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体版 繁体版 正文_第14章 离去

正文_第14章 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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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14章 离去



他叹了口气道:“况且现在大军群龙无首,虽然打的是迎救王爷的旗号,但刘乾狡诈,并不承认对王爷下黑手,反而对天下公然说叶家军想叛国自立为皇,王爷一生铁血忠良,如何能担当这种骂名?可是有少主你作证就不一样了,你可以公开向刘乾讨人,就算他再无耻,也不可能罔顾事实,到时候事非公道,自在人心,就算是迫于天下人的压力,他也会给我们一个交待!反而对我们迎救王爷有力的多!”

听到他如此丝丝入扣的分析,叶绍君的心里一动。

穆青接着道:“况且铁血军现在集结北上,群龙无首,就算莫军师声望再高,也必竟不是叶家军真正的主人!”

如被当头棒喝,少年瞬时清醒过来。是啊,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从父亲那棵擎天大树一倒,他代表的就再不是自己,而是整个叶家,整个铁血军!他不可以再轻言生死,因为他有更重要的责任去承担,而不是任性的,随着自己少年的心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经历过无数生死的少年瞬间成熟了起来,仿如一棵幼苗在一夕风雨摧残后,反而迸出了坚忍不拔的那一面。

“好,我走!”他当即道,目中再没有一丝犹豫。

穆青点了点头,目中隐隐露出了一丝欣慰。他道:“那好,现在我不方便多留,先回去准备一下,我们寅时起程。少主先休息一下,这段时间,我会派人守在这里,不必担心!”

叶绍君点点头。穆青不再多留,当下便转身要走,临出门时他突然看到了一声不吭站在墙角的玲珑,目中露出了一丝疑惑道:“这位是?”

叶绍君没有解释,只是淡淡道:“她是信得过的人。”

穆青点点头,也不再多问,当即率着两人出去,在外面又装模作样的呼喝了一阵子,然后就带着官兵退出了客栈。

直到外面的喧闹归于寂静,侧着耳朵听了听再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玲珑才松了一口气,把门上锁关好,然后走到床边,脱鞋上床,直到身子贴到了床铺,她翻了个身,让脸贴在柔软浸凉的被子上,整个人才蓦地全放松下来。

心里有一种疲累的感觉,这么久的奔波亡命,说不害怕是假的,现在的情景似乎是离她想要的那种平静的生活越来越远了,她心底突然涌起了一股迷茫。叶绍君要回到他父亲的军队里去了,那里才是他的归属,至于他的以后,无论是带着大军回京城救父,还是有可能借此一举颠覆了大秦朝,都是她这种小老百姓所无法想像的一种生活。

那她呢?她所希望的,无非就是可以过春暖花开,有一个人可以朝朝暮暮伴在身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平凡日子,可是叶绍君,明显不可能成为这种选择!而她的初衷,本来便是陪他到安全的地方,回归到他的生活便好,毕竟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而现在,也算是她完成任务了吧,他马上就要被护送回叶家军,再不会有生命之忧,而他也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她再继续跟在他身边又能做什么呢?难道真的跟着他一路打回京?再然后呢?无论他是继续做自己的富贵小王爷,抑或是什么别的,她又以什么样的身份继续留在他身边?就像刚才那个人疑惑的问道:“她是谁?”

如果她是男子尚且好说,唯独是个女子便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他可以一次和人解释说,“她是可以信得过的人。”可是难道要让他见一次说一次吗?况且回了叶家军大营,周围都是他父亲的旧部,他要怎么对他们说?丫环还是侍妾?

她很清楚以自己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让叶绍君对她承诺什么,谁听说过一个堂堂贵胄王爷真的娶一个贫家小户女做正妃的?就算他肯,他那些部下也得把她拆了,而她自己又断断不可能委屈自己,所以--与其真到了那么尴尬的那一步,不如现在……就止步吧。

这个念头就像潮水一般一波一波的涌上,在她的脑子里无数次的徘徊,她心底微微叹息,瞬间做出决定。

但是想到真要离开的瞬间,心脏突然像被什么猛一拉扯,有一丝细微的痛从心底蹿起,沿着她的骨骼血脉瞬间流遍全身。眼前闪过两人相处以来的一幕幕,从最初的捡到他日夜精心照顾,还得忍受着臭小鬼的冷脸,到最后两人朝夕相伴,最贫穷的时候一起讨饭,有钱的时候一起挥霍,一路千里奔逃生死相依。

冰冷黑暗的雨中两人相互依偎,她就像一个盲者一般,由着他牵着走,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安宁。还有他背着她在浓密翠绿的树梢间飞掠,阳光从头上枝叶间细碎的洒下,虽然是在生死交迫的时候,她心里却只觉得快乐。那些无数个日日夜夜,突然像变成了一部电影,如此清晰的在眼前回放。

她微闭着眼睛,鼻息轻缓无声,就像是睡着了一般,眼角却缓缓有晶亮的泪珠流下来。

是的,她不舍,极度的不舍,从最初的只是单纯的把他当成弟弟,到后来,慢慢的由依赖到信任,再然后,这个臭小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变长大,那样清澈的眼神变的坚定,身上慢慢多了些成熟的气息,让她靠着他渐觉安心,直到现在,两人变得这样亲密,某些时候,玲珑会有一种错觉,觉得他们两个人会永远在一起!

然而,也仅此而已了,当他回归到自己原来的轨道上的时候,她才蓦地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居然如此遥远,就像是飞鸟与游鱼,就算飞鸟偶尔坠落,也只是极短暂的一种交集,只要他张开翅膀,便必然会划破长空翱翔天际,而她,只能在自己平静安谧的海波中抬头仰望,一眼万年。

屋中灯火渐渐昏暗,有火光不断跳跃,叶绍君走了过去,回头望了眼无声无息的**,突然一口气将烛火吹熄,屋中乍然陷入一片黑暗。

玲珑兀自闭着眼睛,还没反应过来间,身后已有一具温热的身体贴了上来。少年贴着她躺下,手臂伸过来紧紧的揽在她的腰间,将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贴靠在心口。她便能感觉到他胸口上心脏稳健的跳动,一下一下,那么有力,她闭目没动,眼角的泪水却蓦地汹涌。

少年像是感到了什么,心里一阵不安,手臂更是收紧,直像要把她整个人都揉进骨肉里,他的唇在她的颈边微微摩蹭,喃喃道:“玲珑,别离开我……”

少年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暗哑,仿佛含着一丝细弱的请求。谁也不明白,她对他意味着什么,在他最绝望黑暗的时候,是这个女子一路陪伴着他,带给他温暖和希望,就像是午后最温暖的太阳,并不灼热却直接慰烫到心里。

掉落在黑暗冰寒中的人对阳光的渴求近乎执拗,他不敢想像,如果有一日她离开了他,继父亲之后,第二个他放在心底最重要的人离开,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面对前面未知的一切,他还会不会继续有勇气。

玲珑就在少年这样低声的一句接一句的:“你别离开我……”中朦胧睡去,只觉得身边的人一直紧紧的揽着她,那样的请求便一直呢喃入梦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是根本就睡不踏实,身边的人一动,她就被惊醒了。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还是漆黑的一片,叶绍君安抚的拍了拍她,自己起身下床,玲珑这才听到有极轻微的敲门声。

门上的声音极富韵律,三长一短,叶绍君侧耳仔细听了下才打开门。他转过身将桌子边的烛火点亮,屋子渐渐明亮,一人闪了进来,外面披着一件黑色的大氅,兜帽直接盖在头上,大晚上的,他整个儿造型就跟西方的死神一样,就差手里拿把镰刀了。玲珑唬了一跳,却见那人一把将兜帽摘了下来,露出一张斯文方正的脸,正是穆青。

玲珑坐了起来,看看外面的天色,漆黑的一团,她也辨不出到底是什么时辰,但穆青现在过来,大概是时间差不多了。

叶绍君的目光一闪,道:“穆叔,准备好了?”

