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体版 繁体版 第23章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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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孙小泉借市上后最先认识,关系发展得最快的还要数司机吴焕良。林业局车多,司机虽没明确固定下来,但吴焕良除了特殊事,一般是专为陈局长开。吴焕良年龄不大,三十挂零,比孙小泉就大那么几岁,却是上过战场,从部队转业到林业局的,驾车的技术非常棒。吴焕良人精明,一有机会就擦车,不论什么时候,都给人一种纤尘不染的感觉。这样的人特别适合当领导的司机,领导当然也喜欢这样的人。吴焕良的妻子在济北区,虽说离市上也就是个四五十分钟的路程,可晚上也难得回家,司机,特别是领导的司机向来就是个被动的职业,随时听候领导传唤,一声令下,说半夜出车就半夜出车。

两个人都住局宿舍楼,离得又近,晚上吃罢饭无事,不是他到小泉房子来,就是小泉到他房子去,去了说闲话,闲话说得无趣了就下棋,吴焕良的棋臭,精神却好,屡败屡战,绝不悔棋,这点极被小泉看重,小泉的棋说不上多好,可他最看不起悔棋的对手,落子生根,下棋就讲究利索,如果黏黏糊糊,这棋赢了也没意思。

小泉第一次被陈局长召见就是吴焕良用车送过去的。在车上吴焕良对小泉说:“我给陈局长开了几年车,他可从不在家里接待人。”吴焕良是无意这样说的,小泉听了,心里咯噔一下,随之便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任何公事,如果在家里谈,就有了私事的味儿,就大于公事本身了。

车离陈局长家二十多米的地方过不去了。吴焕良把他领到陈局长家门口后就回车上去了。孙小泉小心翼翼地敲开门,开门的是一位姑娘,打扮得虽不艳丽,人却很耐看,特别是两眼睛,水汪汪的,看样子,像陈局长家的保姆。

“请问,陈局长在家吗?”小泉问得极礼貌,礼貌得都有一点怯生生的感觉。

“在二楼。”姑娘说罢,将小泉领到二楼。

“姑父,有人找。”姑父,不是保姆,小泉有点吃惊。

“陈局长。”小泉声音绵绵地叫了声。

“小泉来了,坐,梨,自己削一个吧。”陈局长指指果盘,热情地说。

小泉本能地从果盘里取了一个,又放了回去。

“怎么样,习惯吧?”

“习惯,就是觉着事儿有点少。”

“事儿少还不好办,自己找事儿不就多了。你喜爱读书学习,事儿少,不正好多学点东西。”

“那当然,市上订的报纸杂志比县上多多了,特别还有许多业务方面的藏书,查个资料什么的比县上方便得多。”

“这不正好合你的意,年轻人,多学点东西,就多一些机会,古人说书到用时方恨少,这体会我有,前些年还学了点东西,这几年,忙于公务,能拿起书的日子少了,觉着自己的知识有点老化,开始被淘汰了。”

“陈局长这样说我可就无地自容了。你是全市公认的学者型领导,领导水平和业务水平全市一流,你都这样说,我就更加惭愧了。”陈局长的话让小泉非常感动。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这都是大家高抬我,自己的半斤八两我知道,就那邯郸学步的两刷子,几下就露馅儿了。有些事,自己想用心点到底还是没时间。”陈局长说时,顺手拿出一份材料,“这是办公室申主任帮我写的在全省林业工作会议上的发言,你帮我看看,怎样?”陈局长将材料递到他手里,“不过,最好不要让申主任知道。”

小泉忙站起来,双手接过材料,就像接受了一个庄严神圣的使命,以至于走出陈局长家时,心里有种激动不安,有种沉甸甸的感觉。

“你帮我看看。”孙小泉反复玩味着陈局长的话,他不知道这看看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用申主任的材料考他,还是他对申主任这材料另有看法,不过,不管是哪种动机,他都得慎重对待。

借市上后,除了陈局长,小泉第一个崇拜的人就是申主任,申主任无论从气质到工作水平都让他感到一种新鲜和新奇,这是在赵田地身上永远都不会有的。可现在,对申主任的怀疑,其实就是对他崇拜的一种怀疑。

他反复看着,研究着申主任的材料,从高高在上的崇拜,到近距离认真细致地观察,再到从容镇静地审视,申主任驾驭公文的熟练程度让他敬佩,遣词造句功夫让他着迷,对官话、空话、大话的巧妙套用让他称奇。但申主任也有他的软肋所在,就是整个材料新意欠缺,创新不够,对工作平铺直叙多,对特色工作强化和挖掘少。到最后,他竟得出了一个大胆得连他都觉着有点可怕的结论,陈局长这材料带到省上,作为发言恐怕很难出彩,很难引起反响。

