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恶魔伏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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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恶魔伏诛
第十二章 恶魔伏诛
从警三年,我见识过很多的犯罪嫌疑人,也碰到过很多不可思议的案子,可从开始就将办案人给算计到其中的,还真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徐睿对于案情的供述,一次又一次冲击我内心的时候,也让我发出了无奈的悲叹,当一个人被仇恨蒙蔽了理智的时候,真的是会化身成为一头魔鬼。
这一点,徐睿用实际行动做出了很好的诠释。
“马向阳的死你做出了详细的解答,王群的死也给我们讲述了作案过程,那么接下来就是朱强了。如果说前两人的死充满了诡异的话,那朱强的死完全可以称之为离奇了。”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先将在看守所监控录像里看到的一切复述了一遍。因为这些东西我只是跟苏沫谈起过,即便是她转述给了雷大炮以及马磊,也远不如我说的更具画面感。
果不其然,当我将一切叙述完毕之后,无论是雷大炮还是马磊,此时都露出了极其凝重的神色,当然那凝重之中也夹杂着强烈的好奇与期待。
“峰哥,你认为朱强的死是最离奇的?”徐睿突然这样问了我一句。
“难道不是?”我狐疑地问道,“我在拘押朱强的房间马桶里面,看到了一些红色的**,那看起来像是鲜血,靠近墙角的床腿儿上面更是有沾有血迹的小手印儿,而且我还在地上发现了一根头发,经过检测那是属于刘云的。还有,朱强在临死之前曾经躲在被子里瑟瑟抖动了好半天,随后猛地从**跳了起来,仰天大吼一声摔倒在了地上。我在他的嘴角看到一丝黑漆漆的东西,那应该就是头发。根据监控显示,从朱强进入房间之后,没有任何人曾经进去过,那么你到底是用什么方式杀死他的?”在我看来,朱强的死比王群和马向阳要诡异得多。
“这个问题,我现在不能给你解答。”徐睿看了我一眼,随后将头低了下去。
从审讯的最开始,徐睿就一直显得很配合,此时突然表现出了抗拒,让我们几人都有些不知所措,面面相觑之间都露出了极为疑惑的神色。最终,还是雷大炮说了话:“徐睿,你之前交代的那些足以将你判处死刑,所以你隐瞒也没有任何意义,倒不如念在同僚一场,将一切做个坦白。”
“雷局、苏队、马队、峰哥……”徐睿挨个将我们喊了一遍,随后说道,“我知道自己犯下的罪孽,更知道我罪不可恕,可正是因为这样我现在才不想说。”
“为什么?”我问徐睿。
“因为,当我将一切都坦白之后,我就要被收押起来了,但现在我还想出去走走……”徐睿说到最后的时候,眼睛里面蓦然迸现出了解脱的神色。这种神色的流露,让我明白了徐睿的想法,所以直接对雷大炮说道:“雷局,让他去吧,我想当他回来之后,就会将最后的问题交代清楚的。”
“这……”雷大炮露出了难色,显然有些顾虑。其实我能体会到他的苦衷,徐睿所交代的这些,完全可以判处死刑了,没有必要答应他的条件去冒险,只要将他收押起来,我们有一百种方法能让他开口。况且听完徐睿的供述之后,我们都很有默契地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徐睿这个人太可怕了,绝对不能给他任何机会,否则很有可能闹出无法收拾的乱子。
“雷局,我跟疯子他们一起去。”苏沫站在了我这一边。
“我也去!”马磊也对我做着声援。
“算了……”看到我们都应允了徐睿提出的条件,雷大炮摆摆手对着徐睿说道,“还是那句话,我们共事半年,从你入职第一天我就没有薄待你,所以你也不能辜负我。”
“雷局,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动任何逃走的心思,我只是想出去走走。”徐睿做完保证之后,又叹了口气,“因为过了今天,我就再也没有机会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这种低吟,让我心里十分地凄苦,看来徐睿也并不是完全丧失了理智,并没有完全泯灭人性,不然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流露出对于生活的留恋呢?如果非要究其犯罪的原因,我想就是因为他爱杨婷太深了吧。
“我跟你们一起去,不是有句话叫作有始有终吗?”雷大炮的话将我拉回到了现实当中,随后我看到他将警服脱了下来,走出会议室显然是去换便装了。
“我们也走吧。”徐睿率先走向了门口。
深秋,是一个充满了感伤的季节,当秋风吹着梧桐叶在半空中翻卷的时候,更是让这偌大的城市上空弥漫起了一种萧瑟的悲凉。徐睿望着车窗外沉默不语,包括开车的马磊、坐在副驾驶的苏沫,以及托着腮的雷大炮,此时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当中,让这辆原本空间宽敞的越野车,变得那么压抑和拥挤。
“我想去协和医院看看……”车开出了很远,徐睿才轻轻地说了一句。
当车停在协和医院门口的时候,徐睿轻轻地摇下了车窗,随后我看到他一直阴郁的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柔和及笑容。或许,他是在回忆从前吧?回忆初次跟杨婷相见的场景,回忆着那个改变了他一生命运的女孩儿……我在想,如果我能执掌命运,当初一定不会选择让他们相识,虽说他们曾经收获过甜蜜,也曾经真切地得到过彼此,但最终却不得不接受如此残酷的现实。与其这样,倒不如当初相遇的时候相视一笑,随后将那场邂逅遗忘在秋风之中,他们谁都不曾走进彼此的生命之中,那就是最美好的相遇。
既是相识,又何必相知?既是相知,又何必相爱?