穆青点了点头,他手里拿着个包裹,也不说话直接就递了过来。叶绍君打开一看,却是两套禁军护卫的衣服。对逃亡极有默契的玲珑二话不说,马上跳下床来,手脚极利索的开始穿戴。

等她和叶绍君都收拾妥当了,穆青过来,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来对着叶绍君的脸勾勾抹抹起来,玲珑站在旁边看的清楚,那一小盒子中一小格一小格的,黑乎乎的也看不清是什么颜色的油彩。

她好奇的瞄着,只见他手势极快,在少年脸上勾勾画画,那架势倒是颇有现代化妆师的意味。没一会儿,穆青便停了下来,对着叶绍君的脸稍一打量,然后退后一步道:“好了。”

叶绍君转过脸来,玲珑好奇的看去,瞬间张大了嘴巴。少年的脸已经完全变了样,虽然眉眼依旧,看着并不像有多大的变化,但是那熟悉的一眉一眼组合起来,居然像是瞬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如剑般的眉峰被掩平,细挑的眼尾拉下来,脸色腊黄,脸部所有的细节处都做了点模糊的改动,于是整个一张少年明晰的轮廓瞬间模糊下来,叶绍君再将眉眼垂下,将那双充满了冷冽锐气的一双眸子掩了起来,刚才还是俊美如玉的翩翩少年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扔在人群中都无法辨识的路人甲。

玲珑是真心服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易容术啊,原来并不像是什么电视演的一样戴什么人皮面具,也不用满脸涂画什么,真正的高手只是在原来脸的基础上稍微做一点改动,将这个人原来的气质模糊化,再将他不曾被人注意到的缺点扩大,这样整个人看起来便不一样了。

她看着穆青,目中露出一丝崇拜,暗自琢磨这门技术可实在是太有用了,有机会能不能和这人套套近乎,能学一点是最好了……

穆青看她呆呆的盯着他,唇角微微一翘,眼中露出一丝笑意,正要让玲珑也上前来,却听叶绍君道:“她不必了。”

玲珑和穆青全都愕然回头,穆青看见少主的神色,再仔细一打量玲珑,心下瞬间了悟。刚才他进门时她一直躲在门后,而且低着头,他便并没有留意这居然是个扮作男子样的女子。

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在一个姑娘的脸上抹来抹去吧,穆青咳了一声,把盒子收起来道:“少主,我们走吧。”

叶绍君点点头,和玲珑一起跟着穆青往外走。

外面已经被穆青打点好了,楼上楼下客栈里一片静悄悄的,客人们都在安睡,楼下只有一个伙计在打着哈欠守着门,看到三人下来,伙计立刻冲着穆青点头哈腰道:“官爷您忙完了?好走,好走……”

穆青点了点头,手里又是一块银锭子抛了过去,那小伙计立时眉开眼笑,打开门,直殷勤的把几人送出去,才又小心把门掩上。

外面倒不算太暗,漫天星子闪烁,一轮明月当空而照,有白色的月光倾泻而下,照得青石板的路面一片银白。凉浸浸的夜风扑面而来,玲珑立时头脑一清,街角的拐角处,有两个人溶入黑暗,隐约看到手中牵着几匹马。

穆青带着两人快步过去,那两个人看见叶绍君,立时低声道:“少主!”

叶绍君轻点了点头,知道这必然是穆青的那两个手下。穆青把他们手中的马拉了过来,叶绍君先翻身上马,然后冲玲珑伸出了手。玲珑也不废话,握着他的手往上一翻,被他用力一带,立时稳稳当当的坐在他身后,她伸手抱住了少年劲瘦的腰。

穆青也上了马,那两个手下跟随其后,叶绍君低叱一声,马儿嘶鸣一声四蹄撒开,几骑如风般向城门口方向卷去。

夜中无比寂静,只听得到马蹄踏在青石板上清脆的得得声,两边的景物在黑暗中化为一线急速从身旁掠去。玲珑深吸一口气,紧紧的抱着叶绍君,努力控制着身下的颠簸。

这已经不知道是她第几次骑马了,还是觉得如此难以适应,浑身被颠的像要快散架,大腿两边细嫩的肌肤被磨的生疼,她唇角微微泛起一丝苦笑,这要是在现代,骑马还是贵族的享受,有钱的人到专门的马场,骑着那些早已被驯得无比温顺的马闲闲溜一圈,看着多小资多绅士,哪像她现在这样亡命天涯的狼狈。

几骑到得城门口,大老远就看到灯火辉煌,因为戒严的缘故,城门口的守卫比平时多了一倍,一排的将士如标枪般挺立,个个盔明甲亮,剑戟森寒。

如今已快到黎明时分,墨黑色的天空微微亮起一道白边,正是将亮未亮之时,城下的官兵守了一整夜,虽然依旧直挺挺的站着,到底也是困倦非常,直到几骑都快冲到了近前,才发现他们。

城楼上有人看到几骑如风般卷过,当即就大喝道:“止步!来者何人?”

玲珑从叶绍君身后探头看去,心立时就提了起来,生怕在这出城的紧要关头再发生什么冲突事件,被人追杀尚且是小事,她实在是不想看到有人再流血死掉了,无论如何,能平安出去最好。

穆青几人并未如他所喝停下,反而疾如闪电般直冲过来,城上官兵立时燥动起来,瞬间一排的弓箭已瞄准下面,而城门口的守卫也已抽出刀剑,如临大敌般迅速拦在几人面前。

穆青直冲到那一排泛着寒光的刀剑前才猛一勒缰绳,马一声长嘶半立而起,他也不理会头顶上众人的呼喝,手一扬就将一件东西抛了上去。

熊熊的火光映照下,玲珑只看到那东西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金光,然后落在城上一个护卫身上。那护卫手忙脚乱的接住,看了一眼,突然止住了呼喝的人,匆忙向旁边的阁楼跑去。没一会儿从阁楼里出来几个人,俯在跺口向下扬声问道:“拿令牌的是哪位大人?”

穆青伸手将兜帽揭了下来,露出脸来,那人看得清楚,惊讶道:“原来是统领大人,请问深夜出城有何贵干?”

穆青冷冷道:“陛下派我出城公干,尔等莫要废话,速速开城门便是!”

“可是……”那人犹疑,道,“今晚上头刚传下来旨意要封城,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统领大人现在要开城门……这可有些难办啊!”

穆青冷笑:“封城是我禁卫军的事,从没有听说过我自己封城还出不去的道理!更何况我在为陛下办一件要紧事,若是你等耽误了时间,延误了差事,这可就不是难办不难办的事了!”

那人听说,深知他说的有道理,封城本来就是禁卫军的事,更何况人家是禁卫军的头头,手中又有金牌,这么深夜急着出城,想必也是为陛下办事,若真是延误了,他们这等小人物有几个脑袋赔得起。当下不敢再二话,忙指挥着手下开城。

几位兵士一起用力,穆青在身后看着,城门刚轧轧打开了一条缝,他便一提缰绳,当先疾驰了出去,身后几人紧随。

直到出了洛安城门,几人放开马缰干脆一口气疾驰,清凉的晨风扑面而来,玲珑回头,看着洛安城高大的城门越来越远,心下长出了一口气,真是老天保佑,没想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居然这么轻易就出来了。

几人都不说话,就这么一口气不停歇的狂奔,直到连续奔了近一个时辰,眼见着离洛安城已远,穆青一勒缰绳停下,身后的几人也立时勒住马停了下来。玲珑伏在叶绍君身上直喘粗气,只觉得胃里一阵阵的翻涌,止不住就想干呕,浑身无力,若不是她还紧紧拽着叶绍君,恐怕早已从马背上滑了下去。

叶绍君反手扶住了她的腰,回头低低问了句:“你没事吧?”

