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体版 繁体版 第9章

第9章


醉掌乾坤 驰骋异界 世间自在仙 星河帝 萝莉的活不好干天是红河岸 九五小孩的甜蜜心语 韦帅望的江湖 篡明 萌三国 狠命特工

第9章

第九章

门却被劈开了,冷风吹了进来。

门外赫然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手中有剑,剑光如雪,。

司马翎轻轻一叹,披起黑色的披风,“如此良宵,小弟的洞房花烛夜竟要裴问兄亲来观礼,这叫小弟怎么过意的去,冷落了嫂夫人那可是大大的罪过。”司马翎抱手闲闲笑道,话语中满是嘲讽之意。

裴问看也不看他,一双眼睛只是落在我身上,问道:“慕容你没事吧?” 声音极其沙哑,竟似在强自忍耐着什么。

这个人难道还嫌害我不够,还要来扰乱我的心境么?没事?我笑,倾国倾城。怎么会有事,没看到我正在快乐的洞房花烛么,还是拜他裴大少所赐。

裴问将剑指向司马翎道:“我们的交易作废,你给我滚出去,不要逼我杀你。”

司马翎耸耸肩道,“反正我想要的已经得到了,很美味,我很满意,也算不虚此行了。”他笑着走出门去。

“我被他吃了,你却把交易作废,会不会太亏了一点。”我笑,抬眼望向裴问。

“我不会让他活着离开轩辕国土的。”裴问握剑的手已经有些发白了。

“何必?”我又笑了,“醉风尘不是你下的么?”这又是做戏给谁看呢?

“醉风尘?”裴问却皱眉了,“那颗是融雪一半的解药。”

解药?不是醉风尘?一阵晕眩,原来,怨不得任何人,刚才的那场媾和,最终放纵的却是我自己,只是我自己。是司马翎技术太好,还是我原本就是一个**的人,才会如此轻易得入了局。我笑,艳若桃李,披衣而起。

“放—开—我”嘴角挂上一抹冷笑,瞪着裴问揽着我的手。对一个人付出了所有,自然冀望能得到对方真心相待。只是这世界上的事有多少是如此简单的加加减减,欠债还钱?淡淡了然一笑,心渐冷。

飞蛾扑火,如何又怨得了灯?黑暗如抱,轻轻柔柔,夜风包裹的四肢有一点隐隐针刺的疼,在这微冷的黑暗中,我就这么沉没下去。

晨雾如冻,当我从**醒来时,裴问已不知所踪,无论昨夜经历的是怎样的噩梦,早晨的阳光都是让人愉快的。

乒,墨宁推门而入,大包小包,满载而来。

“无涯,快点来,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玫瑰松子鱼,鲜虾烧麦,蟹酿**糕……”墨宁把怀里的一包包美食往桌上摆。

轻咬一口粉红透明薄如蚕翼的烧麦,稍一咀嚼,“嗯,馅不错,皮的韧性不够,火候急了点,还算好了。”

“真挑剔,奇怪竟有人受得了你,难怪被甩。”墨宁撇撇嘴。

“墨——宁”我瞪,找打。

“喂喂,无涯你太野蛮了”

这一顿早餐吃得很融洽,不时有笑语飞出。

“无涯,昨天你哥哥确实出现了,单枪匹马,裴问布下的暗哨几乎抓住他。后来是唐凡及时出现借暗器和毒药救了他去。说起来当时也是多亏裴问和司马翎都不在场,否则只怕也没那么容易逃脱。”用毕早餐,在树荫下摆下茶桌,茶香氲氤中,墨宁说起打探来的情况。

“唐家堡的唐凡么?”皱眉

“天底下有几个唐凡。你们认识?”