问题已经发现,但要在申主任的材料上勾画修改,他既没这个勇气,更无这个胆量。他想,陈局长让他看看,又没明确说让他修改,万一斗胆修改,得罪申主任不说,还会给陈局长留下个狂妄和不知天高地厚的印象。干脆,看法记在心里,一字不改,另起炉灶,自己再写一篇,揣摸揣摸陈局长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千万别一失足成千古恨。这样想时,他吸取教训,扬长避短另写起来。

第二天是星期天,他叫上吴焕良。司机对领导以外的人用车非常**,有人嘲讽说领导的小车就像领导的妻子,自己咋跨咋骑都行,别人绝对不得染指。既然妻子保不准什么时候也红杏出墙那么一两回,车当然也没锁在领导裤腰上,偷偷拉几个野客的事也就在所难免。听说是去陈局长家,吴焕良二话不说。吴焕良的优秀就表现在口紧,看见装成看不见,听着装成听不着,可啥事别想瞒过他。

到地方了,吴焕良依然车里打盹看车,小泉一人去了陈局长家。

“怎么样?”陈局长单刀直入,这让孙小泉有点始料不及,各种考虑到的情况中单单忽视了开门见山这种情况。

“我,怎么说哩,申主任是我的前辈,写公文的水平我暂时还是望尘莫及,不过——”孙小泉拉长尾音等陈局长接下去,在陈局长的心机未明之前他是绝对不敢轻举妄动的,没有比领导的心难揣摸的,也没比领导的心变得更快的。

“不过怎样,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这是历史的必然,如果没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历史就不光是停滞不前,怕还要后退了。”陈局长笑着说。

没想到,又一个没想到,没想到陈局长的态度这么鲜明,不藏不掖,这让莫衷一是的孙小泉简直有点大喜过望。

“这材料从语言到体式应该说基本没啥挑剔,作为全省的经验交流材料该写的已经面面俱到了,但问题——”孙小泉停顿了一下,等陈局长接招,可这回,陈局长没有接,静静地盯着他,开弓没有回头箭,错对只能冒昧说出来了。“但问题恰恰就出在面面俱到上,面面俱到,平分秋色,却是把咱局里几项特色工作没有突出来,掩埋在其他工作里面,因而,多少缺少点特色。”孙小泉说完,表面平静,内心忐忑不安地望着陈局长。

陈局长听罢,头靠在沙发后背上,沉思良久,小泉就没底了,“我说的可能不对,没完全理解申主任的整体构思,在公文写作上,我刚刚人手——”

“不。”陈局长突然打断小泉的话,“问题就出在蜻蜒点水,重点不突出上。写了工作,但没写出我们的特色。这公文放到全省任何一个地州市都能用,林业工作大同小异,从大的方面讲就这么多。这就是申主任公文的老到处,咱们各科室站所的材料都有这种毛病,放之四海而皆准,就是放咱局里不准。依你看,这材料咋改才好?”陈局长说罢,又把材料前后翻了一阵。

“我也说不好,我试着写了一篇,不知这样写行不行。”孙小泉说时,从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份材料。

“看来你是有备而来,防患于未然。”陈局长笑着说。“到底年轻,掏出馍馍就是干粮。这样吧,材料放我这儿,十点我还约了几个客人。”

孙小泉听了,一下站起来,“陈局长,那我告辞了。我刚学着写公文,还望你多指导。”陈局长听了,没说,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

陈局长到省城开会一周,来后又将近一周,孙小泉一直没见陈局长,也找不出一个主动求见的理由,心里便悬悬地没了底。他觉着那事做得有点唐突,有点沉不住气儿。陈局长自始至终都没说过让他写的话,他却写了,未免有点不知高低,急功近利,这事陈局长咋想还不打紧,如果让申主任知道了,他还想不想在市局办公室干了,要知道,申强胜和赵田地无论从哪方面讲都没可比性。赵田地看见从山里打来的野鸡感动得说话时声音都有点颤了,申主任对他咬着牙买的几百元的东西看都不看,更别说什么推辞感谢的话。