玲珑摇了摇头,之后才想起他看不见,忙道了句:“我没事。”

叶绍君却已翻身下马,就那么当着众人的面把她从马上抱了下来,然后把她放在一株树下,低头间,她的一绺头发散了下来,他想也未想伸手便给她拨至耳后。那几人除了穆青都不知道玲珑是个女孩子,见自家少主和一个男子如此亲密,都有些讶异。

被几个大男人目不转睛的盯着,玲珑难得的脸皮有些红了,彼时天光已经大亮,玲珑的面目清楚的现于众人眼前,只见她虽然穿着禁卫军的服饰,但皮肤白得透明,如一块上好的羊脂美玉,眉眼清婉柔美,小小的菱唇鲜粉嫩泽,虽然并不是特别打眼的美丽,但一眼看去就好像一朵娇嫩的白玉兰花,让人禁不住心生怜惜。

那两名属下恍然,原来这个少年,居然是个姑娘啊。

而穆青看着叶绍君对玲珑如此态度,眼底眉间是掩都掩不住的细致温情,目光微微一凝,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叶绍君回头,对着他叫了声:“穆叔?”

穆青回神,对着他笑了笑道:“小君果然长大了,已经懂得照顾人了。”

叶绍君脸庞微微泛红,眼光转在了别处没有吭声。

穆青看着他,语气似乎带着一丝欣慰:“要是王爷看见了,必然十分高兴,只可惜……”

他没有往下说,叶绍君的脸却突然涨红了,他霍地转头,目光在一瞬间亮的惊人,他紧紧的盯着穆青,一字一字道:“穆叔放心,我知道自己最重要的事是什么!我一定会救出爹爹!这一点不会为任何事所改变!”

穆青凝视着少年,良久,淡淡一笑,道:“你记得便好。”

他跳下马来,将马背上的一个包裹给他递了过来,道:“这里面是一些食物和水,还有几件沿途换洗的衣服,少主此去,请万事小心!”

叶绍君将包裹接在手里,闻言有些诧异道:“穆叔不和我一起走么?”

“不了。”穆青摇了摇头,看着他微微一笑,道:“还没有打听出王爷的下落,我怎么有脸回去见莫军师,我可是怕了他办事不利的板子!”

尽管是如此轻松的语气,少年却没有笑起来,他看着穆青,眼圈微微红了,紧咬着下唇不做声。

他心里无比清楚,穆青的身份已经暴露,再返回头去,无疑是把自己送上门,刘乾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所以穆青的处境必然是凶险万分,而他在城里又无援手,一旦被抓住,那只能是死路一条!

穆青看着少年的样子,倒是笑了起来,逗他道:“刚刚还说你长大了,怎么现在又变成了这副小孩子的样儿,也不怕你的小友笑话!好了,时候不早了,还是早点上路吧,离得这里越远你才能越安全!”他拍拍少年的肩膀,指着身后那两人对他道:“这是我的两个手下,魏炎和齐诺,他两人一个擅长轻功,一个剑术不错,就留在你身边保护你吧。”

他回头对着那两人道:“你们要保护好少主,直到他安全回营!”

那两人齐齐应诺,皆答道:“属下誓死保护少主!”

穆青点了点头,玲珑看那两人也不过二十多岁,刚刚弱冠的少年,如果是在现代,恐怕还是稚气未脱的大学生,可是在这里,却已经成为了拼死保护别人的死士,真是同人不同命,不同的时空差异居然如此大,她叹了一口气,靠在树上,突然间有点想念自己的家乡了。

叶绍君却不同意穆青把手下留下,他现在情况本来就凶险,若是身边再没帮手,后果可想而知。可现在对于所有的叶家部下来说,再没有比保护叶绍君的性命更重要的事了,所以穆青几乎是用强硬的态度硬把那两个手下留下。

叶绍君无奈,他把包裹绑好,抱着玲珑上马,那两人自动跟在他身后。

穆青一直看着他,在他扬鞭欲走之时,他突然跪下,对着叶绍君五体伏地,行了一个极郑重的大礼,眉目间无比凝重的道:“穆青恭送少主,唯愿我主一路平安!”

叶绍君微仰着头,眼眶发热,极力的忍着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他并没有看向地下的人,只是突然厉喝一声:“驾!”狠狠一鞭子就抽在了马背上。

马蹄扬起,瞬间如惊电般疾掠了出去,疾速的风扑面而来,两边的事物不断向后退去。少年一直紧紧的咬着牙,狠狠的扬鞭策马,再没回头一次!

穆青是他父亲手下的大将,跟着靖阳王出生入死二十多年,叶绍君对他极为敬重,平时都当他长辈对待,从来不敢受他之礼。可是这一回,临别之际,他如此郑重的行君臣大礼,其意不言自明,从此以后,他便是叶家之主!便是他们这些部下要誓死效忠的主人!

从一个被人护在掌心千娇万贵的小王爷,到如今他要独自一人承担起整个责任,要为他麾下的所有铁血军负责,这样的担子,对如今的他来说未免太沉太重,想到刚才穆叔眼里对他的期望,那眼底隐隐压抑着的亮光,他的肩头蓦地觉得沉甸甸起来。

可是,就算前面是天倾地覆,暴风雨即至,他也没有后退的余地,与其畏缩,还不如迎头而上,哪怕未来风再烈雨

再狂,他也要在雨中鹰击长空,搏云万里,如闪电般把整个阴霾的天空劈开!

少年的目中瞬间坚定,直直的看着前方,整个人锐气凌然,如一柄即将出鞘的宝剑隐隐露出绝世锋芒。

那两人一直紧跟着他急驰,玲珑这次坐在了前面,叶绍君一手握缰,一手紧紧揽在她腰间,感受到他的尖削的下巴在她的头顶来回磨蹭,窝在这个并不宽厚的怀里,她只觉得无比安心。

其实太阳初升,几个人在大道上迎着金色的阳光一路飞驰,眼中都被映进了细细碎碎的金色光泽,玲珑眯了眯眼,手悄悄的覆在了少年的手上,却被他瞬间反手握住,两人双手交握,一路奔向前方。

也许是阳光太明媚,她突然间充满了希望,之前所有的担心在这温暖的光线下都如冰雪般消散,也许未来不是那么太糟呢?也许……身边的这个人是可以信任的呢?那她可不可以给他们一个机会,而不是轻言离开?

就在玲珑被明丽的阳光蛊惑,愉快的想着未来怎样的时候,却从来没有想到过--天意从来都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很多事,是她根本预料不到的。

下部

大秦乾元十一月,齐王刘祁玉在自己封属地莫都公然起兵,率领七十万大军一路南下。经赤水道兵分两路,一路二十万大军由大儿子刘庭带领,从潼临口入关,一路挥师南下。另一路亦是二十万大军从青河口渡江直上,从右翼包抄洛平城,由齐王亲自带领。

而剩下的三十万主力部队则是由齐王的二公子刘霖带领,沿着赤水道直直逼上。刘霖才华横溢,深谙兵法,更兼为人诡诈,这一路都势如破竹,如一支利剑般直逼王都。

大秦京都洛平城告急!

天气越来越寒冷,玲珑他们从出了京都就一路马不停蹄的赶路,几乎是日夜兼程,许是叶绍君易了容的关系,又或是刘乾正被齐王搞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时间顾到他们,这一路行程竟异常顺利。

从出了洛平,到诺城,百里,再到怒江换船北上,越往北走天气越寒冷,到了嘉行关地界的时候,骑马已经冻得不行了。

玲珑算了一下,现在已经差不多十一月份多了,已经算进入了冬季,而北方的气候和南方又大不相同,骑在马上只感觉寒风嗖嗖的迎面刮来,就像是刀子一样。叶绍君和其他两个人都是男子尚不觉得什么,可对自小在南方河泽水乡长大的玲珑就受不了了。

没几天下来,她脸上细嫩的肌肤已被风裂出几道口子,纤细如玉的手上也长了一层冻疮。看着玲珑因奔波疲累日渐消瘦,叶绍君心痛不已,有心想慢下来速度或是让玲珑歇几天,可是现在他们的处境实在危险,一旦暴露身份,后果是不堪设想,与其现在停下,还不如辛苦一点尽早赶到安全的地方才是。

所以玲珑也硬是咬着牙坚持了下来,比这更苦的时候她也不是没经历过,而现在,眼看就要快到叶绍君的地盘了,怎么也得忍下来!