“有点旧怨”我轻描淡写的带过。

说旧怨是客气了,那日唐门之乱,明月楼的所作所为,唐凡是恨不得杀了我吧。何况,我这个挑起唐门内乱坐收渔利的人正是他引为至交,带入唐门的。虽说当初我接近唐凡是早已设下的圈套,但最终那场大雨中割袍断义时唐凡悲愤的脸还是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里。那一日,我对唐凡说,江湖险恶,愿赌服输,既要信人就要负得起信人的代价。不曾想这句话今日竟可一字不差的用在自己头上,真是天理昭昭。

“朋友,树上苔滑露重,既然来了不妨下来喝一杯清茶。” 我屏息片刻,突然扬眉道。一人影从树上跃下,落地无尘,儒衣青裳,正是唐凡。

我失笑,“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唐凡,好久不见了。”

唐凡狠狠得注视着我,目光杀不了人,所以我还是笑眯眯的看着他。

片刻——

唐凡敛眉道,“慕容傲,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的茶我可不敢喝。我今日来不是和你叙旧的。任大哥在等你,跟我走吧。”

尚未开口,墨宁急忙拉着我的手,脸上写满关切,“无涯,恐防有诈。”

拍拍他的手,我微微一笑,“唐凡不会。”

城西落霞山一带,树林茂密,是藏身的好去处。

唐凡在前面走着,我在后面跟着。内力未聚,我真的只能用走,更是稍一用力,四肢俱疼。毒解一半留一半,真不知道裴问想干什么。唐凡不时焦急得停下来等我。我笑,说唐凡你急也没用,要不你过来背我走,唐凡只是瞪着我不肯上前一步,小虎牙磨得咯咯响。呵呵,唐凡生气起来还真可爱。再长的路也有到的一刻。

松柏巍巍,凌虚观正在眼前,遥遥一人影在门外负手立着。唐凡飞奔而去,“任大哥。”

那人微笑着走近前来,剑眉朗目,风姿依旧,正是任天涯,“二弟,你瘦了。”

我看着他熟悉的脸,温暖熨遍全身,眼睛有了潮热的感觉。嘴角上弯,笑了起来,“大哥,你也是啊。怎么尘尘的手艺退步了么?”

此话一出,天涯的笑容僵住,唐凡的神色也不自然了。

“嗯?尘尘怎么了?”

在我的一再追问下,才得知那一日在法场救我时,尘尘失手被擒。

我看着天涯一字一句,“哥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所信非人,咎由自取,你不该为我犯险,更不该扯进尘尘。”

天涯一笑,眼中满是温柔的呵护,“谁让我只有你一个弟弟,而且我对爹爹和卫叔叔发过誓要不惜一切保护你。”

“哥哥”,心下黯然,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

另一边的松树下,唐凡正面无表情得看着我们。

天涯一干人等在凌虚观内扎营。这些陪天涯转战南北的有不少是肝胆相照的豪爽男儿,闻得我是天涯的弟弟,自是相处融洽,热情有加。对那一战唐门的人大多不知内情,也自是寒暄热络,只有唐凡看了我仍是冷冷的。每日与那些热血汉子把盏论交,日子过得倒是愉快,心中的郁结渐渐散开了。在山中盘桓数日,裴问一直毫无动静,天涯一次次派出探子,打探回来的消息均是出京要道已全部封锁。待到第五日上,天未明,裴问突然带人将凌虚观团团围住,天涯率众退守观中。

一日几战。

时至今日,谜底已渐渐浮出水面,但依然支离破碎。真相若隐若现,但每一个疑点都足以推翻所有的推断。有一根很重要的线握在裴问手中,他不说,没有人知道。我知道的只是自己低估了裴问的野心,他要的不仅是皇位还有武林进而整个天下,又或者还不止。想想自己曾经与如此心机深重的人同榻而眠,真是不寒而栗。

几日来冲突不断

伤亡很是惨重,天涯从蜀中带出的约百名汉子,剩了不到一半。死亡的阴影在上空盘旋,可是观中的气氛却是快乐的。对面汉子这一刻与你言谈甚欢,也许下一刻就血溅黄土。每一天都有和你痛饮过的朋友死在眼前,可是歌照唱酒照喝。凄惶恐惧是多余的,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一个豪迈的微笑就足以让人慷慨赴死。他们不是无情而是多情,他们的友情远比世间绝大多数狭隘庸俗的情爱来的珍贵。

功夫未复,我自是无法参战,以不想见裴问为借口躲在观内。别人怎么看,我不知道,唐凡看我的眼神是越发得鄙夷。雪融的余毒已伤及经脉,疼痛难忍。白天装作若无其事的削竹造箭,堆砖垒墙,夜间一个人躺在干冷的稻草上,强熬着疼痛的阵阵来袭,一点一点捱到天明。我不能让天涯看出一点端倪,他已经够烦的了。