“接下来我要去孔雀河、八里桥、老山胡同……”在协和医院的门口做了短暂的停留之后,徐睿一口气说出了十几个地名,出于对朱强死亡真相的条件交换,雷大炮毫不犹豫地全部答应了下来。将所有的地方都转遍之后,已经是暮色沉沉了,原本我们打算吃些东西的,但是被徐睿拒绝了,他坚持让我们买了一些熟食,随后说出了一个地址。当我们驱车来到这里的时候,发现已经到了郊区,因为位置比较偏远,加上大多数年轻人都去了市里买房,所以这里显得很是萧条。华灯初上,正是市区夜生活开始的时候,这里却已经闭门锁户,格外冷清了起来。
“嘎吱……“低矮的门被推开,徐睿带着我们一步步走进了一间黑暗的屋子里面,当他打开电灯的时候,我们都不由自主地抬起手遮挡了一下,等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才仔细地打量了起来。”
“黑暗或许能够迷惑人的感官,但只要坚持寻找,哪怕一个灯泡、一支火把,甚至是一根火柴,都能将其驱散,让一切还原出本来的面目。”徐睿冷不丁说出这样一句话,让我们都是愕然愣了一下,当我转头朝他看去的时候,才发现他并不是在跟我们说话,而是望着那张床在发呆。床摆在这间四五十平方米的屋子东南角,上面有着两床被子,显然曾经居住在这里的并不仅仅是徐睿,从他透着怀念的目光之中能窥探出来,曾经跟他相偎同眠的,很有可能就是杨婷。这间屋子不大,但生活起居用品却一应俱全,虽说看起来要简陋一些,不过却在明黄的灯光下面蒸腾着温暖的氛围,当然如果这里有女主人的话,会更加温馨。
“我去拿碗筷……”徐睿回过神,就想要出门。
“咳……”雷大炮始终绷着一根弦,这时候咳嗽了一声。
“我去找!”马磊心领神会,走出了房门,很快就端着碗筷返了回来。
“先吃饭吧!”徐睿示意我们坐下。
“吃吧!”雷大炮是个不点都能自燃的炮仗,所以我们谁也不敢先落座,一直到他坐下之后,自己从茶几上拿起酒杯倒了一杯酒,我们才依次坐了下来。
“徐睿,现在……”我忍不住想问问关于朱强的事情。
“峰哥,食不言寝不语,吃完饭我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徐睿说完,慢条斯理地咀嚼了起来。这顿饭吃得很慢,而且吃得无比压抑,只有雷大炮不时品酒咂嘴的声音不断回旋着,除此之外就是我们的咀嚼声,简直是让我如坐针毡。
终于,所有人都放下了碗筷,徐睿在第一时间兑现了他的承诺,站起身说道:“你们跟我来吧!”
门灯,此时已经打开了,走到西面墙根的时候,我才发现徐睿掀起了一块石板,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我们此时站立的下面,应该是一个地窖。
“徐睿,你这是什么意思?”苏沫问他。
“你们不是想要答案吗,下去之后就全明白了。”徐睿把话说得不疾不徐。
地窖当中有什么,我们谁都不清楚,是不是有着危险,也是未知之事。不过既然走到了这一步,那就只能选择下去,毕竟这是查出真相的唯一途径。
“我先下去!”地窖中是有着灯光的,能够看到下面是安全的,而且我实在无法抑制住心中的疑惑,于是在苏沫说了声“小心”之后,就第一个顺着梯子爬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
当我双脚落在地上,双目环视过整座地窖的时候,我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后背更是在瞬间泛起了一股子寒意。与此同时,我也彻底明白了徐睿为什么带我们来这里了。因为,这里真的藏着朱强死亡的真相!
“疯子,你怎么了,没事儿吧?”听到我的惊呼声,上面的苏沫朝我喊了一句。
“徐睿,怎么回事儿?”雷大炮的声音也严厉了起来。
“我没事儿……”回过神之后,我示意他们不必担心我,随后略显惊悸地说道,“你们都下来吧,下来之后就会知道朱强死亡的真相了,徐睿没有骗我们!”
确认我没发生意外之后,他们几人先后下到了地窖当中,跟我刚刚进来的时候一样,马磊在看到这地窖的全貌之后,也是忍不住大吃了一惊。
“这怎么可能?”
“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儿,一惊一乍的?”雷大炮脸色阴沉了下来。
“是啊,这里不就是摆着一张床,还有一个马桶吗,无非就是说有人在地窖中住过,这有什么奇怪的?”苏沫也很是困惑。
“雷局,苏队,这间地窖本身没有什么奇怪的,可如果你们去过去年翻新过的看守所,就不会这样想了。”马磊说着看了我一眼,显然我们的看法是一致的。
“什么意思,你说明白点儿。”苏沫追问着。
“我来说吧!”我将话接过去之后,苦笑了一声,“真正让我和马哥吃惊的是这座地窖的格局以及摆设,几乎跟收押朱强的那间房屋一模一样。我在刚进入的时候,甚至有种回到了看守所之中的错觉。”
“唯一的不同,就是这里更加的潮湿,从水泥的颜色以及空气中的湿度来看,这座地窖显然是刚刚完工的,除此之外就再也找不出丝毫的差别了。”
“真的?”雷大炮和苏沫异口同声地问道。
“真的!”马磊点点头,“收押朱强的那间房子我曾经去过,基本跟这座地窖没有两样,就连墙壁上的水泥毛刺以及摄像头安装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这说明了什么?”苏沫一时之间没有回过神来。
“说明,我在看守所监控录像里面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我长叹了口气。
“具体说一说!”雷大炮点了一根儿烟。
“好!”我点点头,看了徐睿一眼,随后说道,“当时我在看守所看过监控录像之后,曾经问过刘长河,在将朱强收押之前,那间房子是不是进去过人。当时我以为有人以某种高明的手段,留下了诱发朱强死亡的东西,但刘长河却说,除了两天前更换过马桶之外,并没有任何人进入过那里。既然没有人进入过那里,为什么会出现小血手印儿,为什么马桶之中会有血色的**,为什么在朱强死亡的位置又会发现了一根属于死者刘云的头发,当时我死活都想不明白,但是现在我懂了。”
“为什么?”苏沫问我。
“因为,我所看到的那盘监控录像带,根本就不是看守所里那个监控所记录的,而是用这个拍摄下来的!”说着,我朝着头顶的摄像头指了指。
“你是说,你所看到的一切,其实都是徐睿在这地窖之中录制出来的?”苏沫总算是转过了弯儿。
“徐睿,我没有说错吧?”我没有回答苏沫的问题,而是转向了徐睿。
“是的!”徐睿点点头,随后饶有兴致地望着我,“峰哥,既然在你看到这地窖的第一时间,就猜到了真相,那么你能不能尝试着还原一下我的作案过程?”