幸好穆青给他们准备的不光有食物衣服,还有一小袋金叶子,于是几人这一路,银钱倒是充足,每到一地便换马,补给食物和水,其余的时间都是在马背上奔波,常常一整天下来,玲珑的整个人都是僵的,连腿都伸不直,到最后一到晚间,都得靠叶绍君给她揉半天,第二天才能坚持上路。

天气变冷的时候,几人都买了最厚实耐寒的棉袄,叶绍君更是给玲珑全身上下围得严严实实,她穿着的从里到外都是最贵最好的。里面是软烟丝罗绵缎内衣,夹杂着最好的轻羽棉,外面套着件最贵的紫貂皮毛坎肩,然后穿上绣工极精美的金丝缠雀棉袄,下面为了骑马方便,没有穿女子式的襦裙而是如他们一样穿着棉裤,脚上是厚实松软的鹿皮靴。

到了百里最富庶的城镇的时候,叶绍君花重金又给她买了件狐皮大氅,通身毛体蓬松雪白没有一丝杂色,极其厚实暖和,玲珑摸着真是爱不释手,想不到她这一辈子也有了穿貂皮大衣的时候,如果不是天气实在太冷了,她还实在是不舍得穿。而叶绍君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将玲珑兜头裹了个严严实实,于是她一整天时间基本都被包成个肉球一样坐在马上。

有了厚暖的棉衣,大腿边被磨的疼痛好了很多,但一天端坐马上,下来时还是浑身酸痛,叶绍君也考虑过给她雇辆马车,但是马车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他们现在实在是耽误不起,就这样几人一路不停歇的北上。

到了怒江换船的时候,刮了一夜的大风,第二天天气骤然变冷。他们扮成普通的行商客人,随着众人一起乘了一条去往汀溪方向的客船。因着齐王刘祁玉在南边起军的缘故,众多的南方百姓都逃往北边,几人混杂其中,极不打眼。

大船平静的行驶在怒江上,走到江中心一带的时候,天空飘起了细小的雪花,漫天洋洋洒洒如细盐般没入江中不见。下雪对于玲珑这种从小生长在南边的人来说是极为少见的,她从天空中飘起了雪花开始,就不顾寒冷,兴致勃勃的扒在般栏杆上仰头向外看。

冬际的江面极是平静,隐隐有着一层白雾,天空灰蒙蒙的一片,细小的雪花不断洒落。玲珑呵着双手,看着平静的波面突然想起在凌江那次惊心动魄的逃亡,脑中不期然就浮起一个全身黑衣的影子,心咚地一跳。

她立刻甩了甩头,要将脑中的那个人影甩出去,心里惊惧的想,可千万别想到那个衰神!想起他上次在小黑屋中那么激狂的吻,她的唇上似乎还留着某种热度,她伸手狠狠的搓了搓自己的唇,暗骂一声:“倒霉!”

上次那人就是踩着一截断掉的竹竿凌空江面之上,像个杀神一样追来的,当时玲珑还赞叹他的轻功怎么那么高明,之后她被迫第一次出手杀人,原以为那个人早已经死了,没想到他居然像个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又顽强的活了下来,之后更对她做出了那种事,虽说是她给他下**在先吧,但事情的发展已经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这个人简直带给了她极深重的心理阴影,所有她愿意不愿意,能做不能做的事都被这个人逼尽了,只要一想起他,想起那张泛着冷光的面具和后面那双如刀锋般无情的双眼,她就几乎噩梦连连,而小黑屋里他对她所做的事比直接要她的命还令人难以接受!

她正脑中胡思乱想着,突然想起上次在醉花楼就是莫名其妙的想到他,然后那个人就像冤魂不散一样出现了,这回不会再踩着狗屎了吧?她想到此悚然一惊,马上回头向四周看去,还好还好,因着下雪,船板上的人不多,根本没有一个穿黑衣服的。

她心下放松,又觉得自己有点紧张太过,冲着江面连忙“呸呸呸”吐了三口,在心里默默念叨:“恶灵退散!恶灵退散……”

叶绍君出来的时候,正看到一身锦衣华服的少女正对着江面,他走过来好奇的问:“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了啦……”玲珑转了转眼睛,突然想起前世看过的电影泰坦尼克号中穷小子杰克教富家小姐露丝吐口水的事情,她转头看向叶绍君,突然想到如果她现在教这个小王爷吐口水会怎么样?

他人长得俊美如玉,又由于从小的教养通身的气质优雅无铸,如果她教会这个金尊玉贵的小王爷吐口水会不会让他的那群呆板的手下大跌眼镜?

也不怪玲珑突然如此恶趣味,这些天穆青的那两个手下以行保护之名,几乎是寸步不离他们,又自从知道了她是女子后,看她行为大大咧咧有违常理,常常苦口劝说“玲珑姑娘你不可这样……”“玲珑姑娘可别那样……”

玲珑听的是直气闷,看这两人年纪轻轻,也不过二十出头,怎么个个都跟老夫子一样罗嗦!

她哪里知道是两人是看叶绍君甚是把她放在心上,想到这女子将来就算当不了正经王妃也必定是个侧妃,贫家小户也就算了,如此举止粗鲁毫无礼数可怎么成?难不成要让别人笑话小王爷有个不知礼数的王妃?

所以这两人也算是好心,眼见叶绍君把她护得如眼珠子似的,重话更是没有一句,因此想着在回叶家军大营前两人先提点着,免得到时候被军师将军们责难!

而叶绍君早认为她行为粗鲁如同悍妇,现在有人念叨她,看她一脸气闷又不好发作的样子,更是畅快已极,哪里还会帮她?暗中看她笑话还成!

因此玲珑算是跟那两人记下仇了!你们不是崇拜你们的少主,说他威姿天成人中龙凤,而我贫家小户举止粗鲁,嫌弃我配不上他吗?那我今天就让你们看看你们的这个少主是怎么和我一起粗鲁的!

她打定主意祸害叶绍君,转头看着他笑眯眯的,双眸弯弯晶亮如星。

叶绍君被她看得浑身发毛,不禁有种危险之地快快撤离的感觉,不过还不待他行动,玲珑已一只手伸向了他的领子,笑眯眯的叫道:“小君君……”

叶绍君立时头皮发炸,回头看着那女人笑得不怀好意的一张脸,呐呐道:“干……干什么?”

他一只领子被揪着,心里只希望这女人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玲珑看清他的眼神,阴恻恻一笑,头蓦地凑了过来,眼看就要触上叶绍君的唇了,某人立刻大惊失色,身子拼命的往后躲,心里想着这女人还真是没下限啊。

玲珑红唇一弯,吐气如兰,口中说出的却是赤果果的威胁。“小君君……”她道,“我们做个游戏好不好?”

“什……什么?”叶绍君心下直觉不妙。

玲珑瞄了船舱一眼,笑嘻嘻的道:“你只要跟着我做一个动作就好。”

“什么动作?”叶绍君纳闷。

“诺,就这样。”清秀文静的少女给他做示范,放开他转身就朝着江里狠狠的唾了一口吐沫。

“哇呀!”某人差点没跳起来,一手颤颤威威的指着她几乎说不出话来,而少年一张化过妆的脸虽然不是原来的颜色,却也看得出涨得紫红。他指着她,口中怒道,“岂有此理?你你你……身为一个女子,怎可如此无状粗鲁!”

“那又怎么样!”玲珑伸袖子将唇边拭了一下,伸手就将他拉近,笑眯眯的道,“你也做一个呗!”

“我不!”少年涨红着脸一口拒绝。开玩笑,让他一个堂堂靖阳府小王爷,威震天下的铁血军少主做这样的事情,那还不得让天下人笑话死!更何况莫说他身份如此贵重,就是一般的世家子弟都是从小教习礼仪,要他当众做出这样无状的事,将来传到爹的耳中还不得被打断腿!

