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化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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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化形
光yin似水，三百年匆匆而逝。
五岭依旧苍翠，湘河静默如初。
满月之夜。
溶溶的月sè泛着寒波游动，袅袅的样子寂寞而渺茫。
深沉的丛潜伏着一个又一个身影。那是夜里出行的灵物们正在捕食。
白雪一般的玉石台上，思雨梦仍带着梦熟睡。只是她感到身体里有一种异样的东西在涌动。
血，哗哗的河水般越流越急，双耳像是灌满了风，胸口、头顶被重重地压迫着。骨骼咯咯作响，身体的撕扯之痛正慢慢袭来。
她炽热难耐，像是置身火海……
她寒冷打颤，又像是落进冰窑……
她开始剧烈地颤抖！
冲天嚎去，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急切中霍然张开双眼，疼痛之感更加清楚了。再次去嚎，拼进了力，可是根本连口也张不开。
上面是一个圆洞，月光投下，如一蓬蓬的雾，轻轻拢着她。
玉石台亮芒大盛，现出一片茫茫的水雾，慢慢与月光交融一起，形成一道光柱。
自上到下，自下到上，不断飞扬起雪花样的亮点，萤虫般缓缓舞动。
骨骼又一次咯咯裂响，身体烈焰一般炙烤。
撕心裂肺的疼痛！
一种yin凉的气息自玉石台冲上，贯通她整个身体，穿过头顶与月光接成了点，逐渐成核桃般大小。
它幽幽透着清凉的气息，凝出一条细丝，一端连着思雨梦，另一端连着月亮。
她感到周身的jing血被牵动着，身体离了石台悬浮空中。整个玉石台光芒极亮，托着她。光芒变化成纯的，没有一丝杂质的云气，升腾。
思雨梦听着骨骼的脆响，经脉的血急剧地流淌，身体像被锋利的刀刃刺着，深深地划开，带出一道血肉来。
她痛得昏厥过去，又被折磨的醒来。一次又一次。
最终，她听到了自己的那一声长嚎，再次昏厥。
东方破晓。
思雨梦在一种清凉、温和的气息流转全身的感触下，睁开了眼。她有说不出的舒畅和轻松。
她坐了起来，陡然愕住。
玉石台上的自己变成了一个人类，十二三岁女孩般的模样。当看到狼尾微微颤动，才知道这是自己。
我变chéng rén了！我变chéng rén了！
过了好久她才明白，欣喜地跳着，端详着自己：除了没有双臂，拖着条狼尾外，与人类一般无二。
这时，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脚下的玉石台龟裂。
思雨梦双足轻点，竟悬在了半空。她望着玉石台龟裂的细纹，密密的成了网状。
又是一声脆响，玉石台化为粉末，飞扬着，围绕上思雨梦的身体。
玉石粉末缓缓地凝成无数蛛丝一般的细线，蜿蜒身体各处，一小片的连接，一大片的连起，最后化成洁白如雪的衣裙，清澈如冰，透着莹莹的光泽。
五岭沐浴阳光之下，高耸入云的望天树伸长着枝叶，黄白sè的花透着羞涩。
思雨梦沿着湘河轻快欢喜地跑跳着。
太阳照shè着黛黑、雄伟的群山，闪着金sè的光芒。
雄壮伟岸的楠木、苍劲参天的水杉、淡红sè的蔷薇丛、墨翠sè的松柏林、芸香中的蜻蜓无不在蓝空下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整个丛林弥漫着一片翠亮，思雨梦的白衣黑发就在这美妙、浓妆、淡抹的景sè中忽隐忽现。
她仍沉醉在化人形后的喜悦中。
湘河的遥远处，丛林蒙着一层浅蓝的薄雾，那是瀑布的水烟。
思雨梦轻轻掠起，向那水烟飞去。耳边的风抚过，惬意的很。
这是头一次驭空而行，她却没感到半点不适。似乎许久以前就如此过。
思雨梦找到石滩，继而找到自己的洞穴。
这里已是青钱柳和夏腊梅的天下了，只有少许的青冈丛。
怎么会这样……
思雨梦望着一朵朵洁白硕大的花，葱密的枝叶怎么也想不明白。
她向湘河慢慢走去。
石滩被树木草丛挤成一道狭长的岸堤，河像是扩宽了许多，簇生出不少的水竹，枝叶青绿，竿竿挺拔粗实。
田字草浓密，香飘一河。
思雨梦望着河对面冷然峭立的崖壁，想起曾经那红衣翩飞的神仙，长长叹了口气。
“神仙——神仙——”
她高声喊道，一群绿鹦鹉飞快地溜过天际，被惊的乱叫。
林间溪水潺潺，湍急地流着，飞出只只金斑喙凤蝶，它们彩带般的尾突飘展，十分好看。
思雨梦喜出望外，她嗅到凤蝶身上有神仙的气味，便随着它们前行。
她跟着凤蝶们踩过一片草丛，涉过无数条溪流，穿过密密的黄栌，地势渐陡，岩石突立逼拢。
前面重重浓yin的山峰闪耀着黄光，上面点缀着一株株冷杉，衬的晴空都抹上淡淡的青绿sè了。
思雨梦迎风而立，嗅到神仙的气味就在前面。
她飞快地越过凤蝶们向那边掠去，身边的银杉林直冲云霄，树梢顶挂着片片金sè的阳光，叶片随风飘荡，银光烁烁。