“当然可以!”
工作之余,我最喜欢翻阅的就是推理性的卷宗,这不仅能够拓展我的思维,更是对我的工作颇有助益,所以我没有拒绝徐睿,直接做出了推测。
“首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请你如实地回答我!”
“知无不言!”徐睿点点头。
“刘长河说在收押朱强的前两天,那间收押室曾经换过马桶,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其中一名工人就是你吧?”在进入地窖之前我不会做出这样的猜想,可现在我基本能够确定了。
“是我!”徐睿承认了以后又问我,“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那样做?”
“因为,你需要去查看那间收押室的格局,从而将其复制出来,就像我们此时所在的地窖中一样。”我极为笃定地说道。
“正确,继续吧。”徐睿说道。
“好的!”我点点头,继续说道,“在你进入看守所查看那间收押室之前,朱强还没有被抓住,我想这并不是因为他也具备反刑侦的能力,而是因为你在暗中帮助他。”
“是的!”徐睿痛快地承认了。
“而且,你在帮助朱强的最初,他是不信任你的对不对?”
“对!”
“等等……”徐睿刚点头,话就被苏沫给打断了,随后她问我,“你怎么知道朱强是不信任徐睿的,既然不信任那他为什么又配合徐睿在这里录制了监控录像?”
“苏队,你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说。”从我认识苏沫开始,她就是一个急性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点儿都没有改变,所以我只能安抚她一句,解释道,“马向阳的死亡,原本我们是打算低压处理的,但是因为从花园之中挖掘出了那么多的尸体,所以没有办法隐瞒了。而且挖掘出那些尸体的时候,是在案发的第二天,那个时候徐睿正计划着怎么杀死王群,所以他没有时间去找朱强。换句话说在那个时间段,在这起案子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朱强正在一个人承担那种恐慌。”
话说到此,我盯住了苏沫的眼睛:“如果换作你的话,那个时候突然有人上门说要帮助你,你的反应是什么,是直接相信他,还是会揣测对方的动机?”
“当然是后者!”苏沫毫不犹豫地说道。
“这就是了!”我点了点头说道。
“那他又是怎么打消疑虑的呢?”
“我暂时只想到了两点。”我重新转向徐睿说道,“第一是徐睿的警察身份,只有亮明了警察身份,朱强才会真正相信他。至于第二,应该就是交换。”
“交换?”马磊也问了一句。
“是的,交换!”我点点头,“你们想想看,在马向阳和王群都死亡之后,朱强一定是提心吊胆的。这个时候一名警察突然找上门,对于他的处境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他的本能反应会猜测是不是来抓他的。但是徐睿本没有那样的心思,所以就说出了会帮助朱强逃脱警方的抓捕,但是作为交换,朱强必须把他跟马向阳以及王群相互勾结的证据给交出来。”
“不,你这样说是不合理的!”苏沫对我的话提出了质疑,“如果马向阳和王群仅仅是被抓捕了起来,要那些证据或许还有用,毕竟需要充足的证据链来将他们定罪。但我们都知道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死了,况且还是徐睿杀死的,那他要那些证据又做什么?而且通过徐睿的供述,我们可以看出来他几乎将这个局设计到了完美的地步,既然他当时如此小心谨慎,又为什么冒着风险去跟朱强做交易呢?”
“换作一般的犯罪嫌疑人,或许不会跟朱强做交易,可徐睿一定会去的。”对于这一点,我不会有丝毫怀疑。
“说说你的理由!”雷大炮也忍不住了。
“因为,你们都低估了徐睿对于杨婷的感情。”看到徐睿依旧保持着沉默,我继续说道,“我们常说,喜欢一个人就要包容对方的一切,但同时还有一点是恋人彼此之间会做的,那就是了解对方的过去。当然,当今社会的大环境下,很多人去了解对方的过去,并不是为了更好地爱这个人,而是为了去弄清楚对方有没有什么地方在欺骗自己,是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等负面的东西。但是徐睿不同,他想要了解的是杨婷的所有,是为了去窥探当初杨婷到底遭受了多少磨难,从而在以后的生活中能对症下药给她更好的爱与呵护。当然,在我的猜测中还有一点,但我不确定徐睿跟朱强的交易中,有没有包含这一点。”
“说说看?”徐睿终于做出了回应。
“你更想通过跟朱强的接触,去查证他到底有没有犯下如同马向阳他们那样的罪恶,如果有的话,朱强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亡。”
“可如果没有的话,你真的能保住他一条命……”我的话说完之后,徐睿没有直接回答我,而苏沫他们三人也陷入了短暂的无言当中,而且每个人的眉头都是皱着的,显然在做着沉思。至于他们思索的东西,不用去问,我心里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从我们审讯徐睿开始,他在我们的眼中一直都是一个心理变态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能将杀人当作乐趣的人,显然早已经泯灭了良知。但刚才我所说的那句话,显然是颠覆了这种认知,所以才会引起他们的沉思。在思索我是不是判断错误的同时,他们也在扪心自问着是不是在看待徐睿的时候戴了有色眼镜。
“但是,朱强并没有把握住这次机会。”最终,徐睿用这样的一句话打破了沉默。徐睿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不过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我所看重的是,当时他真的动过那样的心思,从心里真的曾经想过给朱强一次机会。这说明,他还没有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只不过朱强的所作所为,虽不及马向阳他们那般人神共愤,却也是灭绝了人性的,于是最终徐睿还是选择了亲手审判他,而不是去救赎。
“通过你的软硬兼施,朱强答应了配合你,而你在通过与朱强的交谈当中,也得知了他的致命弱点。正是利用这个弱点,你最终杀死了他。”
“什么弱点?”徐睿问我。
“胆儿小!”我毫不犹豫地说道。
“说说你的理由。”
“第一,从立场上来说你们的身份是对立的,你是警察,他是犯罪嫌疑人,但最终他还是接受了你的提议,只能说明他很怕死,想抓住你这根救命稻草。第二,这起案子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朱强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逃走,而是藏匿在了自己的家里面,这说明他不仅怕死,而且还是个没有主见的人。第三,你三言两语就说服了他跟你做交易,说明他极其希望用你的警察身份来作为庇护,而且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他在接下来对你是言听计从的。”我继续冷静地分析道。
“嘿嘿……”当我的话说完之后,徐睿忍不住笑了两声,随后对着我说道,“峰哥,你说我适合调去一线做刑侦,我看你比我更合适,你所推断的一切完全正确。”
“我之所以去找朱强,就是出于你上述的那两点,一来是通过他的嘴去了解杨婷的过去,二来就是看看他在这起案件当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我的确是杀了马向阳和王群,但那是因为他们该死,可倘若朱强罪不至死的话,我是不会对他动手的,可事实是我不得不将他送上黄泉路。”
“我知道!”徐睿在犯下罪行,甚至于供述的过程当中,都表现出了他心理变态的一面,但那更多的是因为马向阳和王群触犯了他的底线,但凡有转圜的余地,我想他都不会过多造孽的。毕竟,徐睿这种扭曲的性格,是因小时候的不幸遭遇造成的。换个角度去看,在徐睿的心里其实是相当痛恶犯罪的,哪怕有一丝可能,他也不希望成为自己所讨厌的那种人。
“你跟朱强达成了交易,他为了能够活命,所以对你的话言听计从。但他不知道的是,当你了解他做过的事情之后,早已经对他动了杀心!”