“没关系,你可以试试。”某个无良的少女循循善诱,“其实很好玩的,你心里想着某个讨厌的人,然后就呸的一声吐了出去,那么这辈子你都不会再见到他了……”

“真的?”叶绍君纳闷,他怎么没听过这种说法?只要把那人吐出去,就不会再遇到?

“真的真的……你试试!”那张如花的笑脸笑得愈发殷勤。

切……鬼才会相信你呢,叶绍君一甩袖子转身就想走,反正他是不可能做这种事!

玲珑一看此招不奏效,一把就拉住了他,脸又凑了过来,眯着眼睛威胁道:“你做不做?不做我就……”她看着少年那双红润的唇,唇角一弯,调皮的道,“你不做我就亲你啦!让所有的人都来看看我们堂堂的靖阳小王爷在和人断袖!”

断袖,断袖……几个字无限放大,叶绍君的嘴角抽了抽,坚信这个无耻的女人肯定会说到做到,在衡量了一下被传为断袖和只手吐口水这种无关大雅的事后,眼看着那张粉唇越靠越近,当机立断侧头往江里吐了一口口水。

“这才对嘛……”玲珑笑了起来,拉着他趴在栏杆上,笑道,“快点快点,再试试,很好玩吧?”

好玩个鬼!叶绍君心里腹诽着,颇有点自暴自弃的意思,开始往江里一口接一口的吐口水,玲珑在旁边拍着手笑道:“这就对了,快,想着你最讨厌的人!”

她边说边自己朝着江里狠狠的吐了一口,少年好奇的问:“你最讨厌的人是谁?”看她吐得这么用力,肯定是十分痛恨的人了。

“黑蜘蛛啊。”玲珑脱口而出,只要一想到那个倒霉的衰神就恨不得多吐几口。

“哦。”叶绍君点点头,只以为她是被慕凌飞追杀怕了,并不以为意,只淡淡道,“放心吧,现在他正在刘乾身边保护,没时间来追我们了。”

刘乾被齐王逼的火烧眉毛焦头烂额,哪里还顾得上他们?

玲珑心下终于松了一口气,既然他都如此说,那个黑蜘蛛大概真的不会追来了吧,等过几天到了叶绍君大营,她就躲在其中再不出来,恨不得这一辈子都不要再见那个人好。

“快点吐,快点……”她一边催促少年,声音渐大,一边瞄着船舱门口。

果然没一会儿,魏炎和齐诺就出来了,一眼就瞄见自家英明神武的少主正跟着那个粗鲁的女子冲江里吐口水,当时就如被九天雷击,被打击得外焦里嫩,神哪,这要是被军师看见,他二人就该以死谢罪了!呜……罪名就叫做,监督少主不利,被坏人所诱!

一看那两人还不顾满船人的眼光,径自玩的挺高兴,二人扑过去,一个拉胳膊一个抱大腿,就差没痛哭流涕了,齐道:“少主少主,咱回去成么?别在这儿了……”

就差没脱口说出“咱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成么……”也不顾三七二十一,拽着叶绍君就往里走。

叶绍君本在勉强之际,一见他二人出来心下顿时松了口气,顺势就被他二人拽回了船舱。

玲珑抱着双手看着那几人的动静撇了撇嘴,目露不屑:不就是吐个口水?至于搞得这么要死要活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家少主要跳江呢!

她转过头去,继续看着满天的雪花出神,却不知道在她身后,船舱的背面突然闪出一个黑色的身影,那人面上罩着一个金属的面具,目光冷凝。看着她的背影,他唇角微微挑起:不想看到的人么?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他的手无意识的捏紧,船上人太多,无法下手,可是只要下了船……他的瞳孔微微一缩,目中露出一丝杀意。

就在有人释放出杀气时,玲珑似有所感般地嗖然回头,然而身后船板上空空寂寂,一个人影也无。她暗自唾自己:最近真是疑心过头了,走哪儿都觉得不安全,再这么下去,怕是会得焦虑症了。

她拍拍胸口,安慰自己:没事没事,都一路平安走到这儿了,离那洛平城早万里之遥,还有什么可担心的!那只黑蜘蛛就算插了翅膀恐怕也飞不过来。

然而话虽如此,心里却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她再也不敢在甲板上待了,干脆便转身回舱。可是她忘记了,女人的直觉是最准的,如果她知道那只让她无比惧怕的黑蜘蛛真地追了上来,还就在她身后,恐怕就该去买彩票了。

所以说,人生的事十之八九出乎意外,该相逢的人,怎么都甩不脱。

大船一路迎风破浪,日夜不停的快速前行,没半个月就到了晋康地界。这是大秦最北边的一个城镇,从这里沿着大路一直北上,快马约两日后就到一望无际的塔林山脉。

塔林山茫茫辽阔,山势陡峭嶙峋,密林无数,是大秦国最天然的一道壁垒,出了这座山,就是大秦的最后一个关卡,明郴城!这座城外,是一望无际苍茫的戈瓦大草原,以往便是靖阳王带领叶家军从阳河郡至此,和着塔林山脉,一路铸成了大秦的铁桶长城,将敌国那群虎狼之师都挡在了城外,无人敢轻入。

而如今,还是一样的地方,却是秦风率十五万大军从潜陵关赶来,驻扎在明郴城外,却只是为救他们的王爷!

玲珑听着叶绍君淡淡的解说,心里也颇为感慨,可怜靖王爷一生忠贞为国,却只落得个这样的下场,连个罪名都没有,就被暗中灭了门,关键是人家还根本不承认!这何止是悲催二字能表达的,说到底也只怪他愚忠,连自己效忠的人是什么德性都不知!

然而看叶绍君一路阴郁的神色,她还是识相的什么都没说,不管怎么样,出了这座山就到明郴城了,那代表着他们终于安全了,想到这一路的逃亡终于有了尽头,她心底是无比的雀跃。

在船上走了半个月,刚踏上坚实的大地,她的腿都是发软的,叶绍君看她脸色实在疲惫,再加上几人要穿过塔林山脉就必须得补充给养,所以决定在晋康城停留两天,然后再出发。

几人奔波了好几个月都已疲累不堪,尤其快到家门口了,觉得更不会出什么事情了,所以都同意在这里休息。玲珑更是恨不得欢呼起来,终于有地方可以住了,她可以好好洗个澡,这么久没碰到水,如果不是冬天,身上还不知道味成什么样子呢。

几人找了间客栈,叶绍君要了三间上房,因着有外人在场,他不便再和玲珑一起,所以他自己一间,玲珑一间,剩下魏炎和齐诺一间。

而自从口水事件后,魏炎和齐诺就视玲珑为浑水猛兽,十分严密的防备着她再把自家少主带坏,所以只要他俩在一起,身后总会跟着两条尾巴,四只眼睛直如探照灯般盯着,搞得玲珑郁闷非常。

现在终于有了自己的房间,她总算是松了口气,先吃了点东西,然后准备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收拾东西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是不是该出去买些衣物,虽然之前叶绍君替她买了一些,但他毕竟是个男孩子,考虑没那么周到,贴身的小衣只买了一身,没法换洗。而她在路上奔波这么久,衣服早脏得不成样子,洗过澡之后她才不想穿那些脏兮兮的旧衣服。

好在叶绍君在她的荷包里塞了好几枚金叶子,她想了想,干脆便先上街去采买东西,而她要买女儿家的私物,身边总不好有几个男人跟着,于是也没有跟叶绍君几人打招呼,径自从小门儿溜了出去。

天空阴沉沉的,似乎是风雪欲来的前夕,好在天气并不太冷,她一路溜溜达达,顺便逛逛大秦的边关城市,而晋康城虽处在极北,贸易却十分繁华,更兼近日有许多南方的人往过跑,因此路上的商人和百姓都特别多。

街边小摊小贩,吃食玩耍等物一应俱全,更有许多玩杂耍捏泥人的,还有街头大展身手卖艺的,众人围着观看,纷纷拍手称赞,端的是热闹非凡。玲珑不由兴致勃勃,边走边逛,碰到许多北方的特色吃食,她也不顾形象就站在街上大吃特吃,反正现在她是男装么,也就不怕丢脸了。

她走了一阵,心里却总觉得不对劲,那天在船上的那种莫名其妙的不安感似乎又来了,好像总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盯着她,她疑惑的回头,可是身后除了来来往往的人流,什么都没有。可是等她一走开,那种感觉就又出现了。

连续几次回头无果之后,她开始确定自己的确是神经过敏,看来这段不断被人追杀亡命天涯的日子的确给她留下了极深重的心理阴影,即使是已经快要到安全的地方了,她还是这么战战兢兢,疑神疑鬼。

意识到这一点的玲珑彻底郁闷了,这可怎么办,古代又没有心理医生,她最后不会被吓出忧郁症吧!

