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拳要了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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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拳要了我的命
一
我叫赵横日。
2005年的冬天。
这座城市刺骨的海风吹透了我单薄的身体。此时,我正在赶往招聘会的路上,手里夹着十几份简历和一份《都市报》的招聘页。招聘版上但凡跟中、字、案、员沾边的岗位,统统被我画了圈圈。我必须把手里的简历全部递出去,才有可能广种薄收,获得一两次面试机会。
中系四十六个人,有四个去了报社,三个去了电视台和电台,两个保研,班长周肇峰早早就被学校留下,进了学生处。除了这十个人,剩下的三十六人,大部分人考研、考公务员,成绩还没出,他们也大都做两手准备加入了求职行列。
我既没考研,也没考公务员。我只想赶快找到一份工作,离开这个伤心地。
我最后一次跟家里要了钱,一千六百块。拿着这笔钱,我花七百块置了一身西装,六百块买了一部手机,二百块疯狂地印了一堆简历,剩下的一百块拿来当生活费。
简历上,贴着的二寸照片,照片上的我眼神迷茫,表情僵硬,生挤出来的一丝微笑挂在嘴角。这丝微笑里没有自信,甚至连自嘲的勇气都看不出来。我自己审视着,这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高中孩子,也早已不是那个回到村里就被光环笼罩的榜样孩子。
简历上的其他位置,苍白得很。“特长”一栏,空白,好像在等着用人单位自己去发现,我是诚实的,或许这可以算我的特长。“奖励”一栏,也是空白的,我一次奖学金也没拿到,一次优秀班干部也没评上,虽然我在班里当了两年多的班长。“处分”一栏,也是空白,但我在面试时并没有隐瞒我被留校察看一年的事实。
在一场不落地参加了所有招聘会后,我总共接到了三份面试通知,但都因为我坦白了留校察看的处分而没了下。其中有一次面试,想想都好笑,却真实地被我遇到了。这是一家民营企业,做多晶硅的,招董事长行政秘书。公司老总亲自面试,是个女的,四十多岁。我还是告诉了她,我大三时曾被留校察看了一年,因为打架。她很欣赏我的坦白,说公司就喜欢坦诚的员工。我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接着她问我,那你很能打吧?酒量也很大吧?我摇摇头说:“我从小不会打架,酒量也很差,开瓶就醉。”她失望地哦了一声。
当时,家里比我还着急,唯恐我找不到工作。那天,父亲打电话说,他刚刚在新闻上看到今年的就业形势很差,说很多大学生没毕业就先失业了。我只好笑着跟父亲说,我是班长,成绩又好,放心吧。其实,我心里担心得要命,我必须在年前解决工作的问题,否则寒假回家很难跟家里人交代。
在农村老家,我是所有人艳羡的对象。从小学到高中毕业,成绩都很好。从小懂事听话,从不给家里惹麻烦,村里人现在教育孩子都拿我做榜样。每次我回家他们都很热情地跟我打招呼,父母在一旁,笑吟吟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和自豪。
为了父母那点极容易满足的虚荣心,我一定要找到一份工作,留在这座海滨都市。我知道父母不求别的,他们只要知道我在外面混得不错,他们就幸福了。
现在,我需要一份工作,让他们安心。
二
每次参加招聘会,就像进了农村骡马交易大集。黑压压的人头,身体互相挤压,双手把简历高举过头顶,唯恐一不小心掉在地上,被踩成废纸。
年前最后一次招聘会,来的人格外多。我掏出五块钱买了门票,挤进了现场。
拥挤的会场,我弯腰帮一位招聘单位的大姐把地上的表格捡了起来。
大姐接过表格,问:“同学,你什么专业的?”
我毕恭毕敬地回答:“中!”