“对!”徐睿供认不讳。
“等一下,我有一个问题要先搞清楚。”苏沫打断了我们的对话,“徐睿,我记得之前你说过,之所以弄出来那些看似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其目的就是为了给马向阳和王群施加压力,并非是为了分散我们的视线。既然如此,那你对朱强动了杀心之后,为什么还要如法炮制,将他的死亡营造成恐怖的非常规事件呢?”
“这个问题,我来给你答案。”此时此刻,我已经洞悉了徐睿的犯罪心理,于是直接说道,“有句话叫作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徐睿最初的确是为了算计马向阳和王群。但是当案发之后,随着我做出的尸检报告,他发现原来在给马向阳以及王群造成莫大心理恐慌的同时,似乎也成功地转移了我们的视线。说是意外之喜也好,说是无心所获也罢,总之他所设计的一切成功将他推到了我们的视线之外,而且越推越远。因此他索性就按照这条路走了下去。他将朱强的死也伪造成了看似非人为的假象,从而彻底从这起案件当中脱身出来,毕竟那个时候杨婷还活着,他必须保证自己不会落入法网。”
“峰哥说得没错,我之所以大费周章地杀死朱强,完全就是源于那份儿尸检报告,它给了我一个指引,让我想到了如何洗脱掉自己嫌疑的同时,也继续混淆着你们的视听。”徐睿的话,坐实了我的推测。
“所以你就弄出了这个房间,更是让朱强配合你录制了监控录像,从而营造出科学无法解释的事件。”苏沫做完总结之后又说道,“那你是怎么知道朱强一定会被拘押在那个房间的,还有,你是怎么将那盘录像带给偷偷换掉的,这些你一个人做不到吧?”
“其实这并不难!”徐睿回忆了一下说道,“我们都知道这起案子无论部里还是省厅,都是十分重视的,所以每个牵涉其中的嫌疑人,都会给予最高规格的拘押待遇。”
“我在从警的这半年时间里,曾经不止一次被派到看守所对拘押重犯进行体检,所以我很清楚唯一带有摄像头的拘押室对看守所意味着什么,一定是拘押重案嫌疑人的。”
“你这样说的确能够解释拘押室的问题,那么录像带呢,是谁跟你相互勾结,在看守所里面动了手脚呢?”苏沫继续追问着。
“没有人,只有我自己。”徐睿冷静地说。
“你自己?”苏沫吃惊的语气,也表达出了我们几人心中的费解。
“是的,我自己!”徐睿继续说道,“在案发之后,你们首先要排查的就是马向阳的人际关系,那个时候朱强还没有浮出水面,你们后来之所以结案,也完全是根据王群的那本笔记。但是你们不要忽略了,我在杀死王群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朱强这个人,所以我完全有时间赶在你们之前找到朱强,跟他达成了那笔死亡交易。而就在你们得知了朱强也是其中一名犯罪嫌疑人的时候,我就去了看守所,以朱强身体不适需要查看拘押环境为由,进入了那间拘押室当中。进行了简单的检查之后,我对看守所那边说,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朱强这个人有严重的呼吸道疾病,所以陈旧的马桶气味可能对他的身体健康不利,于是提出了更换。”
“你不光心思缜密,而且还具备一般人所不具备的胆识,如果看守所方面当时打电话跟市局核实情况的话,那么你当场就会露出马脚。可你明知道这样还是去做了,这一点我不得不佩服。”苏沫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咬牙切齿的,因为从始至终他们的查案都在被徐睿牵着鼻子走,这显然是她无法接受的。
“苏队,你错了,这里面根本就没有如果,而且我也确定看守所是不会跟市局核实的。”徐睿笑了笑。
“你就这么肯定?”苏沫声音有些发冷。
“当然!”徐睿点点头,“看守所最怕的是什么,最怕的就是收押的犯罪嫌疑人出现意外,我所说的一切在他们看来都是出于对拘押案犯安全的考量。换个角度来讲,其实是在帮助他们,他们感谢我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去猜疑我呢?”
“我不知道你究竟看了多少关于犯罪心理学的书籍,不过我必须得承认一点,那就是你对于人的心思揣摩,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还是那句话,如果你将这一切都用在正道儿上,你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苏沫不得不接受被打败的事实。
“或许,人各有志吧……”徐睿唏嘘了一句,继续说道,“在我提出要更换马桶的时候,看守所那边没有丝毫迟疑便答应了,随后更是征求了我的意见,应该配备什么样的马桶。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当然不会错过,于是就假装打起了电话,并且说在两小时之后就会有安装人员过来,到时候看守所方面放行就成。”
“于是,你提出了告别,随后去卖卫浴的地方购置了马桶,并化装成工人再度返回到了看守所里面,所为的就是复制一间相同的拘押室。”苏沫说完之后,眼睛里又闪烁起了思考的光芒,沉吟一下问道,“之前你说化装成为工人是为了记下拘押室的格局,但刚才你又说在去安装马桶之前就进入了那间收押室里面,这岂不是自相矛盾了吗?因为在那个时候,你完全可以将收押室的格局记下来,何必又二次返回那里,这岂不是增加了你暴露的危险吗?”
