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魑魅之匣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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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魑魅之匣二
九十二、魑魅之匣(二)
面前是堆积如山的待阅奏章和参考书卷。占据了大半章书案。也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似乎只是突然间。悬月就这么忙碌了起來。忙着审改各州各县呈上的文案。也忙着学习掌理一国的朝政。忙到沒有闲暇去想过去、现在。还有未來。
即使身为预言中的临世神女。她也未曾想过涉足朝政。掌控这个国家的未來。她只愿坐个旁观者。替史官、替无法亲见的后人好好细看这滔滔历史沧浪。可是。她永远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返抵帝都后。她便被龙帝一纸诏书宣进了腾龙宫。
那个含元殿一如她记忆中的冰冷。端坐在高位上的龙帝却不再两年前的模样。那时的龙帝虽是年过半百。却依然不乏一代霸主的英姿。而现在的他。有着松脱的皮肤。夹了银白的发。半睁的眼中是藏不住的疲惫和掩不住的衰老。她可以依稀感觉到。那属于他的生命火焰正在渐渐熄灭。
现在的龙帝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还是一个孤单又寂寞的老人。他有着二十四位帝妃。却沒有一个是他真正的爱人。他有十五个孩子。却沒有一个是他疼爱的至宝。他的一生得到了平凡人所期望的一切。却也是什么也沒有得到。
她突然觉得高高在上的帝皇其实是个很可怜的人。一个什么都沒有的可怜人。可怜到几乎让她忘记他加注在重楼身上的磨难。忘记霁阳是如何死在自己的眼前。
可是。也终究只是几乎而已。
下一刻。察觉到她气息的龙帝抬起了眼。一双虎目即使浑浊也充满了王者的霸气。
“我皇万岁。”她不堪那视线中的压力。曲了膝。磕上冰冷的地面。
“月儿啊。你是个好孩子。”龙帝沉沉地开了口。“你是朕最骄傲的孩子。”
她浑身一颤。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从來都不是他的孩子。即使她的名字曾被载上天家玉碟。那又如何。悬月这个名字。本就是个虚假。他确实很疼爱她。也只是因为她是他手中一枚很重要的棋子。
可是。现在这个王朝的最高统治者。却称她为他的孩子。
这让她觉得惶恐。也觉得好笑。
“月儿啊。朕老了。也累了。”一片沉默中。龙帝又开了口。“朕十八岁便登基为皇。到了这个年头。对于这个国家。朕已经无能为力了。”
她仍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月儿。朕也对预言无能为力了。现在。朕把这个天下交给你。”龙帝扬了扬手。身后的高全手捧一精绣七彩龙凤的锦盒走至她的面前。“自今日起。悬月之名重返天家宗谱。再为摄政长公主。赐住翠微宫。统摄三宫。掌理朝政。”
龙帝确实老了。但还是一只随时可以噬人的老虎。也许折了利齿。也许钝了利爪。但他始终是兽中之王。
他是给了她一位皇女梦寐以求的权利和地位。却也是给她上了一道更沉重的枷锁。一道将她与重楼区隔开的枷锁。
无论血缘究竟如何。她已是名副其实的皇女。和重楼。是真正的兄妹。道德伦理让他们永远生不可同寝。死不可同穴。
如今就连相爱也是不允许。因为心中的情不自禁只会让两人痛苦。
她轻叹一口气。合上手中书卷。揉起胀痛的额际。
“公主。若累了。还是上花园走走的好。”陪她闷在屋里头大半日的葵叶建议道。
现在的日子对悬月來说。可能远比在灵山院的日子还要來的辛苦。那时累的是身。现在累的却是心。若是连心都累了。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支持一个人继续走下去。
“也好。”悬月笑应她的提议。对此刻的她來说。她确实需要花朵的颜色和芳香來松弛一下紧绷了许久的神经。
“臣倒以为。公主还是该以国家大事为重。”伴着那低沉好听嗓音而來的是一道颀长的身影。來人有着清雅俊秀的容貌。有着夏日午后凉风般的笑容。那好看的唇角只是随意勾了个弧度。就顺道勾去了屋内一票宫娥的芳心。
“这话。我倒是该提醒一下云太傅。”见多了天家几位兄长的好相貌。云雁落的倾城之姿于她倒也不是太震撼。相较于其它宫人满面的娇羞之色。她则是不以为意地捞杯轻啜。“身为摄政长公主的太傅。云先生是该时时在悬月身边提点着。这下擅自离了半日。是不是该悬月提醒云太傅要以国事为重。”
云雁落“呵呵”轻笑着落座。为她越发厉害的伶牙俐齿。有些让他招架不住啊。
“公主无须这般防着我。雁落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介平民。沒有撼动天地的能力。”
闻言。悬月金瞳微眯。半抬起右手。葵叶便已会意。福身行礼。顺势遣退留在屋内伺候着的宫人。
“我也不会让你动摇这片山河的机会。”她起了身。绕过桌椅。走至他的面前。两手按住两边扶木。倾了身。凑近他的面前。紧锁他幽深的黑眸。不让他有闪躲的机会。“不要打算扰乱些什么。”
“你还是认为我就是龙帝的长子。”他挑了挑眉。肯定地说。
“你不是。”
“我不是。而你也相信我。若不是。你大可以将这两块碎玉交给龙帝。”他淡笑一声。以指勾出她颈项上圈着的红绳。“这也是你的愿望。不是吗。交出我。便可以结束这一切。”更重要的是。若是他。就足以保证重楼以后的安全。
他想她早就明白了。他云雁落。不过也是重楼手里的棋子罢了。
“我只是不想如了你的愿而已。”她拍去他驳礼的手指。退了身。冷道。
她自然明白解铃还需系铃人。只是龙帝会就此罢手吗。他对重楼有着莫名的恨。那样的恨怎会让他放心重楼站在沒有他的朝堂上。放心这根刺一直戳着他爱子的心。更何况。他远比任何人清楚。重楼这个火药的威力。
“我的心愿。可是连我自己也不清楚哩。”他折叠了两腿。支着颊。随意定在一点的眼看起來有些悠远。
“有人会沒有自己的心愿。”他很成功地转移了话題。让她沒再继续怀疑他的身份。估量着他的危险度。
“我。”他笑指着自己。站起了身。走到桌案前。拍了拍那只放了她印玺的锦盒。道:“不过小时侯还是会希望自己手上的盒子会是一只魑魅匣。”
“魑魅匣。”很新鲜的词。
“在我家乡有个传说。若是得了魑魅匣。匣中鬼魅可以替你完成一个心愿。但是。”他顿了顿。笑勾起薄唇。“但是。代价是你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