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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温流袖走出房间,侍女们战战兢兢地站成一排,似乎准备好了受罚似的。温流袖根本理也不理,只单独唤了如意问话,将其他人退散。

“如意,小仙这几日表现如何?”

“大人,这个小公子,这里有问题呢。”如意直言快于,有一说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意思是李温诗仙是个弱智。

温流袖冷哼一声,食指点了点如意的脑袋,故意歪解道:“你说你这里有问题?是不是不适合在我府上呆下去了?”

如意立即俯身道:“奴婢方才说错了话,奴婢知错了。”

“有话直说!”温流袖语气冰冷慑人。

如意唯唯诺诺地道:“我觉得,小公子他……他有些怪异。”

温流袖面无表情道:“他不通人事而已,待我慢慢教化,他会好起来的。”

如意小声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哦?还有什么事情?”

“有一人小公子说他听到马在嘶鸣,而其他人并未听到,就哄他说他自己听错了。哪知道小公子不顾我们拦阻便跑进马厩去,他进去之后,在马腹部摸了摸之后说马病了,患了伤风,我本来不信,可执拗不过小公子,后来请来马医一看果然如此。这小公子不会骑马,自然也没有养过马,他如何懂得这些?”

温流袖眉头微蹙,像是凝神思索着什么。

如意继续道:“小公子无事的时候不不自觉地伸舌头舔自己的头发,这倒像是阿猫阿狗的举动。”

温流袖扫了她一眼,如意身子颤了一颤。

“还有什么?”

“还有……下雨天打雷的时候小公子的眼睛会变成蓝色,待我给他收拾房间,我发现他的**有……有很多白色的皮毛。

“你说什么!”温流袖听到此处忽然紧张起来。

“我想说,小公子可能……不是人……很可能是妖!”

“啪”的一声,温流袖一掌落在花梨木桌上。

“啊,大人赎罪。”如意噗通一声双膝下跪,等待温流袖的发落。

温流袖面无表情道:“你先起来,这些事情不要和任何人讲,知道了吗?”

如意点了点头,温流袖便遣她离开。温流袖独坐端坐在椅子上,陷入慌乱之中。

正在这时候春儿急三火四地闯进门通报:“不好了大人,香玉难产了!”

“稳婆、大夫都请来了没?”温流袖言语中透着紧张之意。

春儿忙不迭地点头:“来了来了,她怕是熬不过去了,临死之前想看看大人。”

香玉是她的侍妾,如今身上怀着他的骨肉,他纵使再无情也不能对自己的孩子无动于衷。温流袖急三火四地赶去香玉房间,见香玉面色煞白,嘴唇紫黑,微微翕动着。温流袖来到他床边,轻轻抚着她的额头,她虚弱无力地笑了笑,便永远闭上了眼睛。

“香玉,香玉……”春儿伏在她身上,嘤咛哭起来。

“孩子如何了?”温流袖转向一旁的大夫问道。大夫脸如白面,身如抖筛,噗通跪地:“大人……大人请降罪!”

温流袖胸口一阵抽痛,隐隐地有种不好的预感,声音嘶哑的说道:“孩子呢,我要看看。”

春儿忽然站起身说道:“大人不要看,孩子刚刚出生,浑身都是脏的,莫沾了晦气。”

温流袖见她表情慌张似乎在隐瞒什么,沉声问道:“有什么古怪?”

“没、没什么……”

“孩子在哪里,我要看孩子!”

如意颤颤巍巍地将襁褓中的孩子递给他。

温流袖拨弄着襁褓中浑身褶皱的身子,掰开他粉嫩的小手,忽然浑身一震,有如遭了一记惊雷。这孩子竟然是个怪胎,十个指头紧紧相连密不可分!

温流袖立即将孩子推给如意,身子隐隐有些站不稳,胸口凸凸直跳,心脏像是要从口中跳出来一般。许久之后缓缓叹道:“被李靖远说中了吗?真的是报应啊。”

温流袖闭上眼,沉沉吐出一口长气。

春儿立即扑到他腿上,哭得梨花带雨:“大人饶命,大人切莫记恨香玉……”

温流袖叹道:“人都死了,还绕什么命。我记恨谁?我有什么资格记恨别人?”