“不……”徐睿摇摇头,“苏队,之所以案发之后好几天你们都没有怀疑到我,并不仅仅是我营造出的案发现场混淆了你们的视听,更是因为我足够谨慎小心。”
“当时,勘检收押室安全环境的时候,我的确是记住了大致的格局,但因为时间太短,很多细致的地方我没有办法完全把握住,所以我必须再回去一趟。当然,最关键的是,我要在那间收押室里面留下送给朱强的东西。”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本是一句褒义的话,或许用在徐睿的身上不够贴切,但在此时此刻,我也只能用这句话去诠释他所做的一切,真的是做到了心细如发。
“你接着说……”雷大炮向来不喜欢人卖关子。
“跟你们共事这么长时间,我很清楚你们每个人的刑侦技能水平,如果我不能做到足够小心的话,迟早会被你们给查出来,所以我必须再回到看守所里面。在安装马桶的时候,我的视线将房间的每一处都做了捕捉,就连墙上的水泥毛刺我也尽可能做到了还原,不然峰哥你不可能这么轻易被监控录像骗过去。”
“你成功地欺骗了我的眼睛,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这座地窖,打死我都想不到你弄了个一模一样的房间。”这句话,是发自我肺腑的,“你刚才说,你还在房间里面给朱强留下了东西,是什么?”
“一根足以致命的注射器。”徐睿又笑了。
“朱强,被你骗了?”我反应了过来。
“是的!”徐睿没有否认,“我跟朱强达成的交易,是他将所知道的关于杨婷的一切都告诉我,然后我想办法将他从看守所里弄出来,从而逃脱法网。”
“徐睿,在我们没有找到马向阳笔记的时候,朱强一直都没有浮出水面,而那个时候你就跟他有了接触,那为什么不在交易之后直接帮助他逃走呢?”苏沫不放过任何细节。
“原因有两个!”徐睿说道,“第一,虽然我们达成了交易,但朱强出于谨慎并没有第一时间将关于杨婷的东西交给我,所以那个时候我是不会让他远离我的视线的。第二,倘若朱强真的罪不至死,但伪造的病情鉴定报告也足以将其判刑,那样依旧是没有办法逃脱牢狱之灾的。但送进看守所就不同了,只要我们能够营造出死亡的假象,那他就能金蝉脱壳远走高飞。”
“他相信了你?”许沫继续问。
“当时他已经走投无路了,除了相信我没有别的选择。”徐睿笑了笑,继续说道,“当他答应跟我交易之后,当我复制出一模一样的拘押室之后,我就在这座地窖当中录制了峰哥在监控录像中看到的一切。当时我考虑的只有一点,如果朱强真的没有伤害过杨婷,我一定会帮助他逃脱出去的。而想要逃脱最好的办法,就是延续之前那些看似科学无法解释的事件。于是,我让朱强配合我做出了那一系列假象,随后又告诉他,在拘押室的床垫子当中我给他留下了一支注射器。那里面的东西不会要了他的命,但是会让他的生命特征陷入极其微弱的地步,类似于假死的症状。他只需要牢牢记住在录像中所做出的一切动作就行,比如踱步,比如钻到被子里面瑟瑟抖动,又比如在注射之后将注射器藏好的同时,从**跳跃起来,然后摔倒在地上就行。”
“你的计划可以说天衣无缝,但有一点似乎忽略了。那就是时间。”苏沫指了指手表说道,“我们都知道,看守所在收押案犯的时候,是不会允许佩戴手表之类的东西的。而且在那种逼仄封闭的房间里面,普通人都会失去时间的概念,那你怎么能够确定两盘录像带的内容不会出现偏差呢?”
“苏队,你的问题很好,但其实是你们忽略了一点,而不是我,因为我早就做了准备。”徐睿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什么准备?”
“泡沫!”徐睿笑着说道,“在我化装成工人去安装马桶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我在收押室里面留下了一块泡沫,所为的就是给朱强一个时间概念。”
“既然你能留下泡沫,为什么不直接留下一块手表呢,这岂不是更为精准?”苏沫有些不理解。
“不,手表是绝对不行的。”徐睿摇摇头,“首先,如果我留下手表的话,那么朱强就必须要看表,而他一旦看表的话,就很有可能被坐在监控室的人发现,从而将其没收。但是泡沫不同,他只需要将其藏在裤兜儿里面,来回踱步的同时一秒钟抠下一个颗粒就行,这样既能估测大致的时间,又不至于会暴露。而且你不要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当一个人精神处于极度紧张的时候,是必须要找到一个发泄方式的,尤其是对于朱强来说,更有这种必要。那块泡沫虽然不起眼儿,可通过抠数上面的颗粒,能够让朱强的精神多少放松一些,不至于因为太过紧张而陷入失控当中,这也是我选择泡沫的原因之一。”
“那就是说,还有其他的原因了?”
“是的!”徐睿不假思索地说道,“我们常说百密一疏,其实再缜密的局,都有可能因为小细节露出破绽。朱强本就是一个胆小的人,我可不敢担保他在模仿事先录好的监控录像时,不会出错。万一他出错的话,那么就会被看监控的人得知,从而去检查他身上的东西。如果去检查他的人是苏队,发现犯罪嫌疑人在抠泡沫的时候,会怎么做?”