“你要不要考虑投份简历来我们单位,我们正在招聘总经理助理。”
没想到我一个小小的举动竟博来了这家单位人事部经理的好感,看来,真是无时无处不是面试啊。我直愣愣地站在这家招聘单位的摊位前,暗自庆幸自己的好运。大姐的一句“谢谢”,把我从遐想中拉回来。我曾无数次幻想自己得到了突如其来的眷顾,但每次都落空。重新整理情绪,举着手中的简历,挤过拥挤的人群,接着去给那些“圈圈”们投简历。
当我挤到最后一个“圈圈”时,已经十一点多了,他们正准备收拾东西。我把简历双手递过去,接简历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她旁边坐着一位四十上下的中年女人,看样子是经理。女孩子回头看了女人一眼,问:“杨姐,还接不接了?”刚说完,就咯咯地笑了起来。杨经理拉了拉她,说:“再笑,下次不带你出来了。”
女孩子没理会经理,看了我一眼,说:“你的西装很别致。”
我低下头,一看,西装的三个扣子全部挤掉了。我急忙拉了拉,脸热乎乎的。
“这样挺好的!”女孩子又说话了。当时,我根本不可能想到这个女孩子会成为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
杨经理接过我的简历,看了两眼,就跟其他简历放在了一起。这摞简历少说也有百八十份。还好,他们收下了。
完成了最后一个“圈圈”,我长长地松了口气。不管有没有面试机会,我总算把能投的全投了出去。临近中午,招聘单位陆续撤离,会场渐渐冷清下来,地面一片狼藉。我站在大厅里,翻开《都市报》招聘版,那些“圈圈”还在,只是不知道有多少又要变成“叉叉”。
这时,打扫卫生的阿姨提着一个硕大的编织袋进来了,挨个摊位收集废纸。我以前从来不知道,有很多简历当场就被招聘单位扔进了垃圾桶。这一份份的简历上面依附着求职者无限的希望,现在却被当做垃圾,运到了废品收购站。废纸或可卖钱,但这些希望却毫无分量一不值。
我不忍去追究其中是否有我的简历,这太残酷了,还是抱有一线希望吧。我匆匆地离开了会场,回到学校。
我先去了学校旁边的一家杂货铺,买了几枚扣子和一箱方便面。接下来的时间,我只有一百块钱当生活费,这也是我不考研的原因之一。
这个学校的一草一木都与我有隔膜,不像家乡的杨树,春天来了可以用返青的枝条做口哨;也不像家乡的榆树,春天来了可以采榆钱;更不像家乡的槐树,初夏时节可以打槐花蒸饼子。这里只有法国梧桐,只有娇嫩草坪……
我需要一份工作,逃离这里。
三
接下来的日子,我只能装作很耐心地等待。
我时常沉迷于金庸的武侠之中,感慨为什么他的小说主人公会有那么多机缘?郭靖傻里傻气,却娶到了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黄蓉,得到了洪七公的真传;张无忌意外地学会了乾坤大挪移;段誉不小心练得了六脉神剑。什么时候我也能有这样意外的收获,让我从此一跃龙门呢?
张落雪不用像我这样四处投简历,她的学习成绩很好,早早地被保送了北大研究生。她将离我越来越远。而她现在却是离我最近的人,她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
从招聘会回来,在回宿舍的路上我碰见了她。她穿着雪地靴,牛仔裤,羽绒服。一条红色的围巾,把她白皙的脸庞映得更加妩媚。我极少敢这么仔细地观察一个女生,她不一样。她怪我不多穿点衣服,除了她,没人这么关心我。她看见我掉了扣子的西装,说:“你回去换件衣服,我给你缝扣子。”
我乖乖地回去换了衣服,把西装拿给她。她问我招聘会的情况,我摇摇头,说:“不知道,反正把简历都投出去了。”她说:“你的简历太简单了,不过这样也好。”
是啊,我不像有的人,非要在简历上写自己是班长,学生会干部,拿了什么奖。结果,一个班上几乎所有人都是班干部,都拿过奖学金。
张落雪说:“你可以把你的作品附上去。”她说的“作品”,是我发表在报纸上的一些小章,主要是写童年回忆的几篇。
我说:“这些东西改变不了什么。”
