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献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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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事献殷勤
杨府来的人是陈夫人身侧的一个二等嬷嬷,大家都叫她老安家的。
这会正毕恭毕敬的随着碧柳进了屋子给素颜磕头,“老奴见过六姑娘,给六姑娘请安。”
心里头多少有些感慨,也有些不愤。
之前六姑娘在府里可是没人疼没人管的主,想不到先是嫁到侯府,后来柳姨娘因为娘家兄弟有了助力,被抬为了平妻,心里羡慕的同时又想起之前耳边听到的那些个传言,想着这位被侯府休出来的,再看看素颜平静的受着自己的礼,眉眼不抬的样子,嘴角不禁晒笑的扯了扯,再摆出一副样子有什么用,还不是别人家不要的?
头顶上素颜懒懒的接过茴香双手捧来的冰镇西瓜汁舒服的抿了一口,又接了丫头的帕子擦了擦嘴角,轻轻的动作优的把手里的白玉碗递给丫头,身子稍稍的往后靠,直到后背的脊柱靠上绣了墨竹的大靠枕有了支撑只把身子在那里靠好,始轻轻的撩了撩眼皮,全身的气息透着一种散淡和浑不在意的神情看向地下跪着的老安家的,声音也不轻不重的,甚至带了几分好似才睡醒般的沙哑,却偏又让人听在耳里只觉得心头一紧,“你是老夫人身边的,还是夫人身边的,过来有什么事,说吧。”
“回姑娘话,老奴是奉了夫人之命,请姑娘大后天儿回府的。”
“大后天儿,不是说好的我十一那天回么?”
素颜挑了挑眉眸子慢慢的咪成了一条缝,如同极细的寒芒向着地下的人刺过去。
她早就算好的,初九是银楼开业,虽然不用她亲自到场,可在家里侯着消息总是要的。而九月十一则是老太太的五十八岁的寿诞,这是必须要她亲自到场什么理由都推脱不了的,可现在今个儿才不过初三,怎么的就来催人了?
而且,据她所知陈氏这会的心思应该还在新嫁过去的女儿身上才对啊。
怎么想起她来了?
心头飞快的盘算着,面上却是不动分毫,只是淡淡的一笑,对上老安家的眼神也不说回也不说不回,只点点头道,“你起来吧,我知道了,茴香,带老安家的去下面歇着,大热的天喝口茶歇歇脚再回也是好的。”
“多谢姑娘。”
老安家的顺势起来,悄悄在袖口掂量一下茴香在袖中递过来的荷包。
沉甸甸的,应该有好几两吧?
这么一想眉眼都笑开了,只再三的道谢之后顿时便被茴香和离草连推带哄劝的带出了屋子。
只余了素颜碧柳主仆两人,素颜看向碧柳,“你一会让柳大找人打听一下,看看杨府那边最近可有什么事。”看着碧柳应了是亲自出去找柳大,她不禁叹口气整个人如同泄气的球般靠在了榻上,眉宇间淡淡浮起的是几丝懊恼和烦躁,若依着她的本意,自是和整个杨府都脱离的干干净净完完全全才好,省得今儿个防着明儿个戒备着的。
还得时刻留心小心着别让自个哪步走错或是被别人利用了去或是被对方算计了去。
然而,不过是她的梦想罢了。
且不说还有柳夫人和浩哥儿是不能脱开杨府的,单这孝道两字便能压死人。
只要她还想在这上京城,想在这世上活着。
有些事便只能受了,只能遵循着这世上的规则才是。
现在想想果真是有句话说的好,若是改变不了环境,那么便改变自己。
认清环境,改变自己,接受面前所对着的现实,然后以着最好的心态去迎接一切。
之前她觉得这些话无聊,不是还有句坚持就是胜利么?
现在想想果真自己才是那最无聊最傻的。
一己之力与整个世间以及不知传承了多少年的历史礼仪风俗为敌。
她没那么伟大,也没那么愤青!
