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体版 繁体版 正文_第26章

正文_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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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26章

烟尘滚滚中,但见龙旗黄盖、金辂玉辇迤逦而来,护卫的仪仗蔓延数里。长生正待看仔细,忽然眼前一黑,身子凌空腾飞,上下颠簸之势催人呕吐。他禁不住哇哇叫出声,这一叫便清醒,镜中的容颜业已英挺许多。

长生揉眼,这是少爷真正的脸?再看时,刚才一眼成了错觉,仅是微微抬头,他的脸就变得阴晴不定,如有流光承转。那是怎样的容颜呢?诡谲莫辨,难以形容,略一移眼便是一番不同容貌,偏一双眸子直指人心。

这刻,长生有了紫颜的澹定从容,仿佛借了少爷的精气神,吹进了他的皮囊中。他突然有了一双紫颜的眼,金刚怒目般看透世间沧桑。

而烟云团团近了,堆锦砌云,要把长生拉回到那些流离的片段。一个黑影走来,扬手洒下大片纷扬的水花,长生仰起的脸忽觉得吃痛。这深深的痛犹如巨兽抓住了他的四肢,硬生生当中扯断一般,他撕心裂肺地发出一声绝望的呼喊:“啊--”

紫颜的易容就在此时完成,烟消云散,镜中的容颜安静地呈现。侧侧扶起长生的脸端详,有多少年了,这张未经雕琢的面容最为耐看。可惜再好的容貌,换了个人便失去了它的意义,这不是紫颜,只是长生的一张脸。

想到长生晕厥前那声惨叫,侧侧颤声地问:“你给他看什么?”

紫颜不动声色地道:“不知道他学到了多少东西?”从镜奁中取了洗颜的药物,一一摆上几案。侧侧鼻子嗅到别样的药味,登即皱眉道:“你想把今日再从他脑中洗去?这味道和姽婳的香有点相似,你告诉我,究竟你为提高技艺做了什么!”

“接触太多药物,神志难免混乱。”紫颜慢慢地说,“她是好心帮我定神归性。”

“那长生呢?你每过几日就偷偷为他易容,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不肯告诉他?”

紫颜低下头,侧侧难得看到他如此心痛难言,不由后悔问得太多。她伸出手,想劝慰他两句,却见紫颜坚定地摇摇头,幽幽地叹了口气,把真相说出。

“他的脸被人毁了,毁得很彻底,不仅如此,寻常的易容在他脸上也留不住。即使以我之能,每过一旬必要重新为他修补容颜。他接触的药物多了,便和我一样心神难定,若不是尽量拉他来看我施术,和我一同闻姽婳之香,或是时不时差他去蘼香铺转转,只怕他已挺不住了。”

侧侧怔怔不言,心下难过地想了一阵,她知要紫颜放弃易容术是千难万难,更何况有长生拖着,他必会日日无休地钻研下去,直至找到真正救治长生、救治自己的法子。如今,也仅能维持现状,借由姽婳香中暗藏的药物,在为人施术的同时救助他们自身。

“他学了我的易容术,纵然要靠香续命,起码可以为自己造一张完美的脸面。否则,万一哪日我去了,他是真正的没脸见人,岂不是……岂不是太可怜了么?”

所以他费尽心机,要让长生学会易容。

“我不会洗去他今日看到的一切,慢慢地他总要长大,该用他的心、他的眼去看清他的路。不论他记得多少,我只求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紫颜徐徐说完,专心致志地让长生恢复先前的相貌。

而侧侧明白,过往并没有成为云烟,有朝一日,将会以铺天盖地之势卷土重来。

只等爆发的那一刻。

这个冬日,腊梅迎雪怒放飘香,长生清早嗅见花香时,听见童子们敲打冰棱的声音。长廊里堆了厚厚的雪,中间踩出一条窄窄的脚印道,他沿了脚印走到玉垒堂门口,旁边的松树突然簌簌落落跌下一团雪,惊得他心一跳。

倚窗望去,玉屑飞扬,琼珠闪烁,天地间一色雪白,美不胜收。痴痴看了一阵雪景,想到前月里那场易容,长生心绪难平,狠狠吸了两口冷气,方才浇灭了难熬的苦火。他不敢多想过往,从云烟里看到的过往,令他多想一刻都胆战心惊。

长生按下心思,待会儿定要温两盏好酒,上菊香圃里陪紫颜赏雪观景,驱驱连日来的晦气。想到此处,忙持拂尘把堂里的浮灰掸了一遍,待手脚和暖了,想到紫颜快要起身,取鎏金火盆在堂里烧足了炭。

片刻后听到脚步声,长生微笑转头看去,竟是一名锦衣侍卫提了刀冷然走近。

“你是什么人?”