为了缓解自己的焦虑,她开始沿街逛那些小店,成衣店,胭脂铺,金玉首饰店,尽量把注意力放在这些新鲜事物上。女人的天性本来就是爱逛街,玲珑也不例外,当她看到那些精美漂亮的衣服和那些精致的佩饰时,立刻便将刚才的不安抛到了脑后,欢天喜地的开始试穿戴起来。

古代的衣服和现代的简直区别太大了,尤其是女装,极其繁琐,玲珑对那些绣线精美的衣服简直就是爱不释手,但她好歹还记得自己是在逃难中,而且马上就要寄居人下,低调才是王道。因此转了半天,只给自己挑了几件丝棉的内衣,和几件布料普通的男式外衫。

等逛到首饰店时,她立刻惊呆了,这古代的女子配饰真是太精致了。从头上的步摇,各式簪子簪花,发箍,丝带,到项链耳环,镯子玉佩,各种颜色,各种样式几乎是一应俱全。

女孩子最受不起这些美丽的东西**了,她在店里从头逛到尾,拿起哪件都舍不得放下,忽然想起自己身为个姑娘家,连件首饰都没有,遂决定大方一回,给自己买个好看的佩饰。

在一堆东西里面翻来拣去,她的目光被一枚普通的青玉簪子吸引,看做工也并不如何精致,只是玉身晶莹剔透,顶端上还有一朵小小的梅花,显得格外小巧绢秀。

掌柜的一见玲珑的样子,立刻把簪子拿了出来,面上带着殷勤的笑说:“客官真是好眼力,这是我们店里刚到

的首饰,您看看这款式做工,姑娘们最喜欢了,您要是送人,保准没错!”

听到掌柜的称呼,她才省悟过来自己还是男装呢,她也不说穿,只是顺着掌柜的话说:“这个多少钱?”

“八十个铜板。”掌柜的道。

八十文钱,玲珑考虑了一下,价格也不算贵,再加上自己也着实喜欢的紧,当即就从荷包里掏钱,道:“给我包起来!”

“好嘞!”掌柜的笑呵呵的,给玲珑把玉簪子包装好。

她随手就塞在了袖子里出了首饰铺。没走几步,街边有一个胭脂摊,上面摆着一些胭脂香粉,木梳之类的,有一阵阵脂粉的香气传来,并不特别浓郁,却甚是清淡怡人,周围有几个大娘姑娘围着细看,玲珑好奇的停下,这香味倒是好闻得紧,一点也不次于前世闻过的高档香水。

她心动念间就往摊边走去,那几个姑娘一见有个陌生的男子挤过来,当即被羞得满脸通红,纷纷向她怒目。玲珑也不以为意,径自挤过去,那些姑娘立时散开,有大娘当即就骂道:“这是哪来的毛头小子,这么不知规矩,往人家姑娘堆里挤什么挤!”

玲珑这才想起自己穿着男装,也不以为意,管那些大娘唠叨什么,只管径自站在摊子前细看。那摊主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妇人,一身普通的粗布衣衫,生得圆圆胖胖,一张笑面。她见玲珑浑身上下衣着不俗,立刻热情的招呼道:“这位小哥儿,你想看些什么?是给心上的姑娘买胭脂吗?”

玲珑点点头。别看只是一个小小的摊子,那些装香粉的盒子倒是精巧的紧,她的手指拂过那一排细小精美的盒子,停在一个粉色的盒子上面,摊主立刻笑了起来:“哎哟小哥,您可真会看,这是用最新鲜的凤仙花汁焙制成的,您瞧瞧,这粉质多细腻,姑娘家抹在脸上,红红的不知有多好看了。”

玲珑拿起来闻了闻,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她皱了皱眉头,觉得不太喜欢。那摊主何等机灵的人,看见了立刻又拿了另外一个淡蓝色的盒子过来,笑道:“您可是不喜欢这个味道?那看看这个,这是用兰花做的,味道比较清淡。”

玲珑接过来闻了下,果然是一股清淡馥郁的香气,就像刚才自己闻到的一样,她当即就道:“就这个了,要一盒。”

“好……”摊主笑着答应,又问道,“小哥儿不看看别的?我这儿的新鲜东西很多,姑娘们最喜欢了。”

“不了……”玲珑刚想摇头,突然看到胭脂旁边,放着一个墨绿色的极其精美的小盒子,上面画着两个小人儿,样子倒是有点像现代的八音盒。她心念一动,伸手便将那个东西拿了过来。

摊主见状立刻笑了起来,圆圆的脸上两只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笑着道:“小哥可真是好眼力,这东西咱们这儿可没有,这是我侄子从关外带回来的,先让我放在摊子上看看好不好卖……”

玲珑可不理会她的喋喋不休,径自打开了盒子,却见那盒壁上居然镶嵌了一块巴掌大小的铜镜。就像是现代女子们的化妆盒一样,一面是镜子,一面是胭脂。只是这个镜子并不像现代的水银镜,能把人照得纤毫毕现。这个时代到底落后,铜镜虽磨得光可鉴人,却只能朦朦胧胧的看个大概。

玲珑对着铜镜照了照,只能看清个人影儿,她心下有些失望,就想把铜镜放下,就听那摊主叫道:“这个小哥儿不喜欢吗?我跟你说这个东西可是别处都没有的,你要是送人的话姑娘家一定喜欢……”

“不用了……”玲珑淡淡打断她,却在放下镜子的一瞬间,手蓦然一顿。

却见模糊的镜面中,身后行人熙熙攘攘,而在她身后的几米之处,居然有一道黑色的影子。

她的心跳瞬间凝住,就如同一个人突然在瞬间被夺去呼吸,身边的一切俱都远去,只余下那一抹刺激着双目的黑色影子,大脑中一片空白。

在一瞬间的寂静过后,她的血液开始奔突,一起疯狂的涌向心脏,心开始怦怦怦的剧烈跳动,她只感到全身僵直着,几乎一动也不能动。人越在恐怖下脑中就越冷静,除了一瞬间的愣怔过后,她脑中开始急速的想着该怎么办!根本无暇去分析那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慕凌飞!一定是那个冷酷无情的杀手!虽然她在镜子中看不清那人的脸,但是那一身带给她惊恐噩梦的黑衣却深深的印刻在她的脑海里,让她至死都不敢忘!

她深吸了一口气,再看向铜镜,那抹黑影却又不见了。她心下微微一松,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手脚的颤抖,尽量以平静的声音对老板娘道:“所有的香粉我都要了,都倒在那个袋子里!”

她指了下老板娘脚边的一个装杂货的布袋。

老板娘一愣,明显没反应过来,讶道:“什么?”

“把这些都倒出来装在那个里!”她不得不又重复了一次,也不管多少顺手就从腰间摸了锭银子扔了过来。

老板娘接了过来咬了咬,待发现是真银子时脸上立时笑开了花,一边答道:“好好……我给你全装起来!”她拿起袋子就要把摊上的所有香粉盒子都往里塞。

“不是这样!”玲珑一把抢了过来,伸手就拿起一个盒子打开,扑的一下,把里面的香粉全倒在袋子里,然后把盒子扔在旁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所有的粉就往里倒。

脂粉的香气立刻扑面而来,那老板娘满脸惊讶,这小哥是不是疯了,这不同味道的粉都倒在一起还能用么……她伸手从摊子下又拿出了一个大点的布袋子,无语道:“小哥,你是不是要散粉?”

