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体版 繁体版 第15章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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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许太春走驼道遭遇暴客后跳崖,生死不明。一年后玉莲改嫁张友和。张友和成了三义泰的大掌柜,路先生、云黄羊相继被排挤出三义泰……

1昏黄的阳光斜照着待发的驼队,下午时分,归化城北门外的大路上。身负重载的骆驼们一峰跟着一峰拉成长长的一队,黄羊、路先生、张友和为驼队送行。

这是三义泰从归化万驼社雇请的驼队,总共有三十八峰骆驼组成。而领房人马五爷则是另外单独聘请的。这样的驼队在归化城算做是小型的驼队,由三个驼夫、一名领房人和一名随队的掌柜——也就是许太春,这就是驼队全部成员。另外就是随队携带的三只凶悍的护卫狗。

此行太春是要把三义泰生产的一万斤胡麻油运往喀尔喀草原上的重镇乌里雅苏台城。全程是三千八百里。

太春看看送行的人,扬声喊道:“弟兄们——起程!”

驼队缓缓移动起来。

“哥,驼道不比内地,”黄羊跟在太春身边一边走一边嘱咐:“不是草原就是沙漠,人烟稀少,还有暴客骚扰,你一定要多加小心才是!”

张友和:“出门在外处处多加小心,如遇有什么事不要慌要沉着处置。”

路先生:“天气一天天冷了,许大掌柜要多多珍重身体……”

“我都知道,”太春挥挥手:“你们回去吧!”

驼队缓慢地移动起来,沉闷的驼铃在丁冬丁冬地响着,颇有些凄凉颇有些悲壮。至少几百年了,归化城的驼队已经形成了这样的规矩就是下午起程夜里行走,凌晨扎营,第二天上午放牧骆驼。死套子,是谁也不能改变的规矩。

黄昏时分,驼队走进了大青山。上了一道山梁,如火的夕阳将驼队的影子投到金色的山梁上,山沟里显露出一个个美丽的剪影。

马五爷骑马走在驼队的前头,驼队的后面是许掌柜,他在为自己的驼队断后。

凌晨,驼队翻过山梁,他们在一个山洼里停了下来,驼夫们忙着卸驼驮子搭帐篷,忙着生火做饭……接下来就该美美地睡上一觉了!马五爷骑马跑上一个山坡后向后面呼喊道:“弟兄们,程头到了。”

驼夫们也高兴地呼喊着:“噢!——噢!——“简单地吃罢夜饭,劳累了一天的驼夫们钻进帐篷,将自己的大皮袄往地上一丢,铺半个盖半个,帐篷里不一刻便响起如雷般地鼾声。

帐篷外的篝火旁,马五爷正凑在许太春跟前说话。这回许掌柜用马五爷做了驼队的领房人,马五爷很是感激。马桥上生意清淡,许掌柜明明是给了他一个赚钱的机会。所以,自出来后马五爷总想在许掌柜跟前做点什么以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

马五爷往火堆上添了几块干牛粪,凑近太春:“许大掌柜!“太春正在抽着烟袋想心事:“什么事?“马五爷:“许掌柜,我献一计给您。”

太春:“好啊,你说吧。”

马五爷:“许掌柜,如今三义泰做得顺风顺水,我建议贵号今后做做骡马生意!”

太春:“噢,五爷不妨详细说说。“马五爷见许掌柜感兴趣,于是来了精神:“归化城自明朝以来就是全国著名的官马御桥,咱这儿的骡马在内地名誉好,走到哪儿都好卖。不论农耕还是拉车,更不要说是军用。挣钱!咱懂这一行。”

太春说:“这我知道,在归化城马桥上再没有第二个人能比得上马五爷。”

“外行人看着活马活羊他害怕,那是因为他不懂。”马五爷接着说:“再者说骡马市场灵活,不像茶叶啊、药材啊那么死板,又都被三大号控制着。马市谁也控制不了,再说马市上的买卖来得快。要说别的我不行,做马市生意我可在行,许大掌柜你想不想听听内里的奥秘?”

太春是生意人,既然有人给他念生意经,那再好不过了,于是又装了一袋烟点燃了:“马五爷,你说你的,我听着呢。”

……

不知不觉间驼队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平安无事,没有出一点差错。太春对马五爷很满意。这天夜里驼队扎下帐篷的时候,太春对马五爷说:“我数着日子呢,已经走了三十八天了,再过一个月我们就能顺利到达乌里雅苏台!”

马五爷说:“但愿一路都是如此!”

哪承想马五爷的话音刚落地,就出事了!

是巡行的护卫狗最先发现了异常的情况,三只狗一起狂叫了起来,那声音在寂静的荒原上显得格外响亮和紧张。

“马五爷,你听——”太春立刻警觉起来:“好像有动静!”

一阵隐约的马蹄声向这边传过来。

正在卸马具的马五爷象弹簧似的跳起来,喊道:“弟兄们!快!操家伙!——”

太春一惊,迅速从旁边的货驮中抽出一把刀。马蹄声越来越近,太春仔细听了一会儿,自己对自己说:“听声音好像只有一匹马……”

马蹄声越来越近。所有的驼夫们手里都攥一柄大刀,睁大眼睛注视着夜色笼罩下的荒原。朦胧的夜色中,马蹄声更近了,渐渐看清楚了来者果然只是一骑一乘!

马五爷回到太春的身边,说道:“许掌柜,来人不大像是暴客。”

驼队上的群狗朝着来人包抄过去。那一骑一乘来到篝火外十几步的地方勒马停了下来。马五爷立刻带领众驼夫将那人团团围住:“胆大狂徒!也不看看自己的能耐竟敢来抢劫驼队。”

“哎,你们不要害怕,我不是暴客!”只听那人朗声道叫:“你们可是归化城的驼队吗?”

太春听得这声音有些熟识,忽然一个念头在他脑子里一闪:“莫非他是……”

那人在马上说:“哎,我真的不是暴客!”

“你少耍花招!赶紧下马,免得受皮肉之苦!”马五爷喝道,说着就要往上冲。

这时太春喊道:“慢!马五爷,你先退下。”

太春来到离那人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来,问道:“如果猜得没错,这位是娜少爷吧?”

