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诗人都已经死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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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诗人都已经死了（3）
李吾说：“我们先在附近走走。”话是对古地和柴琳说的。古地知道，她肯定看出什么来了。柴琳说她有点饿，要先去学学校吃点早餐再回来。
于是古地和李吾就沿着麒麟山的山脚漫步。这里没什么路，脚下就是那些高高矮矮的小土坡，土坡上的灌木都挂满了水珠，有点晶莹剔透的样子。雨还在下，细细密密的下着。
古地看见李吾抱起了双臂，就问：“你是不是很冷？”
李吾耸了耸肩说：“一点点。”
古地裹紧了上衣，说：“我也很冷。这天气，真是的。”
李吾停下来，看了看古地，古地哈哈一笑，说：“逗你玩呢。”说着脱下了上衣，说：“来，给你披上。”李吾摇头不要，古地坚持了几下，李吾还是不要，他也就算了。
走了一段，发现麒麟山脚也有一条水渠，水渠的两边都被杂草掩盖住了。古地很有兴趣的停下来，说：“看起来和我们学校里那条水渠很像啊，不知道什么时候修的，也许是古迹呢。我喜欢有历史的东西，可以给人很多想象的空间。也许，杂草掩盖的某一段墙基，某一块瓦片，承载的就是某个曾经辉煌的王朝的过去呢。”他蹲下来看了看，说：“不过这水渠不会有太长的历史，是用水泥修筑的，最多几十年吧。”
雨下得更大了些，古地说看来他们得先找个地方避避雨才行了。他回头看了看，看不到彭尘和简梅，他们已经走了好长一段距离了。现在也只能接着往前走，沿着水渠往前走了一段，出现了一座小房子。一座铁皮房子。在铁皮房子的下面水渠也到了尽头，一根粗大的管道从铁皮房子后面向下延伸，延伸向遥远的郊外。
古地和李吾走到铁皮房子的前面，发现房门是锁着的，那把巨大的铁锁已经锈成了一团。好在铁皮房子的屋檐已经足够他们避雨了。他们站在屋檐下，听着雨打在铁皮房子上劈劈啪啪的响声。
李吾呼了一口气，说：“天冷了。”
古地说：“是呀，冬天就要到了。”他看着走来的方向，心里在说，彭尘，你还站在那里守候吗？就像等待戈多一样的守候吗？而简梅，是不是依然站在他的身边？看见李吾抱紧了双臂，就脱下外衣不由分说地给她披了上去。李吾偏着头看他，古地揉了揉鼻子，笑笑说：“多谢了，给我个机会绅士一回。”
李吾就笑了，李吾不是很漂亮，但是笑起来是很灿烂的。
古地看着李吾的笑容，感到了一阵心动。
古地说：“看来今天是爬不了麒麟山了。”
李吾说：“没关系吧，关键是我们出来了，看了山看了雨，并不是一无所获啊。”
古地点点头，说：“虽然只是一件小事，不过也可以看出来，风雨同路，并不是说起来那么容易的。对了，那天教唆你逃学害惨了你，真是很不好意思啊。”
李吾撇了撇嘴，说：“天哪，你现在才来说这样的话。”古地笑笑。
这个地方很安静，几乎就是一种超然世外的安静。雨下得越来越大，他们站在屋檐下也有些躲不住，差不多膝盖以下的部位都被打在地上溅起的水花淋湿了。寒从脚下起，冷得他们不住地跺脚。
李吾在衣服的口袋了摸出了一块口香糖来，分成了两半，递一半给古地，说：“嚼口香糖分散注意力吧，也许就不那么冷了。不过只有一块，将就点一人一半吧。”
古地接过来了，两个人就嚼起了口香糖来。一块口香糖分成了两半就没有多少嚼头了，但是他们都嚼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嚼得满嘴的薄荷清香。
古地问：“你喜欢下雨天吗？”
李吾说：“还行，雨下着看起来挺漂亮的，还有下雨天睡觉总是很舒服。你呢？”
古地说：“也还行。不过有时候我看着雨飞雨落，就会有一种无端的感慨，总觉得那是在昭示着什么。有时候我看下雨会看得发呆，以为雨幕的背后有我的前世。可是我又看不见。我喜欢秋天的雨，带一点清冷带一点忧伤，像一个老朋友，那种从未谋面可是神交已久的老朋友。我看到她来了就说‘来了’。然后继续做我的事情，写一段文字，或者听一首歌，或者什么也不做。雨呢，也不多说，可我知道她就在我旁边，我们心灵相通，很默契。有时候秋天来了，我熟悉的雨迟迟不来，我就会很焦躁，那时候我会很讨厌太阳，因为它阻挡了我和老朋友的相会。而后某一个清晨我看见地上撒落斑斑点点的落叶上带着雨的气息，我就安静了，我知道她来看过我了。哎，你是不是觉得有点酸？”
李吾很好看的笑起来，说：“不是有点，是很酸。”古地发现李吾其实挺爱笑的。
古地又说：“那天你读的那句‘西窗又吹暗雨，为谁频断续，相和砧杵’。是姜夔的吧？”
李吾说：“嗯。”
古地问：“你喜欢姜夔？”
李吾耸了耸肩，披着古地的衣服她的肩头显得很瘦小，衣服有点空。古地发现这是她的习惯动作。他早些时候还发现她下了课喜欢在课桌上趴着，无聊的时候喜欢把纸巾撕成细条，笑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骑车喜欢骑得飞快，等等，总之，他发现了她许多小动作。
这时候古地意识到他大概也许可能是喜欢上她了。
李吾说：“我喜欢古诗里那些漂亮的词句，像精灵，不，像神仙。他们怎么能把人的喜怒哀乐那些细得好像蚕丝一般的情绪表现得那么准确那么绝妙的？”
古地说：“对于中国古代诗词，我绝不吝啬任何的赞美之辞。”
李吾赶紧点头，就像生怕不赶紧表态就会有人不让她再去品味那些芳香四溢流彩纷呈的词句似的。
古地看得笑了起来，说：“你真的比我大吗？我有点怀疑。”
李吾叹气说：“我也不想呢，可事实就是事实，没办法呀。”
这场雨差不多下了一个小时，他们也就在铁皮房子的屋檐下站了一个小时。对于古地来说，时间并不是长了而是短了。雨小了下来他们就去找彭尘，找不到了。好像这茫茫的雨气和深郁的山色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世界突然消失了毁灭了，就剩下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古地差一点就去牵李吾的手了，这样的情景让他感动让他有些担忧还让他觉得揪心，他不清楚如果不抓住她的手的话，这个世界会不会只留下他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去面对那些风雨？
他原以为不害怕孤单的。
但是他还不敢，他不知道如果他抓住李吾的手的话会有什么后果，估计这次她会把他推下山去。
没有找到彭尘简梅他们，他们也没有就这么回家。前面说过，西环路清静而又漂亮，他们就在西环路上满满的散着步。雨停了，但是可以看满地红得惨烈的落叶，青黑沉郁的沥青路面，晶莹亮丽的雨珠。风一吹，所有的枫树都唱起了悲伤得像笑声的歌来。
如果说《洗心集》的搁浅虽然让彭尘直面了理想与现实的巨大差距但是仍然充满信心的话，星期天爬麒麟山大部分社员爽约则让彭尘认真的考虑起洗心社的前途来。尽管他还是没有失去斗志，但是也分明的看到了一个先前他认为绝对不会出现的阴影，那就是洗心社和白驹五中历史上曾经有过的那些文学社团的结局——无疾而终然后烟消云散。