玲珑伸手把那个袋子打开,里面果然是一袋未包装的散香粉,她心下一喜,“对,就是要这个!”她拎起袋子转身就走,身后老板娘无语,要这个么,早说啊,还折腾这么半天!她从怀里拿出了那块钱子左看右看,眼睛直笑得眯了起来,这小哥可真是个冤大头,这块银子少说也有五六两,要是散粉的话,足够买百十多袋了,今天可是赚大发了。

玲珑提着袋子急走,专往人多的地方里钻,也不管慕凌飞有没有跟在身后。她心里想的简单,这里集市这么多人,他总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下手吧?她脚下渐渐加快,慢慢小跑起来,到最后她干脆不管不顾撒丫子狂奔。

一路撞到了多少人,引来喝骂声无数,她也顾不得了,就跟只没头苍蝇一样埋头乱奔,眼见得前面出现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子,她心念一动,一头就扎了进去。

巷子极深,曲曲折折不见尽头。她顺着里面没命的跑,七拐八折也不知道到了哪里,直到最后实在跑不动了才躲在了一个拐角处,抚着胸口大口喘息。腿累得都快抽筋了,她蹲在地上,一边调匀呼吸一边悄悄的向外探头看,心里有丝不确定的期望:拐得这么深,她都快头晕了,那个人应该追不上来吧?

她靠在墙上,忍不住的双手合十不停祈祷:但愿那个人没追上来!但愿刚才的那抹黑影只是她的幻觉。

她在这里念念叨叨无比虔诚的祈祷,却不知身后的屋顶上伫立了一抹黑影,居高临下的早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慕凌飞面具后的眼睛微眯,明明是过来杀这个女人的,可是看到那抹纤细的身影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然后就开始闭着眼睛合着双手嘴里不停的念叨什么,他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脑中不期然的就想起了上次她在船上冲着江里吐口水的景象。

“讨厌的人,一辈子都不要见到对吗?”他的唇角微微弯起,突然十分期待她看到他的样子。

不知怎么,一路跟着他们过来,就是为了要杀掉她,可是每当看见她,他的心里就像有什么在微微鼓噪。这个女子明明如此纤细柔弱,什么力量都没有,可是怎么能像只兔子一样每次都从他手里溜走?

想起那次这个女子为了摆脱他居然不惜扯开衣襟,露出了脖子下一大片雪白的胸脯,他的眼眸突然转深,隐隐的就像是有一个墨色的漩涡,然后脑中自然而然的便想起了那次暗夜中的激吻,那抹印在唇上的柔软,他毕生难忘。

可是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定要杀了她,他觉得自己的心对她的波动只是因为好奇,从来没有人能从他手下三番四次的逃脱,并且还差点让他死在她手下,所以他对她的感觉应该只是因为愤怒和痛恨,只要杀了她,他就可以恢复平静了了吧?他倒是想看看,这个柔弱的小东西还有什么本事!

他微微眯起眼,紧紧的盯着下面,就像是一只猎鹰牢牢的盯着它的猎物。

玲珑歇了一会儿,往外看了看,只有一群孩童玩耍着笑闹而过。她心下松了一口气,看来那个人并没有追过来,又或者根本是她看差了,根本就没什么黑影。

眼见着出来已经不少时间,怕叶绍君已经开始担忧,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准备回客栈。哪知刚一转身,就见一道黑色的人影如一只凌然大鸟般从墙上疾扑而下。

玲珑吓了一跳,危急中身子后仰,眼见着那人一只手已朝她抓了过来,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手中的一袋香粉就照着他的脸狠狠扬了过去。

红色的香粉立时弥漫满天,如一股粉色的烟雾般照着慕凌飞兜头罩下。慕凌飞瞬间呼吸一屏,身子立时闪电般倒退。这个女子手中的东西千奇百怪,第一次冲着他扬石灰,之后更给他下过**,这次又不知道是什么,他还是小心点好!

他脑中心念电转,身子就急速后退,而趁此时机,玲珑转身就跑。

红色的烟雾顺风弥漫,慕凌飞虽及时屏息,还是有一丝浓郁的香气传进了鼻端,他心想要糟,哪知道等了一会儿,却什么异状都没有,既不头晕也不腿软,根本没有什么中了迷药毒药的症状。

他狐疑的看着身前的那团粉色烟雾,有一些红色的细粉落在他的衣袖上,他小心的用手指拈起一点细看,鼻中闻到的是一股极刺鼻浓烈的香味,跟平时他闻到的那些药物味道一点都不一样,熏得人都有些头晕,却并没有其它的不适,而且这香味有些熟悉,就像是……

他蹙着眉细想,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这香气不是跟上次陪皇上去醉花楼时闻到的那些女人身上的香味一样么?

这该不会是--那些胭脂粉吧?面具后那双冰雪般无情的墨色眼睛瞬间喷出火来,这个女人!他几乎要咬牙切齿了,她居然敢如此戏弄他!

如果玲珑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回身对他说一句:“恭喜你,答对了!”可是现在的她显然顾不上,恨不得直生出四条腿来拼命的逃命。

可是直到此时她才知道身为一个穿越到武侠世界,又不会神马武功轻功的人有多悲催了。虽然胭脂香粉为她延误了一点时间,可是她那两条小腿再怎么拼命的捣腾,也不过是才跑出了十几米而已。

而且更悲剧的是,因为太心慌意乱,她奔跑间两条腿不知道怎么一绊,整个人就照着前面硬实的石板路结结实实的摔了下去。

玲珑被摔得晕头晕脑,手肘被磕的生疼,掌心都被擦破了,火辣辣的痛着。她也顾不得什么,刚想拼命的爬起来,就见面前有一双黑色薄底的靴子。

她的手指抠进冷硬的青石板里缝隙里,微微仰头,靴子上面是一条被黑色的裤子包裹的修长笔直的双腿,再往上,那人背着光,面孔隐在一片暗影里看不清楚,只余下金属面具的边缘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她的心一点点的沉入深渊,虽然是十二月的冬日,背后却出了一身冷汗,那是极度恐怖的感觉。

慕凌飞冷眼看着伏在地上的少女,能看见她漆黑的双眸中掩都掩不住的惊恐害怕,她长长的睫毛轻轻的颤抖着,紧紧抿着嘴唇,一脸紧张,像极了一只被抓到的兔子。

他不知怎么,心情就莫名其妙的愉快起来。就是这副样子,像一只极弱小的动物落在他的掌心,柔弱得无法反抗。看到她害怕的样子就像有一支羽毛轻拂过他的心尖,带起他浑身一阵战栗,他那个时候并不知道,那种感觉叫怜惜。

不知怎么,他突然并不想这么快就弄死这只猎物,就像老鼠抓到了猫,总要戏弄一翻。慕凌飞就抱着这样的想法,慢慢蹲下身子来,伸出手去抬她的下颌。

玲珑惊恐的看着那只修长白皙的手伸到自己面前,然后抬起她的下巴,冰凉的手指与她的肌肤相触,类似有一种蛇爬过身体的冰冷战栗的感觉蹿过脊梁,她忍不住浑身一抖。心里恐惧的感觉已经像潮水般快要淹没她,心脏紧缩的喘不过气来,想要远远的逃开去,却在一瞬间连只手指尖都动不了。

慕凌飞手伸触着她的下颌,指间的滑腻柔软让他忍不住轻轻摩娑,却没有看到少女低垂着睫毛的眸子中突然闪过一道利光,她屏住呼吸,怕到极点时心底反而隐隐有一种不顾一切的绝决。

在他的手缓缓抬起她,二人目光即将相对之时,原本伏着身子的少女突然一跃而起,然后照着他就扑了过来。她这一下动作快得几乎不可思议,很难想像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居然能这么闪电般的蹿过来,他一愣神间,她已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