温流袖再次拿过孩子,只见这婴孩满脸皱着,双眼狭小,丑露异常,引起温流袖一阵嫌恶。温流袖疾步走到水塘旁边,想到一会儿即将发生的事,心狠手辣的他也免不了双手沁出冷汗,脊背发凉,双腿打颤,若不是扶住一棵槐树,此刻的他便是一阵风也能刮倒。

停了片刻,温流袖便不假思索地将孩子溺入池水之中,浑圆的双目一眨不眨,眼睁睁看着孩子停止了挣扎。

远处看着的春儿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哭得撕心裂肺。

温流袖漠然道:“既然生来不健全,为父不忍看着你遭人白眼,愿你来生投个好人家,莫要辜负修来的一副皮囊。”

香玉本是他的婢女,见她颇有姿色,某日临幸之后便留下了风流种。本来他府上死一个侍妾不算大事,可联系如意所说的种种,不免让温流袖脊背发寒。

温流袖立即来到温诗仙的床前,本打算绑起他兴师问罪,却不料看呆了。见他呼吸均匀,身子有节奏地起伏,面容恬静有如初生婴儿,口中含住自己的手指,发出吸奶一样的咋么声,嘴角缓缓流着口水,雪白的脖颈被沾染得一片晶亮。温诗仙对自己的情况全然不知,万分享受地吸允着指头,浓密细长的睫毛微微翕动,盖住狭长的双眼。

温流袖忍不住盯着他好看的双眼,狭长的眼角微微上扬,睫毛再长也遮不住眼中韵味,不经意间便透出狐媚之色。

狐媚之色?想到这里,温流袖不禁心底一震,回过神来。忽然心底一沉,立即走出门对侍卫道:“元朗,和我去一趟风神庙。”

元朗恭恭敬敬地答道:“是,大人请稍等,我这就去备轿。”

温流袖有些不耐烦了:“备什么轿,你我一同骑马去!”

两匹快马绝尘而去,在阳光的照射下,地上泛起一层层淡红色的尘泥。傍晚时分两人已经到了城郊风神庙。

庙中尚无一人。这本是一个废弃的庙宇,平日里也没有什么香火。

温流袖对这里的一切再熟悉不过了,他看到墙角有几件灰白色的衣服,交缠成一团,立即让温流袖想起那一夜翻云覆雨的**靡景象。温流袖走上前去,两指夹起衣服抖了抖,白色的长毛便如细雪一般丝丝缕缕地飘落下来,温流袖心中陡然一颤,召唤元朗过来看:“你可认得这是什么?”

元朗定睛一看,蹙眉道:“这个是雪狐的毛。”

“你可确定?”

“儿时和父亲打猎,对于动物还是有一些认知的。”

温流袖心下一片黯然。浑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心道:若温诗仙真是狐妖所化,那连日来和他翻云覆雨的岂不是……畜牲?

想到这里,温流袖突然感到腰肌处一阵抽痛,随即**阵阵袭来,像是丝线贯穿皮肉被人左右拉扯一般。此刻浑身冒着虚汗,身体被迫蜷成一团得以减轻痛苦。

温流袖暗揣:这妖孽看似痴痴傻傻却对我纠缠不清,莫不是专来吸我阳气来采阳补阴的?

一个不稳,温流袖倒在墙上,身体渐渐滑落下来。

元朗见状立即上去扶住温流袖,问道:“大人,大人如何了?”

温流袖惊得说不出话,缓缓起身,抬头一看,一面墙上竟是触目惊心的血字:

此生念君君不惜,来世愿为枕边妻,多情寄与风中月,相爱相守不相欺。

落款正是温诗仙三个大字。

三年过去,这些血字仍鲜红如初,令人惊心动魄。

温流袖不经意间脸色变得惨白,身子摇摇欲坠地站不稳。

元朗上前一步问道:“大人,大人?是否身体不适?”

温流袖摇摇头,魂不守舍道:“我们回去吧。”

温流袖回府后来到温诗仙的床前,右手狠狠握拳,本想扼住温诗仙的咽喉,将其扼死,伸出手却化作轻柔一抚,在温诗仙光洁如玉的脸上轻轻滑过。

温诗仙被他摸醒了,睁着黑亮的眼睛乖张地看着温流袖。他已经睡得饱饱,面色滋润。

温流袖暗揣道:不管你是他借尸还魂来报复我,亦或是狐妖入体来寻仇,我都不与你计较了,将你赶走,已经对你仁至义尽,若是你天生痴傻,便自求多福,若是你装疯卖傻,好自为之罢了。

想到这里,温流袖长舒一口气黯然道:“我府上本来是不留男宾的,我为你破例已是错了,又为你沉迷,便是错上加错。看来是你我二人缘散的时候了。”

温诗仙醒来便把玩自己的头发,放在口中啃咬舔舐,根本没将温流袖的话听在耳中,等温流袖说完了,他愣了愣,问道:“哥哥,你在说什么?”