张落雪笑了:“改变要一点点的来,你现在就差一个机会。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但愿吧。我急切地想要工作,离开这里,给自己一个全新的开始。我一定好好努力,不再让自己受白眼。
招聘会过去了四天,仍旧没有消息,我的心渐渐开始慌张。班上的人大多不去上课,每天都在来回奔波,为自己的前途打算。回到宿舍里,空气依然凝固,睡我下铺的赵忠娃已经找到了工作。
赵忠娃跟我一样,也来自农村。但他跟我不一样,他从不招惹谁,在宿舍、在班上都是一个极安静的人。课余时间,他做了好几份家教,他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也从不参与同学的讨论。我有时候宁愿从一开学,就像赵忠娃那样,做一个平凡安静的人。赵忠娃从来没有特意靠近我,也从未讥讽我,这样我就很感激他了。
算了,不想这些了,只要找到工作,很快就会离开这里。
第五天,就在我快要放弃希望时,我接到了“魔法盒子”的面试通知。
“魔法盒子”,一个很奇怪的公司名字,一家广告公司,在本市颇有影响力。他们招聘的是案策划。没想到,我投出去的最后一份简历,居然给我带来了希望。我不由想起了在招聘会现场的那两个女人。此刻,她们令我倍感亲切。
我抓住了一根稻草,看到了希望。
四
周一,一早。
我穿上西装,一身单薄地出门,要去抓那根稻草。
公司在市里最繁华的商业区,这里高楼林立,遍布着很多写字楼。我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成为出入这里的其中一位。
十六楼一整层,全部是魔法盒子的办公室。我进了指定的会议室,里面早就坐了十几个人,跟我一样都是等待面试的。我靠近门口坐了下来,这里所有的人都将是我的竞争对手。我不知道自己靠什么超过他们,博得公司的青睐。
想必他们中,有的人已经跟别的公司草签了就业协议,来这里不过是为了多往自己的篮子里放枚鸡蛋,好让自己有挑选的余地;有的人,跟我一样,把这个机会当成救命稻草,要拼命地抓住。“拼命”,对,只能用这个词,我除了拼命,没有别的资本可以击败这十几个竞争对手。
九点,杨经理进了会议室,她很和善,说话温柔,不急不慢,让我紧张的心渐渐放松下来。她说,今天是第一轮面试,只需答一份书面问卷。
问卷题目很杂,几乎没有专业知识,都是一些很随意的问题。比如列举自己最喜欢的三本书,比如喜欢做导演还是做演员,比如喜欢喝咖啡还是喝红茶之类的。答完试题后,我自己感觉很没底,不知道答案到底对不对。
会议室里的十几个人,最后只有一个可以留下。所以,我们彼此都视对方为威胁,考完后几乎没有说话,就各自回去,等待着下一次电话通知。
我再次接到杨经理的电话,是周四。她很和蔼地通知我,让我准备一下公司第二轮面试。挂了电话,我几乎要蹦起来。我进了第二轮!我通过了测试!电话里,杨经理还通知我,如果有书面作品,一起带来,因为第二轮是策划部经理面试,要看专业水平。
我赶紧把自己曾发表的几篇章拿了出来,小心地剪辑好,放进件袋。没想到,自己在大三苦闷时回味快乐童年的这些章,居然能给我带来用处。
再次坐在“魔法盒子”的会议室里,当初的十几个人,变成了三个人。也就是说,今天很可能要三取其一。有了手里这几篇东西,我心里稍稍踏实了些。十几分钟后,我被叫了进去。
在人事部的办公室,杨经理身边坐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他自我介绍说是公司策划部经理,叫马前程。马经理旁边还有一个人,也是男的,看起来比马经理年轻不少,他自我介绍说是策划二部经理于扬。
三双眼睛盯着我,我拘谨极了。我告诉自己别慌,可牙根还是咯咯地蹦。杨经理问我,大学期间有没有发表过作品。我赶紧拿出了那几篇章,递了过去,马经理和于经理接过去,大概地扫了几眼。
马经理扶了扶眼镜,伸手示意了一下,笑着说:“别紧张!你先讲个笑话吧。”
我听了,更紧张了。三位考官,听一个应聘人讲笑话!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愣了好一会,终于想起了一个笑话:
“甲说:你看我的头像牛逼吗?”
