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风满袖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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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风满袖 (上)
雨越来越大,雨点打在巨石上的声音清晰可闻。远处的山岚笼罩在灰蒙蒙的雨雾中,印在眼睛里有一种混沌的疼痛。风声呼啸着呜咽,树叶刚刚被风翻到背面,一阵冰凉的雨水便劈头盖脸的砸下来。在秋风秋雨的双重凌虐下,原本碧绿的叶子一点一点变黄,枯萎,飘落……
她早知道的,要这些翠绿的叶子变黄并不是难事。
只需要一夜秋风。
而如今,秋意已浓。
冷千恋瑟缩了一下,右手尾指微微一动,慢慢地,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她不知道这两个动作隔了多久,但她发现雨已经停了。
她喃喃道:“好冷……”
雨已经停了,风却依旧悠悠的吹着,朝阳的微光穿透云层,清晨了,今天是一个好天气。
可是,怎么会这么冷呢?
思维变得迟钝,她仿佛忘记了昨天发生的事,她偏头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这是落凤崖。江湖客栈南十里的落凤崖,那么,发生了什么事呢?
眼睛缓慢地又眨了一下。昨天,好像下了一场大雨,刮起一场大风,树叶一夜之间就变了颜色。她一直看着,一直看着那枚叶子如何由绿变黄,并最终脱落枝头,坠落地面。
不对不对,不是这些,昨天,昨天……
她这样想着,头脑袭上一股尖锐的刺痛,她紧紧皱着眉头,像在忍受着极大痛苦。不能想,原来不能想啊……抬手抚额,手却一直收缩着拳状,她慢慢吸进一口气,想要伸开手指,却无论如何也打不开。
手上全是凝固的暗褐血迹,指甲碎在掌心里,血糊着指尖和掌心,一动,就是钻心的痛。
她往前迈了一步,那只脚还没落地,就整个人扑在了地上。她趴在那里不动,头埋在手臂里,身体抽搐似的剧烈颤抖。好冷,好冷好冷……
“冷千恋……不要哭……”颤抖的身体传来细细吸气的声音,“不过是脚麻了,跌倒了再爬起来,觉得冷就多穿些衣裳,没关系的……你只是累了,找地方洗个热水澡吧,然后好好地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起……”
可是,热水澡?她要到哪里去洗呢……还有哪个地方,会细心为她准备好热水和伤药,这样的地方还存在么?
低低的惨笑声回荡在落凤崖上,混合着呜咽的风声,听起来更像哭。
还是得站起来,她用残破得惨不忍睹的掌心撑着泥泞的地面,慢慢支撑着站起来。冻僵的双脚踩在地面上的感觉十分恐怖,仿佛下半身已不再存在,软软的踏在虚空里。脚心开始泛起难忍的麻痒,就像有无数根细如牛毛的毒针,纷纷在往血管里钻。
她趔趄了一步又要倒地,然而这是眼角却看到一个身影。
一个摇着金丝折扇的人笑嘻嘻地出现在她眼前,玉白色的长衫衬托出贵华如玉的气质,袖底金黄色凤鸟迎风展翅飞舞,他脸上挂着慵懒安闲的微笑,沐浴在暖橘色的朝阳中,一步一步朝她走近。
“恋……”
熟悉得让人心颤的音色,熟悉得让她几乎……落泪,她迅速地闭上眼,隔了一会儿睁开,眨也不眨看着来人。
没有玉白长衫,没有金丝折扇,没有展翅凤鸟,那一切都是幻觉。
一切都应该忘掉。
朝她走来的那人,身着深蓝近墨黑的湘绣长衫,仿佛最纯粹的夜幕的颜色。他的面容斯文俊逸,却显现出一种既深沉又狂傲的矛盾气质,如同他身上的樱花香,说不出是温情脉脉,还是一种幻灭的残酷味道。
他不紧不慢地走来,泛着釉色暗光的琉璃眼,沉晦而冷漠地对上她的。
他是冷飞白。
“哥哥!”她缓缓绽开一朵灿亮笑颜,在那瞬间,冷千恋仿佛重新复活。清洌如泉的清嗓,泛着枫糖一般的甜。
冷飞白走过来,看清她脸上的表情,眸中闪过一抹奇异的暗光。不动声色地叫道:“恋?”
“哥哥,你是来接我回家的么?”琉璃眼弯成半轮月,冷千恋亲热地勾起冷飞白的手臂。
冷飞白瞥了一眼自己臂上的鹅黄布料,依然淡淡地说:“嗯,我答应你的,杀了那个人,我亲自接你回宫。恋,你想要什么奖励呢?”