这一天,我正用刀劈着竹,突然下腹一阵绞痛,眼前一黑,刀几乎脱手,身体晃了几下。

“无涯,你怎么了?”一双手扶着我,

我抬头一看竟是哥哥和唐凡,“没事,蹲久了。”

“真没事?”天涯疑惑得看着我惨白的脸。

“没事,休息一下就好。”我抬眸一笑。

突然唐凡伸手扣住我的脉,闪避不及,我只能无奈的看着他,凝神片刻,唐凡说,“雪融,而且中毒很深,来不及配解药了,除非……”唐凡的神色有点犹疑。

“怎么会来不及配解药呢,有唐凡帮我,会很快配成的。”我拼命向唐凡使着眼色,求求你,唐凡这个除非千万不要说出来。

“除非什么?”天涯看着唐凡的眼睛,“唐凡你不会骗我。”

“除非三天内有内力深厚的人为他运功三十六周天逼出毒素,否则他的武功全毁,甚至可能以后的日子都得在**度过。只是这种方法极耗内力……”天,唐凡你怎么这么坦白,我恨君子。

“天涯,我的毒是裴问下的,你如果现在为我用功,正中了他的计了。”我正色道。

“可是,我不能看着你……”

“你顾了我,那些为你卖命的兄弟呢?何况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一个人岂能独活。”

天涯沉默了,良久,他说“还有三天,不管如何,无涯我一定会救你的。”

刚躺下,就听风声一响,一支飞镖钉在草堆上,镖上缠着一白色纸条,借着微弱的火光展开一看:今夜丑时后山半波亭静候佳人。没有署名,字龙飞凤舞,我认得正是裴问的笔迹。更深夜静,我悄悄一路出了凌虚观,观门外并无一人阻挡。半波亭就掩映在后山的密林间,黑暗中有一个人影靠在亭柱上,一双眼睛注视着悠远的夜空。深吸一口气,今夜我要面对的绝不轻松。裴问的眼睛落在我的身上。这样熟悉的眼眸让我呼吸一紧,还是不行么?一个眼神就足以打破我多日的宁静。强摄心神,转开眼眸,我要继续保持着这份无风无浪的从容淡定,至少在今夜。“你的条件?”

裴问摇摇头,“没有条件。”

“没有,那”我笑起来,“如此星辰如此夜,王爷难道是找慕容叙旧的?”

“也无不可,不知慕容可愿赏脸。”裴问也笑起来,“不过,今夜我是给慕容送份礼物来了。”

“礼物?”

裴问摊开手,一颗琥珀色的药丸在月下泛着光。裴问说,“这是雪融的另一半解药,你想要就过来拿。”

裴问,毒是你下的,又来赠药示好,究竟是何用意,想让我承你的情么?那态度为何却又是如此倨傲。每一步都是屈辱。

我拈起那颗丸药送入口中,清凉的感觉在舌尖上化开,迎上裴问的目光,“若在几日前我必不受这颗药丸,可是今日我服了,王爷,慕容和慕容手中的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这颗药的。”

“慕容,你变了。”裴问黑幽的眼眸,像暗夜里深沉的湖,隐隐波动,寂寥无法道出。

我淡然一笑,坐下,运功将药力催开。一周天后,站起,拂去衣襟上的灰尘,望向静谧的山林,“裴问,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以前没有,现在……我不知道”裴问的声音还是很蛊惑。

只是听的人已不同了。

“裴问,谢谢你的坦白。”

“赠你药,我是等着堂堂正正的赢任天涯和你,尘尘我已派人送回凌虚观了。这是你的明月剑,物归原主。说起来,慕容,我们还从未真正较量过。希望这次你们不要让我失望。”裴问笑了,如风动浮云。

自他手上接过那柄长剑,呛,长剑半离鞘,一泓如水,轻握霜刃,我傲然一笑,“当然不会。”

昨日种种辟如昨日死,今日种种尤如今日生。

微熙的晨光中,寒凉的气息静静弥漫。空地上炭火的余烬依然发着暗红的光,却已经无法给出温暖了。透过粗大的栅栏,依稀可见挂在天边,若有若无的一抹苍白的月痕。星已悄然隐没,不算长的一夜消逝了,天已亮。

