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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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结局
三二(结局)
然而事情永远没有预想的那般简单。
“不——”暮色四合,一道呓语打破了宁寂的夜,流风醉自睡梦中骤然惊醒。他心有余悸地轻抚额角,这才发现自己已全身冷汗,粘稠得难受。
那是长期以来一直困扰着他的梦魇。
虚幻的梦境延伸,他看见自己站在画楼西畔,垂柳窈窕,树荫葱郁。碧波荡漾,有一袭青衣临湖遥望。
他记得那眼神……羡慕的、怨恨的、轻蔑的、恶毒的,以及……势在必得的……
势在必得?对谁……
他全身猛地一颤,眼前的画面如墨汁滴进清水,又如石子落入静湖,原先的画面渲染开来,模糊不清,直至消失不见。
那些重复出现的梦,都只有一个结局,那样惨烈,令他心慌不已的结局……
梦里,始终有一人立于暗影之中,诡异地笑着。青衣柳荫,容貌俊逸,身姿飘渺。
他这是预见了未来,还是庸人自扰?
强烈的不安侵袭而来,扰得他再无睡意。随意披了件外衫,便推门步出屋子。
屋外有大片大片的桃树,于风中摇曳轻晃,美艳无双。这是他五岁时,那人送他的礼物;再走远些,便是一池粉莲,这是他七岁时吵着要看莲花,那人特地命人从火镜移植而来。往内,是墨景亭,那人曾白衣傲尘,一柄长剑于手中游龙起凤,悠然绝美。往外是“流动”,流家历来的藏书之地,那人笑得温柔,手把手教他习字……
他红衣孤单,于暗夜中静默地回忆。这已逝去的十几年时光里,那人占据了所有,从他牙牙学语,蹒跚起步,到今日邪肆魅惑,勾魂摄魄,一切的一切,都有那人修长挺拔的身影。
不知不觉,月已沉落,黎明的第一缕晨曦映在他面上,令他半眯起眼眸。
又是一夜无眠……
那天他威逼利诱缔清寒陛下所下的圣旨,在第二日就已被信使快马加鞭地送去了霜天方向。
只是……任流风醉如何神机妙算,也不可能想到,最后被招回来的,偏偏不只是那个青衣的俊逸男子……
“哈……”阳光温柔和煦,微风轻曳拂面,红衣少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躺在贵妃椅上,困倦地半瞌着眼眸假寐。
念矢殊看看他,无奈地摇摇头,“怎么?没睡好?”
他睡意正兴,兀地被人惊了去,当下没好气地瞪了念矢殊一眼:“死书呆,明知故问!”
念矢殊额上青筋直跳,“我又没一天到晚跟着你,怎么知道你到底睡没睡觉?!说!昨天晚上是不是作贼去了?”
“边儿去!爷我去作贼?!笑话!我会去偷什么东西?”
“偷人啊!”
“死开!”
“别告诉我你没偷过!”
“滚远点!!”
“哈!被我猜中了!真的没偷过?!”
“书呆子!!!”
念矢殊笑得极为嚣张,“哈哈哈哈!终于被我抓住把柄了吧?”
流风醉黑了脸,“这算什么把柄?”
念矢殊也不理他,又问:“你爹知道不?”
流风醉目光幽幽,似乎极为哀怨,“你认为,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思考半天,念矢殊语气沉重,“没有!”
“那不就行了。”
“可是……”
流风醉拿眼角斜瞥他,问道:“可是什么?”
“你不是风流得很么?居然没偷过人?!”
他敢么?!流风醉真想大声吼出来,可到底还是憋了回去,冷哼一声,“爱信不信!”
眼见流三公子好似真的生了气,念家书呆子立即狗腿地凑了上去,“信信!你说什么我都信!”
流风醉抬起一只眼皮子看他,懒散道:“我爹改邪归正用情专一了,你信不?”
“…………”念矢殊表情严肃,“不信!”
流风醉眉毛一挑:“这就叫说什么信什么?!”
念矢殊心虚,“唔……这个……风醉,这个难度太大,说给谁听谁都不信,你就换一个吧……”
流风醉闭了眼不再搭理他,他摸摸鼻子,开始深刻检讨起自己刚才的言行来。
早晨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本来就令人昏昏欲睡,何况是连续几日都没怎么休息的流风醉。凤目合上,平日里所熟悉的邪肆、调侃、似笑非笑,早已尽数敛了去,精致的面上显露出些微稚嫩纯真……
凝目间,细细的眉毛蹙了起,似乎梦见了什么令他烦恼的事物来。念矢殊沉默地看着他,说到底……他还是不愿放弃这个朋友。流风醉思虑过重,他也不愿因为这些事另他神伤……
念矢殊轻叹口气,若这家伙睁眼的时候与闭眼的时候一个样,那多好?怪来怪去只能怪一个人——流盈转!教儿子什么不好,偏偏教风流,教调情!