“乙说:像!”
00讲完了,杨经理、马经理、于经理三人愣在那里。我局促地捏着西装衣角,看着三位。突然,杨经理先呵呵笑出了声。我不知道她是听明白了我的笑话,还是我讲笑话时的拘谨神情太搞笑。
接着,马经理和于经理也附和着笑了几声。
这是我遇到过最怪异的面试。
后来,马经理和于经理问了一些案写作方面的内容,我记不大清楚了。现在,我只记得自己的那个笑话。
从“魔法盒子”出来,我反复回想着面试过程有没有失误。我的工作和前程不能毁在一个笑话上吧?
我不知道。
五
快要小年了,找到工作的同学,陆续给自己放了寒假。
我仍在等待“魔法盒子”的通知,如果年前定不下来,我怎么回家跟父母交代呢?宿舍里,赵忠娃回老家了,唯一一个能跟我说说话的人走了。剩下的郝伟和孟代强,跟我一样也在等待面试的结果。
我不知道他们面试的是哪家,他们在宿舍除了趴在电脑前对玩cs,就是出去吃饭喝酒。我不会玩游戏,也不跟他们出去吃饭。当然,他们也不会叫我。中午本想睡会儿觉,可他们把电脑的音箱开到了最大,嗒嗒的开枪声和被爆头的惨叫声混着他们的叫骂声,弄得我根本无法入睡。我只能用不停地翻身来抗议,可他们视若无睹。
睡不着索性起床,去了图书馆。
图书馆早就放假了,不对外开放。我想给“魔法盒子”的杨经理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又觉得这样太冒失,说不定会影响自己的印象分,只好作罢。
再过两三天,春运就要开始了,到时我想回家都买不上票了。小年后公司都忙着年终工作,应该不会再安排面试了吧。于是,我去车站买了票。
我挤在回家的长途车上,窗外呼啸的风吹得啾啾响,想着自己的工作还未着落,心里忐忑不安,不知怎么跟父母说。
到了家,父母喜出望外,里里外外地忙乎着。爷爷坐在门前的太阳窝里,有他在,我心里就踏实,我也帮着打扫院子,购买年货。腊月二十九,爷爷开始每年一度的工作——写对联。爷爷是个老秀才,写得一手好字。村里人大都会买好红纸,在年根找爷爷写对联。
我兑好墨汁,化开毛笔尖,裁剪好红纸,等着爷爷。爷爷戴上老花镜,扎开马步,双膝微屈,腰板正直地开始写对联。他常说,做人跟写字一样,要站得正,站得稳。如今爷爷七十多岁了,仍旧能行端坐直;我却在外面弯着腰,弓着背,苟且度日。
年夜饭之后,等爷爷睡觉去了,父亲终于开口问工作的事。
我说,差不多了,面试都结束了,就等着单位通知签合同。我说得很轻松,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让他们心里踏实些。
父亲曾让我考公务员,我故作个性地说,我想去企业,还是企业锻炼人。其实,我明白,自己这个性格,连班长都做不好,去考哪门子公务员。再说了,公务员考试,分母多,分子少,白白浪费那么些钱,去给人家当分母,还是算了吧。
这个年过的,七上八下的,父母很高兴我回家,可我却无处安放自己。过了初五,我就踏上了回学校的归程。
我要尽快找一份工作,为了父母,也为了自己。
六
我是宿舍第一个回来的。
郝伟压根就没回家。
或许,他在等应聘单位的通知。
我祝愿郝伟早日找到工作,然后公司让他毕业前这几个月都去实习,没工夫呆在宿舍。我不想见到他,一刻都不愿意跟他呆在一起。据说,他爸要让他回大连,进自家的房地产公司,为以后做继承人打算。郝伟固执地要自己在岛城先闯荡一番。
正月初十,我接到了“魔法盒子”的电话,让我去参加第三轮面试,也是最后一轮。杨经理说,这次是陈总亲自面试。
我觉得我应该做最充足的准备,争取到这个岗位。可是,现在网吧都没开门。中午,郝伟出去吃饭了,电脑开着。我像做贼一样,东张西望地警惕着一切动静,迅速打开网页,浏览关于魔法盒子的一切信息。查完后,删除历史记录。
我知道自己很猥琐,但我如果跟郝伟要求用一下他的电脑,我做不到,他也不会同意。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坐公交车去魔法盒子参加面试。
我是第一个到的。过了几分钟,另一个前来面试的人也到了,我不认识他。这不可能,前两轮面试我没见过他。我鼓了鼓劲,问他,是不是来应聘案策划。他说是。我说,那我怎么前面没见过你呢?他笑了,说,应聘这个岗位的人太多,面试都是分批进行的。他说完,很得意比我知道的内幕多。
我恍然大悟。我又问他:“这次进面试有多少人?”