宁静的清晨可以听见鸟儿的婉鸣,大殿中的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在暴风雨到来之前的最后一次祥和静谧中,你想起了什么,也许是心爱女子柔软的小手,也许是阿娘亲手纳的鞋底,甚至也许是阿爹的一次气愤的责打。再坚强的汉子如果心中没有柔软的部分,他的坚强也很快就折碎了。

若尘尘靠在哥哥怀里,两手交握着,久别的情侣总有说不完的话题,何况接下来对的是生死难料的决战。尘尘不时抬起头来露出一点甜美的笑容,然后小声嘀咕着什么,然后哥哥就宠溺的微笑起来。恋爱中的女人最美,尘尘不仅美而且还很聪明的,她知道如何给她所爱的男人以信心。很多女人只会用眼泪留住心爱的男人,殊不知比起眼泪,她们的笑容才是最好的武器。眼泪只能束缚住男人的双翼,而信赖的微笑,却能使他们翱翔天际的同时又将线的那一端不动声色的拢在手中。对男人来说,有什么比心爱女人的柔情更令人牵挂的呢?可惜知道这么做的女人并不多。看着哥哥眼中流露出的温柔,我静静的微笑。也许等这次决战结束,我也该去找个爱我的女人。当然前提是如果我还活着的话。

我没有信心。没有信心是一个剑客的大忌。我知道,可是我还是没有信心。

和尘尘一起送来的还有裴问的一纸战书。一纸草宣只有六个字:明日卯时决战。墨迹淋漓,力透纸背,宣告的是张狂和气势。这张纸现在正在我手上,我用它擦拭着我的明月剑。

唐凡偏坐一隅,微闭着双眼想着什么,英俊的脸上有几分落寞。他的心情我很了解,想当初,我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情注视两情相悦的裴问和阿雪的吧。明明已痛得无以复加却仍要装着若无其事看着所爱的人,愿他幸福,然后一个人静静舔砥无法道出的伤口。无望的爱是苦,然而如果早知今日,我宁可当初只是遥遥看着我爱的人。

卯时已至。

“血战到底”哥哥一声令下,伸出一只手,众汉子纷纷将手交叠其上,拳拳相握。

不用多说什么,这是一种无言的默契,对这些肝胆相照的汉子而言,关山飞渡,生死相倾,也只是等闲。尘尘注视着哥哥的眼睛明亮了起来,确实,这样的男人值得她骄傲。

我朗朗一笑,将手加在那些温暖的手上,一双大手叠在我的手背上,苍劲的指节有几分熟悉。我抬眼一看却是唐凡,他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凝重,“慕容,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我没有瞒他们裴问赠药之事。

“今日之战,我们先抛开个人恩怨。”唐凡说。

我笑了,“好。”手背传来的温度让我的心豁朗起来。

这样的一战让人期待。

没想到竟然还有和唐凡联袂再战的一天,原以为那些一同纵马行歌,仗剑江湖的日子已结束在唐门那一夜的大雨中,看来世事也不尽然。

迈出观门,太阳已经出来了。很晴朗的天气,长空上,风动浮云,轻舒漫舞。正是把酒论剑,了结恩仇的好日子。裴问身着一袭黑色团龙长袍,就这么站着,今天的他像把剑,一把出鞘的剑,冷冷的带着杀气。在他的身边我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四师兄毒手二师兄迷局,真是久违了,良禽择木而栖,这世界上的良禽可真多。原来裴问的这局棋一早就已下得如此纵深。

血顺着各种兵器流下来,淌在地上艳如桃花,只怕桃花也没有那么艳。日影升上天中的时候,屠杀已接近尾声。我们这边只剩下我,哥哥,尘尘和唐凡,四足鼎立围在中间。裴问那边的人也不多了,一共七个,但是裴问还未出手。尘尘的武功仅能自保,就算一命换两命,还剩下一个裴问,我握剑的虎口已有点发麻。“呛”一道虹霓耀出万千光芒,无剑已出鞘。