那侍卫不说话,把刀往他脖子上一横。长生惊惧之间,又见七八个侍卫随后跑进玉垒堂,打斗声随即从别院传来。侍卫越涌越多,侧侧和萤火两个身怀武功之人被大批侍卫逼迫着,渐渐往堂里靠近。

长生急得大叫“少爷”,侍卫的刀往下一压,他乖乖收声,心下焦急如蚁。侧侧和萤火进了堂,两人见他受制,同时推开眼前对手,一齐来救。那侍卫不敢硬碰硬,连忙收刀躲了去。三人并到一处,长生连声问:“少爷呢?少爷呢?”

“我也想知道他在何处!”一人昂首踏进堂中,霸气的声音正如他的神情,不可一世。

“见了熙王爷还不快跪下!”有侍卫喝道。

三人怒气冲冲瞪着熙王爷。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如不透风的墙,把紫府重重包围,纵如萤火一向见惯大场面,也暗自揣度不能安然脱身。侧侧秀眉紧蹙,她和萤火走掉不难,但紫颜和长生恐怕就要费些工夫了。

熙王爷戴了紫貂暖帽,身披玄狐裘,足蹬一双黄缎鹿皮靴,大喇喇地在螺钿交椅上坐了,翘起腿指了长生道:“你,说出紫颜的下落,饶你不死。”

长生不觉冒了一头的汗,摇头道:“小人不知。”

熙王爷嘿嘿一笑,转头问侧侧:“这位听说是紫夫人?该知道你家相公去了何处?”

侧侧镇定地道:“王爷来寻我家相公,必是有事相求,何必如此嚣张?”

熙王爷沉下脸,肃杀地道:“谁说我要求他?来人,把那小子砍了,我看他躲到几时!”

一个侍卫拉过长生,正待一刀砍下,萤火怒极起身,忽听得熙王爷身后一侍卫开口道:“草民见过王爷。”

熙王爷听到语音自耳后传来,近在咫尺,并不惊恐,哈哈大笑道:“不愧是易容国手!好,好!”他一挥手,拉着长生的侍卫即刻松手,萤火也退开一步。

紫颜缓缓走到熙王爷跟前,手一抹换去容颜,安详地对他道:“王爷来者是客,不如由草民做东,先陪王爷喝一杯酒?”

熙王爷眯起眼,笑道:“我是不速之客,该陪你们喝一杯压惊酒。来人,上酒!”紫颜见美酒陆续端上,心中微凉,连酒菜皆已备好,熙王爷此行必不会只为了易容那么简单。

他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酒过三巡,长生捂了嗓子咳嗽。一大早就灌了一肚子的酒,自不如想像的惬意。再加上每人身后都有虎视眈眈的几把快刀,无论如何喝不痛快。

“先生的技艺本王如雷贯耳,今日有一事请先生出手。”熙王爷漫不经心地说道,“如果先生不答应,我会杀人灭口,绝不叫这事传扬出去。先生想好了再应我。”

座下长生等三人听得心惊肉跳,紫颜轻笑道:“王爷说什么客气话,既是王爷之事,紫某当为犬马,无不效力,怎会不答应呢?”

熙王爷哈哈大笑,一拍桌子道:“好!你这一句话保全了阖府性命。要知道你刚才若有半丝犹豫,别说你身边这三人,就是外面那几十个童子,我也尽数砍了。”

长生害怕得想哭,好在紫颜始终若无其事,仿佛熙王爷是他多年老友,浑不知刚避过一劫,言笑晏晏向敬熙王爷敬酒。

熙王爷挥了挥手,众侍卫退出堂中,他瞪了长生等三人一眼,道:“你们三人还不快退下!我有要事和紫先生商量。”

紫颜道:“王爷不知,我施展易容术时常需他们三人相助,如王爷所谈与易容相关,请留他们在此。”他深知,知道熙王爷的秘密固然会不小心丢了性命,但对熙王爷无用的人更可能立即没命。

熙王爷嘿嘿冷笑,“好,是你要多他们六只耳朵,如果走漏一丝风声,我就割下这六只耳朵,给你炖汤喝。”

他明明有求于紫颜,偏是颐指气使,说不尽的狂傲讨厌。侧侧气得发抖,换在往日早扇他两耳刮子,此时不能轻举妄动,隐忍得甚是辛苦。萤火面无表情,从紫颜出现之后他就成了木头人,但紫颜的每个举动神情皆被他收在眼底,只等紫颜选择最好的时机。

紫颜并不想反抗。

他很合作,以最温和的笑容恭维熙王爷道:“王爷说笑了,我知道王爷勇略过人,不会随意处置他人。我府里全是锯嘴葫芦,透不出风。”

熙王爷点头,这才说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句:“你可知先皇所立的太子,并非当今圣上?”长生与萤火面面相觑,惊出一身冷汗。涉及了宫廷秘闻,无论熙王爷所求是什么事,只怕应不应都难逃死罪。

紫颜安然听着,熙王爷又道:“那位大皇子失踪多年,我要你做的,便是把我易容成他的模样。”

紫颜道:“可有任何容貌体征?”

“他应该长得像圣上,除此之外,本王一无所知。”熙王爷板脸说道,“先皇游猎时常带他出行,他不慎走失那年该是五岁左右,纵有画像留下,想来也与如今的相貌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