前面，枝干盘绕下有一小片空地，乱石嶙嶙枝蔓纠缠，随处都可见到开着黄sè花的莪术。
纷乱的景象中，她的神仙火翼火红的衣衫、四条赤sè的尾巴显得格外醒目。
他背对着思雨梦，蹲在那摆弄着石头什么。
“神仙！神仙！”
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一下子蹦了过去。
火翼双足一滑，避开，两手扬起，暗里凝聚了灵力。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他转过头瞪着她。
“你是谁？是人是妖？是什么东西？！”
思雨梦一点没理会火翼两只手正幻现出火雷。
“我是思雨梦！神仙你忘了吗？我是那个小白狼！你还给我洗过澡呢！”
“什么！”
火翼身子一歪，险些没倒。
思雨梦困惑地望着他。
“神仙我是思雨梦啊！你看我的狼尾，我化chéng rén形了！”
她原地转圈叫他看，嫣然笑着。
火翼半信半疑地凑过来，吃力地道。
“你，你真是那条小白狼？”
“是！”
思雨梦想走近他。
“别过来！”
他厉声道。
“我化了人形你就不认识我了吗？”
思雨梦委屈的很。
火翼眨眨眼，手慢慢放下，仍jing觉地左看右看。当闻到她狼尾上尚有当年熟悉的气味时，颤声道。
“小白狼！”
“神仙……”
火翼忽地翻了脸，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大声吼道。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三百年！我把五岭都翻遍了！你知不知道！啊！”
思雨梦对他突如其来的愤怒吓呆了，不知所措。
火翼扯着脖子吼，泪水也涨了出来。那绞痛、思念、烦躁、绝望郁在心里，那拆解不开、驱之不散了三百年，此时浓的化成了愤怒，一起爆发了出来！
他一下一下推搡着思雨梦。
“我找了你三百年，以为你死了！你却躲起来修行去了！你把我红狐狸当什么了！当什么了！当什么了！你说啊！你这个混蛋！王八蛋！……”
思雨梦“哇”的一声哭了。
“神仙……”
“闭嘴！”
火翼浑身发抖。
“我不是什么神仙！我是一条狐狸！红狐狸！你混蛋！你……”
他突地住了声。
思雨梦一脸的泪痕。
“我，我不知道……”
“哼！”
他掉头便走。
“神仙……”
火翼转过头吼道。
“我是狐狸！红狐狸！”
“红狐狸……”
思雨梦低低地叫了一声。
“我不认识你，滚开！”
他挺着胸，扬起脸，冷冷地道。
“我们狐狸天生就爱撒谎！谁找你了？你是谁啊？死活关我屁事啊！当年我也骗你了，世上根本就没有神仙！逗你玩呢！你看的什么什么什么都是我的幻术！我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拿你开心！懂吗？给你洗澡，那是行善积德，有助我修行，懂吗？你这条笨狼，大笨蛋！”
他大步向前。
头上飞过的鹩哥停留了下来，齐声学道。
“大笨蛋！大笨蛋！”
思雨梦依旧紧紧跟随，不停地将那ri下雨、与野狼打斗、被水冲走说了一遍又一遍。
“我睡着了……神仙……不，红狐狸……你不要不理我……”
“滚开！”
火翼挥挥手，身体仍抖着。
“滚开！滚开！”
鹩哥饶有兴致地学着，摆动着小脑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兴奋地齐声叫道。
“滚开！滚开！”
声音齐整而有气势。
在他们的身后，丛林里一个黄sè的影子嘀咕着。
“真看不出，臊狐狸挺能装！”
思雨梦一急，双足轻点，跃到火翼面前。
“我睡着了，醒了就来找你了…….”
火翼冷笑道。
“你真会睡，一睡就三百年！骗鬼去吧！你是谁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去找你的狼飞去吧！”
他又弄出那种怪声怪气的腔调。
“神仙……”
思雨梦不小心又吐出那两个字。
“你再说一遍？！”
火翼双目圆睁，像要将她吞了似的。
“红狐狸……”
……
“红狐狸！红狐狸！红狐狸！”
鹩哥们像是得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盘旋着他们飞，高声学叫着。声音富有节奏，高高低低分了几个声部。
火翼气得嘴都快歪了，挽着袖子大骂。
“死鸟，你们再叫，再叫我就拔光你们的毛，烤着吃了！”
鹩哥虽没听懂，但也看得出对自己不利，“呼啦”一下飞走了，遥远处还隐约传来它们响亮的声音。
“红狐狸！红狐狸！”
“哼！”
火翼不再理会，闷声走着。
“红狐狸，你不要不理我……”
“我又不是神仙，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不管你是神仙还是狐狸，我都把你当作我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
火翼忽然收住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