决战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候,每一招都可能使生死力判。对方的战团因裴问的投入攻势一时间凌厉起来。哥哥迎上裴问,而我力战两位师兄。毒手的毒药和迷局的暗器都可称一绝,我只能凭飘忽的轻功与他们巧妙周旋,不撄其锋,一战即走,却也使他们腾不出手来对付其他的人。应付他们二人看似游刃有余,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却知道拖得越久形势对我们却越是不利。

日影开始西斜,一声厉呼,我一惊之下,抬眼望去,只见哥哥脸色苍白,鲜血从捂着琵琶骨的指缝间流下。我急忙尽力挥出几招,迫开两位师兄,飞奔而去,“叮”明月剑架开欲斩落的无剑。扶住哥哥,封住他的穴道为他止住血。

裴问退开一步,剑尖指地,垂手而立,兵刃的交接之声稀落起来,胜负已分了不是么?如果是比剑我该弃剑认输了吧,可是这不是比剑这是决战。决一死战的决战,不到最后一个人倒下,战斗不算完。扶着哥哥坐下,我仗剑而起。

夕阳的余晖照着淋漓一地的鲜血,凝固的地方有着暗红的色泽,如开败的红梅。鲜血甚至将长空上的浮云也染红了。是结束的时候了。

剑缓缓扬起,话已无需多说。

“慕容,我赢了。”

“我还活着。”我笑,几分倨傲。

裴问看着我,沉默了很久,开口说,“我最后给你公平一战的机会。我放他们走,明日卯时在此,就我和你。你赢,我任你处置;你输,从此臣服于我。”

“好”我说,我还能信他吗?不过现在的我就像一个输光的赌徒,已经没有什么再可失去的了。何况这个条件大方得出乎我预料,我没有拒绝的理由。裴问现在出手自可了解战局,就算明日决战也是胜券在握吧。差的只是一夜,短短的一夜能改变什么呢?不过这世界上总还有一句话叫夜长梦多。不管猫想玩什么老鼠只有奉陪的份,只是猫可能忘了一点——老鼠未必玩不过猫。

火又升起来了。手上还留有今晨拳拳相握的余温,偌大的殿内如今却只剩得四人,哥哥已经躺下了,重创的琵琶骨纵然用黑玉断续膏重新续上,哥哥功力也将大打折扣。透过碗口粗的栅栏,四十几个隆起的土堆在月下如此的刺目。像我这样的双手沾满血腥的人不屑说出什么冠冕堂皇的话,我只知道血要用血才能洗得清。

“扣扣扣”有人轻敲着门。

“谁?”我按住唐凡拔剑的手。

门推开了,一个白衣的人站立在门口,银色的月光披散在他的身后,优雅得如同月下推门的老僧。

真是意外之喜,“岫云,你的眼睛”。

“慕容” 岫云笑了,流转的眼波果然如预料般的明媚。

“慕容,跟我走吧。”

我背起哥哥出了观门,裴问的人果然守约退走了。

将哥哥交给岫云,“岫云求你一件事,带他们走。”

“你呢?”

“我不走,有些事情还是要了结。”走,很容易。但我如此一走,就永远背负着过去的屈辱。手中蒙尘的明月剑只有用血才能洗得清,裴问的或者我的。

岫云凝视我片刻,拍拍我的肩,“慕容,你长大了。好,等你了结了这一战到青峰来,我们痛饮三天三夜。”青峰是西域拜火教的总坛所在。

“好。”我报以一笑。

明月照在松间,哥哥他们去得远了,尘尘跟在他的身边,如此退出纷扰的江湖只怕也是一种幸福。

“你不走?我这可没美女。”抱手于胸,我凉凉得打趣道。

唐凡一脸怅然望着人影消失在林间,“我留下来,等着给你收尸”冷冷得丢下一句,唐凡转身进观。

“谢谢啊”我展颜一笑,笑声响在林间,清清朗朗。

一夜苦练能使功力突飞猛进?那不是习武那是神话。

我跟着唐凡进观盘膝打坐,神志一片澄明,将自己的身心调整到最为放松的状态。我的武功自问是不如裴问,可是临场比试讲究的是一时的随机应变,当时当地我未必没有机会。这不是心存侥幸,而是——武林中有多少武艺高强的人却最终都输与武功不如其的人。

运功满六周天后,天明亮起来,卯时已至。

收气于丹田,看着唐凡略显青紫的眼圈,促狭一笑,“唐凡,你失眠啊,不要告诉我是因为我,我会内疚的。”

唐凡瞪了我半饷,恨恨得说,“你会吗?”

