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体版 繁体版 第76章 2011年夏 (2)

第76章 2011年夏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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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2011年夏 (2)

“Sunnysideup.”陈白露边在煎蛋上撒盐边说。“我很喜欢这个词。”她抿嘴笑。

“现在做些什么?”

“工作吗?没有什么工作……就是读读书,去郊外走走。”

“收入呢?”

“教几个小孩学英语,解闷而已,收一点点钱。”

“他结婚了吗,有孩子吗?”

“我不知道。”

“他是北京人吗?”

又耸肩。

什么都不知道,也敢借房子住。

我扔下煎蛋,推开窗子,热气成股地扑到脸上来。窗外蝉鸣很躁,大团大团的树叶挨挨挤挤,深绿挨着浅绿。最近的邻居在三十米外。我猜方圆一百米内,也许不超过十个人。我也是独居惯了的,但是在人烟密集的城区里。如果自己住在这种地方,一定会怕得夜夜失眠。

“放心,人啊鬼啊,我什么都不怕。”

“哪有鬼,叫出来我看。”

“你不相信?这就是一间鬼屋。”她抿嘴一笑。

我大笑。

她眼睛一瞪:“你忘了,我能感知到不干净的东西。”

怎么能忘。有一年,我们一同去上海看演唱会,住同一间标间。我洗过澡,见她坐在床边发愣,说:“房间里有很大的怨气。”我说她胡说,她坚持说自己能感觉到,种种描述,令我头皮发麻。我要问前台换房,

她说:“就算孟姜女和窦娥都死在这房间里,能怎样?睡!有本事今夜来找我,一手一个都拧死。”

我还笑:“人家本来就是死的。”

当天夜里,我梦到了两个面目雪白的女人对着我的床哭,一个长发,一个短发,眼泪像泉水一样从四只黑洞洞的眼眶里涌出来,积满整个房间,慢慢快要漫到床沿。我一身大汗,大叫着醒来,见陈白露安稳合目睡得正香。我气个半死,第二天跟同去演唱会的上海同学复述这件事,同学大惊,说那家酒店刚刚出了凶杀案,是一对读大三的女同性恋,一个杀死了另一个,然后又自杀。

从此我对陈白露的“感知”深信不疑。

这次她又这样说,我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战。

她大笑:“你吓成这样!”

我悚然看看四周,窗明几净,褐色地板光泽温润。

我什么也感觉不到。

“是凶宅?所以才大方借给你?”

“不是。”她起身开柜子,柜子里一本小小的相簿,一眼看去就知道有年头。

“你看。”她翻给我看,戴着墨镜的少年,对着镜头愤怒地龇牙;穿一身牛仔装的青年,举着一只龙虾大笑。

“是薛某?”

“是。这所房子是他八年前买下的,一直没有住。空了这么多年,又在荒郊野外,那些柳树精啊,牵牛花精啊,野兔子精啊,就都来这里安了家。”

我心里的惊惧一扫而空,原来她是在说笑。我大笑起来。

然后她翻动相册,指着一张照片给我看。

那张照片有年头了,褪成了浅色。我能看得出是这所房子的陈设,一只大条案,正是我身边这一只,不过当时摆在刚进门处的客厅里。条案上大大的白色陶罐,罐子里一把麦穗。

“你看这把麦穗,已经八年了。”她说。

我大恐。从开着的房门看出去,客厅里那只陶罐,那把麦穗还摆在条案上。窗外热浪汹涌,我却每一个毛孔都冒着寒气。

“快扔掉啊!”我喊。

“人家在这里好好地安着家,凭什么赶人家走。”她说。

我一紧张就尿急,起身找洗手间,她指给我。

我推门进去,照例四面雪亮,马桶浴缸都是德国牌子,只是地板上积了一层灰。

我从洗手间里出来,问陈白露:“请阿姨还是自己做卫生?”

“自己做。”

“你不习惯打扫洗手间,还是请阿姨吧。”

她又笑:“我每天都清扫,楼上楼下,每个角落。可是洗手间总是脏的,无论擦几遍。那些我们看不到的东西都是住在洗手间里的,所以我已经习惯了。”

我转身上楼,推开楼上洗手间的门,果然。

“明知道有问题,为什么要住?在城里租一套房子,未必花得了太多钱。如果有困难,我借给你。”

“我不害人,谁会害我?”她微笑。“我一个活人,会怕山精树怪?”

“山精树怪也不能小看,《西游记》里的杏花精又美又会作诗,也不害人,还不是被猴子一棒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