那人在马上道:“许大掌柜,正是在下。”

太春心里叫苦道:果然是娜烨,这个大格格呀……可是,还不能让驼队的人知道娜烨是个女的,走驼道是有规矩的,说女人不吉利,是不能允许有女人和驼队搅合在一起的,如果让他们知道了娜烨是个女的,那马五爷还不得把她给撕了!

太春心里急,但却做出从容的样子,他大声道:“既然是娜少爷,你黑天半夜的怎么到这儿来了?”

娜烨:“我遵父亲之命星夜赶往边境处理军事纠纷,巧遇许大掌柜的驼队,不知可否容我与你们同行?”

太春望望周围黑沉沉的草原,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马五爷在身后叫道:“许大掌柜,你可不能轻信他!驼道上还是少一事比多一事为好。”

太春说:“马五爷,叫大家散了吧,这是我的一位朋友。我认识他的,他确实是将军府的人。”

见掌柜的这样说,马五爷带着大伙钻进帐篷睡觉去了。

太春拉娜烨在篝火前坐下,拿过水壶和干粮递给娜烨。

娜烨喝了几口水:“哎呀,总算找到你了!要不是看见这篝火,我恐怕就得一个人在荒原上过夜了。”

太春坐在一旁打量着娜烨,只见她脚蹬一双软牛皮短靴,身上是一套短打扮的男子便装,腰里扎着皮带,长长的头发掖在帽子里,看上去精干利落,比起她的女儿装来别有一番韵致。

太春故意做出一副冷冷的态度问道:“说吧,你到底要干什么?”

娜烨望着太春调皮地笑了,并不说话。当她吃饱和足之后,打了个哈欠:“啊,累坏了,我想休息了!”说着,从马上拿下了皮袄毯子什么的,在篝火旁边铺开来钻进去:“啊,还不错,比想象得好多了!”

太春望着娜烨少心没肺的样子,心里又气又好笑。

一连几天都是难得的好天气,红彤彤的朝阳将如火般的光辉洒在草地上,草地被涂上了一层温暖的金红。

驼队在草原上行进。太春和娜烨骑着马并肩而行,走在驼队的最后面。

太春问道:“娜少爷,你不是说是遵父命赶往边境吗,怎么这又不急了呢?”

娜烨狡黠地笑笑:“骗你呢,你还当真了!”

太春:“我早看出来了!将军府千军万马什么样的人没有?即便是有急事也不会派你这样的出来!你呀,连谎话都编不好,还想出来蒙人!说实话吧娜少爷,你究竟要干什么?”

娜烨无所谓地:“玩呗,散散心。”

太春揶揄道:“真是将军府出来的大格格,什么事情都敢做出来。跑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玩来了,亏你想得出来!你知道驼道上有多么凶险吗?”

娜烨笑道:“那又有什么?我愿意!”

太春:“还笑呢!要是你赶不上驼队,不被暴客掠去也得被狼群把你撕了!”

娜烨骑在马上一副悠然的样子:“我不怕。”

太春:“大格格,我看你还是回去吧。就算你不怕暴客也不怕野狼,可你也是身戴重孝的人,怎么可以乱来呢!”

娜烨嚷道:“许太春,你别扫我的兴致好不好?”

太春忙制止道:“小声些我的大格格,驼夫们要知道你是个女的,非得活撕了你不可,这是有讲究的!”

娜烨长叹了一口气:“唉,当初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把我嫁给了一个病秧子,每天起来就像做牢一样,爱不能爱,恨不能恨,我虽然是将军府的大格格,可我活得还不如民间的小丫头呢。不管怎么说,如今他走了,我也算是解脱了!”

太春好言相劝道:“这两日出来玩也玩了,心也散了,我看你还是回去吧。我找两个壮汉送你。”

娜烨:“不。我好不容易才赶上了驼队,你休想打发我回去!你走哪儿我跟哪儿,你想带也得带,不想带也得带!”

太春压低声音:“你呀,男女授受不亲,传出去我们还怎么做人!”

“人家冒着风险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你倒要撵我回去,还是好朋友呢!“娜烨不满地说:“再说我这不是女扮男装吗!哎,许太春,你要是再撵我回去,我就索性露出我的女儿装,看你怎么办!”

太春被格格的话吓坏了,赶忙说:“哎呀我的大格格,你就省省吧!好好,愿意跟着你就跟着吧,可有一样,你千万不能暴露身份!”

娜烨得意地窃笑。

太春和娜烨并驾齐驱地走在草原上,很有些浪漫的意味。

娜烨惬意地:“啊——长这么大,还是头回享受这么舒展的日子,这些年可把我憋屈坏了。”

太春:“你在这里信马游缰,家里找不到你,说不定早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了。”

娜烨:“哼,管它呢!”

2太春走驼道后不久就是绥生的九岁生日了。三义泰大掌柜家的少爷过生日,你想不张罗都不行,张友和跟黄羊帮衬玉莲在院子里摆了几桌招待前来贺喜的人们。

前来贺喜的宾客大多是归化商界名流,热热闹闹地挤了一院子。

玉莲望着满院子的宾客对张友和说:“转眼绥生都九岁了,只可惜这种时候他爹不在跟前。”

绥生听见了母亲的话,不高兴地说:“我爹就是不疼我。我过生日他都不在家!他根本就不亲我。”

玉莲喝道:“胡说!你爹不亲你谁亲你?!”

绥生:“大爹呀,大爹才亲我呢。”

玉莲:“这孩子真不懂事,从今天起你就九岁了,也该懂点事了。你得知道你爹的甘苦,体谅你爹,他风里雨里在外面跑图啥?还不是为了买卖能做提好点,还都不是为了你。”

张友和:“不只是辛苦,最要紧的是危险,稍稍弄不好就会把脑袋丢了!绥生,你可不能埋怨,三义泰做到今天的样子全凭你爹了。”

绥生低头不说话了。

玉莲:“还说呢,这会儿你爹他恐怕正在草地上呢,那边也不知道是在刮风呢还是下雪呢,你爹他也不知道是吃了饭没有……”

说着玉莲禁不住眼圈一红就掉下了泪。

绥生望着娘,不敢再说什么了。

玉莲抹着眼角的泪水:“也不知是咋了,从他这回出门的那天起,我这心就没有踏实过,每天夜里都得被噩梦惊醒一两回,唉,也不知道他现在走到哪儿了……”

张友和安慰道:“别哭了,做生意的人哪个不是如此。今天是绥生九岁生日的喜日子,就别说那些不痛快的事了。”

由于天气不好耽误了行程,已经是夜里了太春他们的驼队还在山道上跋涉着。驼夫们每人手上一只火把,牵着骆驼缓慢地走着,驼队的最前面依然是马五爷,他一边走一边大声地吆喝着:“小心,脚下有沟!慢着,头顶上有石崖!”