往事滑过心间,“唐凡,如果今天我……你会原谅我吗?”

唐凡瞪着我说,“是谁当初说不在乎我恨你,不希罕我原谅你?慕容你不会如此健忘吧。”

“唐凡你真狠心,你就不能骗骗我,让我走得心安么?”我无奈苦笑。

唐凡低头沉默许久,良久扬起头来,眼中有一抹决然,“慕容,如果你敢就这么死了,我绝不原谅你。而且……我知道那次你是身不由己。”

目光一触即回,“唐凡你错了,虽是身不由己,手段却是我自己选择的,我选了一种最快速最有效也最伤人的方法……大清早死啊活的,你别没得触我霉头了。” 微微无奈,懒洋洋一笑跨出门。如果当日一切重来,我会不会还是这样做?也许……还是会的吧。

“慕容公子,王爷在后山三叠潭等你,请跟我来。”门口已有人候着。

转过山崖就可听到轰鸣的水声,三叠潭一汪如璧,其上飞瀑流泉如倒悬的银河挂于川前,汹涌直下落入潭中溅起朵朵白色的浪花,反卷上长满青苔的崖壁,声如奔雷。

“王爷在上面的那个洞穴等慕容公子。”

顺着所指望去透过密密的水帘隐隐可见半山腰处一个幽黑的洞穴。对唐凡报以一个微笑。我一跃而起,避开湍急的瀑布,双足在崖壁上轻点,数次换气后,才踏上洞口的岩石。斜穿过水帘踏进洞来,虽是极快,已有少许水珠沾上衣襟,如此迅猛的水流若直接打在身上,下冲之力,只怕也是势不可挡。借着天光,这下我方才看清洞穴并不大,仅能容两三人转身,见我进来,裴问举杯对我微笑了一下,“观潮当饮烧刀子,此地非钱塘,此时亦非八月十八,此情此景却如此相似,慕容可愿与我共饮一杯。”

轰鸣的水声响在耳畔,水雾随风飘了进来,破碎的阳光照在水帘上,变幻着七彩的霓虹,绚烂如梦,郡亭枕上把酒言欢却已恍若隔世。纵然如此相似,此情此景终非彼情彼景。

“这酒不喝也罢”些许黯然。

裴问将手中的杯一掷,长身而起,一脚将置于地上的酒壶踢下山崖。

回声空空,翻腾而下的又岂止是一个酒壶。

拔出无剑,裴问缓步走上洞口的岩石,朗声道:“慕容,我的剑可不留情。”

我长笑一声,踏上他对面的岩石,青苔斑斑,岩石滑不留足。自腰间取下明月剑,我道,“王爷选的地点还真是绝妙。”耳畔声声如雷,其下不知深几许,稍有一步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很刺激,不是?”裴问悠然一笑,掌中长剑一抹,剑尖斜挑,仙人指路极其平凡的起手一式,习武之人大多学过此招,然而裴问这一招使出,长剑吞隐的光华中却有绵绵剑意正待喷薄而出,俨然大家。

这一招意态优雅,飘逸之外更多了一份厚重凝拙,山风卷起裴问的衣裾,几欲乘风而去。剑招间几乎不带杀气,所谓无为而为大概就是这个意境。

我的神情凝重起来。阳光的影子在一注如练的瀑布上移着。我将明月剑平举当胸,剑还未出鞘,所有的光华都敛在匣中,所有的结果也不得而知。裴问的起剑我无法可破,那么以不变应万变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何况他的剑光华已露,而我依然深藏,耗得越久对我越有利。当然若裴问一旦抢得先机转入强攻,形势就会逆转。

但——现在只能等待。

对峙的两人不动如山,空气都似已胶着,只有水帘在摇摆着飘动炫彩的影。风骤然大起来了,水雾迷蒙上人的眼睛,就在这稍纵即逝的一瞬间,明月剑出鞘,一剑破空,疾迅如风,剑气中似已隔断长河,看尽落日。这招长河落日没有繁琐的斩抹勾挂,只是一刺,平淡无奇,所有的变化尽蕴其内。