他伸出三根指头,很淡定地说:“三个。”
说完,他伸着脖子等第三个人出现,看来他已经不当我是竞争对手了。
快九点半了,一个人推门进来。我几乎要跳起来,郝伟西装革履地夹着件袋进了会议室。他看到我,显然也吃了一惊,但很快他就镇定下来,装得跟不认识我一样,坐了下来。
我已经方寸大乱。
九点半,进来一个女孩,我认识,她就是那天在招聘会上笑话我掉了扣子的女孩。
她进来问:“哪个是赵横日?”
我站起身。
她看了我一眼,说:“跟我走吧。”
她在前面带路,我一声不响地跟在后面。一直走到走廊最里面的一间办公室,上面写着“总经理办公室”。推门进去,第一眼就看到陈总坐在里面,我形容不上来对陈总的感觉。
陈总示意我坐下,然后吩咐说:“唐木,倒杯水。”原来这个女孩叫唐木。唐木转身泡了茶,递给我,我不敢喝,接过来放在办公桌上。
面试还没开始,陈总的电话响了。
“你滚一边去,滚滚滚,不伺候你这路货色!”陈总就这样接了一个电话。
这是我对他的第一个直观印象。
他若无其事,说:“好了,我们面试开始。”
我惊魂未定。
陈总问了第一个问题:“你看到公司的logo,会联想到什么?”
还好,我昨天很仔细地看了公司信息,心里暗自庆幸。魔法盒子的logo很醒目,英是magicbox,然后是一只正方体的黄色卡通盒子,里面仿佛装满了惊奇和意外。我当初第一眼看到这个logo,就想起了有家韩国电影公司,叫showbox,每部他们出品的电影,片头都会有一只盒子蹦出来,然后打出“showbox”的字样。
我脱口而出:“showbox,韩国一家电影公司。”
陈总显然很吃惊,问:“喜欢这只盒子吗?”
“哪只?”我几乎本能地问了这么一句。
陈总说:“韩国那只。”
我刚开始的紧张居然神奇地没有了,自从进了大学,我渐渐地喜欢上了跟非生物为伴,比如书,比如电影。我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业余时间几乎都在看书,看电影。
我说:“喜欢。”
陈总笑了笑,说:“你说得对,我剽窃了他们的创意。因为我太喜欢这只盒子了。”
后面的话就随和了很多,陈总并没有问太专业的问题,而是跟我聊起了大学生活。
我迫切想得到这份工作,所以隐瞒了自己被留校察看一年的处分。我不想再因为这个,毁了这次工作机会。
我支吾着回答了他几个问题。谁知,陈总戛然而止,停止了面试。他说:“行了,到此为止。叫下一个。”
唐木把我送出去。
郝伟和我再次在走廊上相遇,他装作不认识我,闪身而过。
七
好事从来不会接二连三地光顾一个人,可是麻烦就不一定了。
我居然跟郝伟竞争同一个岗位。
既然已经如此,我只好顺其自然。我先回了宿舍,中午郝伟回来了。他仍然跟孟代强起劲地玩cs,就像我们从未在同一家单位碰面。
面试完的第二天,公司人事部的杨大姐来电话。
电话响起的那一刹那,我想我终于等来了曙光。我压抑了激动的情绪,找了个无人的地方,避开郝伟,接起了电话。杨大姐仍旧是那么和蔼,她说:“小赵,欢迎你应聘魔法盒子。”
我听完,激动地“嗯”了一声。我猜想,接下来会是个好消息。
她继续说:“有些情况,我需要跟你核实一下。你是否在学校期间受过处分?”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从天上直接跌到谷底,一种绝望冲击全身。一定是郝伟,一定是郝伟!早知如此,我就该诚实地告诉公司我的“前科”!