“换成我……”苏沫稍稍想了一下,说道,“在收押案犯的时候,之所以将身上的东西都收走,其实最主要的考量原因就是怕他们想不开,从而做出过激的举动来,比如自杀。如果当时换作是我,发现朱强手中拿着的是泡沫,大概不会将其索要过来,毕竟那东西是没有办法对人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的。”
“这就是了!”徐睿说道,“我就是出于对这一点的考虑,所以才会给朱强留下一块泡沫,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就算是被发现,通常也是不加以理会的。有了这块泡沫之后,朱强就能对时间做出一个大致的估量,从而将两盘录像带之中的时间确定在一个可控的范围之内,最后再营造出假死的现象。”
“假死亡,并不是真死亡,难道你就不怕被查出来?”苏沫紧紧地追问着。
“不怕!”徐睿摇摇头。
“是不是因为你知道那个时候疯子已经去部里培训了,所以只要朱强出事儿,你作为跟进此案的法医,就会被派去看守所做初步的勘查,到时候就能瞒天过海将朱强带出看守所?”苏沫分析着。
“我的确是对朱强这样说的,但我并没有那么做,而且我也知道那样是行不通的。毕竟我只是法医,并不是真正看病的医生,朱强一旦出现性命危险,怎么也轮不到我第一时间去检查。”徐睿老实地回答道。
“这样说来,那时候你已经对朱强动了杀心,留在拘押室床垫子里面的注射器,里面其实装的是致命药品。”苏沫一针见血,毫不拖泥带水。
“是的!”
“可是这跟你刚才讲的又出现了矛盾啊,既然朱强没有将关于杨婷的东西交给你,那你怎么知道他犯下的罪行足以判处死刑呢?”苏沫依旧有些质疑。
“因为你们找到了王群的笔记,将案情做出了推进!”徐睿透着回忆说道,“我记得就在我跟朱强刚刚录制了这段录像的时候,你们就找到了王群记载犯罪事实的笔记本,虽然那其中没有明述出朱强的罪恶,但他犯下的罪行也是昭然若揭了。他们前后害死了十一个人,头皮都被切割了下来,而且那天我尾随马向阳他们赶去别墅的时候,朱强也曾经去过那里,随后我看到杨婷的头皮被切掉了。根据这些我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那些受害者的头皮,并非马向阳和王群做的切割,而是身为医生的朱强。当我推断出这一点之后,你们觉得我还会让他活着吗?”
“可笑的是朱强到死之前,还以为你在帮助他,却没有想到是你亲手了结了他。”仔细想想,朱强也是挺可笑的,他怎么能轻易相信徐睿的话。“那你又是怎么偷偷换掉的录像带?”想要做到这一点,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就在朱强死亡之后。朱强是马队送到看守所之中的,所以在出事儿的第一时间,看守所方面也是通知的马队。那个时候看守所的人已经基本确定了朱强的死亡,所以马队便带着我一起赶了过去,当我们赶到的时候,看守所已经是乱作一团了。”
“这能理解,毕竟那时候朱强是仅剩的犯罪嫌疑人,他突然死亡,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苏沫示意徐睿接着说。
“所以我就来了个浑水摸鱼。”徐睿笑笑说道,“我们赶到看守所的时候,马队因为着急弄清楚状况,所以直接朝着那间拘押室走了过去,而我就是抓住了那个空当,直接去了监控室。”
“我想看守所的人应该很清楚,你并没有权力调取监控!”苏沫继续反驳着。
“我的确是没有权力调取监控,但苏队不要忘了我是过来勘检的法医,我只需要跟监控室的人说,想要观察一下朱强临死之前有什么异常反应就行,他们不能拒绝我这个要求!”
对于案情了解得越是深入,我就越是觉得徐睿可怕,他的犯罪手段不同于以往犯案的那些凶手,他似乎能够将所有东西都给利用起来。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受害者,抑或是环境和设施,所有的东西都能成为他犯罪的助力,从而将一切不稳定的因素把握在一个可控的范围之内。
这一点,是我以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在想着这些东西的时候,我的身心也在被一阵阵的后怕情绪所包围着,我在想如果徐睿没有主动投案,那我们是不是能够找到充足的证据链对他实施抓捕呢?
答案,或许是否定的!这是我极其不愿意承认的一点,可这就是事实,因为他设计的这个局实在是太过高明了,远不是一般的犯罪嫌疑人能够做到的,也给我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监控室里面,当时有几个人?”苏沫继续着审讯似的提问。
“一个。”徐睿说,“监控室通常并不需要配备太多的警力,况且当时朱强已经死了,大多数人都已经乱作了一团。而且你们都知道,关押在看守所里面的有几个好鸟儿,他们巴不得出乱子。所以就需要分散警力去维持秩序,种种的因素结合到一起,就促成了我偷偷换掉监控录像的有利条件。”
“监控室里如果只有一人的话,换掉监控录像对于你来说的确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但让我疑惑的是,录像带你能够换掉,那么上面显示的时间你怎么换?”苏沫继续问,“难道你真有把握保证录制的监控录像和看守所里面的时间能达到一致,或者说你能够控制马队他们将朱强收押到看守所的时间?”
“不能!”徐睿很直接地摇了摇头,“在我的计划当中,几乎所有的环节都是可控的,唯独这一点我做不到,毕竟什么都可能对人出现欺骗,唯独时间不能,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一点。”
“那你是怎么做到不被察觉的?”
“赌!”
“赌?”苏沫愣了一下。
“对,就是赌!”徐睿解释道,“其实在伪造监控录像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已经从王群那里得知了朱强的存在,所以会即刻对他实施抓捕。而根据司法流程,通常犯罪嫌疑人被拘捕之后,都是会带回来进行审讯的,只有具备了证实其犯罪的证据链之后,才会从局里面转到看守所里面去。”
“是的,我想这也是你最头疼的问题,因为你虽然能确定朱强一定会被拘押到看守所,但并不能把握准确的时间,那你到底是怎么赌中的?”这次换成马磊追问道。
“当时,我的确是犯了难,因为时间这东西你算计也没用,它是不会骗人的。但是当我将这起案子从头儿捋了一遍之后,我知道了入手点。”
“什么?”