太春拽着娜烨的手小心地走在山道上。

娜烨小声说:“怎么还不宿营,我都快饿死了。”

太春:“这是鹰嘴岭,我们是在悬崖峭壁上走呢,脚边就是万丈深崖,怎么宿营?”

娜烨不敢说话了,只紧紧地握住太春的手,小心地走着。

突然,什么地方响起一阵呱呱的怪叫声,好像是什么东西在怪笑,娜烨吓了一大跳,她下意识地躲闪到太春身后:“什么声音?”

太春道:“是猫头鹰。”

娜烨:“可吓死我了。”

太春:“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

娜烨:“那是我一个人的时候,在你跟前,我就是个女人,反正你不能不管我!”

太春喝道:“别说了,小心走路!”

……

当太春在驼道上日夜兼程的时候,家里的老婆孩子也无时不在惦记着他。这天夜里,玉莲在灯下做针线活儿,绥生伏在炕桌上写写画画。忽然,绥生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抬起头来问道:“娘,我爹啥时候能回来?”

玉莲望着儿子,慈爱地:“咋,想你爹了?”

绥生:“我爹说了,到时候给我带一把俄罗斯匕首回来。”

玉莲嗔道:“光惦记着东西不想你爹,小没良心的,你爹白疼你了!”

绥生:“谁说人家不想了?昨儿个夜里还梦见我爹了呢!”

玉莲停下手里的活儿,急切地问道:“你梦见你爹啥了?”

绥生:“我梦见我爹骑着马在前头走,我在后头追他,咋叫他都不答应,后来我爹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就没影儿了。”

玉莲一下子怔在了那里……

绥生摇晃着他娘:“娘,你怎么了?”

玉莲猛地醒过神来,朝地上唾着:“呸!呸!没来由的,净瞎想!绥生,来,像娘这样,往地上唾三口!”

绥生不解地:“这是干什么吗?”

玉莲忽然火了:“你这孩子,咋不听话呢!”

绥生不想惹娘生气,勉强照娘说的做了。

玉莲又跳下地从大红柜上抱过来梳头匣子,从里面拿出一把桃木梳子,看了看,嘎巴一声掰下个梳齿儿来,念叨着说:“破了,绥生昨儿个夜里的梦破了!俺家太春平安无事,过不了几天就回来了!”

做完这一切,她松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

掐指算算,许太春带领驼队已经在驼道上跋涉了将近五个月了,黄羊估摸这驼队也该是回来的日子了。归化三义泰店铺也开始紧张起来,当初他们走的时候带的是胡麻油,回来时携带皮货,这是预先计划好的。到时候皮货回来得有个存放的地方。

这两天,三义泰的伙计们在黄羊的吩咐下有条不紊地为驼队回来做准备。黄羊本就是个勤快人,经过了这几年的历练,越来越像个掌柜子了。这不,一大早起来,帮着赫连下了门板,又对赫连说:“你让伙计们把店铺后院腾清利了,准备存放皮货。……”

赫连愉快地应着:“哎。”

黄羊:“还有,你亲自带两个伙计把库房归置归置,等驼队回来货一多就转不开地方了。”

赫连答应着走了:“哎。”

3花开两枝,话分两头。

驼队行进在荒原上。从驼队的驮驮子和人的装束看,与先前有所不同,他们已经是在回来的路上了。也难为娜烨了,几个月来一直是男子打扮,跟驼队的伙计们一起装货卸货,长长的驼道竟然也熬过来了。不过看上去娜烨很愉快,比刚来的时候略胖了些,精神也好得出奇。

这回走驼道能平平安安回来,马五爷立了头功。

一路走着马五爷把自己的马往许掌柜跟前凑,讨好地对许掌柜说:“许大掌柜,这一趟生意真顺,利利索索赚了一大笔钱。”

太春笑道:“生意赚了钱,你马五爷功不可没,回去后我会重谢你的。”

马五爷就等许掌柜这句话呢,赶忙:“哪里,许掌柜,要这么说就外道了。”

太春问道:“马五爷,你给估一下,看看我们还有几天的路程就到家了?”

马五爷略略算了一下:“就照这个走法,多则八日,少则五日。其实已经到家门口了,不过咱们载着货走不快,要是骑快马的话有两天就到家了。”

太春松了口气道:“哦,回来了。”

驼队悠然地走着,在一个岔路口他们遇到了另外一支商队。

马五爷上前去打招呼:“喂!你们是哪儿来的?到哪儿去?”

那支商队里有人应道:“从恰克图来,回归化去!”

马五爷:“哈哈,这么说是遇上老乡了?”

太春:“问问他们是什么字号?”

马五爷:“喂,你们是归化哪个字号的?”

“归化的商号多如牛毛,“那支商队中领头的人回答:“我们是家小买卖,不值一提。哎,你们是——”

太春接茬说:“我们是三义泰商号的驼队!”

“噢,三义泰的呀!“对方说:“说起来都是从归化来的,大家搭个伴儿走路吧?”

娜烨骑在马上,听对方这么说不禁蹙起了眉头。

太春大声道:“也好,路上冷清,搭个伴儿走路热闹些。再说,万一有什么事还有个照应。你们说是吧?”

结果就在驼队经过鹰嘴岭的时候,出事了!

三义泰的驼队走在前面,那一支不知名的驼队则走在后面。马五爷也许觉得快到家了,心里放松了许多,他凑在许太春跟前又念起了他马桥上的那套生意经:“许大掌柜,回归化之后我立马就替你张罗骡马生意,保你痛痛快快赚一把,我马五爷也结结实实露一手了。这些年把我憋的,就是找不到一个茬口!”