这个处分夺走了我的工作,我的希望,它要毁了我!
我几乎是在热血冲头中挂了电话。我强忍着愤怒推开宿舍门,挪步进去。郝伟和孟代强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的出现。眼前的这个人,一年前送给我一个处分,现在他又拿这个处分跟我抢饭碗!我的拳头已经攥得紧紧的,牙根紧咬。
我猛地一步跳过去,用胳膊肘勒住了郝伟的脖子。
郝伟大吃一惊,但此时已经无力反抗。
孟代强这个胆小如鼠又喜欢挑唆事非的小人,一看这情形,“嗖”的一声就夺门窜出了宿舍,郝伟因为憋气,脸涨得通红,说不出话。
突然,一个人从我背后搂住我,把我拖开。郝伟一下子站起来,大口喘气,吓得面无血色。我回头看见赵忠娃死死地抱住我,说:“别动手,别动手!”他几乎是在哀求我。
我用力一拧身,把赵忠娃摔倒在下铺的**。我举起拳头,对准了郝伟。郝伟惊恐地看着我。这一刻,我有一种快感。
这时,门被“哐”的一声推开了。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辅导员王刚站在门口,孟代强躲在他身后。“赵横日!如果你想打包回家,你就动手!”
郝伟看见辅导员进来,马上有了底气,他甚至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看着我。辅导员的一句话提醒了他,他歪着嘴,斜着眼,说:“你有种,就给我一下!”他把脸凑了过来。
那一刹那,我一拳捣在郝伟的鼻梁上,鲜血瞬间从他的鼻子里迸出来,他的脸上一片血迹。
郝伟被辅导员和孟代强扶着,下楼去校医院。
我举着的胳膊就这么一直举着,僵硬在空中。
赵忠娃默默地走过来,扳我的胳膊,居然扳不动。好久,我一下子颓坐在地上,赵忠娃把地上的血迹拖干净。我两眼发直,呆坐着。
下午,班长周肇峰和辅导员王刚来找我。
我拖着步子,跟着他俩,向学校教务处走去。我明白,自己完了。
教务处里,郝伟坐在一边,学校保安处来了两个人,教务处主任也在。上次我受处分,也大概是这样的情形。我进去,站在一边,等着教务处主任宣布我的末日!
父母含辛茹苦供我读书,对我抱着无限的希望。这么多年,他们在那片土地上面朝黄土背朝天,不知劳累地耕作着。他们不怕苦,不怕累,唯一的希望就是我有出息。他们图什么?不是图我飞黄腾达,不是图我大富大贵,他们要的是一个希望,一个来自后辈的希望。
现在,这个希望被我彻底击碎了。
想起父母,想起爷爷,我的眼泪唰的流了下来。此刻,哪怕用死来换取他们对我的希望,我都愿意。我最害怕的事就是他们失望,心冷。
八
保卫处的人写了一份事情经过,让我在上面签字。
我走过去,看着一行行的字,已经模糊了。这份东西足以把我送回老家!不,我不能回去,我回去了,父母就活不了了!
我无助地开始大哭。
在场的人沉默着,叹息着。
我知道,今天的结果已经无可改变。我噗通一下跪在教务处主任面前:“主任,求求你,求求你,别通知我家里!求求你!”
主任无奈地摇摇头。
我跪在那里:“求求你主任,我走,我现在马上就走,求求你别告诉我家里!”
