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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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70章
他注意到临街的那个窗户,窗台上有一个沾了灰的鞋印,小二大惊失色地过去察看,见地面上不像是刚发生了惨案的血腥现场,回头又是一大锭白花花的银子映入眼帘,立时松了一口气,难为那位公子,都醉成那副德行了,还晓得要把酒钱留下,也没在他们眼皮底下摔出个好歹。
但其实,被小二认为醉得迷迷糊糊的夏墨时,跳窗也不过是因为闻见后街糖炒栗子的香味,一时嘴馋而已,反正此处没人看见,他又有功夫好底子傍身,不过是区区二楼的高度,还摔不死他,就纵身一跃而下了。
直至落幕时分,夏墨时才满身酒气地回到皇宫,打算问清夏许淮所在的位置之后,直接杀过去。
走到半路,恰好同正要出宫回府的夏许淮撞了个正着,夏墨时将人一路拽回了流风殿,蛮横无理地说理了句:“随我来。”
然后就带着夏许淮,往自己的寝卧而去。
第七十三章
翌日酒醒,寝殿内早已不见夏许淮的身影,室内也不见任何杂乱,被人收拾得比平日里还要干净好几倍,整齐到夏墨时甚至都有些不习惯了。
他捏着自己的后颈,面如菜色,心道,夏许淮这王八羔子下手挺狠啊,脖子都快被他给砍断了。
不过一想到自己昨天那丢脸到家的样儿,就像是被酒鬼和色鬼附身似的,还是个生冷不忌的色中饿鬼,夏墨时就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顿时也庆幸,还好夏许淮将他打晕了,否则,这台要如何才能下得来啊!
但因着脖子实在是不舒服,一向不喜下人伺候的夏墨时也不得不唤了一个人进来,替他揉揉肩颈和脖子,对这人自以为不明显,实则明显得不得了的探究目光视若无睹。
每隔一小会儿,夏墨时就被按得五官扭曲,这时候,他往往会在心里再狠狠唾弃一遍夏许淮下的黑手,不过倒也难为夏墨时的克制,纵然做出那等高难度的表情,依然能维持养眼的样子,不至于露出一副狰狞的面孔吓着别人。
最后,打破这场面的还是顾延的到来。
他明目张胆地调侃夏墨时的窘态,才让夏墨时注意到脖子上类似于蚊虫叮咬,但又比之更严重的红痕,也总算是明白了刚才替他揉捏肩颈的下人,憋得通红的脸色是为何意了。
夏墨时之前也不是没有喝过酒,但几乎没怎么喝醉过,所以从来不知,自己的酒品居然比人品还差,不仅跟个调戏闺阁少女的恶霸似的,还留下了如此显眼的把柄。
但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明明记得,是他非礼了夏许淮,怎么如今,倒搞得好像是他被人啃了一般?
这时候的夏墨时,完全不知道夏许淮是以一种怎样错综复杂的心情摆脱掉他这个大。麻烦,之后是怎样心乱如麻地回到定国候府,又在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滔天巨浪,只如约静候夏许淮的大动作。
之后的一切,仿佛都那么顺理成章,在夏许淮的授意下,钦天鉴选了一个最近的吉日,夏墨时成为了大祁新一任的帝王,国号盛乐,大概是取自盛世安乐的意思。
盛乐皇帝登基之后,颁布的第一道圣旨,便是册封本就有定国候爵位在身的夏许淮为一等摄政王,赐予他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高位,与无上的权利。
君王身侧元老级别的候公公话音刚落,大殿内有人不解,有人反对,有人心急如焚,有人坦然接受,也有人无动于衷,不一的意见交汇在一处,你一言我一语,闹得沸反盈天的。
但新上任的皇帝依旧决定一意孤行,夏许淮也不动声色,顺势力排众议地推行了一系列改革,最后这场闹剧,演化成政权新旧交替过程中,无可避免的大换血,总归还是以这两位上位者意愿的胜利而告终。