凌晨驼队宿营扎帐蓬。马上要到家了驼夫们都挺高兴,忙着圈骆驼卸货扎帐篷,忙着点火熬茶。

那支相遇的驼队的人显得格外热情,忙完了自己的事情又跑到这边来帮忙。其中一个掌柜子模样的人说:“走驼道遇上了是咱们的缘分,怎么样,我们这里带着好酒呢,一块儿喝两盅?”

太春沉吟着。

那人哈哈笑道:“噢,你们大概怕我们是暴客吧?”

“掌柜的,你别担心,“马五爷对太春说:“就算是歹人他也不敢在家门口动手,喝两盅就喝两盅吧,你说呢?”

太春默许了。

黑沉沉的夜,没有一丝儿风,对于走驼道的人来说这是个难得的好天气;篝火燃起来了,红彤彤的火焰烘烤着走驼道的汉子们,他们的身子有种麻酥酥的舒坦。

两支驼队的汉子们围在火堆旁喝酒,不一会儿就熟识了起来。看样子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太春觉得自己好像喝醉了。

那支商队的人还在不停地劝酒,热情得就像是亲兄弟一般。娜烨到底是个见过世面的女人,她警惕地端详着那伙人,似乎觉得什么地方不大对头,是他们的太过热情?还是他们的太过慷慨?所以对于那伙人捧过来的酒碗娜烨只是做个样子,并没有喝多少。

对方的那个掌柜子又将一碗酒捧到了太春面前:“三义泰的许大掌柜,在归化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许掌柜,以后我们小号可指望着您发财了,来,我再敬您一碗!”

娜烨接过太春的酒杯:“许掌柜酒量不行,我替他喝。”

太春已经有八分醉了,他含糊道:“没事,眼看就要到家了。”

马五爷也半醉了,站起来跌跌撞撞向帐篷走去:“我不能喝了……我睡觉去了……”

就在这时,那支商队里为首的一个从货驮子中抽出一把朴刀,打个呼哨!听到信号,其他人也亮出了大刀——娜烨见状,知道是遇上歹人了,她喊道:“大掌柜,不好!”

刀刃在夜色里闪着寒光,驼夫们没有防备,来不及拿出防身的武器便纷纷倒在地上。

太春的酒劲一下子被惊醒了,他大喊道:“马五爷!他们是暴客!”

幸亏娜烨清醒,她抽出身边的大刀护住太春与暴客纠缠在了一起。

马五爷手握大刀跑过来:“大掌柜,你快走!说罢冲过去和那些土匪乒乒乓乓地交上了手,拼死保护着许掌柜。”

太春也抽出随身的大刀和土匪们搏斗着,企图保护好货物,怎奈头重脚轻手腕酸软,手中的武器也显得不好使唤了。

马五爷见许掌柜并没有走,于是大喊道:“许大掌柜快走,不然就没命了!”

太春急道:“难道这货就……”

马五爷顿足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你快走!”

太春发现娜烨被几个土匪围着脱不开身,急忙向那边冲去:“娜烨!娜烨!——”

马五爷喊道:“许掌柜,你快走!”

太春看看货物是保不住了,他对马五爷说:“马五爷!我挡着他们,叫弟兄们赶紧走,你护着格格,快走!”

这时,马五爷的身上已经有几处刀伤,他一边拼力厮杀着一边问:“什么格格?”

太春说:“就是娜少爷!”

马五爷问:“那少爷原来是个女的?”

太春:“不用废话。快走!”

马五爷:“我不管她什么格格不格格,我得护着您许大掌柜。”

太春生气地喊道:“快走!再耽误时间大家都得死在暴客手里。”

马五爷犹豫着。太春生气地喊道:“快走!”

“弟兄们,快跑!”

马五爷大声喊道,挥动这大刀往外冲!

混乱中娜烨还在寻找太春,她拼命地喊:“许太春!——”

这时马五爷牵一匹马来到娜烨跟前:“大格格快上马!”

娜烨不肯:“马五爷,咱得等等许掌柜。”

马五爷:“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许掌柜把你托付给我,迟一步咱们都得死在这里。快上马!”

马五爷不由分说将娜烨托上马背,待马跑起来后,他双脚一跺飞上了马背。

眨眼的工夫连人带马就都消失在夜幕里。

看着马五爷带着大家跑远了,太春松了一口气,货物是完了,只要人没事就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眼看着土匪们追了过来,太春且战且退。按照太春的功夫,对付五六个人不算什么,一是晚上多喝了几碗酒,二来这伙暴客本来就是吃这碗饭的,一个个功夫了得;太春寡不敌众,最后退到一处悬崖上……

这伙土匪也是杀红了眼,一步步向太春逼了过来,其中一个家伙叫道:“哈哈,这回看你还往哪里跑?”

太春这时反倒镇静了下来,他咬着嘴唇冷冷地望着眼前的土匪。

那个土匪头子又说:“许大掌柜,蛇有蛇路鼠有鼠道,你别怪我们心狠手辣,我们也是为了一条生路。你在地底下作了鬼,可别作害我们。”

太春和土匪周旋着,拖延着时间:“既是如此又何不放我一马?为什么还要苦苦相逼?”

土匪头子:“放你一条生路就等于把我们自己推上了绝路。对不起了许大掌柜,看刀!”

说着众匪徒一涌而上,太春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突出的一块石头上就在众土匪扑过来的一刹那,太春纵身一跃,跳下了山涧……

那几个土匪涌过来站在悬崖边上向下面望去,只见下面黑糊糊的,一个土匪扔下一块石头,好半天才听到落底的声音。

那土匪头子向下面喊道:“许大掌柜你记着,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周年!我们走!”

黎明时分,马五爷和娜烨两人坐在一个小山坡旁。娜烨看见马五爷已经浑身是血。

等到周围安静下来,娜烨跟随马五爷返回营地,只见营地一片狼藉——帐篷被烧成了灰烬,几个受伤的驼夫倒在地上,驼队和货物却不见了踪影。

娜烨喊道:“太春!”

马五爷也喊道:“许大掌柜!”

马五爷听到一阵动静,看见一个驼夫在动,他扑过去喊道:“二丑子!二丑子,你看见许大掌柜了吗?”

