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夜半无语君来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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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夜半无语君来临（一）
凉月转雕阑，萧萧木叶声乾，银灯飘落锁窗闲。枕屏几叠寒山。朔风吹透青缣被，药炉火暖初沸。清漏沈沈无寐。为伊判得憔悴。风紧燕行高。无边落木萧萧。楚天魂梦与香消。青山暮暮朝朝。断绪凉云来一缕。飘坠几丝灵雨。今夜雪飞宫阙。鸳鸯栖向何处。
红尘三生熙熙攘攘，于千万年间轮回辗转，历经千劫方才遇着你，那一刻便似早已等了上万年，这一万年为你而过，这一回眸为你展颜，可是相逢九天宫阙，你居然已经认不出我来了，子仲哥哥，我与你蹉跎间，情字成灰，这情又该归于何处，子仲哥哥，我到底该不该认你。
回眸处只剩白雪皑皑，天地素裹，到底裹住了谁的身，又裹住了谁的心。
风雪中站了许久，第二日竟病倒了，薄锦披风整齐的叠在锦榻上，细花透亮的冰盏插着几束梅花，大雪下了整整一天一夜，琼箫吹撤梨花雪，整个金瓦红墙的宫阙都笼罩在层层白雪中。顾云慈坐在她的身边，执着一个冰裂纹的雪色瓷盏，碧玉小勺轻轻搅着盏里浓黑的汤药，看凌君静卧在床不言不语不由得担心，见她许久不说话不由得轻轻一叹：“梨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这一天尽痴痴的望着那披风了。”
她黑瘦的脸上现出一抹奇异的嫣红，平日看来极丑的脸因这抹嫣红，倒是变得娇俏了。轻轻的摇了摇头：“只是觉得这披风的锦缎极好，所以多看了两眼。”
顾云慈轻搅汤药，用勺取药，凑在嘴边极小心的吹冷，方才喂她吃下，苦涩的汤药入口，清眉一皱，却又立马舒展开来，害怕顾云慈看到自己这般模样。
“公主去见皇上了，她吩咐我，说原先陛下差人送来几个清鸾雪梨，叫我取了梨来给你去热，这梨最是寒凉的东西，看你的样子，果然是极难受的。”
“顾姐姐，我并不想吃，这样的季节新鲜的梨可不易得，更何况是青鸾雪梨，公主虽疼我们，可是在这宫内，最怕落忍口舌，凡事还是小心的好。”
“你这梨姑娘，顾虑得也真多，罢了，这梨儿果然金贵得很，照你这般说我还是等着公主回来了再处置了。”
凌君见她说得促狭，展颜一笑：“你去大厅侯着公主吧，我这病原不要紧，不过是受了些风寒
，我自己也是郎中，自然知道的，你们勿要担心我。”
“哎，你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本就孱弱，还在风雪里站了两个时辰，若不是我出去寻你，你还不知道要站多久，如今这宫里不太平，崔尚仪又发生那样的事，坤德宫风声渐起，皇后方才好些的身子又病倒了，梨姑娘，你告诉我，你到底见着谁了，竟让你那样伤心。”
“顾姐姐，你可有心爱之人？”
“我从小便被授之以宫廷礼仪之道，十三岁入宫时被劫，深陷云崖洞中，不见天日，也做了些有损天道的事，此一生只怕福胄难全，如何会有心爱之人。”顾云慈神色微微一黯，摇头说道。
凌君不想招出了顾云慈这般的话来，忙的说道：“顾姐姐，你怎可这样说，云崖洞已成旧事，姐姐也该寻了知心人儿才是。”话未说完，心口堵了半口气，引起一阵轻咳，一张脸越发红透。
顾云慈忙的放了瓷盏，轻垂后背，嘴中嗔怒道：“看你，都这般模样了，还说这么多话，快些躺下。”说着搀她躺下，掖好被角。见凌君闭了双眼，重又轻轻一叹，便捧着凉却的汤药出了房去。
这一病足足病了半月，沉疴病床数日，果真是闲得发慌，无事时便动起针线来，她的女工原本就不算精巧，这数日来只绣了几朵红梅。姿渊见她模样，又看她日日瞧着那一件披风，知道她定然有事瞒着自己，看来这病也是来得奇巧，待无人时细细询问才知在这宫闱之内遇见了白忠沅，姿渊一时感叹万分：“小梨，你原本就可以去将军府的，为何从陈国回来竟入了宫。”
凌君淡淡一笑：“姿渊姐姐，我自有我的苦衷，如今这般模样，如何能让他知道，更何况，你可知我与陈皇有三年之约，明年十月，我便该去陈国了。”
姿渊一惊：“这是何故？”
“不过是一桩交易罢了，原本就是不值得说的，如今，我倒不如伴着姐姐，看着姐姐出嫁，方才安心，我与他，相隔三年，只怕旧事难随，倒不如如今便断了各自的念想。”
“你这傻孩子，这不过是你想的罢了，你可曾问过白将军的意思，这宫闱原本就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姐姐不知，我还有一桩旧事未了，待了了
旧事，我就该去陈国了。”
“小梨，你这是何苦？”
“姿渊姐姐，这一切都是我意愿的，我并不觉得苦。”
一番话下来，两人无语，姿渊却掉下泪来，站在窗前望着三千宫阙，残雪未消，金光灼灼间，宫阙威严尽现。
病好之后，凌君便跟在皇后身边，皇后失了翎琅这只左右手，越发的萧靡，刚好的病重又犯了，凌君见她身边，没有得心应手的人，便自请了去皇后身边照顾，端茶奉药，十分贴心，而皇后人到中年，亲儿不在，纵有一个孩儿在身边奈何却是不知人事的，一夕之间似乎老了十岁。
椒房素雅，皇后越来越不爱那新鲜花俏的颜色，坤德宫都卸去了粉嫩的颜色，越发将坤德宫布置得如同禅室。
皇后一身宫纱蚕丝白裳，倚着凤床半坐着，云鬓微微有些散乱，额上系着一条扁金金带，中间缀着小拇指般大的一颗珠子，神色有些痴迷，见凌君细细的吹着汤药，突然却神色颤动，容颜上坠下泪来似自言自语的说道：“哎，翎琅那丫头就是执念太深，想当年她也如你般单纯可爱，是本宫的贴心人，可惜这般玲珑的孩子，偏偏遇上了恒儿，可怜恒儿亦是太固执的人，竟不懂得本宫的心思，本宫谋划半生，不想身边的孩儿却个个这般痴情，恒儿是为了情，鸿儿也是为了情，这九天宫阙，最不该有的便是情，他们都是在惩罚哀家。”
凌君见她俨然是在梦中，絮絮叨叨的说着，害怕被旁的人听见，忙的唤住道：“娘娘，奴婢不知你说的什么，什么情爱奴婢并不懂。”
“果真是未开窍的痴儿，小梨儿，快到冬至了吧，皇帝有四个月没来这坤德宫了，冬至一到，又该祭天了，如今恒儿、鸿儿都不在这了，今年祭天只怕会很冷清，哎，哀家老了，也累了。”皇后眼神中的绝望一寸寸蔓延开来，流淌在金砖玉瓦之上，心如死灰，这般寂寞慑人的宫殿，就似一个劳，网住了红粉佳人的一生。
夜来天阶凉如水，冬日的雪最是不容易化却，广宇千间，灯如昼将宫廷内外照得如同仙宫寰宇，刚一入夜，凌君便去给皇后熬药，待盛了药转回殿中，却看见一缕明黄的色泽站在殿前徘徊，身边一个垂首的宫人执着拂尘静立一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