笑容有一瞬间的空洞,她随即扬出更甜美的笑颜。
“中秋节……哥哥,你会陪我过中秋节吧。有一种叶子你知道么,薄薄的,椭圆形,能发出好听的声音。哥哥,
你吹曲子给我听好不好?”
冷飞白静静地看了她一眼。“恋。”
“……嗯?”
“你把我当成谁?”他冷静地问,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更显出残酷的味道,“我不会吹曲子,吹曲子给你听的那个人,已经坠崖死了。”
冷千恋一怔,随即又勉强地笑。“一次也不行么……哥哥,就吹一次,也不行么?”她紧抓着他的衣袖,凄楚地祈求着,不知为何非要完成这个要求……为什么呢,为什么非要冷飞白吹曲子?证明她被爱着么……证明她没选错么?
“换一个。”釉色琉璃也似的深眸波光不起,冷飞白拒绝得没有丝毫余地。“还有,我不喜欢被人碰。”冷家人天生冷情,厌恶肢体上的接触,她,应该也是的。
冷千恋一怔,迟缓而慌张的放开他的手臂。她怔怔地望着冷飞白,双手环上自己的身体,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后悔了,是不是?”冷飞白直直盯着她,像要看到她灵魂里去。
“后悔……什么?才没有呢——”冷千恋直觉反驳,一双眼睛却空空洞洞。是的,这就是冷飞白一直看到的景象,明明她在说话,在笑,却像一副行尸走肉。眼神狂乱而脆弱,偏又带着强自压抑。仿佛站在万丈高崖上的一根悬空丝线上,只要一点微弱的力量轻轻一戳,哪怕是一阵轻风吹过,她也会彻底坠入悬崖,彻底崩溃掉!
只要一点力量,她就会崩溃掉。
冷飞白笑了,“恋,你很让我失望。”
“哥哥……”
“懦弱到,不敢承认对自己最重要的是什么吗。恋,我以为你能忍人之所不能忍,是我错了。”他嘲讽地说
“哥哥……”她虚弱的低嚷,“对我最重要的人,是你啊,没有人可以和哥哥相比,为了哥哥,我可以做任何事……只有你……”
“是么?”冷飞白弯下身,捡起一枚晶莹剔透的东西,然后走到冷千恋面前,一只一只掰开冷千恋的手指,将它放在她掌心。
“恋,告诉我,这是什么?”语气温和,甚至唇边微微泛起不带温度的笑痕。
冷千恋茫然睁眼,看清手中的东西,掌心似被烧灼般,突地缩回,而当那东西接近地面的前一刻,却又蓦地翻转手腕,惶急地把它捞上来,紧紧地捧在手心里。
那是一枚棋子,李宴秋留下的唯一一枚棋子。
封闭的记忆闸门因这枚棋子而陡然决堤,急欲掩埋的记忆潮水般蜂拥而来。阴沉的天空飘散着白烟的影子,被加了药的叫花鸡,无路可逃的天罗地网,华美妖异的惊艳十三棋……以及,那被一夜的雨水冲刷干净的鲜血……
遍地的血,凄艳哀绝,迤逦了一路。
手开始发抖,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一些她亟欲遗忘的声音从脑海中响起,以尖锐锋利的姿势穿破刻意地封锁。
“回去向公子复命,李宴秋坠崖已死。”
李宴秋坠崖已死,李宴秋坠崖已死,李宴秋坠崖已死……
头开始痛了起来,她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琉璃眼疯狂迷乱,她痛苦地揪着自己被雨水打湿的长发。头好痛!而那些声音还是不断地涌出,像施了咒的藤蔓,疯狂地生长,不断地蔓延,绞得她不能呼吸!
“卓兄,苍兄,宴秋不才,倒让二……你们费心了。”
“事到如今,宴秋已是穷弩末势,自然不得不认输。然而若要在下束手就擒,则是万万不可能的……”
“卓兄客气了,天罗地网刀枪难断,定然没有破网的可能,就算我死了……然而,我的棋并不是谁都给看的,卓兄想看,只怕不容易呢!”
“卓兄,你不是想看我的棋么?……那么,请看仔细了!”
耳边回响着熟悉的笑嗓,明明她当时没有抬头啊,却可以想象他每一个表情。自嘲的,平静的,骄傲的,绝望的。而最后,却是一声心灰意冷的——
“罢了……”
罢了罢了罢了……
“呵呵呵……”冷千恋开始笑,声音空洞凄厉,她手握着棋子,紧紧地按在胸前。
好痛,好痛……身体有一个地方好痛……
疼痛姗姗来迟,却是猝不及防汹涌而来,让她连挣扎的力量都没有!
