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体版 繁体版 廿五章 被贬为伎(1)

廿五章 被贬为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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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五章 被贬为伎(1)

我直直睁了眼。半晌喘不上一口气來。整个屋顶都似被震得虚晃了几番。良久我轻轻颔了首。闭眼又自己歇下了。

他们也沒有再与我说话。只留下白术一人坐在我床边。都各自散了。

淮宁臣知道我现下并沒有精神。也抱着还抽抽搭搭的阿留走了出去。白术拉着我的手握了一会。屋子里静悄悄的。还能听见门外簌簌下落的雪声。

“你若是沒力气说话。又有事情要我去办的。你拿手指在我手上比划一下可好。”

她说着便把手掌伸至了我指尖边上。我默默想了一会。在她手里轻轻划了几下。她努力地辨认着。读出声來。“进……宫……。”

我牵着嘴角。微微笑了一下。她却是叹了气。皱了眉与我柔声劝道。“你身子还沒好。况事已成定局。女帝也正在火头上。你去了也是于事无补。”

我又与她手上写了几字。她沉默了好半天。才涩然道。“你别太担心他。他沒有大碍的。只是在进宫前服了些助长心性的药物。是以体力耗尽后。才在雪中待了两日。他的确是打算破釜沉舟。欲成一番大事的。只是奈何女帝早已浸**在权谋算计中多年。连他的人手是如何安插在宫中也是查得一清二楚……”

我静静睁着双眸沒有动作。窗格子将天光割裂成不同的数块。萧萧的风声与将近隆冬的大雪降落的沙沙声不绝于耳。白术打破了这一片死寂。将我汗湿的鬓发往耳后捋了捋。“并不用急。女帝似乎还在等着什么。只将陆景候关进了宗人府。还请了御医照看。他应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这样便是等了四五日之久。我终于能下床自由行动。白术与淮宁臣书信一封。让他带我进宫去面圣。

淮宁臣二话未说将之应下。令人在马车里布置软毡狐裘。将我扶进了马车。他将厚重的毛毡车帘放下时。我因为车内突然的黑暗僵了一下。他忙将火石引燃点了一根烛。晶亮的火光映在他纯黑无暇的眸子里。我慌不择路地将头偏向了一边。

他轻咳一声。也沒坐过來。袖手又往远一些的座位处挪了挪。我沉默不语。他也闭口不言。马车不疾不徐地驶着。不多时便稳妥地停下了。

淮宁臣面色安详地将我扶下了马车。拿狐裘裹在我身上送我往宫门里走。宫人们拿着笤帚在道路两边缓缓地清扫积雪。淮宁臣小心地将我往道路中间带着走。我随着他垂眉静静地走着。眼角余光瞟到他转面朝向我看了半晌。

良久他又直面朝向前方看着。在这静谧的宫墙之内与我这般柔声道。“你瘦了不少。”

我脚步有些微的停顿。迟疑了片刻继续往前走着。他又轻笑了一声。像自己与自己说着。“这狐裘领子一罩。你一张尖尖的白脸都不见了。”

我信手往脸上一抚。只是手太冷。冰得我一个瑟缩。他笑了一声连忙将我的手拿下來放在他手心里捂着。我整个人僵了僵。不动声色将手抽了回來。

他有些尴尬了朝我看了一眼。那眸色中似有一些将说未说的情意。我沒去看。移开视线疾步往前走了一段。他追上來还是要扶着我。我将他手轻轻拂开了。摇头礼貌一笑。虚弱地缓声道。“不妥。”

他怔了一瞬。我自己转身慢步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前面正是有宫人匆匆低眉走过。我伸手拦了一个问道。“见你是从御书房那头过來。陛下可有在那里。”

宫人袖手站了。回道。“陛下不在那边。像是往宗人府那边去了。”

我回身遥遥去看淮宁臣。他一身簇新的袍子盈盈站在雪地里兀自朝我望着。我又缓步回去与他笑了笑。“劳烦淮大人带我去宗人府那边候着陛下。”

“陛下去了那头。”他蹙眉了犹豫着要不要过來扶我。我径直道。“你在前面带路便是。我现在还不累。能自己走。”

他“嗯”了一声。果真便在前头走了。我舒了一口气紧随着他。穿过西边的一道窄宫门。往前再走一道巷子。便是宗人府的地儿。淮宁臣叹气在不远处停了下來。往前头一指。“陛下的确是在那儿。外头有田侍卫长守着。我们先等上一等。莫要冲撞了圣驾。”

我低低应了一声。兜手站定了依言准备去等。等了有些时日。日头影子恍恍惚惚移了出來。廊檐上滴滴答答开始化起了雪水。我觉着有些冷。脖子缩了缩。快要站不住脚。

女帝终于是轻装便服从宗人府里的门槛处跨了过來。我知道她是见到了我。可却是等我要前去行礼时。她竟是指了随从。往离我相反的方向走了。

我愣了半晌。淮宁臣从我身后急急跑过去到女帝面前道。“微臣参见陛下。长平郡主今日进宫來与陛下请安。正在那处等着。”

女帝矜持着转过了身來。“哦。朕还道是你新结识的那位秦大人的长女。还觉得瞅着不像呢。却不想是长平。”

我愣了愣。不知她缘何要当着我面前说出淮宁臣结识的人來。她又骄矜地扬了扬脸。朝我慢条斯理道。“既是要來请安。怎的还不过來。是要朕去请呢。”

淮宁臣不住地与我使眼色。我也是有心过去。可着实迈不动步子。只得白惨惨喘了口气跪在了原地与她拜倒。“臣女参见陛下。”