四年后,夏许淮已经成为了名动天下的贤臣良将,而夏墨时也按照他设想的那般,成为别人不愿主动提及的傀儡皇帝,兜兜转转,虽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与前世大相径庭,但走到现在,这朝堂内外的局势却又同当初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世人只知摄政王,不知大祁君王。
这日,十一月二十六,往年的这时候应该已经下过好几场雪了,可今时今日,却仍是一派晴光大好的样子,明朗到反常的地步。
窗外摇曳的树枝,在秋风的问候下全秃了个干净,只剩下些枯枝,让树影也显得瘦长而单调,没了夏日的斑驳美感。
夏许淮往窗外瞟了一眼,想到眼前案桌上的这封密折,若不是有它,谁能知晓,原来江南已经深陷洪涝灾害足足两月有余。
他想起,在盛乐元年,夏墨时曾和他说过要兴修水利的打算,夏许淮听得很是心动,可文武大臣们却大多数都极力反对,原因是大祁刚经历两场变故,国库空虚,难以为继,更遑论大兴工程,于是这项计划便只得无奈搁浅。
经过三年的休养生息,国库终于开始充盈,夏许淮也积累了更深厚的威名,扩渠开河引流这件事,也终于在去岁冬末提上了日程,如今,正到了收尾的程度。
夏许淮简直不敢想象,若是当时没有做成这件事,那么此时此刻,他们是不是一点应对的办法都没有,而原本富庶的江南福地,将变成何等满目仓夷的模样,百姓又该是怎样的民不聊生。
嘴角噙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夏许淮放下手中的折子,将门轻轻带上,往宣明殿而去。
“参见摄政王。”
夏许淮一步一个脚印,踏在青石板上,走着那条早已铭记于心的路径,毕竟这条小径上的一年四季,他已经领略了四个轮回。
自夏墨时登基以来,他也时常出入宫禁门庭,每每走过,四时景致虽不同,但夏许淮却似乎通通对其无视之。
春花斗艳的百样芬芳,他嗅过;草间夏虫窸窣的鸣叫,他听过;秋叶的凋零秋风的萧索,他见证过;在簌簌飞雪中,他也年复一年地留下过自己的痕迹。
不经意间,这四年的时光变迁,仿佛只在弹指一挥间,便悄然隐没,却生出千般变数,万般人心。
譬如,夏许淮的眼中心底,有了越来越多的风景。
也譬如,老的旧的宫人们都渐渐对皇帝与摄政王之间奇怪又和谐的相处模式习以为常,养成了处变不惊的可贵品性。
一路上所见的宫人,见到夏许淮都肃然起敬,放下了手里头的活,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候一声摄政王安好。
夏许淮也不过一个淡淡的“嗯”字,从不停留前行的步伐,就这么沉默着,甩开背后或仰慕或惊惧的目光,一路朝宣明殿靠近。
走过去的一路上,他蓦然回首,才发觉居然不知不觉就已经过去四年了。
这四年当中,白日里,夏墨时犹如一座俊美的装饰品,以他独有的散漫的坐姿坐在龙椅上,安安静静地听朝臣们议事,偶尔发言,也是同夏许淮说:“摄政王怎么看”“摄政王所言甚是”诸如此类的话,再在夏许淮通过的奏章上用玉玺盖章。
夏墨时很好地完成了他的承诺,朝堂之上,不管夏许淮说什么做什么,他从未反对,即便是剪除他的羽翼,对姚明何这些左膀右臂他们的职权一降再降,夏墨时也未有任何动静。
现在,夏墨时在各处剩下的零星暗桩,已无法对夏许淮造成多大影响,夏许淮有充分的自信,他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摄政王,不管大事小事,他总算是能真真正正做得了主了。
甚至就连朝堂之外,夏许淮的势力也日益壮大。事到如今,只要夏许淮想,他随时都可以成为大祁的第一人,登上更高的高位。
饶是如此,夏墨时也没有出现什么狗急跳墙的行为,他依旧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行着一个傀儡皇帝该做的本分,安分地仿佛那日午后的摊牌和那个荒诞无稽的约定,不过只是夏许淮错乱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