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体版 繁体版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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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亲爱的娜塔莎:

我心中的女神,我的最爱,我可爱的教官,我的老伙计,我的小奶牛,我的夜莺,我今天怀着万分惶恐的心情,给你写信,请求你的宽恕。所有的经过我都知道了。我不想做更多的解释,这一切都是纪子计划的,都是她的恶作剧。我只告诉你两个事实:第一,我没死;第二,我没跟纪子结婚,也没和她在一起。我还是原来的我,还是你的老伙计,还是你的战马,还是你的长靴,还是森林里一棵笔直的树,还是你军装上的一粒纽扣,还是爱你的庞。我说过,这谁也改变不了!我真没想到你会来中国,真不敢相信你会为了死去的我而跑来,我真正明白了你的心。我的娜塔莎,我也跟你一样,选择了工厂。我喜欢机器,我热爱这个工作。可是没有你,我还是觉得生活没有意义,机器声不是那么动听,出来的成品也不是那么好看,就连食堂里的大馒头和豆腐汤也不那么好吃。娜塔莎,你如果能原谅我,给我回信的话,就按信封上的地址,寄到工厂吧,不要再往家里寄了,免得出错……

夜晚,繁星满天。庞天德在房顶上坐着,纪子在厨房里收拾好碗碟,也悄悄上房,坐在庞天德身边,给他披了件衣服说:“我知道我做得不对,给她回过信,我心里也不安,我都准备在你走之前告诉你的。知道吗天德君?我在救你。干爹说他不抱希望了,可我不能失望,我得救你。所以,请你原谅。”庞天德不语。

纪子继续说:“知道你讨厌我,可我又回不去日本,我没地方去,我还得照顾干爹,除非我死了。那个话怎么说的?眼睛不看见,心里面不烦。”庞天德说:“不会说别瞎说!”

纪子说:“求求你真的一下把我扇到海里去吧,那样的话,我就自己漂回日本,不烦你了。”她看庞天德没有反应,就起身站在屋脊上,“天德君,你说,从这个房子上掉下去,能不能摔死?”庞天德吼一声:“坐下!”

纪子张着手,摇摇晃晃走向房顶的边上:“这么高,不死也是个半死吧……”她向下望了一眼,晕了一下,叫了一声,摇晃起来,脚下一歪,人倒了,顺着瓦片往下滑。庞天德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他自己的脚钩住了房脊,两个人的身体在房顶上连着。

庞天德说:“你作什么作?我都不说你了,还作!”纪子带着哭声说:“天德君,你放手吧,我下去,你眼不看见,心里就不烦了。”“闭嘴!你给我抓住,不许松手!”庞天德抓住纪子的另一只手,一边艰难地把她往上拉一边说:“要想死也别死在这里,好像我们多欺负你似的……”

夜渐渐深了,庞善祖和庞天德的窗口都黑着,纪子屋里和厨房里的灯亮着。庞善祖披衣出来,推开纪子的门看看,又推开厨房的门看看,然后敲着庞天德的房门喊:“天德!纪子不见了。”庞天德跑到厨房一看,桌上摆着两个空酒瓶子,着急地说:“她喝了不少酒,看样子是非作出点事儿来不可!”庞善祖更急了:“快找找吧,别真出点什么事!”庞天德推起自行车急忙出了院门。

海风不太大,但仍能听得见阵阵涛声。月光半明半暗,刚好看得见离岸不远的海水,看得见纪子只露在水面的肩膀和头。她还在慢慢往水里走,还对自己说:“妈妈,爸爸,我回来了。我想你们了,我就回来了。那个天德君,他不要我,我用尽办法,把心都掏出来了,可他还是不要我。我没有任何希望了,我找你们来了,我要回家。你们不要关门,把门打开,把灯亮着,要等着我啊——”她的头渐渐隐入海水中。

庞天德骑车在海滩上狂奔,嘴里大喊着:“纪子——纪子——”车轮压到了一个东西,他折回来,跳下车看,是纪子的一双鞋。他拿手电筒往海面上照着,喊着,同时脱了衣服和鞋,跳入海中。庞天德从海水里救出纪子,在地上点起一小堆篝火,扶着纪子,让她肚子顶在车座上,弯腰往外控水。

纪子呓语着:“请别动我,让我漂啊漂,回日本……”庞天德敲着她的背:“吐,快吐!”纪子还在半醉着,庞天德给她披上自己的干衣服,扶她坐到篝火边。

纪子说话还不太清楚:“天德君,对不起,把你吵醒了。你怎么知道,我要回日本?”庞天德在火边烤着两个人的湿衣服说:“回什么日本,你差点淹死了!告诉你,下不为例,再有这事……”“再有,那怎么办?”“再有,把你送军管会去!”纪子愣了一下,酒醒了,呜呜哭起来。庞天德哄小孩似的说:“喂,不是真的,哭什么哭?你听话就好了。”

纪子痛痛快快地哭了一会儿,平静了,她擦了把脸说:“天德君,我不哭了,哭好了。咱们说说话吧。这样的夜晚,这样的环境,多好啊!”庞天德说:“就是嘛,说吧。”“我就是想家了,想我的爸爸,想我的妈妈,想我家的小院,院子里有两棵樱花树,每年到这个时候,就是樱花盛开的时候,我们坐在榻榻米上,拉开门就能看到。爸爸喝酒,我和妈妈喝茶,听着广播里的樱花歌,真美呀——”“都是战争闹的,让你有家难回。”“可是,我不遗憾,虽然想家,但一点儿都不遗憾,也不悲伤。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有你!”