二丑子虚弱的声音:“许,许大掌柜他……他……跳崖了!”

娜烨也跑了过来:“你亲眼看见的?”

二丑子:“我亲眼看见的。几十个匪徒把他堵在了悬崖上。后来许大掌柜就跳下去了。”

这时天光已经大亮了。娜烨和马五爷来到悬崖边上,望着深不见底的山涧,娜烨悲凄地喊道:“太春!——”

马五爷也颤声喊道:“许大掌柜……”

除了空荡荡的回声,山谷里连一点人声都没有忽然,娜烨看道崖头的树叉上有个什么东西,走过去一看,却是一支链着烟荷包的烟袋……

娜烨取下烟袋捧在手里,她感觉到自己的心都碎了,眼泪无遮无拦地涌了出来。

4噩号传回归化城玉莲手里紧紧地抓着丈夫的烟袋,哭得死去活来:“太春哥……你咋就这样去了呢……你这个没良心的,丢下我们孤儿寡母的让我们怎么活呀……”

张友和、黄羊、马五爷、赫连等人围在玉莲的身边,却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好。

绥生跪在母亲的身边,他懵懂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袭来的灾难把这个九岁的孩子给吓傻了。

黄羊媳妇守在玉莲身边:“嫂子,你歇歇吧,别哭坏了身子。”

哭着哭着,玉莲突然停下来:“不行,我不能就这样认了,单凭着一杆烟袋我不相信太春他真的就死了。我要亲自到鹰嘴岭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一定要找到他!”

大家拦不住,只好陪着玉莲来到鹰嘴岭,山谷里云雾缭绕深不见底,马五爷带着玉莲来到那块突出的石崖前,颤声道:“这就是许大掌柜跳下去的地方。”

玉莲坐在悬崖边上望着那阴森森的山谷,呆了似的,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爆发道:“老天爷哪!我的夫啊——你咋说走就走啦,你让我咋向老家的婆婆交代呀……没法活了……不如你连我也一起带走算了……”

说着玉莲就要往下跳,众人连忙把她拉住了。这时,玉莲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妈,咱们回家吧。”

玉莲回身,见是赫连拉着绥生站在自己身后,她一把抱住绥生,泣不成声。

从鹰嘴岭回来后,玉莲就像得了一场大病,躺在炕上不吃不喝,一天到晚除了哭就是迷迷糊糊地睡。

黄羊媳妇守在玉莲身边伺候着。

黄羊媳妇劝说玉莲:“人是铁饭是钢,你已经三四天了没有好好吃一口饭。这样下去可不行,会把身子拖垮的。你想想,你垮了绥生咋办?”玉莲泪眼婆娑地:“太春没了,我还活个什么劲儿?”

黄羊媳妇:“嫂子,凡事都要往开了想。再说太春究竟怎样还说不定呢,张友和派了好几股人又去找了。”

玉莲有气无力地:“没指望了……二丑子亲眼看见他从山崖跳下去的……”

“不管咋样,你得先把这碗汤喝下去,好多事还指着你去主持着做呢。”黄羊媳妇说着将玉莲扶起来:“来,少喝两口,全当是为了绥生娃……”

好容易劝得玉莲不哭了,玉莲挣扎着身子刚要喝,听见外边有人说话:“嫂子!……”

黄羊媳妇问道:“是谁呀?”

“是我。”

随着说话声一个女人走进了屋子。

玉莲一见近来的是娜烨,立刻沉下脸骂道:“你这个扫帚星,来我家做甚……你给我滚,滚——!”

出了这么大的事,最尴尬的人要算是娜烨了。本来娜烨过来是想看看玉莲,好好跟她说说话,谁料想刚进门就遭到一阵痛骂。娜烨心里又委屈又难过,脚下往外走着,眼泪却哗地一下涌了出来。

三义泰许大掌柜的死惊动了半个归化城,不少商号的掌柜都前来问候和吊唁。设了灵堂之后,前来吊唁的人更是络绎不绝。身戴重孝的玉莲和绥生守在灵前。

灵堂安设的第一天卜泰老人就迈着蹒跚的步子走进院子。卜泰烧起一炷香插在香炉里,顿时老泪纵横:“真是想不到啊,太春……兄弟!多么义气的一条汉子啊,说没就没了……老天爷咋这么不开眼呢!兄弟,三义泰好容易有了今天,三义泰不能没有你呀……太春,你死了,我老卜泰的多少心里的话再没人听了,我孤单啊……许太春,你回来,咱俩再好好地赌一把,我哪怕输个倾家荡产我也愿意,只要你能回来……可怜我老卜泰是再也没这个指望了……”

张友和带着一大群喇嘛走进院子,在场的人都为喇嘛们让道。喇嘛们每人手里都持有一件佛教乐器,在张友和的引领下来到灵堂前面,然后分列两排面对面坐下。一阵法器的敲击声之后,喇嘛们开始诵经,盛大的道场开始了。

忽然,院子里的人们反应有些异常,在场的人们全都纷纷让开道,张友和顺声望去,只见是大盛魁大掌柜古海走进了院门,紧跟其后的是万裕长大掌柜文全葆等人。全都是归化商界的大人物!

张友和急忙迎上去:“啊,是古大掌柜到了,有失远迎!里边请!文副会长,请!”

古海来到灵前,上香烧纸已毕,沉重地说:“许大掌柜英年早逝真是让人痛心不已!你所创立的三义泰已经成为我归化城著名的商号,三义泰信誉卓著蜚声塞外,是我们商人的榜样。许大掌柜你胆识过人是我归化商界难得的人才。惜哉!痛哉!许大掌柜,你正值年富力强大展宏图之际,突遭不测而身亡,真正是可惜呀!这些年来,你白手起家创立三义泰、你孤身深入战乱频繁的江南,你的大智大勇使一个小小的通司商号三义泰创出了奇迹。可惜呀可惜,若不是出此意外,用不了多少时日三义泰在你的手里肯定会成为归化城最重要的商号,唉,想不到许大掌柜突然间撒手西去,我归化商界因此也失去了一位英才,许掌柜,一路走好……”

一连三天前来吊唁的人是络绎不绝。

夜深了,客人们都已散去。玉莲还在灵前坐守着。张友和走到玉莲跟前关切地说:“你已经整整守了三天三夜了,该歇歇了。喇嘛们的道场要做三七二十一天呢,不然你会顶不住的。”

黄羊媳妇在旁边也劝道:“友和哥说的是哩,你也该歇歇了。”

玉莲目光呆滞地:“人说走就走了,走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我心疼死了……”

黄羊进来对张友和说:“按大哥的吩咐,我已经派人给太春哥去做衣冠冢了。”

张友和:“别怕花钱,把衣冠冢做得排场些!”