“你倒是乖。”女帝不知所谓失声嗤地笑了。她那神态我朦朦胧胧沒有眼力去看。只是她一直笑不可遏。倒教我脊背上寒毛根根直竖起來。她笑了一会复又停下。用了一种让我毛骨悚然的神色看了过來。一字一句道。“不知你从前。是因了何等的因由。才教阿放喜欢上你。”

她说的阿放。正是我从前以为的此生爱过第一人。

可是现下想來。那也不是爱。不过是在孤寂沉默的岁月里得了一个可以将心情完全交付的人。故而才会心动。故而才生了痴妄。

我神色不为所动。对她又是俯拜道。“臣女愚钝。早忘了谁是陛下口中的那人。”

她脸色立时变了。朝我抬面冷哼了一声。我嘴角微微往下一弯。“臣女有事求陛下。望陛下体恤臣女。应了这不情之请。”

女帝孤傲地呵了一声道。“你这是在求朕。朕却怎么听得。你像是在命令朕一般。”

我知晓她现下报了多年的宿仇。只是得意得很。心里眼里都容不下半点旁的事物。心里只觉寡然无味。垂眼又是与她俯身道。“臣女。求陛下。”

“你且说。朕观你心诚与否再做定夺。”

“臣女此來。是为了陆郡马。”膝下的冰雪在方才便尽数化作了凉水。掺着未化完全的冰晶。丝丝浸湿了我衣袍。此刻双膝酸麻带痛。却也只是咬咬牙。便能忍过去。“臣女知晓陆家做事未有顾全大义。陛下将其家产褫夺也的确是情由之中。只是陆景候他本是被形势所迫。一开始他并未有任何不忠于朝廷之举。此次逼宫。也是情非得已……”

“那你是说。朕将他关在宗人府是朕做错了。”女帝冷笑着将我话头截断。“你也是个不知事的。朕要杀了谁。还管 ...

他情由不情由。”

我缓缓扯起嘴角一笑。“大树结的果子太多。农人眼红得要将大树连根抱住才好。只是农人欣喜满足之余。却忘了那大树虽是被拔才可为人可占据。却是失了生机。再结不出果子了。”

女帝的神色顿时盛怒不已。挥袖就要命她身边的左右冲过來。却是淮宁臣霍地与她跪倒求道。“陛下息怒。郡主大病初愈。身体尚弱。在这雪地里跪了多时只怕是昏了头。请陛下千万要体谅些。”

“你们一个两个都是要与朕來为难。”她低喝出声。“朕管不了你们这些人的恩恩怨怨。只是苏木雪。你记好了。朕以后再不会因阿放欢喜过你便对你手下留情。你若是大不敬。朕一样治你死罪。今日你入宫來求朕宽恕造反的逆贼。朕便与你说明白。只一句。你打错主意了。”

她口口声声说是看上见放公子的情面上才对我如此好。我之所以有今日。也是多亏了见放公子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更要感激我被见放公子看上。我想了想不知所谓。只是觉得荒谬好笑。“臣女方才都是谏言。饮水思源的道理陛下应是比臣女更明白。陆家若是沒了。陆氏的商行也沒有谁能一下子撑得住。这世上。除却陆景候。便再无人可及了。”

女帝凤眸蓦地圆睁。却又倏忽笑了道。“你果真是有本事。从前朕觉得你软弱无用。倒是朕看错你了。你这些心思藏得深。连朕都差点要被你混了过去。”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我思及那时。到了年轻生命的最后一刻。依旧是欣喜而无遗憾的。

我挂念着陆景候。不顾四殿下与李上将军的责罚。只身带领李家军奔赴前线营救她。

可即便是打算得如此好。也只是打算。远远及不上摧毁一切希望的可怕现实來得迅速。

就在那天。我才悲哀地意识到。的确如那人所说。尝到后悔的滋味了。却早已來不及。

当夏力的五千射无虚发的羽箭兵。将手中的弓弩整齐划一地对准我们时。不远处那个眉目如画意气风发的少年气定神闲。我却只恨自己不能即刻挣开敌方桎梏。扑到他面前。不顾一切地替他受过这一劫。

不要管甚么夺得天下的宏愿。只要能。只要能让这个虽身陷险境。却仍意态风流潇洒自若的少年一切安好。这便好过所有了。

那人捏了眉心。终是显出一副疲色。天色正好。进了盛春的景象越是迷人。他回身望去。似能从那绘着斑驳桃瓣的描金屏风上看出还在沉睡着的女子身影。

良久的静默之中。他缓缓叹道。“也不知现下。旧熙王府的碧漾园的桃花开得如何了。”他慢慢绕过屏风进了里间。声音温柔低沉得快要溢出水來。

我垂眉任由她说着。她又是斜唇一笑。“好。朕便允了你饶过陆景候一命。只是古有悬梁以死劝谏。朕也要你拿出些诚意才是。”

淮宁臣的一张脸变得惨白。急急地小步赶至我身边对着女帝兜头跪下便要开口求她。我不慌不忙将他肩头一扶。自己朝了女帝行了叩拜大礼。在这许多的清泠雪水中扬声道。“多谢陛下恩典。陛下只要能答应。臣女愿遵陛下一切旨意。”

她缓缓一笑。樱唇半开道。“朕见不得你忘却阿放后嫁与了他。你既是如此水性杨花。朕便如你所愿。”

淮宁臣的面上倏忽褪了血色。惨白的一张面僵着朝我看了來。我未有再看。闭目听了女帝不紧不慢道。“苏木雪。褫夺长平郡主封号。贬作歌妓。入司春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