,曾经发誓不动家人一指头的他,铁青着脸色闯入石景盼家里,一言不发地痛打了儿子一顿,连家里的女人,井菊如,也挨到两记重重的耳刮子(两面腮帮子像患上了“痄腮”似的),随后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