黄羊:“哎,知道了。”

玉莲在黄羊媳妇的搀扶下站起来,慢慢走回了屋里。

……

二十一天的道场做完的时候,太春的衣冠冢也修建好了。衣冠冢做的非常豪华气派——青砖楦墓,足有八尺多高,铺地的是一色儿的白石板,陵墓的四周围着玉石栏杆,栏杆外面种了一圈柏树,墓前立一块高大的石碑,上写着:许太春之墓。举行盛大的仪式把太春安葬了。

转眼就到了太春七七的日子,黄羊媳妇陪着玉莲来上坟。远远望见太春的陵墓时,玉莲便止不住眼泪一行行地直往下落,刚到了坟头上,玉莲扑上去痛哭起来。跟在后面的绥生见状,跪在娘的旁边嘤嘤地哭着。

黄羊媳妇在一旁跟着抹泪:“嫂子,人死不能复生……你就是哭死太春哥也回不来了,为了家里的婆婆,为了绥生,你还得挣扎些,要保重自个儿的身体才是……”

黄羊媳妇心疼地摸着绥生的脑袋:“可怜了绥生我娃了,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往后逢年过节多来烧烧纸,你爹他在那头孤单着呢……”

哭了一通,玉莲悲悲切切地从竹篮中取出祭物,这时她才发现坟头有烧纸留下的灰烬痕迹,还有几种时鲜的果子。

玉莲诧异站起来四下张望,四野空空没有人迹。

玉莲心里想着:“这是谁呢?”

玉莲将果品点心在坟前摆开来,点上香一边烧纸一边自语道:“太春哥……我又看你来了……我和绥生都挺好……三义泰在黄羊和友和的操持下,买卖也挺红火,你就放心吧。黄羊说,你人是走了,可你的影子还罩着三义泰,他出去做生意还挺顺当……可死了谁就苦了谁,你一个人在那边孤苦伶仃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我和友和哥说了,总有一天我们回老家的时候把你也带回去。哥,你身边没个人照顾,冷了热了自己要多操心自己……”

黄羊媳妇见玉莲说到伤心处,担心她的身子,就说:“嫂子,起风了,咱回去吧。”

玉莲缓缓地站起身来,拽着绥生随黄羊媳妇一起走了。

殊不知,在玉莲之前娜烨已经来过了,她刚摆好供品烧了纸,就看见玉莲她们向这边走过来,于是娜烨连忙躲过一旁。

望着玉莲她们走远了,娜烨来到太春的坟前,安静地坐下来,将脸贴在太春的坟上,眼里的泪水缓缓而下……

……

5太春走了已经快一年了,这一年来,张友和总是抽空过来帮助三义泰料理生意,三义泰非但没有垮掉,生意反到越来越红火了。

这天,文全葆来到三义泰对面,远远地向这边望着,他看到三义泰门前顾客进进出出,生意很是红火。于是就选择了三义泰对面的一块条石上坐下,点起一袋烟抽着,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三义泰的店铺。

透过三义泰的大门,文全葆隐约可以看见黄羊在柜上忙着照应顾客。一辆马车停在三义泰的门前,赫连指挥着两个伙计抬着一个装胡油的大木桶从里面出来,在车倌的帮助下把油桶装到马车上去。

这时张友和从里面走出来一边帮着车倌绑油桶,一边嘱咐着车倌:“今日多装了两个油桶,车倌大哥一路上多费些心,遇个回头拐弯沟沟坎坎的把车赶得慢一点,小心把油桶碰坏了。”

车倌:“你放心,张大掌柜。驾!”

车倌吆喝着赶车走了。

张友和拍拍手转身正要回去的时候,一扭脸看到坐在街对面条石上的文全葆。张友和忙过去打招呼:“啊哈!原来是文大掌柜。”

文全葆站起身很有内容地笑道:“张大掌柜,忙着呢?”

张友和立刻明白了文全葆的意思,他笑道:“咳,哪儿来的什么张大掌柜,我是来给三义泰帮帮忙。不管怎么说许太春他也是我的把兄弟,他死了留下孤儿寡母和几个不大懂买卖的兄弟,我不能不伸一把手?”

文全葆:“对着哩!你和许太春拜把子兄弟一场,他死了,他的事你若甩手不管,就显得不仗义了。”

张友和:“是哩。”

“友和,“文全葆对张友和说:“你这里要是没什么事的话跟我回一趟万裕长,我有话对你说。”

俩人回到万裕长,店铺已经打烊了,文全葆叫小伙计沏了一壶好茶,与张友和对坐下来说话。

文全葆意味深长地说:“友和,我已经观察了好几天了,三义泰买卖好得很哩。”

“大掌柜是什么意思?“张友和问:“难道说文大掌柜是想把三义泰吃了?”

文全葆:“哪的话!要说把三义泰吃掉的,也不该是我,而应该是你。”

张友和又问:“文大掌柜,这话从何讲起?‘文全葆说:“我说的是实话。““这我可不敢当,“张友和冷冷地说:“文大掌柜这不是把我推向不仁不义吗,这事无论如何我不能做。““那我问你,要是三义泰在云黄羊手里给做垮了,你这个做大哥的就有仁有义了?”文全葆说:“你不是不知道,三义泰这么大一个摊子靠云黄羊肯定是支撑不下来。”

张友和:“这一大摊子事倒真的是让黄羊觉得吃力,所以我没事的话就过去帮他一把。”

文全葆:“可你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啊。”

张友和:“文大掌柜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能帮多少算多少吧。”

文全葆:“要我说,不如乘这个机会你把三义泰的生意彻底拿在自己手里。”

张友和急道:“这可万万使不得,再说我也舍不得离开万裕长啊。”

文全葆:“友和,你不用急,万裕长可以为你保留身股或是一次性补偿若干银两。你我共事多年,我文全葆是不会让你吃亏的。今天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我跟你说得可是贴心窝子的话,绝非是儿戏。”

张友和没想到文全葆会这么直接地说起这个问题,他多少有些发蒙:“文大掌柜,这事……你让我好好想想。”

文全葆:“你还犹豫什么?其实我早就看透了你的心思,你是怕人背后说三道四,其实大可不必。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们三兄弟的事我是知道的,你若不来接管,三义泰果真垮了的话,你照样难逃不仁不义的谴责。”

张友和:“文大掌柜这话是咋说的?”