我抽搐着,在上面签了字,拿给主任:“主任,我保证走后不惹事,好好找一份工作,做一个老实人。别告诉我家里……”
主任说:“行了,你先回去吧。我会处理好的。”
我当这句话是学校对我的承诺。
我的人生已经完了,我不能把父母也拉进来跟我一起受罪。我一定要在这座城市好好待下去,等我成功了,就可以像以前一样让父母欣慰高兴,这件事就可以一直瞒下去,就当没发生过。
我回到宿舍,郝伟和孟代强不在。赵忠娃坐在下铺,我很感激他,但我后悔自己当时没被他拉住。现在想这些已经没用了,我机械地收拾自己的东西,我在这个宿舍已经呆不下去了。
收拾好东西,我准备在郝伟回来之前搬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他和孟代强。突如其来的结果,让我无法再去想怎么恨他们。我只想着自己已经完了。
赵忠娃走过来,握住我的胳膊,没说话。
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来。
宿舍门开了,张落雪和周肇峰进来了。我不想看见任何认识我的人,我只想偷偷地从这里溜走,一个人出去自生自灭。
周肇峰说:“我刚才跟他俩说了,这几天他们先不回宿舍住。你先住在这里,等你找好地方,再离校。”
张落雪把我收拾好的铺盖重新铺开,然后拽了拽我,说:“你跟我走!”
我跟着张落雪,两人一前一后,不说话,一直走到学校图书馆后面的山上。她停了下来:“天大的事也总会过去!那些没考上大学的人,他们也得生活,也得努力好好活下去。”
“我家里怎么办?我家里知道了怎么办?”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我家里。
“你要想家里人放心,你现在就尽快找一份工作,在这座城市安身下来!”张落雪拉住我的胳膊,看着我:“我对你好不?”
“好!”我说完这个字,眼泪就止不住了。她一直对我很好,想到她,什么事情都是美好的。
“那好,你相信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看着你。没有过不去的事,没事的。”她也哭了。但她很快擦干了眼泪,冲我笑了笑。
当我的天塌下来的时候,我唯一能诉求宽慰的对象就是张落雪。
她一直是我心里最温暖的那个角落。
九
我听了张落雪的话,拼命出去找工作,什么工作都好,只要能让我吃饭,有个住的地方。我必须尽快离开学校,这里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终于,在一家酒吧,我暂时找到了安身之处。
赵忠娃帮我把行李搬到了酒吧的一个杂物间,我在这里住了下来。这是酒吧堆放杂物的一个小房间,在楼梯下面,进去的时候要低头弯腰。房间唯一的一盏灯在楼梯的斜面上,我要钻进去才能睡觉。
酒吧上班时间是下午两点到晚上两点,我是一名酒水服务生,薪水大概六百多块一个月,管一顿晚饭。工作不是很累,就是受不了酒吧里震耳欲聋的音响和中场蹦迪的哄闹。我像一个聋子一样穿梭在各式各样的人群中,靠手势跟其他服务员交流。
酒吧里人很多,很容易摔破酒瓶。酒水主管叫大头,很有经验,刚来的服务生要先从上啤酒干起,威士忌和红酒是不能碰的,怕摔碎了新人工资赔不起。
在酒吧实习了大概两周,我渐渐适应了这里的工作。
学校的通知很快就下来了,落款日期是2006年2月26日,这个日子我永远都会记得,再有三个月,我就能拿到本科毕业证书,就这样永远也拿不到了。我回去领通知的时候,碰见了张落雪。其实,我知道她是在教务处旁边等我。
我不愿意见任何我认识的人。
张落雪见了我,问我的近况。我跟她大概说了,她没说什么。
如果我不混出个样,我不会再主动见任何人,包括她。
回到酒吧,我钻进自己那间不足五平米的楼梯间,躺在地铺上。楼梯的斜面厚重地压下来,让我感到沉闷。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一份体面的工作。
我坐起来,不小心碰了头。
碰得好,我清醒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