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一百八十三章 叛变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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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一百八十三章 叛变的是谁?
大革命风起云涌,北伐军高歌猛进。
上海工人三次暴动,阿祥参加了三次。
头两次,阿祥都灰头土脸地逃了回家。
第二次,甚至还躲到乡下几天,托小垣子替他照顾妻子儿子。
见没事了,阿祥才又回来。
第三次再起事,连朱垣都摇脑袋。
“还闹呢,祥哥把这要命的事情,大人物和当兵的人的事情,当成自己的事情啦!”
不料这一次,竟然成功了!
阿祥带上袖标,肩上还扛了杆枪,神气活现地参加街上巡逻,协助北伐军维持秩序。
大上海也变了模样。起码,好些老百姓见了外国人,再不用低头哈腰靠边让着了。
朱垣当时想,“哎呀,这祥哥还真地弄政治弄出点名堂来了。他不会当我们厂里的工头吧?”
更不料,没几天,这政治,又翻了个儿。
进上海的北伐军翻了脸。
阿祥的枪也被缴了,袖标也不敢戴了,再一次灰头土脸地回到家里。
不过这一次,朱垣看出,祥哥的眼神好像和过去那两次不大一样。
头两次,眼神暗淡。
这一回,枪都被缴了,算是被人打趴下了,反倒满眼里是不服,还有,仇恨。
祥哥嘴里翻来倒去,就是五个字。
“狗日的,叛变,狗日的,叛变。”
朱垣看出来,这第三次栽下来,比头两次搞政治失败,对祥哥来说,危险来得大。
他应该要躲出去。
果然,阿祥对朱垣说:“阿垣,我得出去躲躲。”
“你尽管去,嫂子和小印子,我看着。风头过了,你再回来,咱们还一块喝酒。”
朱垣想,“这一回之后,祥哥该不搞他的政治了。把政治还给那些大人物算了。”
不料,阿祥说:“阿垣,我这一次走,以后什么时候回来就不好说了。你嫂子和小印子,我安顿下来,就会来接她们。这一段,先拜托你。”
朱垣知道,阿祥只是被缴了枪,轰回家。
还有一些搞政治的工人,被缴了枪,还被枪毙了。
他心里发沉。
“祥哥,你走!这边,你放心。”
阿祥说:“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办,办完了,我就离开上海。”
他说的最后一件事,是要到厂里某个角落,把放在那里的一大包搞政治的书报摸出来。
朱垣当时就觉得不对。
“祥哥,你跑了就是了。那些个东西,就不要了!就是被人查到了,你都走了,谁还能把你怎么样?”
阿祥想了想,摇头。
“那些书报,是赶印的宣传材料,揭露狗日的反动派叛变的事,能让好多人明白真相。我得弄出来,带走。我去去就回来。你放心,我们厂子里,我熟得很。这又是晚上,黑灯瞎火的,不会有事。”
阿祥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天亮之后,朱垣去工厂看。
朱垣住在离印刷厂不远,他每天都去看看,印刷厂开不开工。
开工了,好领工资养活自己和母亲。
这天他就更想知道,头天夜里,阿祥是不是在厂里出了什么事情。或者,已经被抓走了?
他看见,他的好朋友阿祥,被五花大绑,在工厂门口示众。
他还看见,一个原在印刷厂上班的阿勇。
这阿勇,一年多前离开工厂后,参加了大帮派,还成了小头目。
阿勇原在工厂时候,和阿祥以及朱垣的关系,还算过得去。甚至还一起喝过酒。
一年前,阿勇曾经回厂来,劝阿祥和朱垣跟他出去闯。
两人都没理睬。还为阿勇的不走正道叹息过。
而这天早上,朱垣看到的阿勇,已经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了。
阿勇背了手枪,站在五花大绑的阿祥身边。
阿祥的半边脸已经肿得可怕。人已经说不出话来。
阿勇说了好些政治的话,朱垣当时不怎么听得懂。
当时奇怪的,后来还记得的,就是阿勇吼叫着的,“叛变”两个字。
这两个字,和阿祥说的,一模一样。
只是,阿勇说,是阿祥和阿祥参加的共产党“叛变”。
阿勇的吼叫,后来显得有些嘶哑。
国民革命军的一个军官,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阿勇又吼了一声。
“这是老子毙的第五个!”
然后将手枪枪口,顶在了阿祥的太阳穴上。
朱垣永远记得,那一瞬间,阿祥睁开了肿胀的眼皮,看了不远处的朱垣一眼。
那一眼,让朱垣停住了要冲出去的脚步。
那一眼,也让朱垣心里产生了一种新的冲动。
枪响了---
朱垣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
母亲把饭端到他面前,他也没吃。
朱垣脑子里一团浆糊。
“祥哥就算是共产党,也是一个好共产党。
怎么就这样,给杀了呢?”
想不明白,后来他就开始自言自语。
他只是反复念叨着两个字。
“叛变!”
晚上,母亲睡下了。
朱垣摸到墙角,从墙缝里掏出一个小包。
小包里,是阿祥某一次硬塞给他的几本小册子,还有十几张油印的宣传品,据说是某某人写的政治文章。
阿祥硬塞给他的时候,说:“小垣子,你先拿着,说不定哪天你兴趣来了,想看一看呢!我敢说,只要你一看,你会变成另一个你!
你这样看我做什么?难道你老哥我还会害你?”
看朱垣依然懒洋洋的样子,阿祥无奈地说了两句狠话。
“小垣子,这样,我跟你打一赌!
你要看了这些书,认为是胡说八道,我听你的!
你要是看了这些书,觉得有道理,你跟我学!”