在接受以及面对现实的同时。
所以,目前她所能做的就是尽量让自己活的开心一些,顺畅舒心一些。
当然了,如果有人想要她的命,不想让她好活的同时又是例外了。
毕竟她可没笨傻到人家的刀都要架到自个脖子上了。
她却还无动于衷静然等死的地步。
时间就这样静静的过了半响午,未时过半的时侯茴香悄悄的走了进来。
屋子里素颜静静的靠在榻上睡的正香,身上只着了玫红色丝绸的被素颜亲自改良过的无袖吊带睡袍,腰间的带子松松系了,露出胸前弧度优美的锁骨,宁静而带着丝娇媚的睡颜,几缕发丝垂至额前,给她凭添几分俏皮,一把坠了粉色络子的绘有美人图的团扇应该是自手里滑落的,如同它的主人一般静然无语的躺在地面上……
茴香弯腰把团扇捡起来,又看了看自素颜身上滑至地下的薄毯摇了摇头。
姑娘就是这样,总是贪热,一热起来就什么都不顾的丢被子。
虽然茴香的动作极轻,可素来浅眠的素颜还是被惊醒,只嘤咛一声慢慢睁开了眼,待看清面前的茴香时轻轻一笑翻了个身坐起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茴香赶紧拿了个枕头放到她背后,只笑着让外头的丫头端了清水打湿了帕子亲自服侍素颜净面,又执意的帮着素颜在无袖的吊带衫外披了件衣裳才轻声的道,“姑娘您别急,天还早着呢,才不过未时半……”
“人送走了?”
虽素颜不曾说起是谁,可茴香却抿唇一笑,“是啊,刚刚在我和离草耳边可是好生念叨了一番,都听的耳朵要起茧了。”她嘟了嘟嘴看向素颜的眼神全是讶然和佩服,“姑娘怎知能从她嘴里问出点什么来,奴婢真是服了姑娘了。”
“别贫嘴,赶紧说说问出了点什么。”
“是,姑娘。”茴香福了福身子,只一边帮着素颜打扇一边轻声道,“其实奴婢也不知道问出来的是不是有用,只是奴婢和离草两人费了好大的劲才自那老安家的嘴里问出来,陈夫人前几天回了趟陈府,然后又陈府的人来了几趟,接着陈夫人便在杨老夫人面前又嘀咕了一个下午,今个便让她来请姑娘您回府了。”
“我知道了,没其他的了?”
“其他的左不过一些府里的家长里短,那老奴说话没个边沿儿的,姑娘您还是不听的好,没的污了姑娘您的耳朵。”茴香皱了下眉,想到那老安家的刚才和自己离草两人面前一番抱怨,那偶尔几句话说的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面红耳赤,她在心头狠狠的啐了一口,呸,果真真是老不羞。
素颜才想着再说什么,外头有小丫头走进来,“姑娘,刘先生来了。”
“在书房?我这就过去。”
因为刘先生是她目前在外面助力最多的一个,所以在前院便也帮着他准备了住处,又特特把前院一层的书房腾出来归了刘先生,而素颜有事则一般在二进的中书房召见他,这样即免了刘先生进内室的尴尬,也不用她动不动往前院跑,而且二进的这院子里没住几个人,书房又是在靠进内院的拐角,她平日里处理事情什么的也方便。
虽然一百二十个不愿出屋子,可刘先生却是必须要见的。
重新换了衣裳,素颜带了碧柳茴香两人到了书房。
刘先生已经在外面的宴息处侯了,手里正端了茶静静的品着。
神情安静平稳,或者是因为天气热人又才自外头回来,额角上尚带了汗。
看到素颜由着丫头袅袅婷婷的行来赶紧起身一躬,“姑娘。”
“先生客气了,这大热的天有什么事让小子过来回一声就是了,何必先生亲自跑一遭。”说着话素颜已经扶了碧柳的手坐在玫瑰椅上,小丫头捧了茶上来素颜只接了放在黄梨木的桌案上,却吩咐外面的丫头,“去小厨房把今个冰着的冰镇果汁给先生端一碗来,里面只不许放冰。”外头有小丫头俏生生的应了,素颜才回头向着欲起身道谢的刘先生笑了笑,“先生别在心里头觉得我舍不得给先生放冰就好,这才在外头晒了回来,若再吃了冰怕是对胃不好。”
“多谢姑娘。”
经过这么多长时间的观察,刘先生对于眼前这位十几岁的主子已是心服口服。
这会听到这般体贴的话自然更是心头感激不尽,自是千恩万谢。
酸酸甜甜的果汁端上来,温凉又爽口。
只闻着便觉得神怡气爽了,更何况是品尝?