文全葆:“友和,你我相交多年,你是个聪明人,有些事还用得着我细说吗?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说罢,文全葆回家去了。

张友和回到钱庄后晚饭也没吃就合衣躺在了炕上,他几乎一夜没有合眼。

这天上午张友和来到太春家,是绥生开了门,一见是张友和,绥生就高兴地喊道:“妈,是大爹来了!”

张友和从怀里掏出一个染了色的陀螺让绥生看:“绥生,你看这是什么?”

绥生欢快地叫道:“是毛猴!”

绥生接过毛猴高兴地跑进屋子里:“妈!大爹给我带毛猴来了!”

玉莲接过陀螺欣赏着:“好,多好看的毛猴。你大爹就是惯着你,啥时候来都不空着手。好好玩儿吧,爱惜着一点儿,别弄坏了。”说这话时,张友和已经走进了屋子。

绥生到院子里去玩了。

玉莲忙招呼说:“大哥来了!”

玉莲忙为张友和端来了奶茶:“大哥还没吃早饭吧?现成的奶茶,还有焙子,快吃吧。”

玉莲端奶茶时不小心手抖了一下,奶茶洒在桌子上,她赶忙拿抹布擦桌子,自责地:“真是的,你看我真是没有用,啥都干不好。”

玉莲的目光与张友和的目光相撞,她忙把目光移开了。

玉莲低着头说:“大哥……喝茶吧……”

张友和和蔼地说:“眼看着太春的周年就到了。周年一过,你这身孝衣也该脱掉了。”

玉莲默默地点了点头。

张友和忽然说:“玉莲,你说说,我对得起太春兄弟还是对不起。”

玉莲依旧低着头:“对得起自然是对起了,再没有谁能像你这样对太春好的了。”

张友和:“太春不是那种不开通的人。他走了,我想他也不愿意让你就这样守他一辈子的。”

玉莲抬起头茫然地望着张友和,一时不明白他是啥意思:“这……”

院子里,绥生在高兴地抽着陀螺。眼看陀螺转得慢了绥生啪地一鞭子抽下去,陀螺又欢快地转了起来。

屋子里,玉莲与张友和都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还是玉莲打破了僵局:“听黄羊说……你要过三义泰这边儿来了?”

张友和说:“这事黄羊都说了好多次了,他一个人弄这么一大摊子太吃力。”

玉莲:“你要真能过来,那是再好不过了!万裕长那边儿你和文全葆把话讲清楚了?”

张友和:“都说透了。这事起头还是文全葆先提起来的。”

玉莲:“哦,那今后你就一门心思做三义泰的事吧。”

张友和:“今儿我过来就是把这事儿告知一声。”

“不用告知我,”玉莲说:“我一个女人家,生意上的事也不懂,全凭大哥和黄羊兄弟做主了。”

张友和说:“现在的三义泰比过去更发达了,我打算着把隔壁于家的买卖吃了,两家店铺合成了一家;我把铺面再重新装修一下。到时候三义泰成了真正的大商号,就再没有谁敢小瞧咱了。我和黄羊合计好了,转过年三义泰就要扩大经营,要在北京、汉口、上海、恰克图再开四个分庄……”

玉莲望着张友和兴奋的样子,自己心里半是甘甜半是凄凉——她想太春要是活着该有多好!

“哦,文全葆还提起了一件事情……”张友和话说了一半又停住了,他在观察着玉莲的反应。

玉莲:“文全葆他提了什么事了?”

张友和:“这事跟你有关。”

“和我有什么关系”玉莲说,“我一个妇道人家。”

张友和说:“你别说什么妇道不妇道的话,太春殁了这个家就是你做主。”

玉莲好奇地:“文全葆他到底说的是什么事?”

张友和:“文大掌柜他提的是你的婚事。”

玉莲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后,她低下头说:“这个文掌柜也是的,正经事情不管,倒来管我这个寡妇人家的事。”

张友和:“那你不想听听文大掌柜给你提的人是谁吗?”

“不想听!”玉莲坚决地:“我不嫁,我谁也不嫁!”

张友和:“要是文大掌柜提的那个人是我呢?”

玉莲吃惊道:“你?”

张友和:“对。”

事情太突然了,玉莲低下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张友和认真地:“我说的是真话。我已经托了文掌柜,不日之内他就会来找你,正式提说这件事。我说过,我要明媒正娶大操大办。虽然说你是寡妇的名分,可我也要按照黄花闺女来娶你,我不能让你受委屈。”

玉莲显然被感动了:“你呀,这又何必呢。以你的条件什么样的黄花大闺女找不上呢,只要你肯放出一句话,就怕是说媒的婆子要踏破你的门槛呢。娶个寡妇你的脸上也不好看……”

张友和:“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只要我自己心里高兴。看着你眼睛舒服,想着你心里舒坦,这就全有了。有了你在我身边早晚有个人照应我还求什么呢?还有绥生,人家都说女人走第二家,首先要看自己的孩子将来会不会受委屈,我和绥生就像亲父子似的,你还有啥不放心的呢?”

玉莲低着头没有说话。

张友和趁势拉玉莲的手,玉莲想抽抽不出来。这时候,绥生突然闯了进来,喊道:“大爹,我想吃酱兔子肉了,你带我去买吧!”

玉莲脸涨的通红,急忙甩开张友和的手走到一边去。

张友和说:“好,大爹顺便去买点酒菜,回来咱们一起吃饭!”张友和跟绥生说这话,眼睛却笑望着玉莲,玉莲的脸更红了。

6过了没几天,张友和就正式地成了三义泰的大掌柜。为了出任这个大掌柜,张友和特意做了一身新衣裳,剃了头刮了脸,人逢喜事精神爽吗!

