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君临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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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君临天下
这是一场清平从没想过的悲伤，自从这以后，清平常常夜半惊醒，倏然起身疯狂地跑到宣和殿，却在殿前陡然止步，清醒过来，无能为力地折回。
瑞孙昭誉的身子一日日差下去，清平在瑞孙昭誉身边看着，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努力做最懂事最幸福的妹妹，时时在他身边替他分忧，逗他欢笑。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想起霍凌寒，却只有一地沉默与她相对。
瑞孙昭誉似乎是想将未能活着的五十年的事，都在半年内做完，越发夙兴夜寐，呕心沥血。有次清平去想要劝阻，他却微微笑着，“朕若是什么都不做，是不是就坐着等死？那样，对朕，是不是太残忍？”
清平当下就落泪，先皇后和先太子已死，毒王峰被灭门，她连个恨的人连个可以报复的人都没有，一腔悲愤卡住心里，无处宣泄，苦不堪言。
到了这一步，唯一能做的事，也只是顺着瑞孙昭誉的意，只要他高兴一切就都是好的。
瑞孙昭誉是帝王奇才，短短半年的时间，先是选拔人才，知人善任，轻徭薄赋，兴修水利，深得民心，开启了“景武盛世”，又开疆扩土，功业恢宏。
白相告老还乡，白落羽子承父业，从御史大夫升任丞相，功绩卓越。霍凌寒罢免大司马大将军之后，由卫尉接任，诸事妥当。韩皇后诞下一子，普天同庆，即封太子。
但再绚烂的政绩，也无法阻挡得住残酷的命运。在瑞孙昭誉登位的第二年六月，这个从夺嫡斗争中杀出血路，以最劣势的皇子成为大周的太子，而后成为大周的皇帝，文德武治，缔造不世功勋的帝王，登位不到两年，就迎来了让人扼腕的宿命。
百官跪于宣和殿外，龙榻前，白落羽和大司马双双跪于左右下手，清平同韩皇后双双侍奉在身侧。
瑞孙昭誉看着尚在襁褓之中的太子，神色安然，同素日处理政事无二，他轻描淡写地道：“诸卿贤善，得以将太子托付于你们，朕心宽慰。朕亡后，太子就托赖白相和大司马教导。”
那个令人折服的帝君，已经是在临终托孤，白落羽同大司马双双泪落顿首，“臣必当竭尽忠诚，至死方休！”
瑞孙昭誉思忖了会，
看一眼大司马，道：“太子年幼，由镇国长公主和皇后共同垂帘听政，长公主摄政，一概事宜，由长公主定夺。”
清平和韩皇后双双跪下，忍着悲痛，含泪道：“不敢有负圣意！”
大司马看到那个危在旦夕的帝王轻轻瞥他一眼，漫不经心的目光，却叫他汗流遍体，手足失措，唯有深深埋头，跟着白落羽答：“喏！”
托孤毕，白落羽和大司马退出。
剩下三人，瑞孙昭誉温柔地看着韩皇后，“月华，能娶你为妻，是我瑞孙昭誉这一生最幸福的事，只有看到你，我才会觉得命运对我总算没有太绝情。只是，这些年，我总叫你操心，不知如何才能报答你平生未展眉？”
他这一生都不曾对她说过甜言蜜语，韩皇后握住瑞孙昭誉的手，温婉一笑，“你不用说，我都懂，我很幸福，一直一直都很幸福，以后还是会很幸福。”
他同她从未有荡气回肠的故事，即使是缠绵的话都无，但在这冰冷险恶的人世，他们是彼此唯一的明灯，因为对方他们心中是温暖的，瑞孙昭誉展颜而笑，“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两人十指相扣，心意相通，比任何可歌可泣的爱情都要温暖，温而暖。
瑞孙昭誉闭上眼将息了下，才又看着清平道：“浅浅，你才能过人，又有白相辅佐你，一切都很妥当。唯有一事，你要牢记，这天下是我们瑞孙家的天下。”
太子年幼，到及冠尚有二十载，瑞孙昭誉所作所为，这是明摆着要将大周的天下交到清平手中。而他绝不是今日才有这样的想法，绝对是步步为营，用心良苦。
瑞孙昭誉早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先是逼得周帝立先太子之子为帝，强硬地将清平推到前台，在有自己作为后盾的情况下，让清平以长公主的身份垂帘听政，让全天下的人都见证清平的才能。有了这前例，今日再由清平摄政，便满朝大臣心服口服，名义是摄政，其实同皇帝无二。
再看当今政治格局，白落羽为相，百官之首，辅佐清平必定忠心无二，大司马是瑞孙昭誉一手提携起来的，必定誓死捍卫瑞孙昭誉的决定，而且虽然任命为大司马，可真正的兵权却还是握在霍凌寒手中，削去的不过是
霍凌寒的职位。无论是文是武，真正的势力都在清平手中。
清平有一瞬间反应不过来，瑞孙昭誉宠爱地看着清平，“我希望我的妹妹拥有全世界的幸福，我本想我能撑个五年十载，你便有五年十年可以为所欲为，但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便唯有将天下交到你手中，由你自己去争取你的幸福。”
他曾想若是上天垂怜，他便为她撑起一片天空，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以任性可以妄为，但显然，上天并不垂怜，未央之毒来得比他预计的还要快。
所以将天下交到她手中，是他这个做皇兄最后能为她做的事情。或者说，这天下，本就是为她而争的。生长于深宫，瑞孙昭誉比任何人都清楚，权利对一个人来说有多重要，生杀予夺，天下臣服，只有天下在她手中，他那高傲的妹妹才再也不用仰人鼻息，才能做这世上最骄傲的女子。
清平泪如雨下，这皑皑白骨堆积的江山，原来不过是成就了她一个人的君临天下。
瑞孙昭誉脸色苍白，像一棵积雪下的修竹，他的笑容虚弱得近乎透明，“浅浅，我很开心，你还是那个善良的小姑娘，无论是身份卑贱的婢女，还是穷苦的乞儿，在你心里都是美好的生命，在经历那么多卑劣肮脏之后，你还是你。”
在这一刻，清平才知道，瑞孙昭誉早知自己必死无疑，他的不择手段，他的卑劣谋算，皆是为了给清平这独霸天下的今天，用他的恶成就她的善，用他的黑暗成就她的光明。
“皇兄！”
她曾经憎恨过他的无情和残忍，而这一刻她憎恨自己的无知，这个世界给了他那么多的伤害，他不过是为自己求一个公道而已。
“我应该帮你杀了他们的，”清平泪如走珠，“他们都该死！”
清平的手抓着瑞孙昭誉的衣袖，那挥着暗色纹样的宫锦被握得满是褶皱，她想，她永远都不可能再原谅这个世界。
瑞孙昭誉这一生被毁在夺嫡的斗争中，他本可以和他心爱的女子比翼双飞，他本可以左手握红颜，右手描丹青，如果没有先皇后那一碟又一碟的梅花糕，他本可以是最幸福的皇子，如梅妃预想的那般做一个富贵闲人，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