虽则酒楼里有卖这种所谓的果茶,可刘先生还是觉得是素颜这里的好喝些。
一番客气,又喝了冰镇果汁,两个丫头自动退至门外。
素颜只看向刘先生,“刘先生可是听到了什么?”
要知道她规定的可是十天一对账,而且这几天刘先生才说要忙银楼的事,想再找几位大师傅长久坐镇店中,今个却这样跑回来,若说没事才是怪。
太师椅上面容平静的刘先生听到素颜的问话脸色一正,“姑娘,这几天酒楼的生意有些不妥。”
她挑了挑眉,“先生是指……莫不是说一些吃白食的,或是赖账打架生事的?”
不妥?
素颜皱了下眉看向刘先生,能让眼前这位称之为不妥的,那必是有些内里。
开业之前便曾想到这些,所以素颜便不曾自己出面。
只让人拿了柳家大将军的贴子请了上京的衙门递了话,又暗地里每月给他们茶资。
甚至一些人到酒楼用饭都是另有优惠的。
当然这些都是暗地里的操作,虽然看着是吃亏了,可素颜却觉得理所应当。
在那个时代做生意不是需要这些周喧的?
那些衙门的人没狮子大开口要她酒楼的干股什么的就不错了。
现在不过是多几桌酒席罢了。
当然这些东西也不是没有底限的,可得来的回报却也是极不错的。
最起码素颜的酒楼自打开业到现在从不曾有过半次被人为难的。
那些吃白食的故意赖账什么的也不见几个。虽是和素颜的酒楼走的是高端路线有关,但不可否认,衙门里的人时不时自这楼前巡过也是有着很大干系的。所以这会刘先生一说素颜自然而然的便想到这些,莫不是那些衙门里的人没顶事,或是有人看着她的酒楼生意好,暗自算起来了?
“这倒还没有,只是最近这两天突然有些陌生的人出入酒楼,而且一待就是整天。”
“用饭喝茶罢了,先生多心了吧?”
“我倒是想是我多心,可有人发觉那些人都进了陈府的后门。”
“陈府,陈夫人的娘家?”
“对。”
素颜苦笑一下,怎么转来转去总是绕不出这些人?
“那些人的态度如何?”