这事越想越后悔,竟至见到申主任时有点不由自主的心虚,就像申主任把什么都清楚,只是不愿意把这层窗户纸捅破罢了。

“小泉,准备一下,明天陪陈局长去你们县检查工作。”下午上班时,申主任当着大家的面对他说。

申主任说罢,他莫名其妙地看着申主任,“你看我干什么,明天去你们柳县。”申主任又重复了一遍。

陪陈局长检查工作,还是去柳县。孙小泉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要不是喉咙窄小,就差没跳出来掉地上。记得不久前,他陪柳县夏局长参加会议时,陈局长离他那么远,他觉得一辈子都没办法消除他和陈局长之间的距离,岂止陈局长,连夏局长他都得整天仰着脸儿看,就像夏局长是泰山顶上一青松,他只是田埂上一根狗尾巴葱。别说陪同检查,就是去回夏局长办公室,和夏局长随便说几句,他都感到那么荣幸,让他做梦梦见的都是好事儿。可现在,他一个借来的人,摇身一变要到他不久前还可望而不可即的人工作的地方去检查,天壤之别,天壤之别啊!记得那次陈局长来柳县检查时,县上四大家领导前呼后拥,何其显赫,就连陪同的干部们,也秃子沾了月亮的光,脸上涂了一层油彩似的光鲜,这回去,保不准又是一番怎样的景象。孙小泉自做成熟地想,贪官,一张口,一张床,一个胃,活不带来死不带去,贪多少,占多少是个够,就这前呼后拥的荣耀已经够了,还要多少?还需要多少?秦始皇巡游,项羽见了,艳羡不已,“彼,真伟丈夫也,富贵不归乡里,如绣衣夜行。”刘邦见了,同样艳羡不已,“彼,真伟丈夫也,吾可取而代之。”不论项羽,还是刘邦,说到底,艳羡的还不是这种前呼后拥的威仪。

突然袭来一阵悲凉,说到底,他是借的,就像一个廉价的物品,他的所有关系都在县上,他就像豆芽菜,在水里漂着,根上一点土都没有,没出叶,没长老之前还多少能卖个价,两三天一过,芽变成叶,送人都没人要了,谁还掏钱买,两三天,多么迅速啊,从天堂到地狱的距离竟这么近,两三步。可通向天堂的云梯在哪里?打开天堂之间的钥匙又在哪里呢?面对变幻莫测的命运,孙小泉感到了人的渺小,同时他又感到人的伟大,他突然想到了伟大的贝多芬说过的一句话:我要扼住命运的喉管。

陈局长家常去,去多了,人也就熟了。

说熟也容易,就三个人。除陈维国外,还有陈维国的妻子郑冰芬,郑冰芬的侄女郑倩秋。郑冰芬在秦源市国税局上班,工作好像也清闲,在家的时间比上班的时间多。郑倩秋刚从秦源师范毕业,学的是政教,正等待分配。

要说好,孙小泉觉着郑冰芬郑阿姨对他最好。陈局长是他的顶头上司,对他多热情总觉着隔着一层无形的东西,不,好像陈局长长的是火眼金睛,把他啥都能看清楚似的。郑阿姨不,郑阿姨总给他一种温柔善良母亲般的感觉,对远离父母的孙小泉来说,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最需要的就是这种感觉,这种感觉的吸引,使他想着法儿往陈局长家里走,作为秘书,准确点说“准秘书”,只要有这种心思,不愁找不到借口。

“小泉,这些水果带回去吃。”小泉告辞时,郑冰芬将一大袋早已装好的水果递给他。

“这……”小泉有点不好意思。

“在阿姨这儿这什么,拿回去慢慢吃,放这儿我们也吃不完。”小泉愣了愣,还是拿上了。郑阿姨给他东西是实心,不拿,她就不高兴了。

拿水果回来,他一个人也吃不成,都由他和吴焕良吃了,有时,实在吃不完,怕烂,送给周围邻居吃,次数多了,落了个好人缘好口碑。除了吴焕良,谁都不知道他们浑浑噩噩中吃了局长陈维国的东西。大家都以为他们跟前住了一个心肠很好的“富人”,孩子们把小泉叫叔叔,一个比一个叫得甜。让小泉有点作难地是郑阿姨总喜欢留他在家里吃饭,拗不过热情留下来,那饭怎么吃都觉着别扭,特别陈局长在或吃到中途回来时,那种尴尬和如芒在背,如坐针毡的感觉不亲身经历的人是无法体会的。郑阿姨是明眼人,岂能看不出来,有时小泉推辞时,她说:“你陈叔打过电话,不在家里吃饭。”孙小泉最隐秘的心思被人揭开,他还能说什么呢。他在心里感动着,为了这一家子好人,一定要把工作干好,为陈局长和郑阿姨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