温流袖温润一笑道:“小仙,你现在有什么心愿?”

温诗仙翘着嘴喃喃道:“心愿,心愿……”

“呵,就是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情。”

温诗仙忽然眼中一亮,整个人打起了精神:“酥皮卷好吃,龙须酥也好吃,水蜜桃也要。”

“还要什么?”

“蟹黄包,麻蓉汤团,黄雀鮓,酱猪蹄,红烧肘子肉,杏仁佛手,香酥苹果……”

“呵呵,你脑袋瓜子里全装着这些东西,怪不得不学无术了。”笑罢,便命人拿来纸笔,将食谱写下,命人去准备。

片刻之后春儿将麻蓉汤团端进来,温诗仙立即扑上去狼吞虎咽起来。不消片刻,如秋风扫落叶般一扫而空。基本上是刚刚端上来一盘,上一盘就清空了。

最后吃到肚子滚圆,温诗仙突然捂住肚子说道:“哥哥,还要……”

温流袖吃惊地问道:“你还要?你肚子快要撑破了!”

“我还要……去茅厕,哎哟,肚子痛,哥哥。”话音刚落一溜烟儿似的跑开了。

没过多久便腆着圆鼓鼓的肚子回来,温诗仙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他抚着肚子道:“啊,现在肚子不痛了。”

温流袖笑问:“现在可是舒坦了?”

温诗仙点了点头道:“舒服了,哥哥。”

“接下来,你还想做什么呢?”

“我还想……更舒服呐,哥哥。”温诗仙将温流袖的手按在自己的□□,眼中羞涩得闪着晶亮,一头扎进温流袖怀里,一阵乱拱。

温流袖避之如瘟疫,连忙把他推开,道:“别动手动脚的,一身脏兮兮的晦气!”温流袖对他是狐妖的事情心存芥蒂,断然不肯再亲近。别说是亲昵,想到以前的种种,心中便立即泛起恶心。

温诗仙无辜地看着他,可怜兮兮地说道:“哥哥,春儿每日给我洗澡,我不脏了。”

温流袖转移话题道:“来,哥哥带你去一处好玩的地方。”

温诗仙欢天喜地地跟在温流袖身后,生怕哥哥把自己甩了。

温流袖将他带至一处河边,紫荆河这是京城最长的河流,沿着河岸走,不知何处是尽头,只知延伸至很远的地方罢了。

夜晚的河边氤氲而阴森,河**泛起层层烟雾,月光撒上一层柔和,两人的脸庞在月光下互相辉映,美不胜收。

河中一排排鸭鹅自由嬉戏,一只白鹅身后尾随着一群小鹅,无论白鹅游到哪里,后面一排小鹅总是紧紧跟随,片刻不离。动物有印随的本能,鸭鹅如此,狐妖也不例外。温诗仙第一眼看到的人,无论男女,不论美丑,这辈子都跟定了。痛苦也好,欢乐也罢,第一眼便注定了万劫不复,此生此时纠缠不清。

温诗仙眼中一亮,看到一只小鹅被水草牵绊,不得前行。他扑通扑通地跳下河,将水草扯断,小鹅欢快地跟上去,鹅阵又恢复了先前的整齐。

温诗仙从河中爬上来,浑身如同落汤鸡一般湿个彻底,温流袖看到他一身濡湿,嗔怪道:“你怎么傻成这样?”

温诗仙眨了眨眼温吞一笑,也不知道温流袖为何说他傻。

温流袖喝道:“把衣服都脱了!”温诗仙乖乖地把自己脱个精光,温流袖从手边包袱里取出一件干净的华服丢给温诗仙,冷冷道:“自己穿上。”温诗仙拿起包袱好奇道:“咿,这里还有吃的呢,哥哥,你对我真好。”

温流袖苦笑道:“这些东西慢慢吃,不能一下子吃光,知道吗?一下子吃光会涨肚,吃光了以后就没得吃了。”

温诗仙一边点头,一边拿起糕点啃咬起来。

温流袖命他乖乖躺下,他便听话地躺在干硬的草地上,温流袖又道:“乖乖闭上眼,躺一会儿,哥哥去给你买吃的,一会儿就回来。”

温诗仙点了点头,眼睛一闭,将衣纱往脸色一蒙,便像个僵尸一般一动不动。温流袖前脚刚走,温诗仙突然坐起来,眼中幽幽泛着光,说道:“哥哥,快点回来,小仙不想一个人。”

温流袖点了点头,温润含笑。

他踏着洁柔的月光,在一片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

走了很远,忽然听到一声划破寂空的呼喊,这一声喊得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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