“结案!”徐睿眼中透着一种冒险的光芒,抿抿嘴说道,“这起案子轰动性如此之大,所以结案之后部里是一定会通知各省厅的,事实也的确如此,白局长还专门召开了庆功会。但是,朱强是在结案之后抓捕归案的,所以我断定局里是不会对他进行突击审讯的,而是会先将他收押起来,等到热度冷却之后再进行审问。”
“你怎么能断定会是这样的结果?”雷大炮这个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嘴。
“因为维稳!”徐睿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道,“朱强是本案中十分重要的嫌疑人之一,如果结案之后再对他审讯,一旦传出去就等同于告诉世人,局里没有按照章程办事,结案是有待商榷的。当然,这些事情只要是低调进行,老百姓们是不会知道的,可谁又能保证不会传到其他同事的耳朵里,那样一来可就闹出天大的笑话了。犯罪嫌疑人没有抓捕归案,也就意味着案子并没有审查清楚,可饶是如此局里还是做出了结案的决定,那在其他同僚们看来,不过是单纯的邀功罢了。如此一来,这起案子不仅不会被通报表扬,我们局甚至于省厅都会被通报批评,到时候可就不光是在整个公安系统内丢脸那么简单了。一旦深究起来的话,这就是重大的渎职罪,那样的后果就是所有主管这起案件的负责人,都要接受审查,搞不好有些人的乌纱帽也就保不住了。所以,我可以肯定你们在将朱强抓捕之后,会第一时间送到看守所里面去。”
这个问题是雷大炮问的,而且徐睿的回答是那么不留情面,这让雷大炮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了起来,不过他并没有就此发作问责于徐睿。他只是长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地说道:“我可以以我的人格来保证,我之所以同意对朱强进行暂缓审讯,完全是出于对这起案件的影响所考量的。这么大的一起案件,死了这么多的人,全城的老百姓都在看着我们,好不容易顺利结案安抚了人心,我是绝对不允许恐慌再度蔓延的。”说完,雷大炮眼中透出了一些失落,“至于其他的主管领导是怎么想的,我不会去揣度,不过我相信他们跟我一样,做出这样的决定都是从大局来考虑的。”
“我相信雷局!”其实不光是徐睿,在我的心里也不会对雷大炮这番话产生丝毫的质疑,我在他手下冲锋陷阵三年了,深深了解他的为人,具备真正刚直不阿的品性。
“你继续说吧……”雷大炮转过了身。
“当得知你们结案之后,我在伪造监控录像的时候就赌了一把,将时间调整到了第二天的下午,同时我也告知了朱强,让他想尽一切办法跟马队他们周旋到下午。或许是幸运女神眷顾我吧,总之这一把我赌赢了,朱强被收押的时间就是第二天下午。虽然时间上有着一些出入,不过足以糊弄过去了。毕竟,监控室里面的人的注意力都在监控画面中,没有人会去注意时间!”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你将一切都算计到了这种地步,没有道理会输在这个环节。”我感叹了一句。
“朱强已经死了,本着低调处理的原则,所以尸体直接被送到了火葬场。当我从看守所得知了那一切的时候,我跟苏队一起赶了过去,并且在那里遭遇了至今想起依然令人感觉后怕的诡异景象。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当时你就在火葬场里面吧?”虽然我在宿舍的经历,以及解剖室里面的头皮不翼而飞徐睿给不出解释,但我相信火葬场的一切绝对是他搞出来的。
果不其然,我的话刚落下,徐睿就点了点头:“火葬场之中的一切的确是我搞出来的,因为我不想让你去查看朱强的尸体,那很可能让你找到朱强致死的原因。”
“以你的心思,完全可以采用其他的方式,但为什么要来吓唬我们呢?”这是我想不通的一点。
“很简单!”徐睿看了我一眼说道,“其实从我们接触这个案子开始,峰哥你就跟我说一直在遭遇看似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而且我也一直在营造这种氛围,索性就又炮制了一场。”
“这么说,朱强嘴里的头发也是你塞进去的了?”
“是的!”
“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让殓尸房突然刮起一阵风的,还有那些头发,是怎么从地上爬到墙上面去的?”这些问题始终都在困扰着我,所以我必须要弄清楚。听到徐睿刚才这样说,我隐约明白了那些头发游动的原因,不过那些知识毕竟太过久远了,我已经无法将其清晰地回忆起来,加上卷宗之中必须要做清晰的口供记录,所以我只能让徐睿自己解释清楚。
“峰哥,如果当时你和苏队没有急着离开火葬场,而是仔细勘查现场的话,就会发现殓尸房的外墙上面,其实是有着一根高压电缆的。”
“殓尸房的外墙上面,为什么会有高压电缆,那些东西不都是要严格按照要求进行安全封闭处理的吗?”苏沫听到这里,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常用的高压电缆当然不会暴露在外墙上面,但那一条是备用的,是为了防止启动火化炉之后突然停电配备的,一般情况下是不会使用的。”徐睿回道。听他解释清楚了这个原因,我接过话茬继续问道:“你刚才说摩擦过的小木棒能够吸附起纸屑,那应该是木棒在摩擦之下产生了电荷的原因吧?”
“是的!”徐睿点点头。
“既然是这样,那么问题就来了。”我看了一眼徐睿,继续说道,“出于安全的考量,通常接入生活区或者人经常活动的场所中的电缆都是被绝缘体包裹起来的,严格来说是不会有电荷泄漏出来的,那么头发是怎么被吸起来的?”
“峰哥,我说过,如果当时你和苏队勘查了现场就会发现外墙上的电缆,与此同时你还会发现有一段电缆其实是被剥开了外皮的。”徐睿回答道。
“徐睿,据我所知干燥的墙壁也可以说是绝缘体,既然是绝缘体,那么电荷是怎么渗透过来的?还有,就算是电荷能够渗透过来,但当头发与电流相接触的时候,那么就会带上同种电荷,我们都知道同极相斥的道理,那么头发为什么没有坠落下来,反而向上游动呢?”我继续提着我的疑惑。
“不,你错了峰哥!”徐睿反驳道,“带电的物体之所以能够吸引不带电的物体,是因为带电物体接近不带电物体的时候,会使电荷转移或者重新分布,从而将比重小的东西给吸附起来。如果是导体的话,在被吸附起来之后电荷就会立刻或者很快释放掉,那是因为带上同种电荷,出现了排斥的现象,但是绝缘体则不同,吸附起来后不会带上同种电荷,所以能够长时间不掉。还有你说的电荷渗透问题,现在的建筑通常都是采用的钢筋混凝土,所以并不能称之为真正的绝缘体,尤其是我在外墙泼上一些水之后,电荷完全可以渗透过去。”
“还是有问题。”我思索了一下,继续说道,“潮湿的墙壁加上里面的钢筋,的确能让墙壁成为导体,但我还是觉得有些说不通,那得需要多少电荷的转移?”