朱垣不看这些书,他也不想跟阿祥一伙。
“---搞政治,那是大人物和当兵的人的事情---”
---早上阿祥看他的那最后一眼,里面有些东西,和那次塞书给他时候,是一样的。
他想看看这些书。
就是这样的书,让阿祥,一个原本比朱垣还要胆小的工人,成了一个搞政治的人,勇敢的人,不怕死的人?
他想看看,“这共产党,到底说了些什么?值得政府这样大动干戈,逢共必杀?”
同时,他也想看明白自己心中的遗憾。
“---要是那次我看了这些书,又不相信的话,祥哥就会听我的,那样,他今天可能还活得好好的!”
父亲在世的时候,朱垣读过几年书,识这些文字,不在话下。
这一看,便不可收。
朱垣看了一本,又一本。他觉得眼前霍然开朗!
他悄悄地观察,想找共产党。
有人找到了他。
竟然是过去还跟朱垣和阿祥翻过脸,打过架的一位青年工人阿鲁。
阿鲁也参加了工人纠察队,后来清党时候,失踪了。
原来以为,阿鲁也是被清党队伍悄悄杀了。没想到,他还活着。
阿鲁来,找到朱垣,说:“祥哥跟我说过,要是他死了,找你,因为你会想要找我这样的人。”
不久后,朱垣入了党,介绍人就是阿鲁。
朱垣跟随阿鲁,参加飞行集会。
朱垣很不喜欢这样的活动。
“---大街上喊几句口号,军警来抓。抓走了,不是毙了就是判刑---这他妈的合算吗?”
朱垣始终记得阿祥被杀的样子。
阿祥死了后,许多工友都不停地悄悄接济祥嫂,其中自然有朱垣。
朱垣这天又送些钱去祥嫂家,意外发现,阿勇在那里纠缠。
杀夫仇人竟然上门找麻烦,祥嫂气得直哭。
朱垣出头。
他已经不是过去的朱垣了,说得很有分寸。
“阿勇,你走吧。这里,你
不合适来。”
阿勇已经在警察局当了探子,这会儿,喝了些酒,破口大骂。
“他妈的,老子不合适来,你小垣子合适来?
跟你说,老子看上的女人,还没有跑得出手去的!
你小子和阿祥原来就是一伙!
信不信?老子到警察局一报,你吃不了兜着走?”
朱垣被祥嫂拉住。
他同时也想到了纪律。
再者,阿勇还背了一支手枪。
后来,阿勇还是骂骂咧咧地走了。
朱垣劝祥嫂赶紧走。
祥嫂早就准备离开。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当夜,朱垣送她和孩子上了远行的轮船。
朱垣因为有党的任务,不能擅自离开。不然他会随祥嫂一起走。
爱情尚没有,有的是对祥哥的兄弟情义。
如今又加上了同志情义。
他送走祥嫂后第二天,按照祥嫂说的,他再去祥嫂家里收拾一下东西,跟房东说一声,也搬些可用的东西回自己家。
不料在祥嫂家,遇到了阿勇。
阿勇一看屋里,就明白了,大怒,用枪顶在朱垣太阳穴上,说:“信不信,老子一枪崩了你?”
朱垣说:“我信。”
阿勇一愣神。
朱垣一转身,两条胳膊齐出,一招变化了的“空手入白刃”,夺下了枪!
已经在警察局供职探子的阿勇,完全没有料到,过去不问政治,不会武功的朱垣,已经成了正在向杀手方向发展的一条汉子。
朱垣是从阿祥死了之后的第八天,开始悄悄学武的。
那些什么蹲马步绕圈子的基本功,朱垣不怎么练。
他就要练动手的实招,能杀人的。
他最注重练的,就是被人用手枪顶在太阳穴上的时候,怎么把枪夺下来,再转过枪口顶在对方的太阳穴上---
朱垣心思细密,他找的师傅,是个会武的老工人。
老工人已经路都走不动了,眼睛也瞎了一只。
这老工人有两个儿子。老大正在挣钱养老工人夫妇俩。
老二已经死了。
被阿勇杀死在阿祥之前。
老工人武师不问朱垣练武做什么,只管教。
朱垣也不说自己的变化,他已经“弄上了政治”。
---
在祥哥祥嫂住过的房子里,朱垣夺下了那支杀死过祥哥的手枪。
不过他没开枪。他还不怎么会用枪。更不愿枪声惹来麻烦。
当然,他必须杀人了。
不然,他就得死。
朱垣早已经觉得,自己的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不能随随便便就扔了。
他用捅炉子的铁钎子,插进阿勇的太阳穴。
阿勇用枪打过好几个共产党人的那个位置。
夜里,他找到阿鲁,把那支枪交给阿鲁。
阿鲁说:“你擅自行动杀人。算犯了错误。
你先藏起来!
大妈的事情,你放心。
你是组织的人,大妈就和我的母亲一样。
枪交给我。等我的通知。”
阿鲁后来通知朱垣:“上级决定,你不适合在这里,到苏区去吧!”
这正是朱垣想去的地方。
夜里,朱垣在阿鲁哥的家里,向母亲磕头告别。
母亲无声地流泪。
见朱垣总是含泪不走,母亲擦干眼泪,推儿子出了门。
朱垣沿交通线走到洎江,被七号老师的命令留下了。
他在手枪队,真地感到格外的痛快!
“这,才是干革命哪!”
他成了手枪队的核心骨干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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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垣这回装扮成他的本来模样,也就是没怎么化装,只是将脸上弄得暗淡,像是在印刷厂里干完了活,汗灰油墨混了些在脸上。
夜色深沉,朱垣绕出木器行,直奔功德里黄花巷。
他还是晚了一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