无剑也在这时候出手了,可惜慢了,虽然只是一点,却还是慢了。

啪,剑断,然而剑气未断,一霎那光芒反而暴涨了许多,无剑依旧向前。

我恍然,这才是真正的无剑。

剑在心中,不拘于形,不流于貌。意之所至,残铁断剑草叶枯枝均可为剑。这种剑试问我又如何能破,这样的人我又如何能胜?握剑的手有了一点轻微的抖动,眼前裴问的脸变得模糊,我终究还是敌不过他的啊。

剑锋刺入肌肤,尖锐的痛楚使我神智一震。我怎可如此消沉,先机虽已失,只要剑还在我的手中,战斗还不算完,我怎可早早就弃械投降?

裴问剑意绵绵无垠,密密如茧缠绕着我,一匝匝一道道编成厚重的网,如沼泽让我越陷越深,几乎让我无法呼吸,然而我却知道如果我无法破茧而出,那么终我的一生都将背负着这样的阴影。

剑左奔右突终无法化成破网而出的虹。我微一咬牙,月转星移,寒潭鹤渡……劈刺洗砍一连攻出十几剑,剑招凌厉,十成剑势,有九成都化作了攻势。同归于尽的打法,多少有点无赖,已非剑之正道。裴问撤剑回守,任攻势如水银泻地,他防的却是滴水不漏。

突然裴问横剑一摆使出一个诱招,我长剑不停直奔陷阱而去,兵行险着,见我直刺而来,胸口卖出一个空当,那一瞬间,裴问的眼神有些奇怪,竟似有几分不忍。不忍?他会吗?他的长剑出乎意料的一偏,我的剑却不偏不倚刺中他的软肋,鲜血涌了出来。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收势不住,足下一滑,身体向侧边仰倒。下面是湍急的水流和不知其深几许的深潭,此番坠下只怕凶多吉少。正当此时,一双温热的手揽上我的腰,托起,然后身体落在坚实的地上。凝眸一看,裴问的手正紧紧抓着悬崖的边缘,身体腾空。

握紧手中的剑,我的心中一突,此刻我只要一挥手,就可以了结我与他的恩怨,结束我的恶梦。巨大的瀑布水流冲刷着,透过层层水幕。裴问幽黑的眼睛看上来,眼中竟有一分笃定,他全身均已打湿,黑色的发沾在脸上,攀着石崖的指节已泛白,恐难持久。我手中的剑重若千钧。

这一剑,我应该刺吗?

叹息一声,我蹲在崖边,向他伸出了手。他看我的眼神竟然是得意,看着上得崖来的裴问,我很恼怒,确实他应该得意,世界上竟然有我这样的笨蛋。明知是局还要傻乎乎得往里跳。

“裴问,你什么意思,想死不如直接往下跳。”我吼道,他绝对是故意的。

“我想看看你是不是还在乎我。”裴问的眼光毫不闪避得落在我身上。

愤懑填满我的胸臆,“浑蛋,要不是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我才管你去死。”

裴问点点头“原来,慕容你还是一个大侠。”

“接着打吧。”我怒,长剑一挽,无数星光向他直落而去。

一寸短一寸险,裴问手中残剑光华吞吐不定,不依规矩,诡诘莫测。飞瀑在剑光中旋舞,漫天晶莹,巍为壮观。习武之人知道剑无定形,招无定势不难,真正做到的却要有怎样豁达的胸襟,在裴问雄浑的剑光中我开始疑惑,难道我还是看错了他。这怎么可能?

水流粘稠起来,空气似乎都已停滞了。对峙的两人陷入胶着的苦战,剑风中带着如山般的凝重,这一刻拼的已是内力。胸中的空气越来越稀薄,灌了风的衣袖鼓胀起来如两个灯笼旋转不已。当,剑刃交击,双双脱手而出,双掌直接对上,突然一股大力如潮水涌来,胸口一疼,口中溢满甜腥的滋味,身体软软的倒下去。一双极亮的眼睛出现在我的上方,然后柔软的黑暗包围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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