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体版 繁体版 重点班 3

重点班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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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点班 3

六第四节是陈老师的政治课,他没带书,自然没带备课本,手捏一叠巴掌大的白纸。糟了,肯定是查漏水事件。我担心被他憋出尿,冬林不自然地看着我,光明倒是很沉稳的样子。

然而出乎意料,陈老师只字不提“漏水事件”,还笑眯眯地把重点班的好些同学逐个赞扬了一番。当然也提了我、明艳和“秤砣”,但没提冬林和光明。然后告诉我们,他一直是教初三的政治,教得不怎么好,人平分在金塘片五所中学里一直排名第一;他说他是正正当当的大学生,只要听他的话,政治这科是一定会上。他还举了很多例子证实。他替自己打广告时笑模笑样,和蔼可亲,嘴唇轻抿,嘴角的几条细纹象猫须;他讲话很文雅温柔,声音虽小,但整个教室都听得见——不是他喉音好,底气足,而是教室里很安静,说明同学们对他很崇拜——教得这么好的老师谁不崇拜呢?讲着讲着,他说要搞次民意测验,我给你们每人一张纸,请回答黑板上提出的问题。然后侧身写下“你最喜欢谁上政治课?”一行字。那字没力,像娇女人在扭腰。想了想,又交待一句,你喜欢谁就写上谁的名字,也请亲爱的同学们写上你自己的名字。我觉得陈老师的做法有些别扭,“亲爱的同学”几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有些假,听起来有点肉麻。

“票”陆续交上来了,陈老师叫我验票,肖明艳打“正”字,他自己监票。

验票结果:

全班五十人,陈老师得喜欢票十张;十七张白票;胡冬林的“票”上写着:“陈老师,我还没听过你的课,不知上得怎样?”有十八张是填写原政治老师的,还有四张没交,光明是其中之一。

陈老师脸色很不好看。下课铃没响,他没喊“下课”;值日喊“起立”,同学们说“再见”的礼节一概免去;政治教得特别好的陈老师独自走了。

七午饭后,我们在寝室里议论欧老师和陈老师的课,谈着谈着,谈起了两位老师的人生际遇——陈老师走运不过,而欧老师倒霉得要死。这,在金塘常有人谈起。

欧老师和陈老师原同大队现同村,两家只隔一条小河住着。欧家鸡鸣狗吠,陈家人听得清清楚楚;陈家有人吵架,欧家人站在禾场上看热闹。

他俩读小学时是同班同学。一九六六年欧阳明在县一中高中毕业时,小学毕业的陈仲荣为队上放了六年牛。欧阳明是县一中的尖子,升大学没问题,但“**”开始,高校停止招生,欧阳明回到家里,与陈仲荣殊途同旧——同时当了河东大队小学的民办教师。一年后,欧阳明调金塘公社中学任教。

一九七二年,上面拨下一个推荐上大学的指标。经研究给欧阳明——他是全公社唯一的中学民办教师,文科理科均教得出色,学生很喜欢他上课;会吹拉弹唱会表演,是公社的文艺宣传骨干;在教师中很有些影响。临填表前,陈仲荣的父亲调任金塘公社书记,上大学的指标换给了陈仲荣。此后,陈调资晋级,顺风顺水;而欧在转正的问题上历经坎坷。

一九七三年,金塘学区有一个民办教师转正指标。陈仲荣的父亲自觉在推荐一事上有愧,指定给欧阳明。这次却是欧阳明自己埋自己——他不该替一个被无理辞退的老民办教师抱不平——带领十几个民办教师找公社陈书记评理。结果不但转正告吹,还被下到小学。要不是学区主任说情,也被辞退。

拨乱反正后,转正的指标渐渐多了,但主要用于教师子女顶职。在职教师千方百计纷纷提前退休,民办教师根本挨不上边。后来,上面发现顶职上来的教师大都质量差,决定在民办教师中通过考试择优录用。

一九八二年冬,全县两千多民办教师参加考试,欧阳明考了个第八名。体检那天早上,他高兴得喝了半斤白酒,血压太高,体检不合格。

一九八六年,上级文件规定,凡高函毕业和教龄满二十年的民师全部转正。但他学的是中文本科,拿毕业证还要半年,用教龄框,差两个月。

一九八七年,作为教学骨干转了一批完小校长。而这一年,当了五年完小校长的欧阳明因正攻读本科复又作为人才调入中学。

此后,民师转正指标用于中师招生,条件之一是三十五岁以下的民师,他已超龄。

再后来不知发什么风,又下过一次指标,这个条件那个条件之外,还有一条,受过地区三次表彰的优先,欧老师差一张奖状。

近三年,全县偶尔也有几个转正指标,但必须是小教高级或中教一级的民师。而中级职称指标是按教师人数比例下拨的,中学民办教师仅他一人,总也拿不到指标。捱到现在,他己二十七年教龄,过了四十五岁。

当然,他也有想不通的时候,甚至闹过情绪。那年,他跑到了唐山,但又回来了;后来又停薪留职做过木材生意,收入极为可观,令人不解的是丢下正红火的生意重上民办岗。

正因此,教学之余他还得种好自己的责任田。

八莳田了,这是第十周。

除毕业班外,其他师生都放了八天假,毕业班的科任教师轮假。欧老师轮前四天,一放假就和师母回了家。欧老师回家不要紧,师母回家苦了我们没处买菜。陈师母虽然卖菜,但我们发过誓不买她的任何东西。

事情是这样的:

第五周上,刮了两天大南风,天气燥热,我们把钉在寝室窗户上的蛇皮袋都扯丢了。谁料那晚风云突变,倒春寒降临。北风呼啸,横扫着雨夹雪直往寝室里甩。睡在三个北窗下的同学纷纷从被窝里爬起,手忙脚乱地卷起铺盖往墙角落里挤。全寝室都*动起来,不少同学光着脚板冲来冲去。陈老师关掉怪腔怪调的收录机,破口大骂。我们实在受不住,管你骂不骂,都在搬*合铺。突然,有人一脚踹开寝室门,用电筒光扫射我们。还没搞清是怎么回事,我们几个没睡下的被陈老师抓在走廊上站了一排。风裹着雪粒扫在我们脸上,身上,冻得直哆嗦。

“我陪你们。”陈老师从喉咙里挤出四个字,裹紧棉衣躲在墙墩后。

“老陈,这么冷,让他们睡去。”陈师母摸上来求情。

“嘴巴多,你也站这里。”陈老师声音不大,但极具威慑力。陈师母怕他,走了。

欧老师来了,欧师母打着手电筒跟在后面。陈老师见状根本没和陈老师打招呼就叫我们去睡;陈老师不肯,叫我们站住;欧老师挥挥手,提高声音:“睡去!”那口气分明是吓陈老师;陈老师失了面子,大发牢*;欧老师冷冷回说:“亏你做得出,你也养崽养女。”

我心头一热,眼泪直掉。

欧老师和师母开始把带来的蛇皮袋往窗户上钉。他招呼我们睡下,但寝室里所有的同学几乎都起来穿好衣裤上来帮忙,帮不上也站在一边,觉得不这样就对不起欧老师;陈老师站在那里,却没一个人给他打招呼,他自觉没趣,悄悄走了。

窗户快钉好时,马校长和教导主任来了,他们用电筒到处照了照,有几个地方又加了几颗钉子才去检查其他寝室。

被挡在室外的北风呼啸肆虐,雨点雪粒扫打在蛇皮袋上沙沙作响。欧老师不放心,又逐一看了看每个*铺,轻声说:“实在冷,合铺睡,动作轻点,别吵着陈老师。”

“现在不冷了,欧老师。”我们都说。真的,我心里热呼呼的。

欧老师走了,陈老师还在骂:“不安份,还说是重点班。重点班落在他手上,哼!”

“从明早起,大家听着,”黑暗中,李光明号令,“谁要是再买他家的东西谁就是狗娘养的。”

大家齐声附和纷纷发誓。

这晚,我总是睡不着,想得很多很远,却又似乎什么也没想,陈老师怎么这样为人?重点班的同学只不过成绩好点,但他们也是人,也怕冷。

次日早晨,我们把欧师母的饭菜抢售一空,师母!师母叫得怪亲热,喊得她眼眶红红的。

此后至今,我们班男生果真没谁再买陈家的饭菜。可是现在,欧师母不在,食堂只一个大师傅值班,供饭不供菜;上馆子吃不起,爸忙莳田没来赶场,回家拿来不及。全班数我脸皮厚,嘻开口向陈家买。陈师母虽好,但他对我们不买她的饭菜有意见。头一餐有菜不肯卖;第二餐是施舍似地给我舀了一勺,份量明显比别人少;第三餐我再没去,陪光明、“秤砣“、明艳几个端着饭转圈。我揭开冬林的酸菜坛用筷子在里面划了几圈,空的。筷子上只沾了点白色的盐泡沫;李光明骂冬林小气鬼,几个酸萝卜也宝贝样锁在箱子里,骂着踢了箱子一脚,连碗带饭从窗口丢下去,然后下楼带着明艳往圩上跑了。

九春插上来,学校布置期中考试。

欧老师说,毕业班的期中考试主要是选拔进独立考室的学生,迎接五月中旬的县质量检查,质检后决定赴县参考的名单。如果进不了独立考室,那就别想进一中,读中专,这都和往年一样。不同的是往年在质检时由一中提前录取一百五十名特优生;但今年一中不提前招生,也就是说考一中和考中专的全部去县里应试,成绩出来后,先由一中从高分到低分录取一百五十名特优生再中专划线。欧老师刚讲完,下面就像烧开了一锅粥,尤其是成绩好,家境比较困难,不愿读一中的同学,嘟哝着埋怨不走运。欧老师解释说,素质好的同学应该把志向定在大学的殿堂,企求更大发展,不要满足读个小中专。但农家子弟一门心思跳“农”门,急功近利考中专。往年因一中提前录取,不少尖子生质检时故意失分,本可进大学深造的同学上了中专,如今这样一来,他们不敢丢分了,尖子货基本上都能捞进一中。于是有人骂打这主意的人会绝代,我们农家子弟读书目的是跳出“泥窝”,没什么远大志向,再过几年谁知是哪样结果?欧老师举双手向下压了压,要大家安静,说大家不要抱怨,能进一中绝对是好事。以后的大、中专毕业生择业进入人才市场你读个小中专竞争不过人家会后悔。吵嚷声渐渐小了,但还有几个人说不后悔。欧老师只好很无奈地说这是机遇,机遇,懂吗?机遇就是说,人走运,什么好事都能碰上;人不走运,好事到了他门口也会错过。好比我们这里“闹江”,茶枯水下到河里后,大家都扛着捞什去捞鱼,我明知这里有条大鱼,总是守在这里,这鱼偏不浮头,我不耐烦就走开了;刚走开,你从这里过,哎!这大鱼突然浮了头,你一捞什就挎住了。——这,我深有体会,机遇!欧老师的生动比喻逗得同学们哈哈大笑。但我发现欧老师讲到这里时,脸色灰暗,特别难看,没宣布下课就勾着头走出了教室。我想,他肯定想起了自己在“转正”问题上那倒霉的“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