正腹诽着,他眼前就当真出现了那人的身影,念矢殊极为惊骇地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捏捏自己的脸,不是做梦吧……流大丞相不是去了霜天么?
许是看出了他的疑问,白衣俊美男子冲他微微一笑,声音极轻地做着口型,生怕惊醒了熟睡的少年,“我、回、来、了。”
念矢殊点点头,流风醉如今唯一亲近的人便是流盈转了,想必也只有在他身边,他是安心的罢。已踏出院落的脚有些迟疑,可是……怎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是他多虑了,还是因为跟死骚包在一起呆了太长时间,被同化了?唔……算了。他甩甩头,不再多想,径自离了去。
见那抹年少的身影消失于院外,白衣男子这才转过头,直直看向斜躺在贵妃椅上的红衣少年。
男子伸出手,似乎想抚摸少年的脸,却顿了顿,顺着面颊的轮廓直直向下,猛地出力,紧紧掐住少年的脖子。
椅上的少年如同死了般一动不动,甚至连一丝细微的抽搐挣扎都没有。清澈迷魅的眼猝防不及地睁开,平静无澜,“父上大人……”清亮婉转的声音因喉间掐着的手,而变得有些破碎,“您……回来了?”
闻言,白衣男子反倒放开了少年,站起身,修长的身姿挺拔傲然。一手探向自己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抵在少年被掐出青乌的脖颈间。
流风醉看着眼前俊美无俦的完美面容,忽地轻笑出声,“父上大人这是要杀我么?”
白衣男子目光冰冷残忍,眼底似乎有什么要破封而出。
“父上大人若当真杀要我,我自是……愿意的。”红衣少年敛目低笑,不邪不魅,不妖不艳,“不过,我也说过,我宁愿您直接将我扼杀在您的记忆里。”
眼中的挣扎愈发激烈,他执剑的手微微颤抖,却依旧蹙紧了眉,毫不迟疑地催动手中利刃,划破了少年纤细的脖子,准确地断了动脉。
血,流溅而出,染透了红衣。
少年苍白精致的脸上,笑容不变,“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父上大人。”
软剑铮然落地。生平第一次,他竟连剑都拿不稳……那艳红的血为何如此刺眼?
白衣男子后退几步,意外地撞上一人。青衣儒雅,柳荫翠郁——轩绯。
流风醉唇角含笑,直直望着那白衣男子,眼无静波,声如轻烟,“我早就知道……我会死在您手中……咳咳!但是,我不怨您,父上大人……咳咳!”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鲜血从捂住嘴的指缝中流出,“自您走后,我一直都在做同一个梦……梦见您举剑刺向我……梦见您头也不回地弃我而去……”
“如今……竟成真了……”
“我啊……”身体因流血过多而有些发软,他干脆就此躺在长椅上,前所未有的放松,“始终无法与你相伴到老的……不是么?”
“咳咳!流风醉……最风流……您自幼教我风流,却又见不得我风流……父上大人……”
“您与娘生了我……却又教我爱上了您……”
“无论是风流凉薄,还是风流多情……这都是您的言传身教啊……”
“父上大人……”璀璨的凤目逐渐涣散,少年一袭红衣绝艳无双,“您……终于回来了……”
“您……如愿了么?”声音微弱,最终游丝断开。
致死,他都不曾再唤他爹爹。
轩绯静静地看着少年合上眼,红衣映着一张苍白精致的脸愈发惹人心疼。他邪邪一笑,转目倾身至白衣男子耳边低语,一双眼眸散发出诡异迷魅的幽光。
白衣男子方才还有些迷惘挣扎的眼神重新变得平静起来,无情与冷酷不时闪烁。他半眯了眼打量身边的青衣男子,不悦地转身。离去前,眼角瞥见长椅上的少年,蹙眉疑惑。
他家院中,何时多了个死人?这个人……怎么长得与他如此相象?
头突然疼了起来,算了,不想也罢,人都死了。
就算想起来,还有什么用?
扼杀了生命后,他再次扼杀了回忆。
就这么,心无波澜,绝然离去。
院里眉目含笑的青衣男子从袖中拿出一把描金折扇,缓缓展开,在瞥见上面的诗句时笑得更欢了,“流转盈华御风醉?呵呵,流风醉,你爹杀了我爹,我让你爹杀了你,这欠下的债,便当是还清了罢。”他捏住扇面,慢悠悠地将其撕开,“今后,没有流风醉,只有轩绯了。”
青衣男子抓住胸口的衣襟,张狂地大笑起来,苗疆圣蛊,果然名不虚传。
————第二部相还之流转盈华(完)
作者有话要说:想看轩绯被杀的同学,想看流盈转想起流风醉的同学,想看流风醉没死的同学,请转中的三篇番外。在《挽歌泣殇》中,流盈转是不会想起来的……
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