明明是她挥剑斩断了两人之间的牵系,明明是她先狠心背叛,明明是她给他下的药,是她逼他跳的
悬崖——可是,为什么到最后不甘心的人,还是她呢?!
罢了罢了罢了……
这两个淡淡的字眼陡然化作最锋利的薄刃,翻来覆去,一刀一刀凌迟她的心脏!缓缓地弯下腰,她紧揪着胸前的布料,朦胧地想,是有什么东西碎了么……
有什么东西就要断了么……
有什么东西快要忍不住了么……
“恋,公子一直以为,你能忍人之所不能忍。”
“丫头,过刚易折啊……”
两种声音互相抵抗,互相撕扯,她在夹缝中痛苦地蹙紧了眉。不要,她不要这么痛!忘了吧,把那个声音忘了吧!她还有哥哥,哥哥才是她最重要的人……
狂乱而脆弱的琉璃眼看向冷飞白,隐含无尽的希冀。哥哥,请告诉我获得了你的认可,告诉我你是在乎我的,对我笑一笑,夸奖我几句,伸出手摸摸我的头……哪怕做戏也好呢,只要让我觉得,我做的没有错……
她需要一根稻草,只有他能给她。
而冷飞白,并没有看向她。
他望着落风崖,脸上的神情,柔和而冷残,宁静而苍远。
仿佛还带着一缕不明意味的笑。
冷千恋的脸色急剧转白,她颤抖着毫无血色的唇,趔趄后退了几步。
心像坠入了冰窖。这个人是她的哥哥,是她最初及最终选择的人。可他为什么非要在此时让她觉得,自己被利用了呢?他为什么——不看自己呢?
“想起来了?”冷飞白淡淡地问,冰泉般的嗓音冷静不含一丝情绪。
冷千恋握拳,再后退,苍白的唇血色全无。
“你——在利用我么?”她嗓音喑哑,终是问出来了。
冷飞白微笑,竟让她觉得更冷。他转身,直直看着她的双眼,冷静问道:“你希望我怎样——李宴秋都已经跳崖了不是么?”唇角犹带着嘲讽的笑痕。
竟是这样的答案!
冷千恋后退,脚下一拌,忽然跌坐在地上。她怔愣了片刻,开始不停地笑着。笑声越来越大,脸色却越来越苍白。被雨水打湿的刘海些微卷曲的贴在额上,刘海下那双漂亮的琉璃眼,越来越薄,越来越透明,越来越潋滟璀璨,在它要碎掉的前一瞬,她闭上眼睛。
笑声渐止。
“哥哥,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残忍?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她嗓音嘶哑地控诉。
冷飞白看着她,只是看着,俊逸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你明知道,我会承受不住的啊!忍人之所不能忍,我一向这般认为的,可是,忍到不能再忍了呢……忍到,心已经碎掉了呢?哥哥,有些东西……我终究忍不住啊!”她恍惚笑了一下,“你——为什么不骗我到底呢?”气流梗塞,她忽然捂着唇,不断地咳着。
“傻瓜。”冷飞白淡淡地说,而激烈咳着的冷千恋,没有听到。
紧闭的眼角渗出一滴晶莹的泪水,反射着瑰色绝艳的朝阳,活像一滴哀绝的鲜血。
这是冷飞白第一次看到,冷千恋流泪。
他第一次见她,她被一群比她高一倍的人拳打脚踢,脸上红一块青一块,可那双与他相同的琉璃眼中,始终盈满傲慢不屈的光。几乎在第一瞬认定,这个女孩,跟他有着相同的血缘,是他冷飞白唯一认定的妹妹。
他从那时起,就没见她哭过,这是第一次。
耳边仿佛响起一个慵懒的笑嗓,那人一身玉白金丝锦衣,摇着玉白金丝折扇,笑吟吟地叹息,“丫头,过刚易折啊……”
泪水陡然坠地。她凄绝一笑,难道竟是这个人最了解她么?刚是因为能忍,而一旦忍不住了,那便会折断吧!他是否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了她今日的结局?
睁开双眼,眼神清亮澄澈,如一汪没有任何阻隔的湖水。
她站起身,走到崖边,背对着冷飞白。
“哥哥,有人说过我——过刚易折呢,他说的真对……”倦怠的清嗓,声线偏冷,让人联想到冷露湿桂花,或者子夜无声的冷月。被崖底流窜的冷风吹散后,越发飘渺而听不真切。
“我忍了又忍,忍到了最后,却发现自己忍受不了一手造成的结果……我忍受不了他一声声喊我的名字,忍受不了他不敢置信的眼光,忍受不了他看我像看陌生人,忍受不了他对我像对凡一样笑,更忍受不了他最后说出来的两个字——”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