“比较凶,也很嚣张,虽然刁蛮了些,但却是几天来不曾落下过银子。”刘先生听着素颜的回话只慢慢的沉吟着回话道,“只是咱们的一个伙计因为不小心倒茶时怠慢了他们,那些人竟在前天一言不合把人给打了,但奇怪的却是第二天便转头又来了酒楼,并且还出手极大方的给了诊药费……”
“那伙计的伤势如何,可请了大夫诊看,咱们出钱,让他歇着好了再来上工。”
不管是谁,姑娘总是这样的好心肠。
刘先生深吸了口气笑着抬头,“姑娘您放心,那伙计只是摔伤了脚,不打紧的,已经请了大夫,我让掌柜的作主放了他半月的假,又给了二十两银子,他一家都感激不进呢。”看着素颜长舒口气,刘先生却在心头叹了口气,又暗自庆幸自个的说词略作了修改——
事实上那伙计是摔伤了脚没错,可在滚落楼梯的同时还摔断了胳膊。
而且被那几个人事先打的鼻青脸肿的。
刘先生轻轻的垂下眸子,不是他瞒着姑娘,只是这些事姑娘听了也不过是徒自生气罢了。
于事却无补,反正那小伙计是真的没有生命危险,又给了银子。
过个把月自然便好利索了。
这样一想刘先生便抬了头看向素颜,“若只是这么点子事我是绝不会来和姑娘说的,只是后来酒楼的伙计递茶时在门外听到了杨府六姑娘,又道什么威远侯府之类的话,掌柜的怕是和姑娘有关,便派人给我传了话,在下不敢怠慢,又怕误了事以至匆忙间打扰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刘先生一心为我,我只有感激的份,断无责怪之理。”
素颜轻轻的端了茶抿了一口,眸底精芒一闪,蓦的向着刘先生一笑,“初九那天的银楼开业先生怕是要一个人辛苦了。”对上刘先生诧异的神情,她优从容的把手里的茶盅放下,嘴角轻轻的弯了起来,“之前先生没来时,杨府的那位陈夫人已经派了人过来请我提前过府,说是老夫人寿辰,一家人好好的准备,团团圆圆的开心团聚几天呢。”
“可是之前您不是说好只是提前一天过去吗?”
“现在改了。”
素颜清冷的一笑,眸光稍转间一身的清冽气势迸发出来,“跟随在我身边自是委屈先生,只是我却除了先生再无他人,所以也只能请先生屈尊,先生且先劳烦着,日后素颜自有重报。”这话是素颜真心的,因为她看重的是眼前这位刘先生的能力和才干——
有他在身边,外面的事素颜可放下极多的心思。
“姑娘厚望,刘某定不负所托。”
又和刘先生低语几句,只让他在外头注意着那一行人,在让丫头送刘先生之后,素颜靠在了椅子上轻轻的蹙起了眉,陈夫人应该是在算计她,可是现在的自己还有什么能让她算计的呢,是她这个人,或者是她的钱财?
想了半响她蓦的一笑起身。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想不出的事就暂且不想了吧。
迎着午后三四点的阳光,被差点晒成煮熟的虾子般的素颜才发觉自己疏忽了一件事。
她手边除了柳大几人竟然没什么多余的人手了。
现在打探消息是靠着刘先生之前在柳将军府的那点人缘和圈子。
以后呢,万一没了柳府这个助力呢?
万一有朝一日自己的事不能让任何人包括柳杨两府知道的事呢?
才想着,小丫头前头已挑了湘竹帘,“姑娘回来了。”
素颜大呼着气把衣裳褪下来交给小丫头,又拿了绞湿的帕子一陈猛擦,然后换了舒服的改良版丝绸吊带衫靠在铺了凉爽的竹席上的宴息处靠窗的大榻上,屋子四周放了冰盆,散发着阵阵的清凉,一侧小丫头又捧了冰镇杨梅汤她一气喝了好几口,才舒服的抿了抿嘴整个人慵懒的靠在了榻上,心里头却在想着之前路上一直在盘算的事,不禁有几分迟疑,莫非自个还是脱不了那些穿越女的青楼定律,弄一个红楼楚馆之类的地儿专门用来打探传递消息?
再看看吧,反正这些事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急的。
转眼到了和陈夫人约好的那一天,才用了早饭不久,外头柳嬷嬷便悄悄走了进来,看着正靠在妆奁镜前梳妆净面的素颜福了福身子轻声道,“姑娘,外头陈夫人派来接您的马车已经到了,问您这会可否准备好了,说是夫人怕再过会日头高晒着姑娘,便只趁着这会子清爽来接姑娘过去……”
这么早就来了,而且竟然派了人来接她,是怕她不去么?
无事献殷勤可是非奸即盗呢。
这样想着,面上便带了几分冷意,只挑了挑细长的眉淡淡一笑,“让她们在外面侯着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