“峰哥,你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磁场。”徐睿提示着我。
“磁场,什么意思?”上学的时候,我的物理知识就很烂。
“当干燥的环境中突然涌入大量电荷的时候,就会让磁场发生变化,这就像云层之中的雷会让飞机的仪器出现失灵一样,只要涌入的电荷够多,别说是那些头发,就算是整个人都能带起来。”
听到徐睿这样说,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他的话让我想到了曾经看过的一则报道,说是有个人因为距离十万伏的高压线太近,被直接吸附过去电死了。我知道,这句话有着很大的夸大成分,可也从侧面说明了高电压地区是带有吸附效果的,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徐睿所说的一切的确是成立的。
“当时,为了营造出吓人的氛围,我打开了电闸,但因为天黑的缘故,第一次我失误了,打开的是排风系统的开关,所以你们才会感受到那股子风。”徐睿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后来我才正确地启动了备用电力的开关,突然有大量的电荷涌入墙壁上面,会导致磁场发生变化,从而造成了那些头发在你们面前呈现出的游动效果。”
“我明白了!”说完,我转向了雷大炮,“雷局,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除了我在宿舍所经历的一切之外,几乎所有的疑惑都被徐睿解开了,我在豁然开朗的同时,心中也泛着莫大的悲痛和苦涩,如果徐睿没有做这些该多好,如果我能及时发现并加以制止,又该多好。但正如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老话儿一样,既然这一切都真实地发生了,那就回不到从前了。
永远,都回不去了。
“笔录都做好了没有?”雷大炮的脸色很难看。
“做好了!”马磊点点头,站起身说道,“根据徐睿的供述,案件中本有待商榷的疑点全部都已经解开了,现在就差找到杨婷的尸体了。”
“杨婷已经被我下葬了,希望你们不要再去打扰她了。”在这时候,徐睿抬起了头,那双眼睛里面已经没有了其他的任何情绪,只有一种恳求。
“葬在了哪里?以后我们会时常去看看她的。”苏沫的这句话或许是真挚的,但我们都能洞悉到隐藏在其中的另外一层意思,只有确认杨婷真的被下葬了,这起案件才能真正地完结,不然还是不符合结案程序的。
“西山公墓,如果有可能,等我死了把我也葬在那里吧!”徐睿说完,直接站起了身,随后一步步朝着门口走了过去。他不过二十多岁,可此时的脚步已经有了一些蹒跚,略显羸弱的背影上,更是弥漫着一股萧瑟的气息。就像,深秋的季节一样。
“徐睿!”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喊了他一句。
“……”他站住了,可却没有说话。
“能不能告诉我,结案之后你为什么要去王群家?”
“毁掉一切跟本案有关的线索,阻止你查找真相!”徐睿顿了一下说道,“峰哥,其实当初你说去部里学习的时候,我就起了疑心,所以就偷偷跟着你们去了机场。当飞机起飞之后我看到你从员工通道走了出来,所以我必须在第一时间毁掉任何遗漏的线索。”
“徐睿,你真的太可怕了!”我不知道是第几次发出这样的感叹了,但这都是源自肺腑的,还是之前反复说过的那句话,徐睿如果将这些本事用在本职工作上,绝对是比我更出色的法医。
“如果,我是说如果,再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你还会不会这样做?”或许是徐睿让我太过痛心了,也或许是我太为他感到惋惜了,最终问出了这样一句话。当我问完之后,徐睿沉默了好半天,才轻叹了一声:“但凡有别的选择,谁会一步步走向毁灭?可现实就是如此残酷,有些时候你没有别的选择。明知道前面是死亡的深渊,却只能一步步地向前走,直到摔得粉身碎骨,却始终都无法回头……”
“我们走吧!”马磊没有再给我们交谈的机会,而且他显然已经做好了拘捕徐睿的准备,门口的两名同事一左一右将徐睿架住之后,便朝着外面走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楼道之中,我觉得心中异常难受,但有个问题我必须要个答案:“雷局,徐睿已经供述了一切犯罪事实,什么时候会处决他?”
“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去送送他,毕竟……”
“不必了!”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雷大炮给打断了,他长叹口气说道,“这起案件关系重大,我稍后就会上报省厅和白局长,尽快做出请示。毕竟你和苏沫都知道,徐睿是一名在职警察,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能传出去的。刚才马磊他们没有用手铐,就是为了防止被局里其他人看出来什么,所以你们两个也决不能走漏丝毫的风声。”
“是!”我跟苏沫心里都很清楚,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能传出去的。
“那处决徐睿……”
“大概就是这一两天吧,也许会更快,到时候我会知会你们一声的,我还有事儿,你们也散了吧。”雷大炮说着,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疯子……”
“小沫,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有事情给我打电话……”苏沫后面说的什么,我已经听不清楚了,我只感觉自己像是一具被掏空了血肉和思想的空壳,眼前所浮现着的都是和徐睿相处的一幕幕。
在我走出大楼的瞬间,一阵风突然吹了过来,卷着地上枯黄的叶子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让我的内心顿时涌起了一股子悲凉,忍了好久的眼泪也终于淌落了下来。我不知道是不是泪眼迷离的缘故,总之我在恍惚之中看到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变化,地上那“哗啦啦”的黄叶,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白色的纸钱。就像,在送别着徐睿一样。
“徐睿,一路走好!”
作为一个杀人凶手,徐睿配不上这句送别的话,但作为朝夕相处了大半年的同甘共苦的兄弟,我理当为他送别。尤其,这注定已经是场天人永隔的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