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顽石点头探春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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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顽石点头探春受命
宝玉一步跨上廊子栏杆立在那里嚷：“都住手！住手！这抄家的还没来，你们反是自己先抄捡上了？”
为首的婆子过来陪笑了说：“宝二爷，我们是奉了大老爷和我们太太之命来的。”
她看着宝玉的笑意里有些不耐烦和幸灾乐祸。
宝玉问：“你们琏二奶奶人在哪里呢？”
婆子死鱼眼一翻撇撇嘴说：“二爷是问琏二奶奶呀？哎，怕是担惊受怕的忙了这两日，吓掉了魂儿，如今身子不稳，卧床不起了。”
“凤姐姐病了？”宝玉皱眉问，如今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了，如何的凤姐姐也累病了？以往这边府里的事儿都是凤姐姐替太太把持着，如今太太六神无主了，凤姐姐可巧也病了。
黛玉轻轻牵牵宝玉的衣袖，用手掩口递他个眼色，又带了宝玉的目光扫一眼那些被婆子们捧着的古董器皿，解语能言的眼睛望着宝玉，待他出马。那目光里满是鼓励和信赖。
宝玉点点头转身对婆子下人们道：“你们去回大老爷和大太太去，这边的事儿，皇上那边还没个定论，不急了如此。欲盖弥彰，反是要牵累了大老爷。”
说罢，扫一眼众人对了周瑞家的吩咐说：“还不让人把东西如数抬回原地，数数少了什么？难不成糊涂到不知道这府里的东西早已造了册，若是老爷犯了事儿皇上派人来抄家时，这些东西若少了一件，都是窝藏算转移犯官赃物，同罪论处！”
一句话慌得东府的人飞奔散去，剩下院里的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东西歪七扭八的也不及复原，就摆了一地。
周瑞家的忙叹气吩咐众人拾掇东西放回屋里，宝玉、黛玉、探春三人面面相觑。
黛玉说：“凤丫头果然是个聪明绝顶的，如今的情势，她还算仗义。若不病倒，日后她如何有脸见二舅母？”
黛玉直言快语毫无遮拦，探春恼道：“真是可恨之极。大难临头，兄弟贰心。若是大老爷真是上表替爹爹去请罪伏法，可就坐实罪名有口难辩了。”
黛玉接着话附和说：“内外都不该就此乱了分寸。横竖还没到山穷水尽之时，还可以四处斡旋。只是这府里须得人去打理，不要后院失火才是。宝玉尽可以去拜访些昔日的亲朋好友谋些通融的门路。”
三人面面相觑，各自寻思法子。
探春自告奋勇说：“如今老太太、太太、大嫂嫂、二嫂嫂一应管事的人都病倒了。看来我也义不容辞，就临危受命担起此任料理府里的内务。二哥哥但可吩咐下去，这府里的内务，我来打理调派，稳住后方。二哥哥抽身去外面活动营救老爷。”
宝玉感激地点点头，却又有些犹豫的问：“三妹妹，你可以吗？莫不如喊了宝姐姐一同来帮你?”宝玉甚至黛玉平日是个清心寡欲不食人间烟火的，这些事儿只能交给探春。探春虽然是纤纤弱质女流，一颗心却勇敢坚毅胜似男儿。但是她人单力薄，若多个想事儿周全的帮辅她更是妥帖。
探春宽慰说：“倒也不必。如今人人自危，虽然宝姐姐没有退却，但爹爹的案子未明，如何好牵累她？若日后殃及池鱼拖累到她反是过意不去了。”
宝玉思忖探春的话也不无道理，于是
点点头默许。
宝玉吩咐下人齐集在庭院里，目光扫视一圈渐渐聚拢的黑鸦鸦人群。他坐在太师椅上慢悠悠地咂口茶，缓缓地说：“老太太和太太身体抱恙，无法打理府里的内务。自今日起，府里的一干事物我来做主。平日里的吃穿用度，琏二奶奶平日打理的，如今都由三姑娘帮衬**奶去打理。这边的钥匙财物若要支取，都需经三姑娘点头那了对牌才可支取。”
众人有些吃惊，窃窃私语，偷眼彼此互望着。都知道若平日里太太卧病，横竖有大少夫人李纨协助料理府里的事儿。李纨心xing平和，为人厚道，对下人很少苛责，反是逢好必奖，逢过未必罚。所以下人们摸透了她的xing子，平日里敷衍搪塞的多些。
如今府里大乱，琏二奶奶抱病不出，**奶是个温顺可欺的，却偏偏添了一个探春三小姐，虽然是个未出阁的小姐，但是她的厉害平日众人也有耳闻，多少提防了提起了神儿。
探春接过花名册，信手翻了几页，也不说话，婆子丫鬟们屏住呼吸，静静等候，随着等待时长，心里反是不安的突突乱跳起来。
探春轻轻嗽嗽嗓子，慢悠悠字字清晰地对众人说：“我年轻，才掌事儿，若有不周之处诸位妈妈姐姐们包涵。”
众人一听，长舒一口气，都赔个笑脸连连说些奉承话。