张友和一天到晚死盯在三义泰的店堂里。他走来走去,向伙计们吩咐着营生:“去,把库里的货清点一下,拉个单子报上来。还有,告诉路先生,尽快把这个月的账做出来!这路先生真是老了,这点事也拖拖拉拉做不完。”

吩咐完营生后,张友和在八仙桌旁坐下来,悠闲地品着茶,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

这时,路先生慌慌张张走进来,问道:“张大掌柜,赫连辞职了?”

张友和冷静地回答:“是的。”

路先生:“昨天还干得好好的可今天他就……”

张友和:“是他自己不愿意做了,不是我辞的他。”

路先生:“可惜啊,一个挺能干的伙计。”

张友和冷笑道:“在归化像赫连这样的伙计招呼一声就能上来百八十个,我不稀罕!谁想走都可以,三义泰离了谁都成!”

路先生望着张友和,满脸的愕然。

玉莲带着绥生去归化城大街上买东西,从步势看她走得很轻松,脸上表情也清朗,这是自太春去世以后很少见的。太春走了一年多了,玉莲她终于从失去亲人的阴霾里走出来了。

玉莲正走着,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嫂子!”她一扭头看见,见赫连从路边的一家店铺跑出来。

玉莲笑道:“原来是赫连啊,你怎么在这儿?”

赫连:“唉,我对不住嫂子呢,我得给嫂子赔不是!”

玉莲:“为什么啊?”

赫连:“我离开三义泰了。”

玉莲:“啊,真的?”

赫连:“是真的。我原本想跟嫂子过个话再走,可又怕张友和张大掌柜多心,就没去。”

玉莲:“这是为什么呀?怎么,是张友和还是黄羊得罪你了?”

赫连:“没有,我只是想换个地方。人在一个地方待的时间长了心里闷得慌。嫂子你这是带着绥生上街啊?”

玉莲:“眼看着他爹就一周年过了,整整一年了没怎么出门,今儿个出来转转。”

赫连:“昨个儿我看见你了,我是在许大掌柜坟上看见你的。”

玉莲:“这么说昨天你也去了。”

赫连:“你们走了以后我才进的坟地。想起许大掌柜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多好的人啊,跟着他就是赴汤蹈火、就是去死我也没什么说的。”

玉莲:“听话音你是不痛快了?”

赫连:“嫂子,有句话干脆我就跟你说了吧,反正我现在也不是三义泰的人了,我告诉你嫂子,张友和这人不地道,他还逼着路先生做假账呢。许多事他都瞒着云掌柜,我在三义泰实在是无法待下去了,张友和想要独霸三义泰我是他的绊脚石。”

玉莲:“那……那你咋不早告诉我?”

赫连:“算了嫂子,啥都别说了。你看着吧,用不了多久路先生也得离开三义泰,到那时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说完,赫连就回店铺去了。

听了赫连的一番话,玉莲心里很不是滋味,也没心逛街了,拽着绥生就往家走。玉莲和绥生刚到巷口,就看见张友和向这边走来,张友和远远地就朝玉莲笑着,露一口白牙:“我说怎么锁着门呢,娘俩逛街去了?”

玉莲:“刚才我在街上看见赫连了。”

“哦,我还忘了告诉你,他走了。”张友和说:“这个人他自己不走我也得撵他走,他自己走算他识相。”

玉莲:“赫连他犯了什么事让你这么烦他?”

张友和:“做事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多嘴多舌,自以为是三义泰的老班底,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对大掌柜指指点点。”

玉莲:“黄羊外出不在家,这事是不是等黄羊回来再商量商量?”

张友和:“我是大掌柜还是黄羊是大掌柜?”

玉莲:“再咋说赫连也是三义泰的老人了,我还没来归化呢人家就跟着太春干了,是不是……”

张友和打断玉莲的话:“那也不行。上下尊卑不能乱了,干什么都得有规矩。”

玉莲:“看你说哪儿去了,这事我只是觉得不妥。”

张友和也不和玉莲理论,他叫道:“绥生,走!跟大爹到柜上去,大爹给你买好东西了!”

眼看着绥生兴高采烈地跟着张友和走了,玉莲的心里有股说不上的滋味。

三义泰店铺里没什么人,伙计们都在后院和库房里忙着。张友和拉着绥生走进来,小伙计忙将沏好的茶端过来放在桌子上。

张友和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蒙古刀:“绥生,来看看,这是什么?”

绥生接过那把蒙古刀反复地看着——这是一把小巧而漂亮的蒙古刀,长不过八九寸,宽也就一寸多点;刀把是骨头的,打磨得溜光,上面镶嵌着红红绿绿的珠子;刀鞘是银子做的,上面雕着花纹,很是精致。

张友和问道:“绥生,喜欢不?”

绥生爱不释手:“喜欢!我爹答应过要送我一把匕首,可是他……”

张友和:“行了,大爹送你还不是一样?绥生,今后喜欢什么尽管跟大爹说,大爹给你买!”

绥生高兴了,他愉快地答应着:“哎!”

张友和抚摸着绥生的脑袋说:“绥生,你已经往十一上数了,好小子不吃十年闲饭,你到了该当家做主的年龄了。”

绥生睁着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真的?可是……家里不是有我娘吗?”

张友和和蔼地说:“你娘再怎么她也是个女的,当家作主该是男人的事,你明白吗?”

绥生懵懂地点点头。

张友和继续说:“再说了,做女人就应该是夫在从夫,夫亡从子。现在许家的事就应该由你做主了。”

绥生说:“大爹,我知道了!”

恰巧这时玉莲来叫绥生吃饭。绥生看见他娘,嚷道:“娘!我如今长大了,我想把家搬到城里去住。”

玉莲:“这孩子,一阵风一阵雨的,这儿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搬家?”

绥生:“就为城里人多,好玩儿,看戏也方便。”

玉莲:“就为这啊?”

绥生:“那当然,夫在从夫,夫亡从子。你必须听我的话。”

玉莲:“你这小小孩子是从哪听来的?”

绥生:“那你就别管了。”

玉莲被儿子噎得一句话泛不上来。她看看旁边的张友和,张友和并不说话,只望着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