庞天德说:“纪子,咱们换个话题吧。”纪子说:“天德君,那年,从我病好了,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你那时起,我就觉得跟你很亲近,就觉得离不开你了,就想依赖你。妈妈也说,你是个靠得住的男人。其实,我是……我说爱上你,你会原谅我吗?这就是中国话讲的缘分吧?”

庞天德说:“纪子,既然你不换话题,我也跟你说说心里话。你也知道,早在和你认识之前,我就已经和娜塔莎相爱了。我们在出生入死的过程中相爱,这个感情,是不能改变的,你懂吗?”纪子说:“那,我对你的这个感情,也是出生入死的,也是不能改变的,对吗?”“这不一样,因为我的感情已经在别人那里了,你就不能再对我有感情了,懂吗?”“不懂。”

庞天德说:“怎么跟你说呢?你看啊,我和娜塔莎,我们有过很多次的约定和承诺,在战场上,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在她离开中国的前夕,都有过。我们这一生,一定要想尽办法在一起,至于能不能在一起,也要看机会和命运,这是不能改变的。你也看到她的来信了,她一直都在等我,坚守着爱情,瓦兹洛夫那么热烈地追求她,她都不为所动。你想,我要是在这个时候抛弃她,忘掉她,我还是个好男人吗?这样的男人还值得你爱吗?”纪子说:“天德君,我听懂了,我很感动。既然这样,你就让我回到日本去吧,还救我干什么呢?”

庞天德说:“死是不可以的!生命最可贵,你要好好活着,以后,你要是回日本了,就找个日本男人成家,那是你父母的事了。你要是回不去日本,我就给你找个好男人,过日子,生孩子。我们庞家,就是你的娘家。”纪子抱紧了臂膀说:“唉,说得我好冷啊。”庞天德递过一件烤好的衣服说:“把这个也披上。”纪子摇摇头:“不是身上冷,是心冷。”

庞天德为了纪子的事又来到了军管会,还是上次接待他的那个军官对他说:“我们也没闲着,也在找。可是找不到证人,只好慢慢来。”庞天德追问:“要是一直找不到呢?其实,现在已经看明白,基本是找不到了,没人能证明她跟那案子有没有关系。”

军官说:“要是找不到,我们就不能放她走。”庞天德问:“那她怎么办?”“你们不是收养了她吗?等吧。”“可是,查不清,民政局也不给办正式手续呀!”

军官说:“她在你家生活了这么多年,这是事实,你们只好一直管下去。民政局那边,以后我们会和他们协商。请回吧,我很忙。”

庞天德回家把去军管会的情况讲了,庞善祖说:“又碰钉子了?纪子,别怪干爹说话直,你怕是难回日本了。”纪子说:“那我就不回了,没关系的。”

庞天德说:“纪子,哥哥要给你物色男人了。你要是回不了日本,就得在这儿成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

纪子认真地对庞天德说:“就算天德君是哥哥,哪有哥哥没结婚,妹子先结婚的呢?”庞天德瞪眼:“你这丫头——”

星期天,庞天德还挺忙乎,刚吃过早饭就伏在桌前看图纸,写写画画。纪子在他的屋里跪着擦地板,她直起身擦一把汗,脱去上衣扔在椅背上,里面只穿了个小背心,露出雪白的肩膀和胳膊,胸前鼓鼓的十分显眼。

庞天德回头看了一下,不由得心里一动,赶紧又转回去。他想想还是不对劲,就又回头,拿起椅背上的外衣说:“喂,把衣服穿上!”纪子艳丽的脸上绽开甜美的微笑:“不穿了,天很热的,我已经出汗了。”

庞天德把衣服扔在她身上说:“那也不行!这是我的房间。”纪子笑问:“为什么?”“男女有别,全世界都一样。”纪子站起身,由于衣服小,**的曲线清晰可见,她毫不介意地说:“噢,是说这个呀。天德君,我们是一家人啊,在日本,一家人什么都不避的,洗澡都可以在一起的,何况我还穿着衣服哪!”

庞天德目光躲着她的身体说:“可这是中国,同志!你看看你这个样子——行了,以后我的房间我自己收拾,不用你来。”纪子穿上衣服说:“天德君,请你原谅,你要是觉得不好,我穿上就行了!请不要赶我走。我给你收拾房间,很快乐,请别剥夺我这个权利。”庞天德无奈,只好走出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