面具后的瞳孔猛地一缩,一抹杀意从漆黑冰冷的眸中流泻而出,他毫不犹豫的伸手就按在了她背上的心脉处,只要掌心微一吐力,那么她瞬间就……

此时他们俩人都没有料到他们的姿势有多么嗳昧,她疾如闪电般扑在他怀里,他的手臂瞬间按在她的背上,只这么一霎间,他的手臂半弯,就像是将她半拥在怀中。

一股少女幽兰般的气息传进鼻端,他掌心正要发力,却见她猛一抬头,一抹幽凉的柔软就闪电般贴在了他的唇上。

轰的一声,他的脑中霎时间如接连炸开了大团的烟花,眼前迷蒙一片,所有的血液急速涌往脑中,让他什么都无法思考,只有唇上的感觉无比**清晰,掌心待吐的力瞬时凝住。

少女柔柔的唇贴着他,辗转轻吮,那么柔暖嫩滑,他如中了咒般几乎无法动弹,脑中霎时想起了那天晚上在小黑屋中,他也是这样吻着她,只不过更加激烈狂野,她柔嫩的唇中那样清美甘甜的滋味几乎深深印进了他的灵魂,这是他一生中与女人最接近的一次,也是那次让他懂得了身体里时时涌动的那种难耐的欲望。

玲珑轻轻的吮着他,舌尖挑逗般的轻舔着他的唇瓣,其实心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狂跳着。她努力抑制着身体的颤抖,坚定的挑吻着他,脑中无比的清醒,只愿这次神灵依然保佑她,让她这荒唐的计策能得以得逞。

她几乎像个一无所有的赌徒一样拼上性命只为赌他身为男人的劣根性,反正怎么都是个死,还不如放手一搏,也许会有一线生机!当然如果这只黑蜘蛛不是一般的男人,根本不受她的**,那她就是死得最离奇可笑的女人了。在献吻的时候被人打死,她就算在地底下也得被鬼笑话死!

她想着,更加努力的吻着他,希望自己的吻技不太差,当觉得面前男人气息稍乱时,唇轻轻一挑,直接撬开他的唇齿,小巧灵活的舌尖蓦地就像一条灵蛇般钻入他的口中。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慕凌飞的双手却蓦地捏紧,心跳骤乱,如记忆中一样甜美**的滋味铺天盖地而来,他的心激烈的跳动着,所有的血液都直往上涌,让他的眼前有些昏乱。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无法思考,只有充盈着鼻端的少女幽兰般的香味,和紧贴着自己的柔柔的身躯。

玲珑的身体紧贴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她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他僵硬的身躯。她半闭着眼睛微仰起脸,专心无鹜的吻着他。小巧的舌叶轻舔过他的上鄂,带起他身体一阵细微的战栗,然后卷缠住他的舌头一下一下轻吮。

慕凌飞的指尖无意识的捏紧再捏紧,在少女灵活的丁香小舌的挑逗下,意识一点点沦陷。他终是忍不住伸臂揽住了她的腰,将她紧紧的箍在自己怀里,唇重重的压下来,反客为主,蓦地吸吮住她的唇舌像狂风骤雨般大力吻了下来。

玲珑的脑中开始昏沉,口中仅有的一点氧气被他夺取,冰凉的面具紧贴着她的面颊,她不禁张开口想大口呼吸,却被他更深地侵入,他紧紧地噬咬着她的唇舌,凶狠的似乎要把她整个人都吞吃下腹。

她微张开眼睛,却看到金属的面具后他深浓纤长的睫毛覆下,遮住了那双像冰雪般无情的眸子。凭着感觉,她知道他已动情,心底泛起一丝嘲讽,果然啊,多么凶狠冷酷的男人在面对女色**的时候,也都是把持不住。

他整个人都贴靠在墙上,紧紧的抱着她。玲珑感觉到时机已差不多,她微偏开头,伏在他肩膀上装作大口的呼吸,只感觉到他的唇顺着她修长的脖颈滑下,不断的摩娑吸吮,肌肤上微微有些刺痛。

她张开口微微喘息,趁此时机迅速抬手,将手中一直拿着的一物快速塞入口中。而他正低头轻轻的啃咬着她的锁骨,带起她一阵细微的颤抖。而他犹似不满足,一只手试探的顺着她身体的曲线抚摸,渐渐的一手来到了她的胸前。

在以往的岁月中,他的生活里只有练武再练武,除了跟在皇帝身边保护,他对别的事情一概不感兴趣,因此造就他对男女之事几乎可以说得上单纯得像一张白纸。只有那天晚上因为药力所驱,激起了他身体里最原始的欲望,可是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因此现在只是遁着自己的本能去亲吻摸索,而少女那紧贴着他的软绵绵的胸脯像是有什么魔力般无比吸引着他,他犹豫了一下,终还是把手放在上面,轻轻的一捏。

玲珑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口中猛地逸出一丝呻吟,那声音如此娇媚勾人,带着低低的喘息如一只羽毛轻挠过他的心尖,慕凌飞呼吸蓦地一重,努力压抑的欲望如浑水般破闸而出,他重重的揉捏上了那无比柔软的所在,同时一抬头将少女发出勾人喘息的两片粉红菱唇含进嘴里,而趁这一瞬间玲珑将嘴里的东西用舌头一卷,直送入他口中。

等慕凌飞反映过来时已经晚了,那东西被玲珑舌尖一顶,直顺着他的喉滚入腹中,与此同时他背上一阵剧痛,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直刺入他的后心,惊怒之下他猛然一推,玲珑整个人直摔了出去,后背重重的撞上了身后的墙壁。

她被摔得半天起不来,跌在了地上,还好除了后背被撞得生疼外,几乎没受什么伤。刚才她还真怕他一怒之下一掌就拍死他,还好,运气不错!看来--她赌赢了!她半低着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唇角微微弯起一抹笑意。

从那粒药丸进肚,慕凌飞就觉得从小腹中迅速升起一股热力,然后在顷刻间扩散全身,他刚想迈步,却突觉一阵头晕,只感觉浑身的力气在一瞬间迅速流失。

这……这是什么?他心下一惊,竭力想要提起力气,却觉得丹田中的内力如泥牛入海,不管他怎么运力,都没有半丝反应,而在这一瞬间,他的手臂已经酸软得连根手指头都似乎动不了了。

心下直觉得意识到危险,他拼着全力想往前走去,想要快快离开这里,奈何腿脚实在不听使唤,只是踉跄了几步,就扶着墙壁软软的滑了下去,而在他再抬头时,正看到少女手中拿着一枚尖锐的玉簪子,簪头还有着一抹鲜红的血痕,正冷冷的看着他。

软香散的药力有多迅速玲珑当然知道,当初她就是用这一招来对付的刘二,没想到隔了这么久,她居然又在用同一招来对付这个杀手!她唇边浮起一丝苦笑,还真是够悲催啊,除了用这样不入流的手段,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对付这些个武力值超恐怖的家伙,老天爷让她穿来时为什么不给她开个金手指啥的,让她有个特异功能,也好过这样一次次牺牲色相啊!

她一手狠狠的抹着自己的唇,直到把那娇嫩的唇瓣擦得殷红似血,虽然她不是古代的女子吧,没有什么三贞九烈,但是这样一次次见人就吻,还是超出了她的心理底线,况且要是亲个帅哥美男啥的,她也就忍了。关键是这家伙常年戴着个面罩,长得还不知道怎么吓人呢!

她心念忽然一动,被这家伙追杀了这么久,几次生死交锋,她都没有看清他长什么样!上次在水里时,他的面具好不容易脱落了,她也没有看见,不如这次……

她的眼光不由的就望向了那个瘫坐在墙角边的人,刚想要伸手就把他遮住了大半张脸的面具摘下来,却蓦地对上了一双漆黑冰冷如深谷幽潭般的眸子。

他静静地注视着她,目光一瞬不瞬,目光一如既往的冰冷犀利,如最雪亮冷锐的刀锋,然而他的眼底却隐隐有着一抹炽热涌动,如同被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