探春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望一眼宝玉点点头，又对众人说：“我虽平日是个平和恬淡的，但心xing也同琏二奶奶差不离，都是眼里揉不得砂子的。若跟了我，事事不得懈怠，若是寻出什么不是来，怕是八辈子的老脸也就没了。不过如今府里有事，鸡犬不宁的，想是你们各自有些心思，我倒也防备了这个。”
说着一拍手，小厮们抬来一个红木箱子，打开来看，都是串串黄灿灿的铜钱，足有五百贯。
宝玉斜倚椅子托腮道：“若有人觉得三姑娘的话不合心思，留在贾府耽误了诸位前程，勉为其难了，我也不强留，去取了两个月的月钱当盘缠离去就是。只是出去了，就不要想是再回来！”
众人寂静一片，沉默片刻，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良禽择木而栖，人之常情，也不必难为情。”宝玉道，嘲讽的目光扫视一周，终于有人颤巍巍的上前禀道：“婆子我本是受了太太的恩德，一心要留下来的。只是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不敢沾惹官非的。”
宝玉也不同她赘言，摆摆手，焙茗奉上两吊钱，打发了她下去。
“还有谁？”宝玉问。
过不多时，又有几人上来，有的陪笑好言解释，有的落泪哽咽难言。无论喜的悲的，宝玉都拿钱打发了。
“府里还有许多家生子，世代在府里的奴才。若是想寻个他路，也不妨，我可以代为引荐去旁的府里。大老爷和东府珍大爷那边，还有王府、薛府，若有福气的，北静王府甚至十三皇子府我都可以代为周旋。也不枉主仆一场，不负贾府平日宽厚待下人的门风。”宝玉目光中流露出轻屑，唇角一提，衔了一痕笑意
鸦雀无声，也无人敢应。过了一阵子，宝玉又问：“若是没有再要走的，就自当情愿留下来同贾府共度难关，听三姑娘调遣了。你们也
不必心慌，若是日后老爷的案子平冤昭雪，少不得你们的奖赏犒劳。”
众人连连称是，鸳鸯、晴雯、彩云等几个在贾府自幼长大的丫鬟已经哭成了泪人儿抱做一团。
“都不必哭了，还不到哭的时日。如今各个振作起来，各司其责。我抽调二十个婆子，分作两班，每日在府里巡查上夜，照管门户，查火烛，看门户。不得有误！”说着让焙茗清点人名，点到者立去一旁。
探春看看花名册又说：“林妈妈。”
林之孝家的忙上前屈膝应承。
“这些人就归你管，日日仔细查着。园子里府里若有偷懒耍钱，吃酒闹事儿的，立刻回禀。若你失职，也不要怪我没情面。日后依着二奶奶昔日的老规矩，逢了府里有事儿，卯正二刻这里点卯，巳正吃早饭，支取银两物件要见兑牌，晚间上夜的交明钥匙。”
探春字字清晰，宝玉都听得佩服，心里暗自想，还是没看错三妹妹。
探春又吩咐周瑞家的，逢了荣府的世家之交，若有什么升迁婚丧喜事，贺吊迎送的都归她张罗，不要对外失了礼数。事情分派下去，探春又让她们一一的重复一遍，觉得没有差错，才让众人散去。
待众人散去，探春长舒一口气，再去看宝玉时，兄妹二人会意的一笑，无限言语尽在不言中，始料未及还会有并肩作战的时日。
宝玉如今也是信心百倍，心想时危见勇士，自己总不能逊于三妹妹一个女流之辈吧？
于是他安抚黛玉莫慌，自己吩咐人备马出府去寻十三爷。如今的情势，怕是除去了十三爷承征，再无人能帮他救急。
宝玉带了焙茗、锄药等四名小厮，出了府门一路向东，绕过了市集左右看看无人留意他们，这才猛然拐进一个巷子，沿了路向南行，左拐又折，过了河边来到十三爷府的后墙。高高的红墙威严而立，依稀银杏古树叶如烁金在高墙上，三两只雀儿高低鸣叫，忽而扑啦啦的振翅飞走。四周一片幽静，宝玉的心倒也平静许多，他递了焙茗一个眼色，焙茗上去叩门。
开门的护院探出个头，听说是荣国府的贾二爷，就不冷不热地吩咐一声：“候着！”
宝玉一听，有门儿，十三爷该是在府里。
他踱步在门口等待，时而仰头望天，时而擦掌望地，大致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院门嘎吱吱推开了，探出半个脑袋。是小德子。
宝玉忙大步上前迎了道：“德公公，十三爷可是得暇？”
小德子半个身子出门，四下望望，眉眼皱去一处为难道：“宝二爷，您就别再过来了。您害得我们十三爷还不够惨吗？如今皇上把十三爷传进宫里伴驾伺候着，这些日子就住在宫里，不回府了。”说罢唉声叹气摇头无奈。
宝玉闻听，一颗心都凉了，心想莫不是皇上为了推进父亲做考官的事儿埋怨责怪十三爷了？心里千百个歉意，却仍是不甘心地问：“那，如何能见十三爷一面？或许，不如德公公替我递个条子进宫给十三爷？”
话音才落，惊得小德子面如纸色跺脚道：“哎呦，奴才的宝二爷，就饶了奴才留下脖子上这吃饭的家伙吧。太监捎带条子入宫，可不是要乱棍打死砍头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